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到一阵呼喝责骂,那赤脚的主人被一股大力推了进来,踉跄两步虽然已经尽了全力,却还是没能站稳,噗通一声跌在了苏灵玥身前三四步远的地面上。
“你,你是夏顺家的?”纵使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真正见到眼前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浑身是伤的妇人时,周妈妈还是被吓了一大跳,有些不敢置信的上前两步仔细打量,却依旧不能相信,这个妇人会是以前跟在崔妈妈身边那个意气风发横眉竖眼的媳妇子。
“周妈妈,姑娘,求求您发发慈悲,饶了奴婢吧,奴婢是瞎了狗眼被猪油蒙了心才……”
“夏顺家的,我念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才来见你这一趟。”面对着突然嚎哭磕头认错不止的妇人,苏灵玥并没有什么好耐心的冷冷开口,毫不留情的将夏顺家的讨饶哭诉打断当场:“可你若是继续这样半天也说不到正题上,我可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这里的味道她实在是受够了,再加上这妇人公鸭嗓一般的尖嚎,吵得她心里越发的烦躁,恨不得起身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噤声。
“夏顺家的,你说你知道一些陈年旧事只能告诉姑娘,如今姑娘已经来了,你若是再耍花腔,我便请夏大人帮忙,将你卖到关外去做蛮奴!”周妈妈听出了苏灵玥的不悦,忙上前两步,沉声对着还想开口再哭得夏顺家的喝道。
“奴婢,奴婢说的千真万确,奴婢发誓!”夏顺家的被周妈妈的话吓得浑身哆嗦,忙结结巴巴的回道:“虽然奴婢也知道的并不真切,但,但奴婢知道那绝对是真的。”
“既然你知道的并不真切,又为何肯定你知道的是真的?”苏灵玥哼了一声:“莫不是眼下找不到退路随口胡诌?”
“奴婢不敢啊,姑娘,奴婢是一日听崔妈妈酒后说的,奴婢听了虽是心惊胆颤,但还是按耐不住凑上去多问了两句。”夏顺家的吞了口口水:“虽然崔妈妈平时说话大有夸大炫耀之意,但,但总没有人会拿着这件事情出来炫耀乱说的。所以奴婢才认定,这件事情绝对是真的。”
“你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事,与我母亲又有什么关系?!”苏灵玥盯着夏顺家的,这个妇人越是吞吐,她心底的那股不安便越发明显:“快点给我说清楚!若是敢乱言半句,我现在便命人拖你出去乱棍打死!要说官府那边要的只是人头,是你不是你怕也没什么关系。”
“姑娘饶命,饶命啊!崔妈妈说,说夫人,夫人的身子那不是病,是,是被人下了毒!”
第一卷 第十七章 毒杀(三)
梅子出差在外,更新有些迟缓,请大家谅解,回家之后会加更补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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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那时候年幼未必记得,可夫人的身体周妈妈该是清楚的。”
话已说破,夏顺家的也不再遮掩:“夫人之前身子都是好好的,怎么老爷去了后的第三年,就突然说垮就垮了呢?”
“我记得,那时来瞧病的大夫们都说,是因为我母亲忧思过度,心郁成疾。”苏灵玥缓缓的开口,语调平静却透着一股森森的寒意:“先前只以为是心病,慢慢调理也就好了。如今看来,竟是人祸了。”
夏顺家的见苏灵玥盯着她瞧,忙又磕头道:“奴婢不敢诓骗姑娘,奴婢确实是听清了的。”
“说说看,你那时到底听到了些什么?”苏灵玥理了理袖边儿上的褶皱:“旁的没用的就不必再说了。”
若是崔妈妈真的是酒后失言,那么透露的信息就绝对不会只有下毒这么一点点,多少也应该会涉及到下毒的人。
虽然她心里有数,那绝对是京城伯府里某位的手笔,但具体是谁,她却还真是有些拿不准。毕竟伯府里对她们家有着盘算的,可不止一家。
“崔妈妈说,是京城里一位贵人的主意。”见苏灵玥这般问,夏顺家的忙开口答道:“夫人不愿意回京,后来又因为几处产业的占股问题与京城里起了芥蒂,所以……”
“什么芥蒂?”苏灵玥皱眉:“还有崔妈妈可曾说清了,京城里的那个人是谁?既然你想拿着这个消息来换前程,那多少也给我说得清楚明白些吧!想要含糊其辞蒙混过关的话,你今天就别想了吧!”
