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他的军职,而是要报咸阳,由大王下令才能免除或者停止他的军职。至于王翦,他是北方战场的副统帅,有名无实,就是个摆设,他更无权处置魏缚了。
如今虽然有确凿证据证明魏缚贩运私盐,但太原要先报奏咸阳,由咸阳决定是不是暂时停止或者解除魏缚的军职,在这之前,魏缚依旧是手握大权的北方战场的辎重将军。现在宝鼎把他打成了重伤,这个罪责之大可想而知了。
王翦果断,已于清晨时分接管了辎重大营,确保河北战场的军需不会出问题,同时禀报桓齮,奏报咸阳。此事不同于东篱寓刺杀未遂案,一个属军方,一个属地方郡府,两者的严重性不可同日而语。
“公子,大王顶不住,不是因为受制于华阳太后,而是因为你确实违律了,这个把柄给楚系外戚牢牢攥在了手心里。”隗藏叹道,“大王若要保你,就要从轻处置晋阳私盐一案,所以他不得不向楚系外戚妥协。”
宝鼎愣了一会儿,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怪不得上午师傅冯劫看到自己十分不高兴。直娘贼,好象是有点麻烦啊,如果大王不保我,我这一关就难过了。旋即想到自己本一流配刑徒,本就一无所有,大不了再回乌氏,怕个鸟啊。
“人我已经打了,咸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宝鼎挥了挥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大不了我再回乌氏放羊。”
隗藏、琴珪和唐老爹相顾无语。这位公子,你没有有责任心啦。你引爆了一场风暴,把我们都拖进去了,然后你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啦,有这么容易的事?恐怕就算你想跑,咸阳的大王也要拿根铁链栓住你的腿,这事已经由不得你了。
“公子,这种孩子话还是不要说了。”隗藏一语双关地说道,“打了就打了,谁也没有说个不字,大家还是站在你这一边。目前我们依旧占据着优势,如果大王为了保你而妥协,那么他砍向楚外戚系的长剑肯定要举得更高一点,这样讨价还价的时候就不会吃亏。”
宝鼎听到这句话顿时放心了,心想始皇帝是什么人?如果他连我都保不住,将来还能建下一统四海的万世伟业?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嘛,不过,下次打人要注意一点了,像魏缚这种身居要职的将军还是不要打了,稍有不慎就把自己搭进去了,划不来。
“公子,你为什么要打他?”琴珪忍不住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就因为他把黑鹰令牌扔到了地上?”
这句话顿时勾起了宝鼎心里的怨恨,当即脸色一寒,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恨他们,恨透了,所以老子要打他们,见一个打一个。”
隗藏和琴珪、唐老爹互相看看,目露恍然之色,他们下意识地认为,宝鼎是因为当年华阳太后和楚系外戚蓄意阻扰庄襄王赦免宝鼎母子,所以才对楚系恨之入骨。其实他们想错了,宝鼎之所以恨他们,是把前世的恨带到了今生,虚幻和现实纠缠在一起,让宝鼎的心理变得畸形而扭曲。
前世的特权阶层肆无忌惮的敲诈盘剥和凌辱最底层的百姓,用敲骨吸髓可能有些过了,但相差不远矣。这种恨深深铭刻在宝鼎的灵魂深处,他无数次幻想着用最原始的血腥手段实施报复,虽然这是一种自我麻醉和宣泄的手段,但他的心理就像千千万万的生活在最低层的百姓一样,不知不觉中就扭曲了,而这种扭曲的心理在他穿越到了这个特殊时代,重生到了一个特权阶层之后,突然得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一个真实的宣泄之处,于是这种畸形的心理骤然爆发。
宝鼎知道自己的心理变化源于前世的愤懑,但他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前世他活得太累太憋屈,今世他不想再委屈自己了,他也有条件不再委屈自己了,于是他变得蛮横、骄纵和暴戾,而这种心理随着实力的强大会越来越明显,恐怕将来会变成一场灾难,但宝鼎早就决定了,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他要把这种疯狂进行到底,那么很显然,凡是打击他、压迫他、欺凌他、侮辱他的人都将遭到无情的攻击,不是你死我活,就是玉石俱焚。
