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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39部分阅读

    ,目的就是要迫使代北军南下作战,消灭赵国最后一支军队。对于咸阳来说,攻克邯郸固然是惊天之功,但未必可以全取赵国之地,因为赵国还有代北和代北军。假如在这之前,我们消灭了李牧的代北军,那么邯郸不过是囊中之物,至于代北,更是不足为虑,如此赵国疆土,将尽数纳入大秦版图。”

    长史恭敬点头,不再说话。

    咸阳也罢,上将军桓齮也罢,身居高位,深谋远虑,他们的目标是整个赵国,为了将赵国彻底灭亡,他们并不计较眼前的得失成败。或许对于咸阳来说,宁愿牺牲桓齮和十几万大秦将士,也要把李牧和代北军歼灭在河北战场。

    桓齮挖了一个陷阱,表面上李牧没有跳进去,他自己反而跳了进去,但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再看一下,不难发现最终掉进陷阱的还是李牧,只不过桓齮以身为饵,付出了惨重代价而已。

    “咸阳的事很复杂。”桓齮把书简放下,招呼长史坐到自己身边,兴趣盎然地说道,“正如你所说,此仗如果继续打下去,最终的胜利者肯定是我们。粮秣武器的损耗相比十几万秦军将士的性命,当然是后者无价。一旦我们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拿下了邯郸,消灭了赵国,取得了河北和代北之地,那获得的财富足以补偿这场大战的损耗,但如果事情如此简单,朝堂也就不再是朝堂了。”

    “上将军高瞻远瞩,非下吏所能企及。”长史已经听懂了,他跟在桓齮后面十几年了,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朝堂上的隐秘。从桓齮这番隐晦的话里听得出来,他可能早已预料到了河北大战的结果,他也曾试图改变这种结局,但他的实力显然不够,最终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

    长史犹豫了一下,问道:“上将军有几分把握?”

    桓齮笑了起来,一语双关地反问道:“我需要把握吗?”

    长史楞了片刻,蓦然醒悟。桓齮在撤军前夕诱逼李牧决战,正是要摆脱自己在河北大战中无功而返的窘境,其实也不是他个人的窘境,而是他背后那个庞大势力的窘境。河北大战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是攻克邯郸,而是消灭李牧和代北军,消灭赵国最后一支军队。换句话说,即使打败了,但只要消灭或者重创了赵国最后一支军队,这一仗对于秦国来说还是打赢了。

    但是,让这位长史想不通的是,仗可以慢慢打,有必要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与赵国拼消耗吗?赵国的国力是消耗一尽了,但秦国呢?秦国是强大,但也禁不起如此败家吧?这背后到底蕴藏着怎样的秘密?咸阳的权力博弈血腥残酷,上位者为了权柄,竟然视十几万大秦将士的性命如草芥蚁蝼,这也未必太可怕了吧?不过想想当年的武安君,想想其后的成蛟兵变、嫪毐(o/ai)之乱,这区区十几万将士的性命的确不算什么。

    非但秦国如此,其它各国也是一样。远者有燕国,以骑劫代乐毅,大败;赵国以赵括代廉颇,更是换来了长平大败。上位者的权力博弈,不仅仅颠覆战局,更给王国带来灭顶之灾,至于士伍庶民,根本不在他们视线之内。

    “此仗过后,我就要回家了。”桓齮脸上的笑容更显欢愉,眉头皱纹舒展,好象诸般烦恼都已烟消云散。

    长史惊愣,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背心处更是冒出丝丝寒意。桓齮要回家了?为什么?一直以来缠绕在他心头的疑问再也隐藏不住,脱口问了一句话,“上将军,咸阳突然传来撤军的消息,是不是和公子宝鼎有关?”说完之后,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目露惊恐懊丧之色。这句话不能说的,说出来了,自己的性命也就危险了。

    桓齮笑容略僵,望着这位追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也是暗自惊愣。这句话,你能说吗?

