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卖掉。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政府的就业安置中心上课,努力学修车,希望找到正式工作之后,家里的情况就能好起来
钟云深在几年磕磕绊绊中没放弃学习,如今英文还算不错。虽然接触不到专业高深的领域,却也再没发生过把儿童脱敏糖浆试用装当饮料喝掉连睡三天的情况。
她每周上四天班,每天都是十六个小时的工作,而不去工作的日子就在家里看着这四个孩子,让邻居夫妇能在工作之余读技术学校。
一年前,钟小烛才四岁多点,却宛然是个小领导者,把三个能疯上天的拉美小孩儿捋得乖顺顺的,让钟云深很省心。
刚开始和邻居孩子们厮混的时候,钟小烛被传染了满口黑人英语,见谁都是“嘿,哥们儿”或者“嘿,姐们儿”。钟云深冷了脸不理儿子,小烛过了很久才纠正过各种会被屏蔽的语言,顺便把邻居的孩子们也教育得文质彬彬的。
有次邻居大汉特意带了礼物过来,很腼腆地挠着大脑壳向云深道谢,觉得自己的孩子们能因为云深的影响好好读书,以后成为律师、工程师或者外科医生。
然而,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小烛,妈妈回来了。”钟云深开门,把食物搁在门口。
“喔……我今天在农产品两元集会上买了肉,你要烧一下吗?”
只比钟云深矮一头的少年侧躺在沙发上百~万\小!说,清瘦白皙的侧脸静谧,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低沉。
钟云深很悲伤地觉得,是艰难的生活逼着儿子过早地成熟了。
只是每天她回到家,看着事实上只有五岁多点、却有十二三岁少年模样的儿子,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喊句“让妈妈抱抱”。
第一卷 9过日子(3)
第八章过日子(3)
“我去做饭。”
“要帮忙吗?”
“没事,13&56;看&26360;网。”
“要帮忙就叫我。”
几乎是每天一次的对话。
“啊,我先下楼把信拿了。”钟云深从窗台上拿了把钥匙,边走边揉酸痛的肩膀,活动活动手,沉重的塑料袋几乎把手指勒得变形了。
公寓的邮箱集中在一楼,像金属储物柜一样的设计,按数字排成一溜。钟云深打开邮箱,里面有几个鼓鼓囊囊的平邮包裹,这是她申请的免费试用物品寄到了。
钟云深发扬着神农尝百草的精神,对这些免费试用品来者不拒。事实上,她申请了全美几乎所有的免费物品和试用装,基本上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市场样品寄到家。
除了一部分用不到的纸尿裤须后水之类,剩下的厨纸、洗衣液、烘干添香巾等等家用物品还有各色的食品都是钟云深的最爱。
她尝遍美国试用美食,忠实为食品市场的调研发展作贡献,然后再吃一点儿子名下补助发放的富余食物,每个月自己就基本不用在吃东西上花钱。
虽然身在美国,她却像所有国内的父母一样从小给孩子攒上大学的钱。即便如此,她仍然没有自信,自己能否用每小时几块钱的工资攒出那些私立大学高昂的学费。
除了小烛,她再也没有别的意义。
这样正常吗?钟云深也自觉她的生活畸形,就像黏在锅底没刷掉的隔夜面条,干瘪、让人厌恶,却又无法摆脱,只能一点又一点地慢慢磨耗。
再进家门的时候小烛已经把书放下了,把肉用开水冒去血沫,正在水池边削土豆。
“不用煮太多,妈妈被人笑话胖了,这几天节食。”钟云深心疼地看着一整磅肉在锅里慢慢变成白色。
“煮都煮了,吃一点吧。”钟小烛继续忙活手里的事情:“你让说你胖那家伙去眼镜店验验光。”
“我来弄吧,你回去百~万\小!说。”钟云深把刮子从小烛手里抽出来,把削好的滑腻土豆放在一碗温水里泡起来。
“我看完了。”钟小烛洗手,拿着勺子在锅里撇浮上来的血沫。