“听说,听说那还是老爷在的时候,京城里来人找夫人借了一笔银子周转,可是后来便一直没还上。老爷过世后,京城里便说要拿那笔借款银子做股份,夫人便同意了。可是后来连着一两年也没见分红银子,夫人为了这个专门让崔妈妈回了一趟京城,也没个结果,再那以后,夫人便病了,这事儿便就更是没人提了。”夏顺家的不愧是崔妈妈身边的老人,对于这些陈年事情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甚至可以说知道的比周妈妈还要清楚详细。
“至于那个贵人是谁,实在不是奴婢含糊故意不说,而是奴婢真的也不知道啊,崔妈妈她那会儿并没有说这个,只是说是京城伯府里的贵人。”夏顺家的哭了两声,抬头见苏灵玥神色不善,才又慌忙道:“不过,不过奴婢听崔妈妈提到那位贵人的时候有些不高兴,还说别看现在风光,指不定日后谁求谁什么的,又不是正头太太生的,不过是沾了个光,竟也来摆谱拿乔之类的话。”
“奴婢想,那位贵人,怕也不是这件事情中做主的人才对。”夏顺家的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又看了一眼苏灵玥,见她没有开口才又大着胆子继续道:“若不然,崔妈妈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她没有办法不知无不言,原本这件事情她是准备烂在肚子里不说的,可是现在情形不容人啊!
眼前的苏灵玥是她如今唯一的救星,她在内宅作威作福惯了,如今到了这里已经快去了半条命,若是真的去了西北那苦寒之地,只怕不出半月就会熬不下去。
她不想死,即使回不去过去的那种呼喝指使小幺儿伺候的日子,也多少能讨回一条命吧!
想到这里,她更是努力的膝行两步,匍匐在苏灵玥身前:“姑娘,求求您发发慈悲,奴婢知错了,求求您饶了我这一次吧。奴婢下辈子做牛……”
“这辈子都指望不上,还说什么下辈子。”苏灵玥有些不客气的开口,打断了夏顺家的哀求:“你说的再多,我也不信。”
“姑,姑娘?”夏顺家的愕然,怎么会,如何也是事关到自己的母亲,她这么一个小孩子,怎么能这么绝情?
“你忘了吗,崔妈妈已经死了。”苏灵玥冷冷的看着她:“你说再多也是个死无对证,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如果不是为了逃避去西北那苦寒之地,你大约一辈子都是不会说出这个秘密的吧。”
“如今我母亲已经过世,你提出这些来,难道要我对我母亲做出开棺验尸这样大不敬的事情来吗?”苏灵玥越说越生气,啪的一掌拍在扶手上:“若是你早些说,对症而下我母亲或许还有的救,可是你没有,而是等到现在,等到一切都无法挽回时,才将这件事情作为筹码,拿出来换你一家的安逸!”
“如今看来,你其实比崔妈妈还要可恶!”苏灵玥缓缓的站起身:“如此,你还敢来我面前求我放过你?”
夏顺家的彻底傻眼了,她没想到她费尽心力换来的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她如何能甘心?反正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索性心一横:“姑娘,说句大不敬的话吧,奴婢去了西北,也不是孤孤单单一个,总得要寻人说话谈天,奴婢出身卑贱,也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要是……”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你既然是我苏家的家生奴婢,那么管教不善那就是我们做主子的失责,我定然会想办法来补救。”苏灵玥此时已走到门口,闻言停下脚步轻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毕竟在我看来,活着比死了可要难过的多。”
“我会拜托夏大人,好好的照顾你们一家在西北的生活。定然会保你长命百岁的。”
苏灵玥出门时听到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想必是夏顺家的撑不住晕过去了吧。
如此背主忘恩的小人,居然还想求得宽恕一生平安,简直就是做梦!