    “上将军,我……”长史急忙摇手,一脸懊恼。

    桓齮笑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惶恐。迟疑了片刻,桓齮说道:“河北大战,是大王坚持发动的。相国不赞成,我也不赞成,因为大军连续作战,不但将士疲惫,粮秣武器也难以支撑,但大王极力坚持,而且说服了华阳太后。相国在老太后的干涉下,最后不得不屈从。”

    “那上将军到河北战场也是大王的意思?”长史急切问道。

    桓齮微微颔首,“相国和我都极力举荐王翦,但大王坚决不同意,他再一次说服老太后出面干涉,结果大王再一次赢了。”

    长史恍然大悟。这一仗根本就不该打。去年年底秦军刚刚赢得了漳水河大捷,歼敌十万,旋即马上转战河北,这明显不正常,好歹都应该停下来喘口气,完全没必要这样大范围的调动军队转战河北。所有人都以为咸阳急不可耐了,但有几人知道,真正在背后推动这件事的竟是大王,而不是楚系外戚,这里面的名堂就大了。

    长史不敢再问,咸阳中枢的权力博弈离他遥不可及,还是不知道的好。

    “无功而返,我一样可以回家,但若想颐养天年……”桓齮摇摇头,眼里露出一丝落寞,“蒙骜也罢,我也罢,都不是关西人,但我们偏偏坐到了上将军的位置上。在这个位置上若想安稳地退下去,太难太难。蒙骜战死,我呢?我能平平安安地回家吗?”

    “上将军……”长史脸显惊色,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失声惊呼。

    “不,不,你误会了。”桓齮摇手笑道,“如果我在河北毫无建树,无功而返,恐怕不会有好下场,但如果我在河北有所建树,尤其对大王的功业有帮助,那我就可以安安稳稳地颐养天年,还能惠及子孙后代。”

    长史至此总算明白了桓齮决策背后的秘密。诱逼李牧决战,重创或者歼灭代北军,而秦军肯定损失惊人,但无论大败也好,惨胜也好,桓齮付出如此代价退出河北战场,都要承担责任,但他为大王吞灭赵国铺平了道路。桓齮承担了河北大战的罪责,却把未来吞灭赵国的功劳送给了大王,这正是大王所需要的,大王发动河北大战的目的不就是为此吗?桓齮心知肚明,满足了大王的心愿,而大王自然知道他的心意,也会满足他的愿望。

    一切尽在不言中,上位者都是赢家,但付出代价的永远都是士伍庶民。

    “大王一直以来深居咸阳宫,韬光养晦,安然度过了一场又一场血雨腥风,然而,公子宝鼎横空出世,预示着大王韬光养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桓齮笑道,“我很幸运,能在这个时候回家,很幸运啦。”

    长史心中波澜起伏,阵阵窒息感强烈冲击着他的身心,让他思绪一片混乱。

    “公子宝鼎天赋异禀,背后实力极其强悍,大王将他召回咸阳,其用意可想而知。”桓齮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是我们最后一场战斗,打完这一仗,如果我们还活着,那就一起回家吧。咸阳不能待了,尤其像我们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待了。”

    斥候飞马而来,急禀桓齮,西北方向有浓烟腾空,估计鸿山一带山林失火。

    桓齮想了一下,急召辛胜。

    “距离宜安还有多少路?”

    “十五里。”辛胜回道,“赵军已经在宜安摆下了决战阵势。”

    “斥候报,西北边有浓烟腾空。”桓齮问道,“你怎么看?”

    “公子肯定挡不住赵军的攻击,万般无奈之下只有一把火烧掉辎重。”辛胜冷笑道,“李牧在鸿山一无所获,必定急于决战。”

    桓齮点点头,“你打算在何处与李牧决战?”

    “宜安城下。”辛胜高大的身躯猛然挺直,刚毅的面孔上露出冲天战意,“请上将军给我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桓齮微微皱眉,捻须沉思。

    “上将军,我三万将士全军覆没,此等血海深仇岂能不报?请上将军给末将一次报仇的机会。”辛胜单膝跪下,痛声恳求。

    “怎么打?”

    “上将军,我有九日粮秣武器的储量,故深挖壕高筑垒,固守营盘,任由赵军攻击,持续消耗李牧的实力。”辛胜大声说道,“第7日,我挥军反击,一举击溃赵军,撤回井陉。”

    “李牧急于决战,会给你七天时间?”桓齮问道,“假如他只攻一日,然后撤回城内,你这仇怎么报?”