钟云深只得任儿子忙活,自己烧了点热水把沉在碗底里的土豆淀粉冲成糊糊喝了。
她总是觉得让五岁多点的孩子做这么繁重的家务实在是哎,如果撇开他外表的话。
钟小烛闷头干活,发梢已经要打在油烟机的高度了。他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胳膊很瘦,修长的手指能清晰地看到骨节。也许是因为营养跟不上,他的头发很软,嘴唇也很薄,发稍在光线下呈现淡淡的金棕色。
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根又细又白的豆芽。
钟云深爱怜而愧疚地看着儿子,盘算怎么才能让他一个人把肉都吃了。
一年间,钟小烛长了半米多的个头,半夜骨头痛得要命,他也只是咬紧牙关,任凭额头上冒出一层一层的冷汗,也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似乎小烛从来就没有撒过娇啊。钟云深一边喝着土豆粉糊糊一边想。
一年前的钟小烛只是有点早熟,现在却连带外形加上心智一起突飞猛进日新月异。他已经睿智冷淡得让自己陌生。她也不知道儿子从哪里学到这些的,一年前儿子接受学前教育的地方只是最普通的蒙校,班里的孩子天真烂漫得好像一群毛茸茸爱扎堆儿的小动物。
如今的钟小烛没法去蒙校了,倒是正中他下怀,每天自己坐车去图书馆。为了方便借书,他还去中国城买了张别人的二手会员证,凭借着老美看亚洲人都是一张脸的辨别能力,每日轻松出入。
只是钟云深很犯愁钟小烛七岁之后该怎么办,总不能顶着这幅模样上学吧?
总不能不上学吧?
钟小烛把晚饭端上桌。
“我饱了,不吃饭了。”钟云深说。
“你今天哭了?”钟小烛注意到她的眼睛有点肿。
“我饱了。”钟云深重复了一遍。
见钟云深避重就轻,他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土豆牛肉挑挑眉:“你这么大年纪了也还被人欺负。”
“你都五岁了还不会叫妈妈呢。”钟云深沉痛道。
钟小烛嗤了一声。
“吃饭!”他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势。
钟云深很怂地屈服了。
“你的新工作怎么样?”晚饭吃到一半,小烛忽然问。
“唔?”钟云深看着牛肉、衔着面包,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面试去了吗?”钟小烛老气横秋地扫了她一眼,给她盘子里夹了块肉:“别告诉我你忘记去了。”
(⊙o⊙)…钟云深被噎得差点断气。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合格的家庭主妇了:只因为买东西太累,竟然把这么惊悚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还不错。”如果撇去总裁和僵尸这两个主题的话。
钟云深故作轻松地说:“到时候咱们就能吃上好吃的了,什么都买有机的吃,吃有机的地瓜,喝有机的水,炒菜放有机的盐……”
“水和盐都是无机物。”钟小烛又给钟云深夹了块肉,满不在乎道:“我吃什么都无所谓,营养够了就行了。”
“有点小孩子的攀比心好么……”钟云深说:“妈妈有时候真担心你的心态早衰。”
钟小烛一口一口咬着面包:“姑娘,敢问我要攀比心做什么?周围的人们又不会笑话我,他们连比大小都做不到,对牌子的好坏也没什么概念。”
“叫妈妈!”钟云深气鼓鼓纠正。
钟小烛不理,继续说:“蒙校和小学都不适合我……当时上蒙校只是为了帮你省顿午饭罢了。”
“可是你要受教育,妈妈辛苦工作不都是为了让你能够有出息么。”钟云深规劝。
钟小烛把筷子放下,叹口气:“你不必为了我如果你还是要为了这些赚钱的话,我干脆直接去考寄宿学校吧。”
钟云深喃喃自语:“读书这么厉害,你长大了可别变成总裁啊……”
“什么?”
