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兵。斥候已经恢复了和孔泉县的联系,那些伤兵也运了过来,他们那里也没有见到白甲兵。也就是说白甲兵依旧在追击邹燃他们!”
“可是……”秋香的语调忽然高了起来,“他们的军粮只有两日之用,我们当初第三天的时候都是强撑着抵达乐浪府的,他们怎么能挨过六天时间?”
平阳公主也不解,但她宁愿相信邹燃他们并没有出事。
“昨天我已经安排了飞鸽传书,应该很快就可以和日照、临沂等南边县城联系上,到时候自然知道邹燃等人的情况!”
这时,菱悦忽然匆匆跑上城头,看见平阳公主立即小跑过来,递上一张纸条急匆匆地道:“公主,有消息了!”
秋香顿时眼神一亮,赶紧凑过头去看。平阳公主也有些激动,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忽然露出惊讶不已的眼神。
“怎么了,公主?”秋香奇怪地看着她。
平阳公主将纸条递给秋香,自己却急匆匆地离开城头,往南门赶去。
秋香摊开纸条,发现这是一份文报抄录件,日照、临沂、富县、贡州四个县城的所有关于邹燃所部的消息都抄录在上面。只见密密麻麻的小字写着:“殿下钧鉴,六日前禁卫军邹燃所部撤至日照,其后有匈奴白甲追兵,职下不敢放其入城,邹燃所部与敌交战三合,退往临沂。日照县令葛世成。”
“殿下钧鉴,四日前禁卫军邹燃所部抵达临沂边城小富堡,后有匈奴白甲追兵四千余,激战数合,其部退往富县。临沂守将冯俊。”
“殿下钧鉴,两日前禁卫军邹燃所部抵达我部城下,后有匈奴白甲追兵四千,与敌交战数合,其部退往贡州。富县城守陈坤。”
“殿下钧鉴,昨日邹燃所部抵达贡州城下,然其后有匈奴白甲追兵四千,职下投食以助,其部与敌交战数合,退往莱芜。贡州县丞万世宝。”
这份文报是乐浪府的通讯部专门抄写出来交给平阳公主的,都是关于邹燃所部的消息。虽然每个信息都只有短短的几句话,但其中的凶险却让秋香不由心惊。
“公主说的没错,的确是邹燃拖住了匈奴白甲兵。但,他是怎么做到的?以区区四百禁卫军竟然带着匈奴白甲兵跑了上千里地!他们……啊,他们昨天到了莱芜,那今天……”秋香忽然想到今天邹燃等人可能就会回来,不由脸上神色一紧,立即也追着平阳公主的脚步往南门跑去。
固县往南是日照,日照往南是临沂富县是临沂西边的县城,再往西北方向就是贡州县,这四个都是乐浪郡最南边的大县,没有受到匈奴人的劫掠。贡州往北就是莱芜。莱芜再往北就是乐浪府!也就是说,邹燃在短短六天时间里,带着匈奴白甲兵整整绕了一个大圈,先向南,然后折向西,最后往北。一路上匈奴白甲兵都追的非常急,他们根本没时间入城,还数次与匈奴人交手。秋香简直不敢想象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禁卫军在乐浪府其实是不怎么受人待见的。特别是崔凯元帅在蓟县大败回来之后,连乐浪府的居民都知道禁卫军打了大败仗,甚至有人认为匈奴人之所以能够长驱直入都是因为禁卫军不经打。所以当有一个禁卫军骑校尉竟然以四百兵力拖住了五千白甲兵的消息开始在乐浪府传播的时候,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假消息。
匈奴白甲兵的厉害乐浪府的军民都有深深的了解。他们根本不相信依靠禁卫军那些少爷兵能够打的过匈奴白甲兵。
“我看呐,其实就是军部那些家伙为了给禁卫军面子,故意编出来的消息!”
“不应该啊,如果是假消息,他们怎么能编的这么像呢?你看,报纸上都登了日照、临沂几位守将的报告内容呢!应该不会是假的!”
“是不是假的去南门看看不就知道了?他们不是说这个叫邹燃的骑校尉昨天到了莱芜吗?如果他真的这么厉害,今天应该就能到乐浪府了,咱们去看看!”
“对,看看去,如果真有这样的英雄,那也是咱们汉人的福气啊!”
“就是就是……哎,对了,匈奴人退了吗?”
“早退啦。今天一早他们就动身了,不过也怪,这几天都没看见白甲兵,估计还真是被这个骑校尉邹燃给拖住了也不一定!”