    辛胜犹豫了一下,恭敬说道:“请上将军明示。”

    “决战,与其决一死战。”桓齮脸色一寒,厉声喝道,“我大秦雄师,战便战,退便退,绝不做首鼠之事。”

    辛胜楞了一下,面露不解之色。老将军一向稳重,今日为何一反常态,要以矛对矛,与李牧针锋相对,一决雌雄?如此厮杀,损失之大可想而知,稍有不慎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上将军,李牧来势汹汹,代北骑军又异常骁勇,与其对攻,我们未必占据上风。”辛胜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劝了一句,“上将军,李牧急于决战,首战必如狂风暴雨,我们还是避其锋芒为好。”

    桓齮断然摇手,“一天,我给你一天时间,不惜一切代价,击溃赵军,击败李牧。”

    辛胜咬咬牙,躬身应诺,一口应承下来。

    日西下,秦军抵达宜安,建营扎寨,与赵军正面对垒。

    黄昏时分,司马尚带着代北骑军赶到宜安城下。与此同时,郑适也从鸿山率军返回。秦军火烧鸿山,辎重肯定被尽数焚毁,所以李牧闻讯后,随即下令叫郑适撤回,参加明日的决战。至于躲藏在鸿山里的工匠民夫,他们根本不在意,任其自生自灭吧。

    宜安气氛紧张,两军各自部署,随着决战的时间越来越近,气氛变得越来越凝重。

    半夜时分,桓齮正在大帐中与幕府长史对弈,看到辛胜匆匆而来,面带惊喜之色。

    “将军有什么好消息?”桓齮笑着问道。

    “上将军,麃公急书。”辛胜跪坐到桓齮对面,双手呈上一根泥封铜管。

    “麃公?”桓齮惊讶地问道,“赤丽还在我们手上?”

    “不,麃公在鸿山。”辛胜兴奋地说道,“刚才麃公帐下的一名黑鹰锐士乘着夜色冲破了赵人的围堵,给我们带来了鸿山最新消息。”

    桓齮和长史互相看看,惊喜交加,那位长史更是急不可耐地问道:“麃公撤到了鸿山?还有多少军队?”

    “麃公独自到了鸿山。”辛胜把自己听来的情况大概介绍了一下,“下午他们放火烧了鸿山,但辎重还在。”

    “辎重还在?”长史激动不已,拍案欢呼,“上将军,我们还有辎重,还有足够的粮秣武器。”言下之意,也是想劝桓齮放弃与李牧决一死战,毕竟这场决战在将率们的眼里未免失当,没有必要以命搏命。反正都要撤退了,以最小代价撤军当然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结果,至于上位者的想法,至于王国的最高策略,对于普通将率和士伍们来说,根本就是狗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最普通的士伍也不可能站在一国君主的高度看待问题,所以这一仗打到现在,安全撤回,保全性命,是秦军将士共同的心愿,但桓齮的想法不一样,他的决策必须符合王国的利益,大王的利益,否则他就要承担责任,即使有功也会被无情抛弃,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是权力博弈的牺牲品,他正在竭尽全力保全自己和宗族亲人的生命,他岂肯轻易放弃眼前的机会?

    桓齮看完麃公的书信,笑着连连点头,“公子立功了,麃公、豹率、白氏、司马氏都立功了。”

    这句话大有深意,他的长史大概明白一些,辛胜却是直接无视,他再次劝谏桓齮,从整个战局考虑,还是避开李牧的锋芒为好,待其筋疲力尽之时,再予以反击,其战果必定更大,也更有利于保全将士们的性命,确保大军安全平稳地撤回太原。

    桓齮笑而不语。他耗费了这么多心血,花费了这么大代价,就是为了这一刻与李牧决战,不惜一切代价重创或者歼灭代北军,但他的部下们不能理解,而在鸿山拼死挣扎的公子宝鼎更是懵然无知。

    长史看出来桓齮有话要对辛胜说,随即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你是不是认为李牧因为粮秣武器不足,就无法阻挡我们突围?”桓齮问道。