“不不不,没什么……”
“我听到你说裁什么。”钟小烛皱眉:“有话说,别藏着掖着。”
“没什么,妈妈担心公司以后会裁员,我就又无处可去了。”
小烛笑了笑:“放心吧,能录取你的工作没有白人愿意去做的。只要你能吃苦,裁员的事情落不在你头上。”
“……你讲话还真不留情面。”钟云深撇撇嘴,收拾碗筷。
饭后钟小烛忙活着煮花椒水,把钟云深领回来的低保鸡蛋洗干净,准备腌成咸鸡蛋慢慢吃。
他做家常菜手艺一般,但对自己腌制各种咸菜情有独钟,厨房的阴凉处全是一个个大玻璃罐子,里面泡着各种萝卜干、雪里蕻、还有在美国难得一见的疙瘩头咸菜。
只有这时候的钟小烛才露出一点孩子气的表现。他穿着大背心大裤衩,趿拉着拖鞋,辛勤地耕耘着自己的咸菜们,甚至愉快地吹起了口哨。
钟云深抱腿坐在床垫上看着小烛一刻不停地忙碌。
自从懂事起,钟小烛从小不和她一起睡觉。虽然孩子要求分床睡是很多父母可望不可及的良好习惯,可是不大的房间里摆着桌子还要摆两张床垫,确实挺挤巴。
她莫名地惆怅起来,对着儿子小竹竿似的后背说:“放心吧,既然妈妈找到这份好工作,妈妈就会努力干活,让咱们过上好日子。”
“小烛,到时候妈妈会让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学校读书,吃任何你想吃的东西,和好看的女孩子谈婚论嫁……”
“你想太远了,”钟小烛把罐子封好口放起来。他着起眉头,片刻后又慢慢舒展开,低沉的声带着这个年龄不符的柔和稳重:“你对我好我很领情……但我毕竟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你不用为了我牺牲这么多。”
钟云深呜咽:“小烛,别再这么说了好么,妈妈不是有意让你没有爸爸的……”
短短一句话,尾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小烛,是妈妈不好,妈妈害得你心里有阴影……呜呜呜呜……”
钟小烛被哭声瞬杀。
“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别哭了……”钟小烛把头埋在钟云深不断颤抖的肩膀上,用小手环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云,不不不……阿姨别哭。”
“睡觉!”钟云深的哭腔戛然而止,气哼哼地把灯关了,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大卷儿。
第一卷 10钟小烛(上)
第十章钟小烛(上)
钟小烛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在梦里,他以无上的威能,创建了一个把咸菜当作唯一交易货币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还创造了一个拜咸菜教,善男信女们对着一个个巨大的纯金咸菜罐子三拜九叩,把咸菜的真义代代流传下去。
看着这个世界有模有样地运行起来,钟小烛满意地转移了视线。他在一片炽热光亮的星河之中啃着一整棵酸菜缓慢地飞翔,无数晶莹仿佛钻石碎屑的沙尘遗落在明亮的世界里
然后他听到了哭声。
钟小烛一骨碌爬起来,拉开灯。冰箱上的破手表指向凌晨三点。不远处钟云深满脸水痕,双目紧闭,表情很痛苦地乱蹬被子,似乎喊着些什么,但是哭腔太重把言语盖住了。
钟小烛蹲下安慰地抱抱她,然后把她推醒。
钟云深看到面前有个逆光的人影,尖叫了一声。
“是我。你做噩梦了。”钟小烛说。
钟云深心有余悸,她呜呜咽咽点头,却不敢说自己刚才梦见一群穿着西装的僵尸把她分而食之,一边吃还一边露出呆木呆木的凶残表情。有一只僵尸长着半张秀美的脸,表情最呆动作最迟钝,不是南宫战是谁?
钟云深被推醒前只见那僵尸拿出一件[粉色的]婚纱使劲往她身上套,她本来就被咬得残缺不全的身体更是七零八落……
“梦见什么了?”钟小烛问:“是不是白天有人欺负你了?”
钟云深只能含糊道:“你不叫我妈妈,我心里难过。”
“好吧,”钟小烛挠挠头:“我不该睡前管你叫阿姨。”
钟云深用很重的鼻音表示鄙视。
“你还想睡吗?还是开一会儿灯。”钟小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给她掖好被子。
“我给你留着灯吧。”他自己做了决定。
钟云深点点头。
“我接着睡了,”钟小烛说:“明早去还书。”
“不能下午去吗?”