母亲之前如何为人她并不清楚,但是只从这身体的记忆来看,母亲对她们这些下人却是从来没有过分苛责,她是一位十分宽和良善的妇人,母亲本来可以守着她长大,然后含饴弄孙平安终老,却因为这些小人的私利而提早离世。
母亲何辜?
第一卷 第十八章 绣坊
缓缓行驶的马车里充斥着沉闷的气息,自监所出来苏灵玥便一直没有说话。
夏顺家的今天说破的这个消息,她并不感到意外。早从前世遗留给她的记忆里,她已经能感觉到母亲的病情有些不对,夏顺家的不过是将她的猜测证实了而已。
但是夏顺家的说,京城里的人对母亲下手是因为银钱,她却不能完全苟同。依着她对母亲的了解,她对自己母家一向是慷慨的,所以说母亲去讨要分红银子什么的,这种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一定还有什么更深的原因,让京城伯府彻底放下矜持,对她们孤儿寡母下手。
“姐儿,夏顺家说的那些话,未必就是真的。也许只是她为了活命,到您这里信口胡诌呢?“周妈妈见苏灵玥脸色不善,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道。
“这理由妈妈自己信吗?”苏灵玥苦笑:“怕是妈妈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吧。夏顺家的虽然与崔妈妈亲近,但却并不知道我对伯府的成见和不满。她为何非要在此时拉伯府下水?“
“那,姑娘打算如何?“若菊有些担心的看着苏灵玥:”难道,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了,崔妈妈已经死了,她夏顺家的说得再详细,也是个死无对证。“苏灵玥面上闪过一丝沮丧和不甘:”所以留着她也没有用,还不如早早的打发了干净。“
“不过你们放心,但凡做过的事情,总会是有迹可循的。“见周妈妈和若菊都涨红了脸满是愤怒,苏灵玥忙又开口劝道:”所以只有咱们让那些人放松警惕,才能逮住他们的痛处。“
而最好的麻痹对方的办法,就是当着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暂时来看这个决定真的很消极无能,但这样的环境下,她却也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总不能真的去开棺验尸吧!
“奴婢明白了。”若菊端正坐好,敛神道:“今天奴婢只是陪姑娘您出门散心,旁的奴婢一概不知。”
“姐儿,前两天您不是说想要些浅色的绣线吗?前头就到纤巧阁了,不如您过去瞧瞧看?”大约是看到苏灵玥心情不好,周妈妈便想着换个话题逗她开心:“这纤巧阁在咱们蜀川可是头一份儿的,里头还有一些时兴的花样子,您也可以一起去挑一挑。”
“成,那就去纤巧阁吧。”苏灵玥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周妈妈的好意。
反正这件事情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去换换心情也好。
毕竟对于一个居于内宅的古代女子来说,能有这样外出等于是逛街的机会,可是相当的稀少。难得今天照顾在她身边的妈妈主动提出,她又如何会拒绝?