宝鼎的真实心理,巴蜀人当然不知道,但他们的误解却有异曲同工之效,在他们看来,宝鼎这种与生俱来的仇恨根本没有化解的可能,他和楚系外戚就是你死我活,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这大概就是大王看中他的原因,而巴蜀人也因此放心了。
权力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他们世世代代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们担心未来的宝鼎可能在利益面前向楚系外戚做出妥协,那未来的斗争就非常复杂了,但宝鼎这句话无疑给了他们更多的信心。像宝鼎这种经历的人,一旦仇恨的种子深入骨髓,那即使有妥协也是暂时的,最终还是要刀兵相见。
“公子,如果你……”隗藏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说道,“如果你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你到了咸阳之后……”
“我一定要击败他们,而且一定会击败他们。”宝鼎信誓旦旦,他之所以敢于做出这样的誓言,因为历史轨迹本来就是这样,八年后,昌平君熊启被赶出了咸阳,而在这之前,华阳太后肯定是辞世了,否则秦王政也无法放开手脚把楚系外戚驱逐出京。
他本想再做一次预言,但担心将来惹麻烦了,还是把嘴巴闭上了。那天为了一鸣惊人,脱口说出了一个大秦十二年之后统一天下的预言。这种预言巴蜀人显然不会相信,最起码在楚系外戚没有倒台之前,他们无论如何不相信。只要楚系外戚在,大秦就没有吞灭楚国的可能。但预言一旦成为现实,肯定会被巴蜀人拿出来恭维自己,一传十十传百,这种先见之明就会成为自己拥有超绝才华的诠释,不过,如果预言多了,而且都验证了,那自己就是妖孽,这条命恐怕保不住。
“公子到了咸阳后可有什么打算?”隗藏有意抛出诱饵了。
“有啊。”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赚钱,我要赚钱啦,否则我拿什么养客养兵?”
隗藏、琴珪和唐老爹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脸错愣地望着宝鼎,但看他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又不像开玩笑。
三人面面相觑,神情极为怪异。
“怎么了?”宝鼎好奇地问道,“赚钱有什么不对吗?你们可有什么赚钱的好路子?我正在寻思这事,正好你们来了,问对人了。”
隗藏面如止水,作沉思状。琴珪两眼望天,作遐想势。唐老爹脸上的皱纹挤到了一块,似乎痛苦不堪。
宝鼎愈发奇怪了,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唐老爹身上。长者嘛,和霭可亲,疼爱后辈,比较厚道,有安全感,问长者总不会错。宝鼎微微躬身,客气地说道:“老爹何以教我?”
唐老爹自知躲不掉了,但又怕伤了公子面子,打了他的脸,让他下不了台,于是满脸堆笑,极力装出一副忠厚长者的样子,“公子当真不知?”
宝鼎摇头,心想我若知道我还问你?前世的经商之道在这里根本用不上,时代不同嘛。
唐老爹阅人多矣,确信宝鼎真的不知,不禁暗自疑惑,这是哪一位师傅教出来的天才?武技超绝、才智不凡,但性情粗鄙野蛮,对世事更是一窍不通。旋即想到他出自北疆蛮荒之地,十五年来一直与义渠北虏放马牧羊,不谙世事也在情理之中。
“公子,这世上若想在一夜间就能名利双收的唯有一件事。”
宝鼎愣了一下,霍然醒悟,入仕做官。我倒,我真是白痴啊,这下脸丢大了。宝鼎顿觉羞赧,脸上立即涌出一抹臊红。
果然,唐老爹开始详细解释了,这个时代赚钱最快的路子就是做官。
宝鼎也没有心思听了。答案他已经知道了,他还听长者的唠叨干什么?他的思绪马上飞了,他在想做官赚钱的事了。这种事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一样,先做官,做了官钱也就源源不断的来了。
这个时代人分贵贱,若要做官必须拥有“士”的身份。“士”在这个时代是贵族阶层的最低一层,数量没有庶民多,但六国相加也是一个庞大数字。这个阶层就是所谓的“寒门”了。“士”不分文武最大的宏图志愿就是入仕为官,以图名利双收,建功立业,其中成功者比比皆是,六百余年来涌现出了大量名留青史的人物,赫赫有名的就有管仲、孙武、吴起、商鞅、苏秦、乐毅、吕不韦等等,当真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以吕不韦为例。吕不韦是商人,地位低,但他有本事,有雄心,他的赚钱理论就是官商结合,故有“小商在于民、中商在于政、大商在于国”的著名营商理论,这句话可谓精确诠释了由官而富的至理。