“下午的管理员是个亚洲人,他能看出我和证件上长得不一样。”
“单亲妈妈是这么地孤独啊难得有几天时间在家还见不到孩子,”钟云深哼哼唧唧:“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栗子。”
“你是个活生生的花生。那我明天不去图书馆了,在家陪着你。”钟小烛说。
“真的?”钟云深转悲为喜,咬着被角睡觉了。
黑夜刚被稀释的灰光透过百叶窗飘入室内。时间还早,钟云深就醒了。
方才她在噩梦之后再次入睡,还算香沉。
现在有点睡不着了啊。
钟小烛睡梦中听到声音,从被窝里探出乱蓬蓬的脑袋,睡眼惺忪地咕哝了句什么。钟云深蹲身摸摸儿子的软毛头,对方很别扭地用被子一蒙脑袋接着睡。
钟云深轻手轻脚去卫生间洗澡,顺便把不方便放进公共洗衣机的衣服洗干净。
法律规定不让在外面晾衣服,她就用塑料圆盘衣架晾在浴室里,底下放个塑料盆接住滴水,不多时就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
钟云深有些留恋热水的感觉,依依不舍拧上龙头,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浴巾裹上自己。白色的提花浴巾已经老旧得四处断线,好在不影响使用。
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一边用浴巾擦身子,一面看她黏在墙上的每周超市折扣信息。
镜子里的女人像总裁车里那个一般赤[河蟹]裸着,却决不会吸引满街汉子围观。在她松垮的小腹上,浅色的妊娠纹蚯蚓般从此延伸,一直爬满腹部和大腿,整个肚皮就像一个银妆素裹的西瓜。
小烛是顺产,刻她的腹部上有一道早年阑尾手术留下的刀疤,因为体质问题而形成了红色突起的瘢痕。整个肚皮打远处一看就是,银色的西瓜被切了。
眼角浅色的蝴蝶斑,却并不如它的名字那么好看;浮肿的眼睛,难以遮掩的眼袋和暗沉,让二十九岁年纪的她,却像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
自从和岳维离婚之后,她再也找不到任何方式能让父母骄傲,带着一种在无出头之日的感觉漂泊在外,和家里再无联系。父母的态度让钟云深一直在心里暗示自己,她就是这世界上最丑陋恶心的人,没想到南宫战打破了这种平衡。
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钟云深感到些许宽慰。她不是怪物,不是垃圾,不是连双亲看着都厌恶想吐、唯有远远避开的畸形。
她只是个早衰的、平凡的女人。
——平凡到了被烂脸僵尸总裁看上的女人。
钟云深摸着镜子微凉的触感,镜子里的人也做着同样的事。她扑哧一声笑了。
到了九点多,钟小烛依言没起个大早去图书馆,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
钟云深逛完农产品早市回家,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洗漱做饭。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她坐在自己的床垫上伸伸腰。看着另一边儿子安静的睡脸,钟云深表情骄傲而柔和。
才五年多点,儿子就这么大了,其实她是挺赚的。如果一起走在街上,看起来就和个大龄姐姐似的,多有意思!
只是小烛拒绝与自己同行。
那又如何?钟云深振作起精神:小烛么,虽然阴郁别扭外加大个儿了一点,但有些地方还是小孩心性——例如贪睡和腌咸菜。
而且他懂事又聪明,没有什么不让人满意的,单单是不叫自己“妈妈”的问题也没什么,长大以后会好的。
钟小烛翻了个身,难得的懒散模样让她笑意更深。
钟云深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小烛身上的被子滑落一截,露出他的后背。
本该光洁的肌理上,一片墨色交织的图案赫然呈现。
“怎么……又……”
第一卷 11钟小烛(下)
第十一章钟小烛(下)
最开始发现小烛身上有异常,大概是半年前吧,钟云深想。
那时候的小烛已经仿佛施了肥料一样飞窜猛长,不过体征还像□岁的孩子,不如现在的问题显著。
再加上小烛混迹在一大堆黑人白人的大块头儿童中,钟云深只觉得他长得比同龄人快些,说不定是和同学们扎堆长高,便没有在意。
——现在回头想想,生_长_发_育_这种事没可能和别人扎堆好吗!!!