    辛胜不明白桓齮的意思,没有回答。

    “当年,长平大战结束后,我们马上开始攻打邯郸,南北夹击,形势比现在好得多,结果呢?”桓齮苦笑道,“结果我们前后打了两年多时间,败了,大败。你知道为什么吗?”桓齮指指脚下的地,“这是哪?这是河北,这是赵人的土地,这是赵人的家园。当赵人要亡国的时候,他们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们会创造奇迹。”

    “不错,我们是有九天的粮食,鸿山还能给我们有力支撑,我们甚至可以支撑到援军来临,但是,我再问你一遍,当年邯郸大战为什么会败,而且还是大败?”

    辛胜若有所思。

    “下面这句话,你不要传出去,烂在肚子里。”桓齮严肃地说道,“咸阳要撤军了,不会再有粮秣武器送往河北,原因是什么,你自己去想想当年的邯郸大战。我给你的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杀出去,否则我们必定全军覆没。”

    第一卷 崛起 第95章 杀敌去

    第95章 杀敌去

    蔚蓝色的天空张开他宽广的胸怀将一轮红彤彤的朝阳抱在怀中,一双亮丽而深邃的眼晴兴致勃勃地看着苍莽大地,英俊地脸庞上挂着一丝恬淡的笑容,突然,晴空一个霹雳,“轰”一声巨响,天空骇然色变,天地在这一刻同时颤抖起来,光亮更是骤然一暗,接着震耳欲聋的杀声直冲霄汉。

    蔚蓝色的天空、娇艳的朝阳、绚丽的云彩,仿佛受到巨大惊吓,恐惧随风散开,如同雾霭一般迅速将天地万物藏于朦胧之中。

    朦胧的天、朦胧的地、朦胧的太阳,唯独清晰的只有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只有猎猎狂舞的旌旗,只有在宜安城下浴血厮杀的两支军队。

    那是一个巨大的战场,方圆近十里的平原上,双方数十万将士同时投入了战斗。

    遮天蔽日的箭矢惊心动魄,一片片厉啸的黑云就象从地狱里狂奔而出的嗜血猛兽,疯狂吞噬着羸弱的生命。大小不同的箭阵在不同的区域内肆虐咆哮,漫天飞舞的箭矢在空中汇成了一道奔腾的黑色长河。

    材官士伍们在黑色长河下呐喊、厮杀,各种战阵互相碰撞、纠缠,或似锋锐长矛一往无前,或似磐石屹立于浪涛之中,或似下山猛虎横冲直撞,或似草原苍狼如影随附,攻防之间血肉横飞,进退之刻伏尸遍野。

    一队队骑士如翱翔的雄鹰,或风驰电掣,或闪跃腾挪,忽如利剑穿插于战阵之中,忽如幽灵偷袭于敌阵之后,突然间又汇聚成狂飙锋矢,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过,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

    车阵就象趴伏于地的洪荒猛兽,咆哮低吟,蓄势待发,凛例杀气渐渐凝聚成雷霆之剑,蓦然惊雷掠空,轰然在空中炸响,跟着战车动了,战车开始飞驰了,十驾、百驾、千驾……战场在车轮的辗压下抖动,很快整个战场都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摇晃起来。

    两只洪荒猛兽相撞了,战场在这一瞬间发出惊天巨响,地动山摇一般。更多的猛兽撞到了一起,嘶吼、攻击,战车翻转断裂的声音渐渐汇成一股庞大声浪,席卷了整个战场。

    赵人悍不畏死,潮水一般冲向秦军,杀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把世代仇恨和血泪化作惊天神力,横扫一切。

    秦人骠悍血腥,他们有犀利的武器,有坚硬的甲胄,有坚定的信念,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话,他们就是战场上的神,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敌人越是强悍,他们就攻得越猛,杀得越凶,胜利属于他们,属于西天翱翔的黑鹰。