当然,她会想着去纤巧阁,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周妈妈所说,这家店是蜀川绣坊业的招牌,她也想去了解了解,她脑子里那些有关于刺绣的资料,是不是能派上用场。
苏灵玥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古代人,虽然她拥有古代的记忆,但是实质上起支配作用的还是那来自现代的灵魂。作为一个经过了现代经营教育的女性,她更多的是希望将自己的未来握在自己手里。
而银钱,却是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最低生活保障。
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特别是眼前在她能调动的东西只有银钱的时候,她就不得不尽力的将银钱的使用价值最大化的利用,比如说收买人心。
苏府的马车停在纤巧阁门口,早有机灵的小幺儿进去传话。
得知是周妈妈上门,纤巧阁的楉管事亲自迎了出来,不过在见到扶着若菊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的苏灵玥时,还是吓了一跳:“呀,苏小姐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一边忙又吩咐身边的小丫头进去布置,一边笑着上前冲着苏灵玥福身笑道:“姑娘若是要什么,直接让人带了话儿过来,我亲自送上门去让小姐您挑合适的就是。”
“谢谢管事好意,我也只是回府顺路,想着家里缺了几色绣线,便临时起了心,叨扰管事了。”苏灵玥忙上前扶住了楉管事:“您别麻烦了,我只是略瞧一瞧便回了。”
“呀,苏小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能来是小店的福气,真是求之不得呢。”楉管事见苏灵玥礼数周全,更是待她多了几分看重和喜欢,忙领着苏灵玥往楼上走,又让跟在身边的绣娘去取最新的绣线和花样子来:“苏小姐先上楼喝杯淡茶,我已经让人选了时兴的花样子还有绣线来,您喜欢什么尽管挑就是。”
苏灵玥轻声道了谢,才随着楉管事到了二楼的雅座。已经有小丫头备好了果碟点心,楉管事更是亲自张罗,丝毫不敢怠慢。因为来之前听周妈妈说了纤巧阁的名声,她也不敢轻视,只将自己脑中被外人最容易接受的礼仪规范取出来,可知道和行动毕竟是两码事,她虽然很努力,却还是显得有些生涩。
好在楉管事此时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给她介绍新绣样上,倒也没有真的去在意这些微的不足。但这还是给苏灵玥敲了个警钟,她开始认真的考虑,是不是该想办法给自己弄一个负责礼仪教导的嬷嬷来。
上一世,她虽然在家里也受过母亲的教育,在蜀川的大户圈子里算是人人夸赞喜欢的文雅贤淑,可等她母丧回到京城伯府,却发现自己之前所掌握的那些礼仪在京城的圈子里根本就拿不出手。
于是也因为时常被人耻笑为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而越发自卑自闭,到最后重病惨死的时候,竟连个倒水送饭的奴婢都没有。
这一切固然是京城伯府那些人心狠手辣恬不知耻,但是她自己的不争气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
所以这一世,她不要再重蹈覆辙。
京城伯府是她马上要踏上的战场,她可不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便盲目的踏入,上辈子犯下的错误,她这一世绝对不能再犯!
第一卷 第十九章 乞儿(补更)
依着对古代绣工技术的了解,当苏灵玥见到纤巧阁的绣线颜色还是有些意外,只绿色一系便有十来种之多,就更别提那些精巧别致的新鲜花样子。
“小姐您放心,若是这里的东西您不满意,说出样子来咱们铺子也是能制出来的。”楉管事见苏灵玥只翻看绣线与花样子不说话,以为是她不满意,忙上前来补充道:“还有这些绣线,颜色也是可以再挑的。”
绣线分得越细致,绣出来的东西便越是逼真漂亮,但相对的绣工就显得复杂繁琐不容易掌握。但是蜀川这里的一个绣坊便能有这样的技术,那么京城里又该是如何呢?
“周妈妈经常在我面前提起纤巧阁的绣工出众,这些东西我哪里有不满意的。”苏灵玥笑着抬头看着楉管事:“只是舅母怜惜,不多时便要来接我进京了。”
“这个小姐大可以放心,纤巧阁在京城也有店面。”楉管事在纤巧阁办事老道,苏灵玥这看似不经意的一开口,她马上就做出了回应:“所以咱们这里走的都是京城里时兴的花样子,错不了的。”
“既然如此,赶明儿还请楉管事派人去找一趟周妈妈吧。”苏灵玥也不再多问,只是扶着桌沿慢慢的站起身:“四季的衣服,该添置的总得添置两套才好。”
楉管事一听这话更是殷勤,一边连连包票一边小心的陪着送苏灵玥出了纤巧阁大门,正准备扶她上马车,却听到街道对面的馍店门口一阵喧哗,还未等她们站定,便有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子从围观的人群里窜出来,慌不择路的冲着苏灵玥她们所在的位置撞了过来。
那乞儿身上虽然穿着破烂脏污不堪,那一双眼却极是灵活,反应也快,眼前人已冲到苏灵玥身边要撞上,硬是被他堪堪的转了方向,撞到了马车上,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快快,抓住他!抓住那个偷馒头的贼!”