吕不韦本人的经历也证明了这一点。他到秦国做了相国后,被封文信侯,食河南、洛阳十万户。十万户一年的租税有多少?保守估计也有五十万钱左右吧?再加上私田、利用特权垄断营商、放子钱(高利贷),这一年下来至少超过百万钱的收入吧?当年吕不韦经商,一年能赚多少?恐怕他一年也赚不到这个数目的零头吧?由此可见做这种“生意”的回报率太高了,高得让人不敢想像。一般商贾不敢想,吕不韦想到了,而且还做到了,神人也。
“公子,在我大秦若要做官,就要上战场杀敌。我大秦实施二十等军功爵禄,必须立有军功,有了爵位才能做官。当然,此律对于大贤来说,不适用,对于像公子这样的宗室王孙来说,更不适用。但是,依我大秦律,只有赐邑或赐税达六百家者,才能拥有养客的资格,否则严重违律,要受到严惩。”
唐老爹估计宝鼎不知道大秦国“养客”的规定,所以在解释完了做官是赚钱的最快途径后,马上隐晦地提醒道。
养客还需要资格?要赐邑或赐税达六百家?那必须做到几等爵才行?宝鼎不好意思开口问,只好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唐老爹。
唐老爹暗自哂笑,恭敬说道:“依照律法,第9等五大夫爵一般税邑三百家,再往上就是左右庶长,三更(左更、中更、右更),一般也是赐邑或赐税三百家,但也有特例,大王也可以格外荣宠,额外加赐税邑。”
宝鼎一听,心里顿时凉了。现在自己是八等爵公乘,按照唐老爹的说法,自己至少要再升四级,到左更爵才有希望获得六百家的税邑,然后才拥有养客的资格。再升四级?那要多少战功才行?王贲年近四十,打了快三十年的仗了,才做到左更爵,由此可以想像在“卿”这一级别上,升官的难度有多大。
唐老爹看到宝鼎面显沮丧之色,不紧不慢地又说了一句,“对于公子这样的宗室来说,税邑六百家的收入,连日常用度都不够,更不要说养客养兵了。”
宝鼎神色一紧,脸色更是难看。想想也是,这座营寨里就有一千名虎烈卫,三千五百匹战马,这一年需要耗费多少钱财?六百户一年的租税才多少钱?杯水车薪都算不上,根本就是毛毛雨嘛。
宝鼎再次躬身求教,“请老爹赐教。”
唐老爹犹豫了一下,随即看到隗藏和琴珪都投来鼓励的眼色,无奈一咬牙,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公子拜侯封君。”
拜侯?封君?我倒,你以为我是谁?秦王的亲弟弟啊?秦王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只有一个,那就是长安君成蛟,叛逃去了赵国,我不过是秦王的堂弟而已,但秦王的堂弟太多了,估计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他会给我格外恩宠?封我君侯?算了吧,别做梦了。
宝鼎想都不想,用力一摇手,“算了,别说了,就此打住。”
第一卷 崛起 第82章 我将为君侯
第82章 我将为君侯
宝鼎立即便明白了巴蜀人的想法,他们有意帮助自己成为史上“四大公子”一类的权臣,像齐国孟尝君、赵国平原君、魏国信陵君、楚国春申君一样的权臣,做到这样的权臣,自身实力的强大自不必说了,更影响和主宰着王国的命运,但同时间,这样的权臣也是坐在火山口上,无时无刻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宝鼎无意成为如此万众瞩目的显赫人物,最起码暂时不会想,除非将来时势使然,否则绝不会拿他自己和子孙后代、甚至三族九族的性命冒这样的风险。
其实在这个时期的历史上,拜侯封君者主要是宗室重臣,或外戚重臣,而以贤才、武功而拜侯封君者并不多,如乐毅、苏秦、白起、张仪、范睢、吕不韦、李牧等等,正是这些人大多没有好下场。
在宝鼎的记忆里,无论是宗室外戚还是功勋卓著的臣子,尤其是权臣,大多得不到善终,这主要是汉唐以后的政治特色,就先秦这段历史来说,无论是春秋还是战国,这六百余年的政治风格与后代历朝还是有显著区别,某些地方根本就是迥然不同。 宝鼎对此了解甚少,想当然地把后世的一些为官之道处世之术放在了这个时期,结果再次摆了个大乌龙。
宝鼎神态坚决地一摇手,隗藏等三人则再次愣然。
“公子何意?”隗藏实在忍不住了,惊讶地问道。
“枪打出头鸟。”宝鼎直言不讳地说道,“这种事不能干,还是韬光隐晦的好,免得还没露头,就被一个大浪打死在沙滩上。”
宝鼎这话说得很直白,隗藏三人一听就懂了,但他们的神情更显惊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就是宝鼎对自己未来的设想?他有没有搞错?他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走出了乌氏?