在去年入秋的时候,钟小烛忽然整个人都红了。钟云深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滚烫。
钟小烛坚持说只是感冒没关系,可钟云深吓坏了。
钟云深执意要求带去小烛看大夫,小烛不肯去,直到他的云深阿姨……呸,他[河蟹]娘亲拿出杀手锏。
钟云深的杀手锏可用知音体概括为:单亲母亲在异国为儿含辛茹苦,终于用眼泪哭出一片天。
到了诊所后,小烛的脸色稍微好一点,一躺到诊疗床上就昏沉沉睡过去了。
诊所里的华裔男医生看了小烛高烧的模样,又摸了摸额头,对钟云深说:“这个季节得肺炎的小孩子很多,我估计他也是急性肺炎。”
钟云深不知所措:“那可怎么办,危险大吗?”
“我先听听肺音吧,”医生挂上听诊器:“你帮忙把他翻过来露出后背。”
钟云深依言做了,撩起上衣的时候,看到了一整片青墨图案,从后腰一直蔓延到肩膀。
钟云深吓得手一抖,掀起的衣服又盖了回去。
一切都落在医生眼里,他义正言辞地斥责这位不像话的母亲:“你怎么能给这么小的孩子纹身,这也太不负责了!”
“这……这个是胎记,不是纹身!”钟云深慌乱地解释:“原来颜色很浅,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加重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医生用一种“你不要找这么糊烂的借口”的目光看着她:“我从未见过这么整齐的胎记。”
“真的是胎记!!”钟云深百口莫辩:“医生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再掩饰!再掩饰啊!!看我报不报警告你虐童!”医生气坏了。
“那你要我报警告你无证行医么……”钟云深凉飕飕地说。
医患二人站在地下黑诊所里相顾无言。
“你们别吵了,随便给我点退烧药就行,我要回家了。”钟小烛睁开惺忪的双眼,有些不耐烦。
“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害怕,如果你妈妈伤害你了,你可以拨打911……”医生很慈祥地拍拍钟小烛,示意他趴好听心肺:“例如这个纹身的事……”
“啊啊啊!纹身不见了!!”医生大喊。别说纹身,钟小烛的背部一片光洁,连浅色的胎记也看不到了。
“我就说不是纹身么!!!”钟云深大喊。
“你们闭嘴!!”钟小烛大喊:“还看不看病了!!”
……
……
从那以后中国城又多了一个都市恐怖传说:急性肺炎病毒可以洗掉患者身上的纹身。
从那以后他们就再没去过那家诊所。
从那以后小烛就再也没生过病。
从那以后小烛的生长速度就更加迅猛,可是钟云深连个咨询的大夫也没用,只能任凭事态发展。
……
从那以后,说来也怪,这片图案就像长了腿一样,有的时候在钟小烛的背上张牙舞爪,有时候却又消失不见,只留下小孩子白皙的皮肤。
就像她当时所说,那片图案刚出生的时候只是浅褐色的,边缘也比较模糊,后来才逐渐演变成现在的青墨色,线条也清晰的可以分辨出图像,仿佛某种失落的语言或者具有特殊意义的图形——尽管是诡谲繁复的纹路,但是若说是天成的胎记,也太难以置信。
似乎,从那时候开始……
哪个时候?
