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决然吧，至少在眼前的世界，像她这样还存着几分真性情的女子，实在是太少了。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鼠患（二更）
苏灵玥房里的人本就简单，虽然多了一个秋夕，却也因为她的温和守礼很快便融入了整个苏府的生活。
对于苏灵玥来说，秋夕是最好的女红老师，有了她的细心指导，她的技艺算得上是突飞猛进，大有赶超若菊枫菊之势。
周妈妈原本对秋夕还有些不放心，以为能做出那样选择的女子多是性格偏执不好相处的，却不想秋夕完全颠覆了她之前的猜测，又见到苏灵玥女红上的进步，想起她之前的遭遇也越发心疼她起来，每每有了点心吃食，首先想到的竟是秋夕。
几番下来若菊便忍不住争嘴打趣，说周妈妈偏心，周妈妈倒也不生气，只指着若菊笑骂她眼皮子浅，之前吃过她多少好东西，如今竟说出这样没心肝的话来。
每到这时秋夕便会觉得不好意思，苏灵玥笑着看若菊与周妈妈玩笑，也不忘轻声对一旁的秋夕道：“你不用在意，周妈妈与若菊她们向来是玩笑惯了的。”
秋夕点头应下，却更是赶工做一些小挂饰送给周妈妈和若菊她们，倒让若菊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这般热闹之下，日子过得倒也快，没多时便进了腊月。
虽然如今苏府不同以往那般的热闹喧哗，但该有的准备却也不能含糊。周妈妈这些日子忙得是脚不沾地，采买置办处处都少不了她的安排。
苏灵玥乐得做甩手掌柜，整日里只和秋夕她们在房里做做针线，描描字帖，倒也不觉得烦闷。
只是这样的日子还是出了状况，周妈妈辛辛苦苦准备好的年货，开始出现莫名其妙减少的情况，而这些丢失的年货，大多是熟食糕点，虽然被盗的数量并不多，但要命的是食物每天都会丢一些，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所以周妈妈便开始想法子解决。
一开始她只以为是厨房里去了老鼠，便寻了莫管家要了几个老鼠笼子来布在厨房内外，哪晓得一连三四天下来，老鼠笼子安然无恙，东西却还是照丢不误。
周妈妈有些无奈，便又将目光对准了出入厨房的丫头小厮身上，但在周妈妈亲自过问严查了三四遍之后，这个推测也被排除了。若真的家里的奴婢为了钱财所为，那为何不偷那些更有价值的食材而只是选这些不值钱的馒头糕点呢？
“该不会是进了贼吧？”周妈妈在对苏灵玥回禀完事情的经过之后，还不忘补充了一句：“可若是真的进了贼，怎么他只偷些吃食呢？”
“也许只是老鼠。”苏灵玥笑了笑：“不过这只老鼠肯定要比平常的那些老鼠聪明些，老鼠笼子自然困不住它。”
“那怎么办？这样放着不管总不是个办法。”周妈妈有些着急：“这老鼠沾了的东西，总是不干净。”
“没事，既然老鼠笼子逮不住，那家伙自然是个机灵的，就算是咱们严防死守也未必有效，不如想法子先摸清它的住所，再慢慢抓也不迟。”苏灵玥冲周妈妈招了招手，附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声，便见周妈妈眉开眼笑连连称好，转身就出去准备去了。
“姑娘，这真的是老鼠么？”秋夕抬头，有些担心。
“是不是老鼠，等周妈妈她们逮住了便知道了。”苏灵玥并不显慌张。依着周妈妈所言，这躲在府里的肯定不是老鼠。
如今苏府人口单薄，前些日子又遭火焚毁了大半的宅院，会有人借机混进来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如今没有个眉目也不敢乱说，一来是怕吓着周妈妈她们，二来也是怕动静太大惊动了那贼人，试想能够这般无声无息的入府，还避过了每日莫管家的巡查，肯定不是一个一般的毛贼。
而且也让苏灵玥好奇的是，这人在府里的行为，倒不像一般的草莽流寇，反而还有几分君子之气在其中。虽然取食，却并不贪婪，也没有来打扰她们正常的生活。
莫非这贼，并不是专业的？而是因为某些难处，不得不临时做出的客串？
第二日一大早，周妈妈便一脸紧张的从外头进来，见苏灵玥正在用早饭，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静静的又退出了房门，直到见若菊捧着铜盆出来，她才又轻轻的挪了进去，正好接了枫菊端来的暖茶送到苏灵玥手里：“姑娘，莫管家，把那贼子拿住了。”