    杀戮越来越血腥,战斗越来越激烈。赵人爆发了,他们不知疲倦,他们忘记了生死,他们呼喊着,咆哮着,他们前赴后继,视死如归。

    秦人血液里的暴戾被彻底激发了,他们变成了吃人的野兽,他们凶残地吞噬、撕裂,血不流尽死不休战。

    李牧站在高楼之上,就象一座山,巍然不动。四周甲士昂然肃立。大纛在空中狂舞,旌旗在风中叫啸,一静一动,自然玄妙,仿若天成。

    快马从四面八方飞奔而至,又如风一般冲进战场。各处的讯息传递而至。

    幕府长史的脸色越来越严峻,终于忍不住爬上了高楼。

    “大将军,赵葱将军报,右军侧翼屡屡被秦军突破,后备军已经全部拉了上去,但刚刚战阵再一次被秦人击破。赵葱将军恳求大将军急速派兵支援。”

    李牧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神情平静肃穆,如同雕塑一般,波澜不惊。

    “大将军,这是赵葱将军第4次求援了,他的部下大都是今年新召的士伍,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决战,临战经验严重不足,所以……”

    李牧还是没有反应。长史向侍立一侧的荆轲投以求助的目光。荆轲抬头看看天色,低声说道:“大将军,已过日中了。”

    “哦!”李牧彷佛从神游中归来,雕塑般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脸上突然有了神彩。

    “过了日中。”李牧的语气里带着稍许的惊喜,“好快啊,一转眼,日中已过了。”说到这里他猛然转头望向幕府长史。长史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武器如何?”李牧冷声问道。

    “消耗太快了,尤其是箭支和弓弦,正加紧从九门调运。”长史把大兵利器的剩余数目统统报了一遍。

    “将士损伤如何?”李牧又问。

    “伤损严重。赵葱将军的右军损失最大,三个都尉阵亡,所属战阵皆破。另前军郑适将军侧翼被攻破,两个都尉阵亡。”

    李牧微微点头,“秦军上午的防守多于进攻,下午他们就要全部攻出来了,我们的损失会更大。传令后军,即刻调兵支援赵葱将军。”

    长史躬身应诺,急忙下楼传令。

    李牧抬头望向天空,忽然笑道“荆卿期待黄昏吗?”

    荆轲没有说话,他的脑海中掠过万马奔腾的磅礴场景。秦人太过自负了,明明知道李牧的代北军有野牛群,有数万骑士,还要与李牧正面决战,这份勇气的确令人敬佩,但后果却非常致命。

    李牧的骑军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其威力已经凌驾于匈奴人之上,更远远超过了中土秦燕两国的骑军,中土的材官步卒在代北骑军面前简直就是螳螂挡车,不堪一击。昨夜三万秦军全军覆没已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可笑秦人还是妄自尊大,还以为秦军是一支战无不克的无敌之师,太可笑了,可悲可叹。

    鸿山的大火已经熄灭,当风向改变的时候,大火基本上已经从山坡蔓延到了平原,而受害最大的则是鸿山东南方向的几座小山,整个被烧光了。辎重营因为处于上风向,又有隔离带,不管是人畜还是物资,都有惊无险地避过了这场灾难。

    赵军当天下午就撤走了,辎重营上下欢呼雀跃。

    这天深夜,麃(biao)公接到了斥候的报讯,桓齮(qi)率主力抵达宜安,决战即将开始。

    桓齮从肥下急速撤军显然有利于鸿山,但接下来的决战却让众人惊恐不安。代北骑军太可怕了,宜安三万秦军旦夕之间全军覆没,桓齮的十万秦军又能坚持多久?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边商量,谁也想不出来救援之策。代北骑军由北虏组成,在与匈奴与北虏诸种的战斗中成长。李牧曾带着这支军队围杀十万匈奴,却匈奴七百余里,可见这支军队的实力犹在匈奴骑军之上。如今李牧带着这支军队南下作战,中土军队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准备不足,失败当然在所难免。

    大漠骑军善野战奔袭,中土军队则善阵战守城。大漠骑军与中土军队各有特长,双方如果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自是失败。中土北方秦赵燕三国为了抵御北虏侵扰,劳民伤财修长城,策略正是以己之长攻北虏之短,勉强维持北疆安宁。今日李牧的代北军显然具备了南北两支军队的优点,综合南北两军之长打秦军,秦军必败无疑。