意识流一般的记忆嘎然而止,就像有人生生拽住了意识的末端。在无形的巨大拉力下,钟云深的心脏杂乱无章地砰砰跳动,她捂住胸_口,无端端感到异常恐惧。
暖气片加热膨胀的声音骤然响起,梆……梆……格楞楞楞……
钟云深浑身巨震。那越来越响的声音到了她耳中,就变成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她心惊胆寒,脸色煞白地打着战,一步步挪到钟小烛床垫边上坐下。
“你怎么了?!”钟小烛醒过来看情况不对,赶紧坐起来,摇晃钟云深的肩膀。
“我怕……”
“我没事……”
“我就是累了……妈妈觉得胸口难受,没事了。”因为恐惧和疼痛,钟云深说话很轻。她弓着腰,把头埋在膝盖处。究竟为什么害怕却不知道,也不敢深究——似乎如果想起来,就会陷入极大的麻烦和痛苦中。
“我给你倒杯水。我烧热水。”钟小烛利落起床,抓起件t恤边往身上罩边往灶台走。
宽松的t恤挡住了仿若不详的图案,随小烛的动作摇晃得让钟云深感觉慌乱。
她捂住双眼,喘息了很久才平复下来。
翌日。
也许是担心钟云深状态不好,小烛继续留在家里守着钟云深。
钟云深很坚韧地恢复了过来,把黑黑绿绿的古怪图案抛之脑后,拿出刚租的各种生化危机还有僵尸系列电影,放在给小烛置办的二手电脑里一一观赏。
“walkg dead很不错么”钟云深嘀咕。
她得给自己一点视觉上的抵抗力,免得没过几天就生生暴毙。
南宫家该不会像浣熊镇似的吧……我是不是能抱几棵向日葵过去比较好呢?……还有,去别人家要不要带礼物呢?她胡思乱想起来。
“你身_体还没好利索,怎么又在看这些没营养的东西。”钟小烛不满,随手拿起一张盘掰着玩儿。
“放下放下!弄坏了要赔十几块钱呢!!”钟云深心疼道。
“既然嫌贵,还租它们干嘛?有这个时间看点书多好。”钟小烛撇撇嘴。
“妈妈这是为了工作!”钟云深抬手去抢儿子手里的光盘:“快放下!”
钟小烛小脸一沉,把影碟丢下:“什么意思?你不是答应我不去和尸体打交道吗?”
“确实不是那份工!”钟云深赶紧撇清。
前一阵她的工作空窗,家里登时揭不开锅。无奈之下,她给一份清洁遇难遗体的工作投了简历。结果应聘异常顺利,还被要求复试了,公司帮忙办劳工签证,薪资每小时三十多块。可是钟小烛很不高兴,怎么也不肯让她去,到最后钟云深还是妥协,找了份中餐馆后厨助理的工作,继续黑着。
“就算给办身份也不许去。”钟小烛斩钉截铁说。
“和身份没关系……妈妈那不是为了赚钱么。”想到那份工作的薪资,钟云深肉疼地嘀咕。转念一想,死尸都能硬着头皮接触了,南宫战又有什么可怕的?
她舒了一口气,摆出家长的架势教育儿子:“妈妈努力工作是为了支撑家庭,不管什么样的工作都没有高低贵贱,你不许嫌弃!”
“总之不要接触任何尸体。”钟小烛【以真正家长的架势】拽拽地丢下一句话,就继续埋头百~万\小!说了,留下钟云深一个人嘀咕着“男孩子叛逆得太早了”,用“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心态看丧尸电影,只觉得里面僵尸拖着烂乎乎的胳膊腿儿围攻城市的画面让她味同嚼蜡。
大约到了中午的时候,已经数月没有听到的短信提示音响了。
钟云深打开手机,只见银行发来的存款确认短信里摆着一排需要换行阅读的零。
她“腾”地站起来:
“妈妈要出门!!”
“妈妈马上要有钱了!!!”
“和妈妈出门!”
“抢_银_行这种事我不干,”钟小烛用书挡上一侧的耳朵:“你自己去吧。”
“熊孩子!”钟云深气呼呼披外套:“等妈妈回家用钞票砸你!!”
第一卷 12总裁来了
第十二章总裁来了
钟云深住所附近有个小支行,她站在自动提款机的隔间里,把银行卡放进一体机里。
一体机“啊呜”一口把卡吃进去,屏幕上显出九千万美金。
虽然钟云深看过短信早有准备,在自己的银行卡上看到这么多钱还是吓坏了,赶紧把银行卡退出来,生怕被嘴馋的一体机给吞了。
她很聪明地换了一台刷一下卡就能用提款功能的简式at,犹豫半天,狠狠心取出一千块钱。
一张二十的,两张二十的,三张二十的,四张……
在美国这么多年,她已经不再好奇为什么at里只吐二十美金的了——在他们的消费观下,很多人手里能有二十美金现金就不错了。
看着数字的第一位从九变成八,她顿时有种肉疼的错觉,好像自己一下子挥霍了一千万似的。
取完钱,她一溜小跑回家,进门先奔带锁的小柜子把卡锁进去。
出门只拿这些现金就够啦!