“这么快？”苏灵玥有些意外，昨儿才吩咐置办下的，原以为还要守几天呢，不过马上她又担心起来：“那咱们家的家丁，可有受伤的？”
“没有，那贼子也是奇怪，见到莫管家带着人围了他，竟也没有反抗，乖乖的就让绑了。”周妈妈压着声音，却藏不住话里透着的兴奋：“姑娘，您说的那法子真是管用，让小厨房的人混了糯米粉和炭灰细撒在厨房里，还真让逮住了踪迹。”
“我也只是以前听母亲说起在船上曾用这个方法抓老鼠，不过没想到逮人也能见效。”苏灵玥面对周妈妈的夸奖倒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如今人逮住了，大家也就能安心了。”
“姑娘，莫管家让老奴问问您，这贼子如今绑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要不要直接送去官府呢？”周妈妈把秋夕准备好递上来的平金手炉塞到苏灵玥的手里，才又絮絮叨叨的说道：“依老奴看，不如就让莫管家把这贼子扭去官府了事。”
“不妥。如今转眼便是年下，得饶人处咱们也别太过计较。他虽然藏在咱们府里多时，却并没有出来为祸，虽说动了些吃食，却也只是为了求生。所以他的行为虽然不光彩，但总算还有几分气度在。”苏灵玥起身来回走了两步，才停下来肯定的说道：“妈妈，麻烦您去给莫管家说一声，让他安排安排，我要见见这个贼人。”
“姑娘，这，这使不得啊！”周妈妈低呼，忙叫不妥。
“妈妈放心，我只是隔着帘子问他几句话，若没有旁的事情，那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苏灵玥握着周妈妈的手，低声道：“咱们就算是扭着他去官府，也治不了他大罪，可咱们，还是要过日子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呢！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重逢
“是你？”
虽然隔着帘子，但苏灵玥还是一眼就看出，外面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年，便是之前在纤巧阁外见到的那个乞儿。
不过转瞬这份惊异便被怒意取代。
这家伙，实在是太过欺人！
她当街为他解围，不过是因为他之前那一份体谅，却不想反倒惹祸上了门，让这家伙白白的上门来吃喝折腾，若是她猜的没错，大约是那次见面后，这家伙就到了府里，只不过是前些日子周妈妈没有留心厨房的事情，而他又索取不多，故而没有被注意。
想到这里苏灵玥禁不住一阵寒气上涌，若是这人生了歹意，那她岂不是……
“真难得姑娘还记得我。”少年如今被绑得结实，却丝毫不见劣势下的颓丧，反倒是咧嘴冲着里头的苏灵玥一笑，竟还透着几分洒脱随意。
“我记得，那次之后已经算是两清了。”苏灵玥怒极反倒冷静了下来，她松开袖中紧攥的拳头，语调平缓无波，却透着浓浓的责难之意。
“但是现在不又欠上了吗？”少年不以为意，依旧是一脸笑意：“当然，这次是我欠你的。”分明已经有了几分耍赖之意。
这般的态度，反倒让苏灵玥有些接不上腔。
这次见到这少年，与上次匆匆一瞥中得出的印象又有了些许差距。
看起来穿着打扮干净了几分，却还是透着股散漫，长相并不出众，偏偏那一双眼，宛若一潭深水，偏偏又偶尔划过几丝灵动。
“我不需要。”苏灵玥沉默了片刻，才很老实的摇了摇头。
这个人，她摸不透。
既然摸不透，那么就会带来极大的变数。这种不安定，是她眼前不需要也驾驭不住的。
所以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是最好。
“可是我需要。”少年却有几分打蛇随棍上的不依不饶：“我不仅需要姑娘你帮我这次，还需要你帮我其他。”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动你？”苏灵玥一阵气闷，抬手制止了上前一步准备出言呵斥的周妈妈：“只要我将你送进官府，也自然有办法，让你再也出不来。”
“我自然知道姑娘你有这个本事。”少年一脸淡然：“但我也知道，若是姑娘早有这个打算，我也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和姑娘你说话了。”