还没等苏灵玥她们从惊慌中回神,便听到马路对面一阵吵哄哄的,一个胖头掌柜举着根碗口粗的棒子领着几个伙计挤开人群过来,虽顾忌着楉管事的面子不敢上前,却也将苏灵玥她们这里围了个结实。
连带着看热闹的人群也呼啦啦的全围了过来,好在苏灵玥带着帷帽,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被这样对待,还是让周妈妈气得脸都白了,正要上前却被苏灵玥抬手拦了下来:“妈妈,给那掌柜一些银子,打发他回去吧。”
刚刚,这乞丐若是不硬转方向,是不会撞上马车摔倒的,那么当街出丑的,也就会变成她。在眼前这世界,男女授受不亲,若是她当街与一个乞丐撞翻在地,就算她现在才八岁,这名声上的损耗也够她未来受的。
这个乞丐的心眼,似乎不坏。
“为何救我?”苏灵玥扶着若菊的手刚刚踩上踏凳,便听到躺在地上的乞丐用极低的声音问道:“我是一个偷馒头的乞丐,姑娘不是该与他们一样对我呼喝喊打吗?”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如今算是两清了。”苏灵玥脚步一顿,随即便一躬身进了马车。车帘晃动间,苏灵玥忽然想到,那乞儿的眼睛,灵动璀璨如同星子,是那样的漂亮。
沈珏半躺在地上,还在想着刚刚那小姑娘的镇定。
他自出师到现在,还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落魄过。
被人下了毒暂失了武功,又还要躲避来自同行和失主的追杀,他不得不伪成乞儿,躲在蜀川藏身。
当然,最为糟糕的是,他如今身无分文,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以前意气风发之时,身边的朋友推杯换盏间无不是拍胸顿足愿为兄弟,日后同生死共患难两肋插刀什么的,可自从他遭人陷害,那些人便纷纷倒戈,插得他浑身都是刀。
所谓世态炎凉,差不多便是如此吧!
遇人不淑,他认了。
只是没想到在眼前,自己不过是习惯使然做出的一个回避,竟然被一个闺阁中的小丫头看出了端倪,还以平等之态认了他的人情。
这份气度,在男子中都不多见,何况是这样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小姐,或许是不懂世事故而胆大妄为?还是……
“哎呀,那是苏家的那个小姑娘吧?”
“可不是,苏家如今就只剩下这根独苗啦,可怜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还被恶奴欺主,啧啧,以前那苏家的一片园子何等的气派,如今再看看,唉,可惜啊!”
“那苏府还未修缮?”
“唉,听说外头庄子里也有管事卷了银子跑啦,如今府里又被烧了大半,苏府可是元气大伤了,听说如今府里下人都负担不起了,哪里还有多的银子修宅子?”
“不是说那苏夫人在京城里还有亲戚吗?竟也没见上门?”
“哎呦,这年头,别说是表亲了,就算是同宗兄弟,又有几个不是先顾着银子这门亲戚?你说要是以前苏家还没败,养着这小姑娘也就罢了,可如今……谁愿意白白的帮别人养闺女呀?”
“那倒也是,说起来也是苏府可怜啊!”
……
沈珏听着周围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觉有些恍然。
怪不得那姑娘一身素衣,原来是这么层缘故。
这样看来,这姑娘的沉稳倒也有些可循了。只是旁人的事情与他本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听这些人说起那如今苏府的情况,倒是让他动了心。
苏府占地面积大,又被火烧了大半还未修缮,府里人口又不多,而且主家逢母丧还在孝期,上门拜访的人自然就少,那么这样一看,还有什么地方比苏府更适合他养伤避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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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临时有事情出差重庆,所以存稿没空准备充足,所以只能见缝插针的现赶。
梅子会得空尽量多更补更,把之前欠下的章节不足的。也会加油存稿,避免在出现这样临时突发状况没稿子断更的尴尬的。
真心希望各位亲们能够原谅:)鞠躬。
第一卷 第二十章 教习
入了冬月,天气便更是一天冷过一天。
苏府里早已烧了地龙,又备了炭盆,将整个正房收拾得暖暖和和的。苏灵玥这些日子对针线活儿越发的上心,初期的入门之后更是大有进益,这会儿正捧着一个荷包绣得有模有样。
若菊在一旁帮着分线,一边开口对苏灵玥说道:“姑娘,您那日对奴婢的吩咐,奴婢已经让哥嫂去寻了。”
能够教导富家女儿礼仪的嬷嬷,在蜀川其实并不难寻,可是要想满足苏灵玥要求的可就不容易了。
蜀川的富户大多也就只求个女儿能知书达理懂些礼数,嫁人后处事待物不怯场被人瞧不起便已经不错了,哪里像苏灵玥这样,是要进京去应付豪门权贵这般隆重繁琐的呢?