见她慌慌张张的模样,钟小烛把书一扔站起来伸懒腰:“不是要拿钱砸我吗?”
钟云深从兜里掏出五十张纸钞,很得瑟地打成一个扇面,以便显得多一些。
“砸不痛啊……这样。”钟小烛说。
“不要看不起人!”钟云深怒:“换成1美分一个的硬币就能砸你了!”
再出门,钟云深终于生拉硬拽带上了小烛。
从“陪妈妈出门”到“妈妈带你去买东西”到“求求你了和妈妈出趟门吧”再到“呜呜呜呜妈妈果然是所有人都嫌弃的女人……”各种理由用尽,最后果然只有嚎啕大哭得把鞋也蹬上天花板最管用。
在“第五大道”商场里,第一次进高档商场的钟云深紧紧攥着儿子的手臂,以缓解激动和紧张。香奈儿、迪奥等奢侈品店里,三位数一件的衣服和四位数一件的包瞬间闪瞎了她的眼。
虽然没有购买的意思,不过享受下摸摸看看的感觉也很愉快么!
“迪奥?……不是奥迪么。”钟小烛很煞风景地评价。
逛来逛去,两人又走进……不,一个走着顺便拖着另一个地进了另一家中档百货。
“这衣服合身,小烛来一件吧。”钟云深手里举着一件灰色的套头毛衫。
钟云深内心很激动:这可是阿玛尼的!阿玛尼的!虽然是阿玛尼最便宜的品牌线,可一件衣服还要六十块呢!
我终于可以供小烛穿世界名牌了!
钟小烛瞥了一眼价格,故作不感兴趣地扭过头去:“这衣服没必要买,我长得快,过几天就不能穿了。”
“能穿几天穿几天么!”钟云深前所未有地大方。
“钱你留着交房租吧。”他想了想补充。
“这才是关键吧?”钟云深露出“我就知道你”的表情,爽快道:“妈妈有钱了!这些花完了还有!”
——这些花完了还有八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美金。
钟小烛却满脸怀疑地看着她:“你如果没抢_银_行……那你中乐透了?”
“你就别管了!”钟云深知道小烛的尺码,直接自作主张拿了几件衣服结账。
钟小烛只得拎着购物袋跟着她乱逛,又在她的坚持下买了个帽子。
头总不会长太多了吧?——这是她的观点,在客观事实下钟小烛也只能点头称是。
被钟云深的这场疯狂【但其实在很多主妇看来很普通】的采购所吓,钟小烛回家就找借口去图书馆了,也不管亚洲人管理员会不会把自己这个用假证的抓包。
钟云深则哼着小曲儿把衣服的标签剪了,连上其他要洗的衣服一起拿到楼下洗衣房。
所以当总裁带着一堆人找上门的时候,钟云深正穿着大裤衩背心,在楼下的投币洗衣机里烘衣服。
“钟云深,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左脸右脸看起来都挺倾国的男人倚在门框上说。
“你是南宫……影?”钟云深最后一个字只做了个口型。
“我是南宫影。”南宫影颔首,看样子这不是个秘密。
钟云深惊惶地看着他,看他危险而优雅地走过来,抬起自己的脸,用指腹轻佻地摩挲着。
他的眼神,就像毒蛇盯上【每周被饲主扔进饲养箱里的】猎物一般志在必得。
钟云深躲闪开他冰_冷_黏_腻的视线,目光转向男人的胸口,黑色的手工西装上带着一整条门框上的白油漆。
这还洗得掉吗?洗得掉吗?她下意识地担心。
看钟云深躲躲闪闪受惊的模样,男人的嘴角忽然狂肆的扬起,无比张扬地宣告:“从今天起,你将会成为南宫战名正言顺的妻子,天豪集团的董事长夫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不过就是被你的车撞了之后态度不好!你何必这样报复我……喂!我没办法一次性地成为这么多人!!”钟云深忽然觉得他这句话里面充满了槽点。
南宫影才不管这些:“但这将是我们一辈子的羁绊。”
钟云深懂了:
南宫影总裁模式全开!!