公子宝鼎走出乌氏,显然不仅仅因为秦王的需要,更大的原因是来自于他背后白氏和司马氏的推动,这从白氏和司马氏不惜代价重建虎烈卫就能看出来,也就是说宝鼎事实上背负着重振三姓的重任,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宝鼎自身的实力必须快速发展,这至关重要。假若宝鼎自身实力不足,无法进入咸阳的权力中枢,在朝堂上没有相当份量的话语权,他根本就无法帮助白氏和司马氏解禁,更不要说帮助武安君昭雪沉冤了。
这次白氏、司马氏利用家族力量给宝鼎重建虎烈卫;乌氏更是慷慨解囊、倾尽全力相助;老秦武人义无反顾,赤膊上阵;关东外系公开跳出来竭力支持,都是冲着这个目的来的,他们要给宝鼎以最大实力,要以最快速度把宝鼎送回咸阳,要以最快速度把宝鼎送进权力中枢,要以最快速度让宝鼎拥有话语权,从而迅速打破咸阳的权力格局,推动咸阳政局向有利于己方利益的方向发展。
所以,当昨夜咸阳赐封宝鼎的诏书送达之后,王贲在宣读的时候口气就不对了,而一帮对咸阳寄予厚望的人当时就有些失态,蒙恬借酒骂人明显就是在发泄不满,至于宝鼎的师傅冯劫更是失望,连恭贺宝鼎的话都没有说。
巴蜀人看在眼里,知道大帐里的人之所以强作欢颜纯粹是因为属于不同的派系,谁也不想给对方抓住痛脚,所以一个个戴着假面具推杯换盏,不过没有坚持多久,王翦便找了个与老朋友述旧的拙劣借口结束了酒筵。
清晨,宝鼎把魏缚打成重伤,王翦连问都没问,老秦人视若无睹,足见他们的愤怒之大,估计就算宝鼎把魏缚打死了,老秦人也毫不在乎,他们就是要籍此向咸阳表明一个鲜明态度,咸阳奖惩不公,宝鼎赏赐太轻。你既然敢把我们当叫化子打发,侮辱我们,我们就敢出手报复,这次打伤你一个人,下次就直接杀人。
巴蜀人对咸阳赐赏宝鼎一个八等公乘爵也是惊讶万分,他们没想到大王在咸阳竟然受制如此,连重赏一个宗室公子都力有不逮,怪不得大王怒不可遏,要和楚系外戚撕破脸了。
大王既然要让宝鼎重返咸阳,宝鼎又立了大功,乘机重赏一下乃是情理之中的事。
宝鼎是兴国君一脉的唯一传承,公子弘谋反一案的内幕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是冤案,大王有充足理由赐给宝鼎一个上卿之位,归还其财产宅院,给予重赏,然后急召回京。就算宝鼎寸功未立,大王也应该这样赏赐,一来补偿宝鼎,二来拉拢一下其它宗室王孙,暖暖他们的心,谁知竟是这么一个让人失望透顶的结果。这种赏赐影响不好,大王会被冠之以薄情寡义之名,而宗室臣下则由人推己,未免心寒。
当然,宝鼎第一步受阻,并不代表他以后步步受阻,他的前程还是非常辉煌,拜侯封君不过是早晚的事。
此刻大王急需一位对他忠诚的实力雄厚的宗室重臣,有这样一位重臣在前面冲锋陷阵,与楚系针锋相对大打出手,大王才能在激烈的权力斗争中稳住阵脚,然后全力反扑。
就现在大王的实力来说,山东外系有先天缺陷,根基不稳,无法替他冲锋陷阵。吕不韦就是个例子,吕不韦都抵挡不住楚系外戚的攻击,更不要说蒙氏和冯氏了。老秦人因为一连串的打击和挫折,与嬴姓王族产生了严重的裂痕和隔阂,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双方重建信任的难度很大,短期内大王还难得到他们不遗余力的支持。至于巴蜀人,现在双方还处在对立阶段,此次宝鼎的计策即使成功了,大王接纳了巴蜀人,双方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消除彼此的成见,建立彼此的信任。