“我自然知道姑娘你靠着父母的关系，在官府里多少有些人脉渊源。但依我对姑娘你的了解，必然不会为了我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去动用官府的关系。”
“毕竟人走茶凉，这层关系可是用一分，就淡一分了。”
自来到这世界，第一次苏灵玥的心里有了些许慌乱。
这个人，绝对是有备而来。
“姑娘的未来，还用得到这些关系，所以你自然不会乱用。”见苏灵玥不说话，少年又趁机再加了一把火：“其实姑娘你又何必这般紧张，我也不过，是求个生而已。”
“既然公子这般了解我的处境，那就该知道如今我是自身难保，哪里有空闲的本事来帮你？”那少年的一番话多少带着些不敬，但苏灵玥反倒是笑了：“公子高看我了。”
“姑娘放心，我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少年扭了扭胳膊，无奈莫管家下手很重，绑的半点松动没有，只得放弃努力，但还是没什么顾忌大喇喇的坐到了一旁的位置上：“我所求的，不过是几味药材罢了。”
“药材？”苏灵玥眨眼，却还是很果断的摇了摇头：“苏府不是药铺，怕帮不了公子这个。”
她是成心的打哑谜，能推就推，能赖就赖。
能够让这人这般认真提起的药材，绝对不会只是他所说的，简单的几味而已。
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个普通人。
这般隐藏行踪的躲在苏府，那么外头肯定是有纠葛的。
“公子身上，莫非有什么不适？”苏灵玥心中一动，迅速抓住了这个机会打算翻盘：“既然公子想寻个帮助，那总该告诉我一些实际的东西才显得出诚意吧。”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不好，因为如今是她在明，而眼前这个人却是在暗。
唯有多了解一些他的事情，才能够多抓住一些有利于自己的筹码，好在这场不得不谈的生意里，尽量的占据有利的位置。
虽然没得选，却也不能就这么任人摆布。
“姑娘兰心蕙质。”少年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欣赏：“不瞒姑娘说，我疏忽了一下着了旁人的道，中了一种比较麻烦难缠的毒。”
“这么说，公子目前，正在避仇家？”苏灵玥想着先前这少年的打扮，又想着他在府中潜藏的做法，再不难猜出这人所面临的困境。
看他这般谨慎的态度，怕是那仇家，来头还不小。
“算是吧。”少年难得的苦笑：“说起来真该谢谢姑娘，府上的大半个月，是我这半年来最平静的一段日子。”
苏灵玥一听又有些发闷，难怪这次看起来，这货的精神会好了这么多，也有精气神和自己讲条件谈生意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更不能同意公子你的请求了。”苏灵玥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之后，才缓缓的开口：“既然公子这个中毒的人能知道解毒的药材，那下毒的人，就更应该知道了。”
“公子逃的这般辛苦，想必是因为你的行踪，那些仇家也是知道的。”
“那么相对应的，能够提供药材的药铺也就会成为他们所重点盯防的目标。”苏灵玥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又继续说道：“若是这时候，有人出面去采购这些药材，难保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公子一人大可以逃去无踪，可我不得不顾及我这一府的上下老小。”苏灵玥笑了笑：“我凭什么，为了一个会引祸上门的贼人，而冒这么大的风险？”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狼vs狗
“虽然我没有出过什么门，也不知道外头的事情。但是我觉得吧，这谈交易，总是要筹码对等才好继续下去的。”苏灵玥语速不快，但话语之间那种上位者的优越感已呼之欲出。她要的，便是将这场谈判的主导权，夺回来。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家伙的来历，也不知道他说话有几分真，但只凭他眼前的身份，还真是别说谈条件，就连进苏府给莫管家提鞋都不配。