这种模式下说什么也没用的!!!
包括——
“现在,和我走。”南宫影霸道地吩咐。
“等我五分钟好吗,我还没有能穿出门的衣服。”钟云深指了指烘干机上显示的时间。
“你不需要这些衣服了。”南宫影很帅气地一脚把烘干机踢倒了。
钟云深被南宫影的爆发力吓得噤声了。
——是的,就算告诉他自己只是想把衣服洗完也是没用的!!
“哼,”南宫影撇撇嘴:“不就是会旋转的电动衣柜吗?墨久,你过来一下。”
后面一个黑衣人应了一声,规规矩矩走到南宫影身旁:“总裁,什么吩咐?”
“买上二十个最好的这玩意儿放在这里,把这个屋子堆满了!”
“好的,我稍后去采办。”墨久鞠躬应了。
南宫影满意点头。
“对了,”南宫影想想补充道:“买那种全宇宙限量发行十个的,买发行量大过十的东西简直就是诋毁我的名声,诋毁我的信用,也诋毁我们天豪财团的财力。”
“这样你就没话说了吧?”见钟云深发呆,南宫影扬起下巴示意:“走吧,除了证件什么的,这里的破烂衣服家具一样也不用带,我们带你接上儿子一起走。”
……但是你诋毁了你的数学老师。钟云深机械地点点头,目光仍然停留在被踢倒并且瘪进一大块的烘干机上。
她感觉自己确实无话可说。
不对——
“我得带上小烛腌的咸菜!!!”她必须争取到这项权益,她无法想象小烛要是没了那些咸菜会有多么的伤心!!!!
似乎所有人的动作都静止了。
已经率先走到门口的南宫影霍然转身,嘴角挂着一道晶莹的液体。
“什么咸菜?”他的眼神充满了渴望。
钟云深呆呆地看着他。
……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南宫影清清嗓子,冷艳高贵地问:“……什么是咸菜?”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咸菜……”南宫影扬着下巴,以一丝不苟的完美弧度挥挥手:“墨久,把云深的儿子失去了会伤心的东西一坛子不遗漏地搬上车吧。”
墨久连应声都没应,像撒欢的小狗一样颠颠儿去了。
第一卷 13肉_票钟云深
第十三章肉_票钟云深
当你拿着一个假的借13&56;看&26360;网馆借了书坐巴士回家,然后看到一大群黑衣人【挟持着】自己娘亲站在巴士下车点是什么感觉?
钟小烛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巴士缓缓靠边,他站在下车门处,一眼就在人群里找到了钟云深,也看到了她煞白的脸色。
【糟了】
【图书馆的势力这么大?】这是钟小烛的第一想法。
【不对,为了本破书值得么】
一瞬之后,他的身_体已处在高度戒备的状态。
车门开了,他拎着书包,以看似轻松实则极为蓄力的步伐走下车。
站牌前的南宫影也愣了一下,转问周围:“……你确定他五岁半?”
祈风挠挠桀骜不驯的紫头发:“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你也看见他家有多穷了。”
南宫影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钟小烛径自走向钟云深。
“怎么回事?”他用尽量温和的口气问。
钟云深畏畏缩缩地看着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一整坛子黄豆疙瘩头猪皮冻都被这几个货就着冰箱里的低保面包吃光了的事情……要怎么开口,怎么开口啊啊啊啊!
要不是咸鸡蛋是大前天刚泡上的、酸豆角是前天泡上的、萝卜片是今天早上刚泡上的这些也绝对不会幸免的!!
这群人的饭量……绝对不是人类!!!
儿子,一群不是人的家伙把你的咸菜吃了……这种话妈妈说不出口啊╮( ̄▽ ̄)╭
“我……我说不出口……”钟云深捂脸。
钟小烛误会了,转向一看就是老大的南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