这样一分析,不难发现,大王实力太过单薄了,所以,把宝鼎这位宗室公子召回咸阳,对大王巩固和集中自己的王权、对咸阳政局的改变、对整个大秦国的政局走向将起到决定性作用,这恐怕也是大王当初极力坚持最终迫使宝鼎不得不走出乌氏的重要原因。
由此可知,只要宝鼎表明了自己对大王的忠诚,展现了自己超凡的实力,那么大王肯定要重用,而且马上就要重用,因为楚系外戚对他的挚肘太多了,他已经被楚系外戚捆住了手脚,不但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更预感到了大秦国所面临的严重危机,他急需打破这种权力的桎梏,急需巩固和集中自己的王权,所以他急需宝鼎这个唯一的可以与楚系外戚正面对垒的宗室重臣。
宗室封君侯有亲疏之分。比如长安君成蛟,他是庄襄王的庶子。庄襄王的生母夏太后是韩国公主。庄襄王从赵国逃回来后,夏太后给他娶了一位韩国公主,生了成蛟。秦王政回咸阳后,只有这么一位弟弟,所以兄弟感情还是不错的。成蛟弱冠被封长安君,为了给他建功,韩系在背后出力,让他出使韩国,从韩国讨要了十几座城池。这一代宗室王孙,除了成蛟外,再无封君之人。
过去,宗室重矹耍╟hu)里疾因为扶持昭襄王上位,功劳大,被封严君。然后就是宣太后的两个儿子高陵君和泾阳君。大秦历史上就这四位宗室被封君。宗室封君自宣太后开始,都是先封君,再建功,这算是宗室的特权。
宝鼎目前功劳不大,年纪也不大,还有其父公子弘谋反大罪的污点,和秦王政也仅仅是三代以内的堂弟,所以马上给他封君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凡事都有例外。现在对秦王政来说,其实完全有条件封公子宝鼎为君侯。
庄襄王是因为华阳太后和楚系外戚的帮助才上位,因此他和秦王政在华阳太后的干涉下,先后把华阳太后的弟弟熊宸,两个侄子熊启、熊炽都封君了。若说功劳,这三位君侯中阳泉君有帮助庄襄王上位的功劳,而昌平君和昌文君则有连续平定成蛟兵变和嫪毐之乱的功劳。但昌平君、昌文君与宗室君侯一样,因为地位身份特殊,都是先封君,后立功。
文信侯吕不韦死后,目前秦国就这三位君侯,阳泉君熊宸,昌平君熊启,昌文君熊炽,都是楚系外戚中坚人物,昌平君出任相国,昌文君出任御史大夫,阳泉君出任郎中令,牢牢把持了朝政。
堂堂一个大秦国,嬴姓王族子孙竟然没有一个君侯,而楚系外戚不但有三个君侯,还分别担任大秦国的中枢大臣,牢牢控制了朝政,这个局面对嬴姓王族的权威显然是个不小的打击。如果秦王政以此为借口,非要提拔公子宝鼎为君侯,并且不惜代价与华阳太后对抗到底,那华阳太后和楚系外戚最终只有让步。昌平君和昌文君都能先封君,后建功,而宗室王孙宝鼎已经建功了,再封君还不行?这是大秦国,是嬴姓子孙的王国,你一个楚系外戚如此压制宗室王族,未免做得太过分了。
过去华阳太后和楚系外戚可以用嬴姓王族子孙没有才华出众者、没有大功劳为由,蓄意阻扰秦王政赐封宗室为君侯,那么现在宗室里出现了宝鼎这样一个既有才华又有大功劳的王孙,那还有什么理由阻挠呢?难道当真有篡国的心思?想仿效齐国田氏代齐,用熊氏代秦?