既然有这个胆子提要求，那至少，得有对等的实力吧。
“能不能劳烦管家你帮个忙，我衣襟里头有几封东西，还请取了给姑娘瞧瞧。”少年并不着急回话，而是回头看着守在一旁的莫管家。
莫管家在得到苏灵玥的点头示意后，才沉着脸过来重重的扯开了少年的衣襟，从里头掏出两封已拆了漆印的信封来。同时也不知道莫管家做了什么，少年微微皱眉，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闷哼。
苏灵玥心中一暖，当年她也曾听母亲提过，这莫管家据说，还是个练家子，想必刚刚这少年的态度，已经让他非常不满了，如今也只不过是借取信的机会，给他吃了点苦头。
从周妈妈手里接过信来展开只看了一小半，苏灵玥的脸色就忽的沉了下来，等到两封信全部看完，她的脸色用黑如锅底来形容也不为过：“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鱼有鱼道，虾有虾路，就算是落魄到我这样地步的，多少也还是存了几分门路的。”少年微微抬头，目光里已透出了几分傲然：“送信的人，如今就在你们府里的地窖里绑着呢，想必姑娘派人问一问，就能知道始末。”
“最近吃食丢得这么频繁，是因为要供给他们？”苏灵玥恍然，这才是他潜伏了这么久，才被发现的主要原因吧。
“哈哈，我想姑娘应该会有话问他们的，所以总得留个活口才是。”少年一笑：“姑娘您方才说的规矩，我懂。原本打算等帮您捞出那个主使传信的人在出来见您，没想到还是您的速度快了一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姑娘您眼前能把握住的，也只有这头顶上方宅院里头的一亩三分地，虽然肃清了内贼，可既然别人已经惦记您这么久了，哪能不在外头放眼线？”少年这话已经有了几分宽慰苏灵玥的意思，却也透着几分精明的暗示。
“公子，你会养一头狼在身边吗？”苏灵玥许久没有开口，但一开口便是十分的不客气。
“虽然狗是忠诚，可狼也懂得报恩。”少年眨眼：“而狼能干的事情，会比狗多得多。比如，杀人。”
“也比如弑主。”苏灵玥寸步不让。
“狼只是报恩，不认主。”少年微笑：“姑娘，您似乎一直不信我。”
“我凭什么要信你？”苏灵玥挑眉：“随你在这里信口一说，我便要对你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么？真是笑话，哪怕路边的乞丐，也没有这么廉价的信任。”
“没错，你刚刚说的都在理，我眼前的境况，确实需要外来的助益。当然，我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强大我自己的机会，但是这种不放弃，却是有条件的。”
“姑娘要什么？”少年抬头，不卑不亢。
“我什么都不要。”苏灵玥突然笑了，转头对莫管家：“莫管家，麻烦您给他松个绑。”再才扭头看着少年：“说了这半天话，我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呢。”
“沈珏。”苏灵玥的这个反应，让沈珏有些云里雾里，这转变，似乎也有些太快了。
“沈公子，那咱们现在开始谈谈交易吧。”苏灵玥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有关于我苏府，旁的解释废话就不必要了，想必沈公子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
“我手上的本钱不多，赌的太大我也撑不起，既然这书信的事情是公子你先发现的，那剩下的事情，也就由公子您一并解决清楚了吧。”苏灵玥看了一眼周妈妈，示意她将那两封信件送出去给沈珏：“我在这里，等公子你的好消息。”
“好说。”沈珏也不罗嗦，冲着苏灵玥抱了抱拳，转身便出了正堂。
“姑娘，这人……”周妈妈甚至没等沈珏的身影消失，便扭头对着苏灵玥一脸担忧的开口道：“这人不可信啊，一是来历不清，二是动机不明，若是他万一生了个歹意，咱们这些人倒还罢了，可是您……”