……
城中居民都在口口相传这个消息,于是一大群人开始涌向南门。
※※※※※※※※※※※※※※※※※※※※※乐浪府是乐浪郡第一大城,面积有九十平方公里,是帝国东部第一大城。汉元995年时,城中居民十二万户,共计五十七万人。旱灾发生之后,乐浪府人口暴增,最高时超过了七十万,人满为患。最后乐浪府不得不限制流民入城。
乐浪府郡守王缇是一个五十七岁的富态男人,长的白白胖胖,一看就是个贪官样。实际上,他的确有点贪财,但能力还是有的。虽然乐浪府人口激增,很多问题应运而生,但都在他的调度下井井有条。乐浪府是个大城,周围还有六个小城作为屯兵拱卫所在。他出主意,将这些流民招募去修筑城墙,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流民过多的状况,也因为这次举动使得匈奴人进犯时为了攻克这些卫星城花费了时间,这才给了崔凯时间从容退入乐浪府。
乐浪府的守将是原羽林九卫中暴熊卫的旗主,叫张德忠,军衔是仆射将。算是一名出色的将领。乐浪府原有羽林守军两万人,其中五千人在禁卫军到达前就派往阴河城堡支援,结果了无音讯。后来匈奴人来袭,为了掩护禁卫军撤回城中,张德忠派出了五千羽林卫驻守卫星城,结果给了禁卫军时间安全撤进城中。在他的调度下,匈奴人为了攻克这些卫星城死伤无数,五千羽林守军虽然全军覆没,但迟滞了匈奴人至少两天时间。
张德忠的唯一缺点就是不把流民当作自己子民看待。在匈奴人攻来之初,王缇郡守提议将派去修筑卫星城的流民也撤入城中,但张德忠拒绝了。结果这些人全被匈奴人俘虏,并且用来攻城。这也是匈奴奴兵的膨胀速度超快的原因之一。
此刻张德忠和王缇都站在南门的城楼上,和平阳公主一起眺望远方。他们都在等那个据说六天转战千里的邹燃!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在城楼上,还有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这个老人一身明亮的圆光铠,眉如重枣、目若朗星,长须垂于胸前,显得很有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他的脸色很苍白,而且坐在椅子上不时捂住胸口闷咳几声。一旁有两个军士不时给他端来茶水。王缇和张德忠都对他礼敬有加,就连平阳公主也对他执下属礼。
这个老人就是禁卫军第一旗的旗主崔凯元帅!
帝国这十年来一共只有四个元帅。唐公李渊,吴公赵蕞,胡公张文渊,最后一位就是眼前这个已经七十高龄的益公崔凯!
那日崔凯元帅在蓟县大败之后退回乐浪府就一病不起,一直不能理事。所有事情都是王缇和张德忠在持。不过名义上来说,崔凯还是乐浪府的最高军事长官,因为他不但军衔是元帅衔,官爵还达到了公爵,实在是身份吓人。
帝国分为军爵和官爵两种爵位。军爵就是军衔在民间的称呼,必须是军人才可以获得。官爵则不分军民,分为五等,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除了男爵可以靠捐钱获得外,其他四等爵位都是需要为帝国立下功勋才能获得的。而且这五个爵位还分世袭和非世袭两类。
大汉立国近千年,非世袭的公爵有很多,但世袭公爵只有六十一个。这些世袭公爵都成了永镇一方的大家族。他们的祖先都是被供入雒阳凌烟阁的功臣。
凌烟阁是汉高祖设立的一座专门供奉帝国功臣的祠楼,就建在雒阳皇宫旁的皇室宗祠边上,每年皇帝都要率领文武百官去祭祀跪拜。能奉入凌烟阁的人无不是为帝国立下过殊大功劳者,全都封了世袭公爵。汉高祖时的张良、韩信、萧何等都被供了进去。
不过在立国之初,凌烟阁中只有六位功臣,到汉圣祖时激增到五十七个。那时候,帝国处于急剧扩张时期,许多名臣勇将为帝国开疆拓土,建立了殊勋,所以才能供入凌烟阁永享香火。
汉圣祖之后的数百年,帝国只有四个人进入凌烟阁,可以想象这有多大困难了!
汉圣祖规定,要进入凌烟阁,除了要立下开疆拓土或者拯救朝纲这样的大功劳之外,还必须得到其他世袭公爵半数以上的同意才能被供入凌烟阁!
崔凯,就是大汉帝国自汉圣祖之后第五位得到了这项殊荣的公爵。不过他在死之前是不能接受这个提议的,必须在死后他的牌位才能进入凌烟阁享受香火祭祀。
至于原因嘛,凌烟阁可是皇帝每年要去跪拜的地方,你一个大活人总不能接受皇帝的跪拜吧?!
※※※※※※※※※※※※※※※※※※※※※日头渐渐偏西,南门口汇聚了很多听到消息围聚过来的百姓。入冬的天气还是很寒冷的,众人纷纷跺着脚,嘴里喷着白色的雾气低声议论着。
很多人是上午时分就到了这里等候,可直到日头偏西也没看见有人回来。不禁纷纷开始猜测是不是那个邹校尉在路上遇到了麻烦,也许可能被匈奴白甲兵追上了,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假消息。
败入乐浪府的禁卫军第一旗本来一直缩在城东的军营里不敢出来,今天却也被崔凯元帅严令穿戴整齐站在城头等待邹燃。平阳公主的禁卫轻骑早就精神抖擞地骑在马上列在城外。
崔凯又咳嗽了一声,喝了一口军士递过来的茶水道:“达茹,你派人去接应了吗?”