巴蜀人正是把咸阳局势看透了,随着宝鼎在晋阳追着楚系穷追猛打,其自身实力逐渐露出真面目,尤其是二十五年前的大秦悍将公孙豹的出现,让巴蜀人渐渐看到了真相,揣测到了秦王政的真实意图。
这对巴蜀人来说是个绝对不允许错过的机会,掌握这个机会的重要性远远大过此次把隗状推上丞相公的位子。在他们看来,只要乘着这次三派联手的机会,群策群力把宝鼎推上君侯的位子,那么隗状迟早都可以上位做丞相公,而更重要的是,因为巴蜀人与宝鼎的亲密关系,巴蜀人就此进入了大秦国的权力中枢。
一个丞相公能干多少年?大秦历史上的相国、丞相在位时间超过十年以上的,凤毛麟角,但放眼看看天下,就以四大公子来说,哪个不是执掌国政几十年,权倾一时?大秦国内的严君樗里疾、高陵君还有泾阳君,也都在中枢干了几十年,所以,如果宝鼎成为君侯,要不了多少年,他的实力就是大秦第一,不但可以与楚系抗衡,与楚系平分权柄,所有攀附于他的派系都能因此得到实实在在的利益,每一个派系都有进入中枢的机会,而且还不是一代人两代人的机会。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啊,巴蜀人如果抓住了,那才叫真正崛起于大秦。
至于君王,他高高在上,他的御下治国之道从古至今都是一样,斗争中求平衡,斗争中求稳定,朝堂之上永远都有派系之争,否则君王就危险了,所以忠臣也罢,j臣也罢,都是伴君如伴虎,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斗争的牺牲品。
回顾历史不难发现,君王常常如流水一般更替,而权臣则往往辅佐数代君王,因此,做为没有牢固根基和强大背景的普通官吏来说,赢得君王的信任固然是好,但如果靠上一个长盛不衰的如参天大树般的大权贵,那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比如“四大公子”,比如吕不韦,大肆养客,门下食客一般都在三千以上,这些文武士人为什么蜂拥而至?很简单,这是一条通向王国权力中枢的捷径,是实现抱负理想的捷径,也是发财致富的捷径。历史上很多功成名就的人最早就是依附于大权贵,以此做为晋升的阶梯成功登顶。
这些东西对这个时代的权贵士卿来说耳熟能详,属于常识。巴蜀人以为宝鼎很清楚,对自己未来也看到很清晰,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谁知几句话试探过后,他们竟然发现宝鼎对此一无所知,这不禁让他们目瞪口呆,根本不敢想像。
宝鼎时而聪明,其智慧让人惊叹,让人觉得他是个罕见的天才;时而又愚蠢,其言行举止活脱脱一个粗鄙蛮夷。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公子宝鼎?