    宝鼎这时也明白了,历史上李牧之所以能够以一己之力独自支撑摇摇欲坠的赵国,正是因为他有这样一支强悍的军队,而这支军队的作战理念和攻击方式已经领先于这个时代。桓齮与王翦先后败于李牧之手,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扯这些都没用,当务之急是设法帮助桓齮突破赵人的包围,撤到鸿山,然后与王翦的援军里应外合,安全撤回太原。假若桓齮大败,甚至全军覆没,鸿山只有再放一把火烧掉辎重,其后带着十万民夫翻山越岭徒步返回太原,但这一路艰险万分,最终能有多少人回家谁都不知道。

    河北大败,秦军全军覆没,这不但是秦国的奇耻大辱,对宝鼎本人来说也是一辈子的耻辱,短期内他是没有崛起希望了,将来的前景恐怕也不好。

    宝鼎后悔了,早知如此自己就不应该到河北来。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以为穿越重生知道历史轨迹就等于掌握了金手指,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稍稍改变一下历史,但现在再看,这种想法、这种举动,不但幼稚,更无知愚蠢到了极致。

    这是个教训,以后到了咸阳再也不能做这种蠢事了,像现在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到河北,结果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再也不能干了,一步错步步错,而且还是灭顶之灾,后悔都来不及。自己在这个时代算什么?连个渣都算不上,还是老老实实做人,先把本钱积累厚实了再说吧,免得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至于抱负啊理想啊什么的,先撂下,太不现实了,没有庞大的实力之前,根本不可能改变历史,所有想法都是白日做梦。

    一夜无话。天亮之后,斥候再传消息,两军在宜安打起来了,决战开始了。

    众人忐忑不安,多派斥候打探消息。到了中午,一个斥候带回来的消息让众人预感到秦军正在一步步滑入败亡的深渊。代北骑军分为两队,部署于战场两翼,至今还没有投入战场,很明显,李牧在等待机会,他正在利用材官车兵的疯狂攻击持续消耗秦军的实力,等到秦军筋疲力尽伤痕累累的时候,他就要投入代北骑军了,利用代北骑军无坚不催的威力,给秦军以致命一击。

    疯狂的野牛群,决堤洪水一般的代北骑军,摧枯拉朽一般的无敌气势,任秦军的战阵如何顽强,任秦军的箭阵如何密集,都无法阻止这雷霆一击。一想到成千上万的秦军将士将在代北骑军的铁蹄之下悲惨死去,一想到十几万秦国勇士将就此埋骨异国他乡,宝鼎等人就心痛如绞,痛苦不堪。

    宝鼎彷徨无计,沮丧失望,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自己的一时冲动,不但给虎烈卫带来了厄运,还让他们毫无价值地战死在鸿山,先前自己拼死争取来的一点优势也因此荡然无存,尤为严重的是,对自己寄予厚望的那些势力在极度失望的情况下可能就此抛弃自己,而自己假如没有这些势力的支持,也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那将来怎么办?自己所肩负的使命如何完成?来到这个世界的抱负理想又如何去实现?

    就这样放弃?就这样等待着失败的来临?就这样束手无策地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十几万秦军将士死在宜安城下?不,绝不,绝不能放弃。前世我已经失败过一次,已经放弃过一次,今世老天爷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还要放弃?还要再次成为失败者?不,绝不,我即使死,也要轰轰烈烈的死,我即使失败,也要轰轰烈烈的失败,我要做个人,做个顶天立地的人,我宁愿站着死,也绝不苟延偷生。

    宝鼎站了起来,在众人注目之下,走到旁边堆放武器甲胄的大树下,找到一具重铠穿到了身上。他解开头上的玉冠,披散开头发,又拿起一个兜鍪戴了上去。他披挂整齐,伸手拿起一根长矛,大步向远处的山谷走去。那里有数千匹战马,他要骑上战马,他要赶赴战场,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和十几万秦军将士同生共死。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此仗大败已成定局,桓齮和十几万秦军将士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历史的长河奔腾咆哮,非人力开以改变。自己这辈子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突然结束了。结束得好,所谓改变历史,所谓抱负理想,都是南柯一梦。梦总有醒的一天,或许我本来就在梦中,待我醒来,我又回到了那间小屋,我又看到了胖子,我又回到了家人的身边,我又开始了自己的生活,但我绝不会放弃了,我会加倍努力,我会活得更好。