“妈妈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苏灵玥冲着周妈妈一笑：“这人确实不足信，但却还是有些用处的。”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了解苏家的事情，又能这么快的出手帮她拦住了外来的麻烦，可见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就眼前来说，她也实在是找不到另外可用的人了。
“莫管家，您觉得呢？”苏灵玥想了想，还是隔着帘子问外面一直没开口的莫管家，有关于外头的事情，还是莫管家，更有发言权一些。
“姑娘的决断，老奴没有什么可说的。”莫管家躬身：“此人虽然来历不正，处事也有些j诈狡猾，但毕竟还有几分豪气光明之意，此人就算不是虎落平阳，那也多少是个能来事儿的。在眼下帮着处理一些麻烦，也不是不行。”
“至于未来若是生了旁的心思，也不是没有办法挟制。”莫管家停了停，见苏灵玥没有反对才又继续道：“老奴在外头，多少还有些脸面，料想查查他的来历，还是有门路的。”
“那就有劳莫管家辛苦一趟了。”苏灵玥此时才真正是松了口气。
她放他去处理琐事，一来是为了看他是不是真的有可以利用的价值，更重要的，也是为了给莫管家争取时间和调查他的机会。
能够掌握住他的来历，那么她的胜算，便又能再胜一筹。
狼么？
苏灵玥眯了眯眼，露出了孩童特有的天真笑颜。
不管狗有多好多听话，还不都是从狼驯化而来的？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沈珏（补更）
昨天写了一章，最后发的时候实在是觉得不太好，所以删除了重写~今天这一章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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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管家办事相当的效率，但是这次，却显然遇到了大麻烦。
“老奴无能。”莫管家有些挫败的站在屏风外，接连五六天过去，别说是沈珏的背景，就连眼前的人也一出府便失了影踪。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是乞儿打扮。”苏灵玥皱了皱眉，莫管家是她父亲最为倚重的人，以前听说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号的存在，后来在机缘巧合下被上任途中的父亲所救，从此便一直留在了苏家。
虽然这其中具体的细枝末节她不清楚，但在她的印象里，莫管家只要出手便从无败笔，只是在上一世，被这身体的主人一杯毒茶送了性命。
就算是那样，依着脑子里的记忆，苏灵玥却非常肯定，在端着那茶盏一饮而尽时，莫管家是明白茶里有毒的。只怕那时候，唯一不知道的，便是这身体的主人罢了。
这一世她没有重蹈覆辙，让莫管家这样忠心到愚蠢的仆人送命，但却却给这位中年过半的男子带来了更大的麻烦和挫折，就比如眼前让他去查沈珏。
“老奴在失去了沈珏的踪迹后，便派人去寻了城里四处的乞丐聚集地。”苏灵玥这不提还好，一提更是触中了莫管家的痛处：“城里的乞儿也都有自己固定的活动范围，一旦来了陌生人他们都是会知道的。可是，我按着那天见到沈珏的模样描述之后，却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没有一个人认识？”苏灵玥一愣：“怎么可能！”不过好在现世看的那些武侠电视小说起了作用，她不由得脱口而出：“难道是，易容术？！”
“这个也不好说。”莫管家摇了摇头：“但这都说明，那小子的来历，实在是有些不清不楚。姑娘，为了安全起见，不如您还是？”
“这样的一个人，既然已经起了心思，是那么容易就会放弃的吗？”苏灵玥叹了口气：“况且如今我们还知道了一些他的事情，所以无论怎么看，现在都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了。”
如今的局面，苏灵玥很被动。