豪门大户家规矩森严,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家都能攀附得起的。
所以那些礼数也没几家人真的会当回事,请回嬷嬷来细细的教导。
故而若菊拜托家人快一个多月,总算是来了消息,这才回来回禀苏灵玥。
“前儿在云县那边,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
“是吗,你哥嫂怎么说?”苏灵玥抬头,颇有几分意外的问道。
要说她虽然让若菊的兄嫂去寻,却也没有存太大的指望,只是碰碰运气罢了。若是等到过罢年还寻不到合适的,便趁着运东西进京的机会,让周管事挑个好的请回来便是,却不想这才一个月不到,竟真让她们寻到了一个。
“那位嬷嬷之前是宫里当差的女官,后来被放出宫来,倒也是闲不住,一直都是在京中开馆的。”
“去年云县的刘家,有位小姐被南梁王看中,虽说只是个妾侍,但好歹也算是攀了高枝儿,那刘家害怕女儿礼数不周去王府被人耻笑,便依人推荐,重金请了那位嬷嬷至家中教习。”
“那嬷嬷也是觉着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便应允了。”
“结果那嬷嬷到刘家没教几天便自请离开了,如今便住在她侄子家里。奴婢的嫂嫂上门见过那位嬷嬷,说是不苟言笑端正方严的一个人,性子倒是耿直的很,只说过罢年便要返京的,奴婢的嫂嫂才赶过来给奴婢信儿,让奴婢问问姑娘您的意思。”
“这若是个好嬷嬷,怎么才教了几天就从刘家出来了呢?”周妈妈有些不放心:“可不是那位嬷嬷有什么不妥?”
“这个奴婢的嫂嫂也打听周全了,说是刘家的那位姑娘娇养惯了,这嬷嬷规矩又严,那位小姐自然受不住,便在长辈面前啼哭不住,虽然长辈没说什么,但那嬷嬷也见着不能成,索性就请辞了。”若菊忙笑着解释:“听说刘家也曾全力挽留过,可是那嬷嬷却坚持要走,还半分束脩也没取,连带着之前进京带给她的礼物也全给退回了刘家。”
“这话是那位嬷嬷对你嫂嫂说的吗?”苏灵玥心中一动,若是这一切都是从旁人处得知的倒也不算什么,但若是从那嬷嬷那里听到的,就很是有些不妥当周全了。
“不是,那位嬷嬷与我嫂嫂见面时,并没有提半句有关那位刘家姑娘的事情,甚至连京城里她教过的家人也是只字未提,只说在京城教过几家女学生。”若菊自然明白苏灵玥的顾虑,便认真的解释道:“这些有关于刘家那位姑娘的事情,在云县早就传开了。那刘家不过是云县一普通富户,如今得了这样的机会自然是四处炫耀,说来说去的只说是那嬷嬷刻薄无理,竟然还要打她们家姑娘板子什么的。”
“我的老天,这可使不得。咱们姑娘只是寻一个礼仪教习,这动不动就打板子的夜叉,可怎么使得!”周妈妈一听到这里便慌得放下手里的活计,一本正经的连连摇头:“咱们姑娘还小呢,哪里受得住这些个。”
“严师出高徒,妈妈别担心,我听若菊的说法,觉得这位嬷嬷倒是不错,云县离咱们这里也不远,不如等这场雪停了我亲自去一趟吧。”苏灵玥笑着安慰一旁已有些激动的周妈妈:“我是虚心向她求学,自然该亲自上门去请才显得敬重。”
“那怎么……”
“姑娘,纤巧阁的楉管事来了。”周妈妈正还要说什么,却见帘子一挑,枫菊笑着从外头进来:“说是给姑娘送时兴的花样子过来。”
“前儿不是才定了几套衣服吗,她的生意倒是越发做得精了。”周妈妈笑骂:“这才几天,便又上门来了。”
“去请楉管事进来吧,正好我这里还有些不懂的,也能请教请教她。”苏灵玥笑着令若菊收拾炕桌,又让枫菊去请人。自从上个月去了一趟纤巧阁之后,这位楉管事来府里便勤得很。
她举止大方得体,说话也风趣幽默,苏灵玥倒也并不排斥,得空了还能请教她一些有关女红方面的不解,倒也是皆大欢喜。
“姑娘好。”楉管事一进门便笑着给苏灵玥福身:“又来叨扰姑娘啦。”
“这么冷的天儿,还要劳您亲自跑一趟。”苏灵玥忙探身回礼,又让一旁的枫菊去倒热热的姜糖茶来给楉管事驱寒。