    死吧,在这个时代,在这个梦里,轰轰烈烈的死吧。

    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宝鼎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这面迎风狂舞的大秦战旗,忽然间,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复存在,他和大旗融为了一体,他和天地融为了一体,他已经死了,他正站在历史长河的边上,背负着双手,衣袂翻飞,遥看星河岁月,天地变迁。

    宝鼎一把握住了战旗,将它从地上拔起,高举着,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山谷。

    麃公和公孙豹默默地看着宝鼎的背影,忽然相视一笑,双双站起,穿上甲胄,拿起武器,紧紧追随。

    曝布和黑鹰锐士跟了上去。司马断、白公差、乌重跟了上去。王离、王蕃也跟了上去。

    山林里的虎烈卫站了起来,拿起武器,加入了队伍。苍头老军们也成群地站了起来,他们毫不犹豫,拿起武器,义无反顾地赶赴战场。

    队伍越来越庞大,渐渐汇成了一道洪流,在山野之间涌动奔流。

    “公子,你不能去,这是送死,是送死啊。”唐仰和几个军吏追了上来,“将军,豹率,求求你们了,不能去啊,你们都去战场了,辎重怎么办?这里的人怎么办?”

    宝鼎心意已决,一心求死,根本不为所动。

    豹率和其他人也是一脸肃穆,反正都是死,那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战死。

    “如果我们回不来,你就烧掉辎重,带他们走。”麃公停下脚步,指着从山林中聚拢而来的人群,大声说道,“我们即将失去军队,没有军队的保护,我们无法回家。从这里向西,是巍峨耸立的大山,我们走不过去;从这里向北,是井陉要塞,但赵军断绝了道路,我们冲不过去。”

    “愿意与赵军决一死战的,就跟着公子走,那好歹还有一线生机。不愿意跟去的,你带着他们选择一条路,能否活着回家,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麃公说完之后,再不停留,大步而去。

    唐仰茫然无措。前天,大家为保护辎重而战;昨天,大家为保全性命而战;今天,这帮人却放弃生命,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战场。为什么?这到底都是为什么?翻山越岭返回太原为什么不行?最起码可以救活一半人,但这样杀向战场,一个也活不了。

    “老秦人……”公孙豹突然振臂狂呼,“老秦人,三十里外,你们的亲人在战斗,你们的家人在流血,你们的孩子在奋勇杀敌……赵人包围了他们,正在屠杀他们,他们需要我们,需要我们的支援……老秦人,拿起武器,跟着公子,跟着大秦战旗,我们去战斗,我们去救自己的亲人,救回我们的孩子……”

    叫声在山峦中回荡,在密林里回响。

    更多的人加入了队伍,更多的人在叫喊,更多的人拿起了武器,他们要救回自己的亲人,救回自己的孩子。

    “咚咚咚……”战鼓擂响,山野震撼。

    “呜呜呜……”号角连天而起,激昂的声浪撕裂了灰濛濛的天空,耀眼的阳光突然冲破了厚厚云层,霎时照亮了大山。

    宝鼎飞身上马,高擎着战旗,飞速冲上山岗。

    山谷里,八千多名老秦人全副武装,他们高举着武器,催动着战马,紧紧跟随。

    宝鼎的血了,他用力摇动着战旗,仰首向天,纵声狂呼,“老秦人,杀敌去……”

    第一卷 崛起 第96章 攻

    第96章 攻

    宜安战场。

    秦军战阵。桓齮摆了一个阵中阵,他知道李牧肯定要把代北骑军放到黄昏时分,在秦军精疲力竭之刻,发动致命一击,所以他在战阵之中以辎车设障,内列两万弓弩手,将所有的弩全部拿了出来,打算给代北骑军以重击。