自穿越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遇到眼前这种让她有些心中没底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不由深深的自责起她那渐渐有些狂妄的自信。
随着府物处理的妥当，她一直紧绷着的弦也随着放松了不少，穿越重生的优越性，让她不知不觉越来越飘飘然。
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即使是回到京城，也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但如今还没有出蜀川，她便因为这份狂妄狠狠的栽了个跟斗。好在就眼前来说，沈珏还算没有恶意。她还有机会弥补。
不到三刀六个洞捅在身上，她都还有翻身的机会！
“也不必怕他太多，多少他如今还有事情求咱们。”苏灵玥起身来回在屏风后踱了几圈，才又停下脚步道：“若要解毒，一味药材肯定是不够的。何况若只是普通的药材怕也难不住他，我估摸，他所求的东西必不好寻。”
“能够下出这般毒药的人，那么肯定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莫管家，你试试从这条线查查看，看如今江湖上，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追杀什么的。”
“好，老奴这就去安排。”莫管家一听也觉得有理，他是一时间急糊涂了，倒失去了冷静下来思考的功夫，如今苏灵玥一说他更是如醍醐灌顶一般，先前的压抑沉闷一扫而光，他又恢复了先初那般冷静自持，镇定自信的态度，起身来冲着苏灵玥行了礼，便回头大步离开了前厅。
“姑娘，如果那小子真的惹了大麻烦，那他留在咱们府里，岂不是咱们也跟着担惊受怕？”周妈妈等莫管家出门，才上前来小声的说道：“您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
苏灵玥抬头看着周妈妈一笑，轻声宽慰道：“咱们苏府一不管江湖，二不沾朝堂，不过是新添了个小厮而已。”既然是小厮，他的来历未必清楚明白，但若是惹了事，直接交出去也就是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发现，现在沈珏也不会活蹦乱跳的出现在她面前给她添堵了。
“妈妈，转眼便是年下了，不如就这两天，咱们去一趟云县吧。”苏灵玥抬手锤了锤肩膀，这两天大约是做女红多了，肩膀胳膊还真有些不舒服。
老是这样在府里也不是个办法，既然教养师傅那边有了信儿，也不好紧拖着。
“去云县来回可要四五天的路程呢。”周妈妈有些为难：“老奴瞧着外头的天气，怕是这两天有雪，不如先缓一缓？或者是等过罢年，明年春上的时候再去请？”
“让莫管事挑两个靠得住的小厮，咱们中途正好在方管事的庄子里歇一晚，提前让若菊回去准备，也没什么不妥当的。”苏灵玥知道周妈妈是担心路上的状况，自母亲去世后，她还没有出过这样的远门呢。
“明年春上还有明年的事情，难不成外头的人都因为下雪便不出门了？”苏灵玥见周妈妈还有犹豫，又继续劝道：“再说我也没有这样娇贵的。若是现在去请，过罢年师傅便能上门了，可若是等到明年春上，师傅也许去了别的地方也说不定。如今京城那边风声不稳，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来人，那时候哪里有时间顾及这些？”
“虽说是如此，可不过是请一个教养嬷嬷，哪里就要姑娘您亲自去了？”周妈妈最不满的其实还是这个。
虽然说知晓礼仪的教养嬷嬷不大好寻，在主家享有极高的礼遇，可就为着这个说法便要苏灵玥亲自去冒雪去跑一趟，她心里如何都有些不舒服。
“寻常人家请教养嬷嬷，许多都是母亲亲自上门的。”苏灵玥握住了周妈妈的手：“可我没了母亲，又不放心妈妈你单独一个人上路，思来想去的，还是咱们一起去吧。”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枝节（补更）
虽然周妈妈不放心，但无奈已近年下琐事繁多不好同行。对这个决定苏灵玥反倒是松了口气，周妈妈年纪大了，不好随着她们冒着严寒奔波。
可很快，苏灵玥就忍不住后悔了。
因为周妈妈将她的啰嗦神功发挥到了极致，首先是嘱咐了若菊一大堆，将她提前三四天便遣回了庄子准备，临走还带了两车的东西，什么银碳熏炉、被褥床帐、若不是苏灵玥拦着，只怕连洗浴的浴桶也要一并拖过去。