“是京城里过来的新鲜堆花样子,我选了几支素净的过来给姑娘您瞧瞧,镶在裙角鞋面儿上都是可以的。”楉管事一边笑,一边让身旁跟着的小丫头将捧着的盒子递给了一边伺候着的若菊。
“谢管事您费心了。”苏灵玥低声道,又扭头吩咐若菊收好。
“其实我今儿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姑娘,可,可这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楉管事喝了两口茶,又和苏灵玥闲话了两句,说了说绣工上的事情,才轻咳一声,有些为难的开口。
“楉管事您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是,只是我如今这境况您是知道的,大的事情怕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苏灵玥微微一笑,很是善解人意的主动开口。
“姑娘,您先看看这个。”楉管事见苏灵玥这般态度,方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吩咐一旁的小丫头将另一个匣子捧过来放到了炕桌上,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一块绣工精致的手帕,还有一条打好的络子及一件新制的半臂短袄。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秋夕
“姑娘看了,觉得这女工如何?”
楉管事见苏灵玥将匣子里的三件物事看完,才在一旁低声问道。
苏灵玥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虽然我也才入门,但这份女工,依我看怕是在纤巧阁,也很难再寻出几个对等的。”
若是论价值,这三件东西最少也能值得上数十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楉管事一开口便拿出来这三件东西来给她看,应该不会只是拿给她观赏这么简单。
“这三件东西,都是出自一个人之手。”楉管事叹了口气,扭头对着窗外提高嗓音叫道:“秋夕,进来吧。”
随着楉管事这一声唤,一个穿着桑葚色短袄的女子垂着头从外面进来,冲着苏灵玥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秋夕给姑娘请安。”
“这是我的一个徒儿。”楉管事脸上闪过一丝痛色:“她父母双亡,从小起便被绣坊买回来,随在我身边学习绣工,她天分好,人又肯下功夫,这些年也算是略有些小成。所以前年被大掌柜选了送去苏州帮忙。”
“后来也不知道怎的,竟然被苏州一个张姓富户家里瞧上,非要讨了她去做小。”
“秋夕不愿意,可怜人生地不熟,苏州的生意也需要那家人帮衬,那里便瞒着我把秋夕……”楉管事没有说下去,其实就算是告诉了她,也是于事无补。
一个属于绣坊里的丫头,如何处置根本就由不得楉管事是否愿意。
苏灵玥没有打断楉管事,只等她缓了缓,才又继续说道:“可秋夕这丫头也是个烈性子,竟趁着那张家来抬人的时候,冲出来当众拿针划了脸。这样亲事自然是黄了,可秋夕在纤巧阁,也是不能呆了。”
苏灵玥听了楉管事的解释,才去注意看秋夕的脸,原本该是光洁如玉的面容,此时已被几道狰狞的伤口破坏得面目全非,只有那双眼睛,干净澄澈,让她不觉心底发酸,有了这样决然的动作,这女孩子的未来……
“我这些日子和姑娘相处,瞧着姑娘您也是个和善好相处的,我便想着请姑娘收留了我这侄女儿,旁的她或许不成,可这绣工女红上的事情,她是能帮上几分忙的。”楉管事揉着手里的帕子:“她,她父母早亡,如今也是实在没有去处了。”