“公子,你想错了。”
隗藏着急了,当即把宝鼎的未来做了一番详细的阐述。
宝鼎显然走入了误区,对这个时代的认识和理解完全错了。这是个大争之世,是个充满了激|情和进取的时代,无数的人为了理想和抱负不惜粉身碎骨,而更多的人为了大利小利肆意践踏礼法,什么忠诚信仰,什么礼仪廉耻,统统丢进了这个咆哮的时代大潮里。
宝鼎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脸红,越听越是羞惭,以致于后来如坐针毡,差点要掩面而逃了。
这个时代和他前世那个时代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前世那个世界经过了两千多年的“大一统”教育,两千多年的儒家文化教育,中土人的思想和灵魂早已被牢牢禁锢。宝鼎用前世的人生观、价值观来考虑这个时代的国事家事,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两者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公子,你是大秦王族,你与生俱来就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你与生俱来就拥有权势和财富,你只要拥有出众的才华,拥有强悍的实力,你就必然会成为国之重器,必然会成为这个王国的主宰,必然会成为天下人所景仰的大权贵。”
隗藏看到宝鼎面红耳赤,羞愧不安,于是放缓了语气,郑重说道:“公子,营商不算过是贱民之业,刺杀不过是匹夫之勇,战场则是武者博取功名之地,但这些事都与公子无关。公子是国之重器,公子志在天下,公子这辈子要做的事是治国平天下。”
“所以……”隗藏停了一下,断然说道,“公子要尽快返回咸阳,要尽快拜侯封君,要尽快承担起治国之重任。”
宝鼎沉默不语,用心聆听,竭尽全力让自己的思路跟上隗藏的述说。
对自己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自己必须用全新的角度审视这个世界,阅读这个世界,理解这个世界,然后融入到这个世界,但很显然,融入太难了,太难。
“这次我们回到咸阳后,会广为宣扬你的故事,大力褒赞你的功绩,为你重返咸阳做准备,为你拜侯封君造势。”隗藏指指琴珪和唐老爹,“他们在晋阳还要停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们将和老秦人,还有关东外系的蒙氏、冯氏一起商量造势之策,以帮助公子在最短时间内拜侯封君。”
宝鼎在隗藏的“狂轰滥炸”之下有一种仿若梦幻般的感觉。我可以拜侯封君?我马上就要成为诸侯?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是真的?”宝鼎问这话的时候,神思恍惚,如同梦游一般。
“你不信?”隗藏笑了起来,“那好,我问你,你不是说,大秦十二年后就要统一天下吗?”
宝鼎点头。
“关东有六国,大秦一年消灭一个,那需要六年,还剩下六年是不是?”
宝鼎又点头。
“如今楚系外戚把持朝政,大王处处受制。大王不要说发动吞灭六国的大战了,就连今日邯郸一战都岌岌可危。所以,若要吞灭六国,首先就要击败楚系外戚,将他们逐出咸阳。以今日大王的实力来说,未来六年有没有可能击败楚系外戚?”
宝鼎摇摇头。
“若想在六年内击败楚系外戚,大王需要更强的实力,而公子的背后就有三股力量。若是你崛起了,把三股力量凝聚在一起,大王就有足够的实力击败楚系外戚。以你目前的情况,如果步步为营,六年之内可以发展到把三股力量凝聚于一起的实力吗?”
宝鼎又摇摇头。
“所以,这次大王要强势出击,他已经等不及了,他只要赐封你为君侯,给你一个最高的,你就可以给他筑一道拦洪堤坝,虽然堤坝后面暂时风平浪静,但只要年时间,你蓄积了足够的力量,就可以掀起一场狂风暴雨,然后……”隗藏做了个洪水决堤的姿势,“轰,摧枯拉朽一般,击败楚系外戚。”
宝鼎总算恍然大悟了。
假如事实真相给隗藏说对了,那么秦王政为了击败楚系外戚,可谓处心积虑。看看目前的宗室子弟,也只有自己的身份和背景符合这个苛刻的条件。秦王政能找到自己,确实不容易,这也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逼着自己走出乌氏,原来真相在这里。
“楚系外戚根深叶茂,实力庞大,一场洪水恐怕无法冲垮他们。”
宝鼎想到了既定的历史轨迹。史书上没有记载这段时间大秦相国的任何事情,所以也无从揣测他们之间的斗争,最终秦王政是如何击败楚系外戚,并将他们全部赶出咸阳的,谁也不知道。历史记载了结果,没有记载过程,更没有记载内幕,宝鼎对未来的事其实两眼一抹黑。假如我失败了,在楚系外戚倒台之前被他们干掉了,那我这样冲锋陷阵岂不白死了?