苏灵玥忍不住扶额，这不过是临时过夜一晚罢了，有必要这样劳师动众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荒呢！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两天才是噩梦。
周妈妈几乎每天都守在她身边念叨注意事项，说完她便是秋夕和枫菊，只折腾得上路时主仆三人皆是一脸的苦相，直到马车驶出巷口，苏灵玥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可算是清净了。
因为天气的缘故，莫管家不敢大意，亲自选了两辆稳重牢靠的大马车，又挑了几个妥帖的小厮给周妈妈过目之后，才放心让她们出门。
算算时间，如果没有意外，差不多回来休息个一两天便能过腊八了。
“姑娘，算算路程还远着呢，您先阖眼歇一歇吧。”枫菊先在苏灵玥的身后垫了两个软枕让她靠着舒服些，又拿了条毯子搭在她身上。
“秋夕，我见你这几天闷闷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苏灵玥却并不着急休息，而是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扭头去看一旁绕丝线的秋夕。
大约从三四天前起，她瞧秋夕做绣活儿时便有些魂不守舍，那时候正忙着准备出门的事情，她便没也好过问。如今出了门在车上左右无事，碰巧见到秋夕又在出神，苏灵玥便决定开口将事情问个清楚。
也是想问题想得太出神，苏灵玥这一问秋夕也没能回神，直到坐在她身边的枫菊拿胳膊肘碰了她，才慌忙抬起头，看到苏灵玥和枫菊两个人都盯着她看，不由得更是慌得脸都白了：“姑，姑娘。”
“可是有什么难处？”苏灵玥冲着秋夕笑了笑，又将她先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这里也没有旁人，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咱们也好一起帮着想想办法不是？”
“是，是我师傅。”秋夕见苏灵玥发问，就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迷路的人见到村庄一般，几天积攒下来的惊慌害怕、愤怒委屈、担心焦虑便如同山洪一般倾泻而出，顺势扑在枫菊的肩膀上大哭起来。
“楉管事？”苏灵玥一惊，不过经秋夕这一提醒，苏灵玥倒还真想起来，自从秋夕进府到现在她都没再见过楉管事了。
只道是近年关纤巧阁的生意忙，却不想原来是楉管事遇到了麻烦。
“秋夕你先别着急，有话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了？”可担心归担心，如今秋夕哭成这般模样，也不好问事情经过呀。
“其实这事儿说来也真是话长了。”苏灵玥发话，枫菊又哄了半天，才算是让秋夕冷静下来，拭泪端坐，对苏灵玥讲起了事情的始末。
却原来，秋夕的师傅以前在京城纤巧阁跟随洪师傅学习绣工女红。洪师父的乱针绣、错针绣还有双面错色染花绣法绝冠天下。一生虽然收徒不少，但真正得其真传的，却只有她师傅与其两位师姐。
纤巧阁的生意做得好，那位洪师父便不满足只是接绣活了，她又派了弟子前往蜀川、苏州开了分号。其实按照洪师父的想法，她开在这两个地方的分号，接绣活生意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两个地方，出产制作成衣的料子。
“哦……洪师父的初衷是，利用绣品生意起步，看能不能得到一定的蜀锦还有丝绸的货源，对吗？”苏灵玥一听秋夕的话，大概也明白了洪师父的想法。
绣工已经一枝独秀，有点野心的自然不会满足眼前的成就，但是想要做出上品成衣，原材料可是必不可少。
蜀川出蜀锦，苏杭的丝绸名满天下，洪师父的用心可谓是良苦。
“嗯。”秋夕点头：“但是，洪师父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她又说，而洪师父的独子，娶了师傅的大师姐为妻。那大师姐与秋夕的师傅一直便是不睦，半个月以前洪师父去世，洪师父的独子继承了纤巧阁。