“楉管事这番信重灵玥实在是不敢当。倒不是我不想,而是如今我府里的情况管事您也清楚,只是怕委屈了秋夕姑娘。”苏灵玥是真的有些为难。
要说楉管事的请求,她是真的很动心。
秋夕的能力摆在这里。未来对她多少都能有助益。
但是如何留,留不留得住,却是个问题。
“奴婢只求有个地方安身,有口饭吃便好。”这回不等楉管事开口,秋夕已经跪倒在了苏灵玥面前:“请姑娘收留。”
“实不相瞒,我在来找姑娘之前,已经拜托过唐家还有孙家的几位太太奶奶了,可她们一瞧见秋夕的模样,便连说不成,唯恐吓坏了家里的孩子。”
“旁人家里怕吓坏了孩子,你就不怕吓着我们家姑娘?”周妈妈虽然也觉得秋夕的性子难得,可总是自己的姑娘更重一些,她一想着秋夕这番模样,便觉得不安。
“这倒是不碍事,不过是一张脸,哪里比得了那些面善心恶的可怕?”苏灵玥摇了摇头,她对这个倒不在意:“我也没有旁的要求,只要求你做到一个‘忠’字。”苏灵玥停了停,才又看着秋夕道:“若如此你还能确定留下来,旁的保证我倒是没有,但未来只要是有我一口饭吃,便不会让你饿着。”
“奴婢谢姑娘收留。”秋夕重重的俯身向着苏灵玥磕了三个头,才抬头道:“姑娘愿意留下奴婢,奴婢定不负姑娘,只要姑娘不嫌奴婢粗笨丑陋,奴婢愿意伺候姑娘一辈子。”
“纤巧阁的绣娘是不能自赎的,但秋夕是犯了错的人,所以……”楉管事见苏灵玥愿意留下秋夕,松了口气,才又继续开口,却显得比方才还要犹豫:“我想了个法子,说秋夕自苏州回来之后便犯了糊涂,终日里呆呆愣愣的连人也不大认得了,就更别提以前的绣技了。阁里不愿意养闲人,便起了卖她的念头。”
听到这里,苏灵玥大致也猜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约是秋夕回来蜀川,楉管事为了能让她好过些,便想出这个办法来试图逃避惩罚,却不想好心办了坏事,才想着在纤巧阁还没有找到买家前,先寻一个更妥当的地方安置秋夕。
“楉管事前头找的那几家人,怕吓着孩子事小,重点还是觉得秋夕的赎身银子太高吧。”苏灵玥看着楉管事,轻声发问。果然看到楉管事脸色一变,越发显得尴尬紧张,便知道自己所料无差,顺着又问道:“秋夕的赎身银子,需要多少?”
“阁里,阁里开价是一百两。”楉管事小心的看了一眼苏灵玥,才匆匆开口,听到一旁若菊与周妈妈的低呼,她忙又补充道:“我这些年也有些积蓄,愿意拿出一半来,还请姑娘行行好,若是再不给个结果,明儿,明儿大管事便要将秋夕卖到,卖到西北去做……姑娘,求您,若是您也不管,那秋夕她,她可真的只有一死了。”
楉管事说不出,但苏灵玥也能猜到那是西北的什么地方。
大约是秋夕的刚烈坏了苏州纤巧阁的大事,故而这番发卖,也是带着些惩罚的意思在里头。
楉管事不过是蜀川一个小小的管事,她能够想办法拖到现在已经是极限,怕不是如此,她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来找她这个打交道不到三四次的半陌生人吧。
一百两,确实不是个小数目。
如果要买丫头,一百两都够买三四个了。
但是秋夕,却是纤巧阁出来的绣娘,依她的技艺,这一百两,并不亏!可前提条件是,秋夕真的是一个可以留得住的人。
“若菊,去里头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苏灵玥看着楉管事,很快便做出了决定:“既然秋夕要跟着我,那这笔银子,理应我出。”
一百两,就算不能买回来一个忠仆,至少能救回一条人命。就算是为了她拿针划破脸的贞烈与决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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