    外阵他交给了辛胜和六万将士,内阵他亲自指挥四万将士,大约五万随军民夫披挂上阵,配合两万弓弩手发动箭阵。

    此刻他就坐在阵中华盖下,白衣竹冠,意定神闲,沉醉于棋局之中。

    两军将士经过数个时辰的厮杀,渐显疲态,战场上的杀声正在慢慢减弱。赵人的攻势在秦军顽强的防守面前难以为继,尤其随着伤亡的不断增长,正面攻击的军队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攻击,对秦军的威胁越来越小。

    桓齮忽然抬起头,目光顺着华盖的阴影缓缓移动,嘴角处悄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幕府长史乘机上前,恭敬说道:“辛胜将军禀报,已经日西中了。”

    桓齮微微颔首,目光从阴影里延伸到前方的弓弩军,延伸到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战旗,延伸到灰濛濛的天空上,良久,他忽然轻声说道,“今天没有太阳。”

    长史抬头看天,厚厚的云层虽然遮蔽了阳光,但空气异常闷热,风中更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有些闷,或许要下雨。”长史随口说道。

    “下雨?”桓齮摇摇头,收回了目光,“也许有场暴雨。”

    长史没有心情陪着桓齮闲聊今天的天气,他再度躬身说道:“上将军,辛胜将军报,赵军攻势不继,疲态已显。”

    “我们的伤损大吗?”桓齮捻起一颗棋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赵军两倍于我。”长史神色微冷,傲然说道,“李牧雪藏主力,拿代北无辜送死,试图消耗我实力,痴心妄想。”

    “嗤……”桓齮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蔑冷笑,“遂他的心愿,攻出去,杀!”

    一面麒麟令旗冉冉升起,张牙舞爪的神兽在风中咆哮,仿佛要踏空而去。

    蓦然,外阵传来惊天动地的战鼓声,跟着号角连天,一面面令旗冲天而起,在风中肆虐狂舞,烈烈战意如狂飙一般掠过战场,掀起阵阵惊涛。

    秦军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势,前军、左军、右军同时从三个方向杀向了赵军。后军前移,沿着中军从左右两翼展开,以便给三军以有力支撑。

    赵人死守战阵,但双方实力悬殊,战阵连续崩裂。赵人悍不畏死,战阵虽裂,却至死不退,依旧奋勇拼杀,死不休战。秦人疯狂了,将士齐心,前赴后继,如浪涛击岸,永不停歇。双方的伤亡骤然激增,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李牧双目圆睁,脸颊上的肉不停地抽搐着,强自按捺住心里的滔天愤怒。

    幕府长史急匆匆跑了上来,气喘吁吁,脸色异常紧张,“大将军,前军右翼战阵给秦军撕开,现在秦军骑士正在向其中阵突进。秦军车兵则紧紧缠住了我前军左翼,无法给中阵以有力支援,这导致前军整个战阵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前军将军庞漠恳求大将军急速支援,以便让前军及时稳住阵脚,确保中军的安全。”

    李牧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荆轲犹豫了一下,对那位长史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再对李牧说话了。

    “我左右两军如何?”荆轲主动问道。

    长史心领神会,接着荆轲的话说道:“右军两翼战阵全部被秦军摧毁。左军正面战阵三次被秦军攻破。两军损失惨重,已经难以支撑。”

    荆轲的脸色也变了,没想到秦军一旦展开反攻,威力如此强大,竟然把代北军打得狼狈不堪。本以为秦军在赵人的疯狂攻击下,即使守住战阵,也是伤痕累累,哪想到秦军强悍如斯,转手就是狂风暴雨,把赵人杀得血流成河。

    荆轲抬头看了一眼李牧,见他没有反应,只好继续问道:“后军应该及时给予支援,后军冯安将军有五万人马,只要他及时推进……”

    “后军五万人马已经用尽。”幕府长史急得大汗淋漓,说话声音不知不觉就提高了,“几位将军恳求大将军,马上把代北骑军投进战场,否则只要任何一个战阵给秦军击溃,那后果不堪设想。”

    荆轲没了主意,转目望向李牧,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大将军……”

    “桓齮为什么集中主力打我的前军?”李牧忽然问道。

    荆轲愣了一下,眉头微皱,觉得这里有问题。按道理桓齮要突围,既然要突围,那当然首攻赵人侧翼,以便造成突破,打开撤退的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