先前宝鼎以穿越人的心态,认为自己只要小心谨慎,慢慢熬到那一天就行了,但事实是,他知道历史结果,而其他人不知道,所以其他人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们联手推出了宝鼎,让宝鼎赤膊上阵与楚系外戚正面厮杀。
这有必要吗?宝鼎欲哭无泪。尤其让宝鼎哭笑不得的是,隗藏竟然煞有其事地拿十二年来说事。现在看来,自己这个大嘴巴惹祸了。隗藏回京肯定要把这句话告诉秦王政,以鼓动秦王政下定决心冲破重重阻挠,以最快速度把自己推上君侯之位。
姑且不说这个预言的可信度有多高,就秦王本人的心理来说,他其实非常着急,他巴不得有个借口坚定自己的决心。十二年后一统天下,这显然是个非常具有诱惑力的预言,绝对可以坚定秦王政火速把宝鼎推上君侯之位的决心。
“这是将来的事,公子无须多虑,毕竟你不是一个人,你的后面还有很多人,这场对决我们还是有一定的胜算。”隗藏正色说道,“公子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在河北战场取得战绩。以我们的预测,河北大战对秦军不利,这一战有可能失败。这一仗打败了,受损的不仅仅是楚系外戚,同样也包括公子,所以公子要想方设法打赢这一仗,即使打不赢也没关系,正常撤军就可以了,但绝对不能败。此仗一败,公子拜侯封君之事必将受阻,遥遥无期。”
宝鼎头一晕,苦笑无语。这一仗本来就是秦军打败了,你让我如何扭转战局?我有逆天之力吗?
“公子,切记切记。”隗藏嘱咐道,“无论如何不能败啊。”
“我恐怕力有不逮。”
“公子乃天纵奇才,必有取胜之道。”隗藏笑道,“你在代北、在晋阳做的事,不都成功了吗?公子即将为君侯,必建奇功啦。”
宝鼎深吸了一口气,我将为君侯?如果是真的,那就博一把,与天斗,与地斗,与李牧斗。
“大兄可有取胜之策?”
“我?”隗藏哑然失笑,指指琴珪和唐老爹,“我们都是钻营之人,打仗不行,更无法给公子提供什么奇思妙策,不过,我可以给你说说河北战场敌我双方的实力情况。赵国自长平之战后实力大减,已经不具备与大秦抗衡的实力,但赵人顽强,血不流尽,死不休战,这种气势足以弥补实力上的不足。正因为赵人的顽强,这些年赵国不但两次击败燕国的入侵,还试图反攻秦国。年复一年的战争耗尽了赵国的实力,尤其这次秦赵大战,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超过九个月了,连大秦都难以为继了,更不要说赵国。所以,李牧虽然南下救援,但赵国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只要秦军不犯错误,这一仗就不会打败。”
宝鼎蓦然醒悟,对,隗藏说得对,赵国实力不济,李牧其实比桓齮更着急,他一样会犯错。桓齮看上去犯错了,但宜安或许就是一个陷阱,桓齮也想给赵军致命一击。王翦果然厉害,看出了要害,所以急于赶赴河北战场。我只要想办法把王翦的大军拉到河北战场,此仗即使打不赢,但绝对不会输。
我要改变历史了。宝鼎暗自叹息,心中不免忐忑不安。历史轨迹因我而改变,那接下来它将如何发展?
隗藏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又嘱咐宝鼎到了战场一定要注意安全,随即匆匆告辞,带着一帮卫士飞马离去,直奔咸阳。
宝鼎因为明天上午就要赶赴河北战场,所以下午又跑去辎重大营,从大营里调了一批武器。蒙恬倒是非常关心,特意调拨了一批琴氏刚刚送来的强弓劲弩,还拨给他两百虎翼卫。宝鼎非常感激,连声道谢。
晚上宝鼎赶去行辕,与赵仪辞别。琴氏兄妹备了酒筵,算是给宝鼎饯行。
几个人正谈得高兴,暴龙突然闯了进来,“公子,大事不好,上将军遇刺了……”
第一卷 崛起 第83章 用生命然诺
第83章 用生命然诺
宝鼎、琴珪、唐老爹随着暴龙一阵狂奔赶到行辕大帐。
大帐周围戒备森严,王氏的骁雄卫似乎全部出动了,密密麻麻,把大帐围得水泄不通。一帮大小将领被挡在大帐外面,焦虑不安。看到宝鼎过来了,纷纷躬身为礼。有人就冲着里面连声叫喊,“公子来了……”
叫声未止,王离哭丧着一张脸跑了出来,“公子,快,快,我大父正等着你呢。”
“上将军怎么样?”宝鼎一边迎上去一边急切问道。他倒不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