说到这里，秋夕咬了咬牙：“几天前京城便来了消息，说蜀川由我师傅负责收购的一批蜀锦是以次充好，说我师傅监守自盗，要告官治她的罪。”
“好在几位管事苦苦求情，京城那边也不好全驳了面子，便限我师傅十日内交齐收购那批蜀锦的货款，否则便要送我师傅去衙门！”
秋夕眼眶渐渐红了。
“我们几个弟子能拿的能借的银子都凑到一起，还是连那笔货款的零头都不够。”秋夕又忍不住眼泪往下掉：“眼看师傅就……师傅待我视如己出，若不是因为我，师傅也不会将她的两位师姐激怒得到这般下场。”
“那苏州的大管事，便是师傅的二师姐。”秋夕见苏灵玥有些不解，便又开口解释道：“那时候师傅的两位师姐都来找师傅，说为了杭州的生意，让她顾全大局，可是师傅不同意，说咱们做的是绣品生意，又不是开坊子，难不成为了做成一两笔买卖，便要将纤巧阁的绣娘都送给旁人作妾？”
“做生意，靠的是信誉，货真价实。靠那些旁门左道，终究也只是一时之利，长久不得的。”苏灵玥摇头：“你师傅这般并无不对，倒是她的那两位师姐……怕这样下去，纤巧阁的生意也没几年了。”
“其他的先不提了，那笔货款到底是多少银子？”苏灵玥停了停，又似想起什么一般的开口问道。那东西都进京了，何况别人是摆明了要阴人自然是准备充分了的，如今也只好先认栽花钱消灾先把人保了平安再说。
秋夕犹豫好一阵子，迟迟没有开口。苏灵玥用鼓励的眼光注视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秋夕才鼓起勇气，讷讷开口——
“要……要五万六千两……”
什么？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货款
她们怎么不去抢？！
这话苏灵玥差点就冲口而出。
虽然知道是人故意在找茬，但也用不着如此离谱吧！
五万多两银子，别说是一个小小的绣坊管事，就算是现在整个蜀川纤巧阁，也只怕一下拿不出这么大一笔现款来。
“绣娘全靠一双手，哪怕是授徒，也少不得言传身教亲自示范，若是依两位大掌柜的意思送师傅去了衙门，随便动一动，我师傅她……”秋夕红着眼眶，却再也说不下去半句，只坐在那里低低的抽泣。
秋夕的意思苏灵玥很明白，虽然她和楉管事不算深交，但只想着那两个掌柜用这样歹毒的法子陷害自己的同门，她便有些气不过。
进了衙门必然要过堂问讯，用刑什么的肯定是少不了的。到时候夹棍一上，楉管事的手算是全废了，到时候即便是旁人寻门路放出来，她也已经是一个废人，哪怕再恨，也很难再对纤巧阁构成威胁了。
“如何也是同门，怎么那两位对楉管事，下手这样的狠毒呢？”枫菊在一旁听了虽然也是气不过，但总还是有些不明。也算是歪打正着，正好问出了苏灵玥的疑惑。
在洪师父的三个得意门生中，楉管事排行第三，按说一起学艺多少也会存些情分，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肯定不是一星半点的矛盾。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没有涉及到切身利益的事情，谁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要知道，哪怕设计再好的局，也会有不透风的墙。
这些年楉管事多少也有些人脉，单看这次出事有那么多人出面帮她就能看得出，万一透些口风那对纤巧阁的声誉，也算是个大损失。
“这个师傅倒没有对奴婢细说。”秋夕皱眉凝神细想了片刻，才有些挫败的摇了摇头：“而且长辈的事情，奴婢也不好多问。只是前些日子奴婢从苏州回来，隐隐听师傅提了几句，说是洪师父病重，临了托信重的嬷嬷赶到蜀川来给她带了点东西。”
“那后来，师傅的二师姐便从苏州赶过来了，开口闭口虽然提的都是奴婢的事情，但话题却老是往洪师父身上带，还不止一次的探寻过洪师父捎来的是什么。”秋夕一边回忆，一边低声说道：“那时候奴婢心里乱糟糟的，师傅她们说了些什么奴婢也不大记得了，只是师傅那些日子脾气不太好，与她的师姐人前人后没有少争吵过。”
“看来，这问题，似乎就出在你师傅收到的那个东西上了。”苏灵玥有些恍然，她如何也是两世为人，这点弯弯绕还是看得懂的。
洪师父是个技艺高超?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