达茹是王缇的字。在大汉帝国,只有达官贵人才能有字,如果没有一定身份却起个字是会遭人取笑的。比如刘全等人就没有字。只有名。
王缇赶紧弯腰俯身道:“回禀殿下,属下已经派了一队斥候前去接应,按照道理,此时应该有消息传回来了!要不我再派人前去?”
王缇称呼崔凯为“殿下”,这也是军队中一种称呼。
在大汉军中,见到直属将官时叫职务称号,比如伙长、曲长。见到仆射将以上级别的军官时,如果他拥有伯爵以上的官爵,就必须称呼殿下。如果没有就直接称呼将军。崔凯可是元帅衔兼公爵身份,所以连平阳公主也称呼他为殿下。
崔凯摇了摇头:“不用了!秀宁,你的禁卫轻骑练得很有模样,不然你让他们去迎一段路吧!”
秀宁就是平阳公主。她的闺名是李秀宁!
“是,殿下!”
平阳公主行礼后走到城墙边,拿过秋香递来的令旗朝城下的禁卫轻骑挥舞起来。与此同时,城楼上的隆隆战鼓也响了起来。城下的禁卫轻骑其实只有六百余骑,全是当初从孔泉县一路杀回乐浪府的精兵。他们甫一听见鼓声就整齐划一地作出了队列排列,鼓声刚响三下就已经整队结束,随着平阳公主的令旗挥下,处于队列最前方的菱悦娇叱一声,一夹马腹,禁卫轻骑隆隆驰过南门向远方扑去。
那一往无前的势头比起之前没见过血的禁卫重骑都不遑多让。这见过血和没见过血的兵就是不一样。崔凯看的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城楼瞭望台上一个传令兵忽然兴奋地高叫:“回来啦,他们回来啦!”
果然,远方地平线上,一支大概百来人的队伍疾驰而来。
“是邹燃么?”平阳公主和秋香同时垫了一下脚尖,想要看的更仔细一些。
帝国飘摇之卷 【第二十六章 府城】
汉元998年的第一场雪在十二月中旬的时候落了下来。激卷的寒流从北地呼啸着向南俯冲,带着一种呼啸长空的力度和能够穿透金属的震撼力,夹在这股寒流中的雪片就像是秋天的落樱,轻飘中附着让人沉醉的梦幻美。
邹燃拄着一根拐棍,依靠在乐浪府南门外的城墙上,看着这淅沥似雨水的雪花。
真是好一场大雪啊!
瑞雪兆丰年。希望明年地里能有个好收成吧!
他已经回来快一个月了。可依旧难以忘记那惨烈的六天急行军。五百二十六个活生生的将士啊,最终到达乐浪府的仅有二十一骑!邹燃不愿去回想那段岁月。对他来说,重新回想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战友一个又一个倒在自己面前是一件极其残酷的事情!可他不能不去回想,因为军官处必须对他进行作战过程的详细登记。
散淡浓烈,从流激荡,天纵轻狂。心志如铁石,从容笑生死,世间成败,一切在心。
活着回到乐浪府的,仅有第一曲曲长邹燃,伙长刘全、赵毅、李珊、韩世忠,都兵曾二牛,周成。第九曲曲长曾伟,伙长傅世杰、杨公募、陈敏之、乐涛,尉兵张靖、都兵刘世仁。孔泉县羽林卫曲长王世充,伙长冯彪、赵虎、牛葫芦,尉兵蓝四弟、丁州。一共二十个人。个个带伤。邹燃还迷糊地记得自己入城时周围军民看自己的那个眼神,带着不可思议和强烈的崇敬和佩服!
他自己也挺佩服自己的。他的腿在和白甲兵野战时折了,结果最后几天是李珊将自己的白色披风撕成一条一条把自己绑在马上往前跑。长达六天的时间,他不论是吃饭喝水,还是拉屎拉尿都在战马上,到乐浪府下来时,他的腿都不能伸直,直到休养了六天才稍微能够活动。
其他人跟他差不多,身上的圆光铠早就破损,很多人甚至已经脱掉了失去保护力的铠甲,直接披着内衬的绸衣和白甲兵在死战。每个人身上至少有六出刀伤或者箭伤。回到城中后,连最强壮的韩世忠都瘦成了皮包骨,脸颊瘦的吓人,两只眼睛往外凸着,看见水和食物时,眼睛都带着一种绿色的光芒。
除了二十个衣衫褴褛的汉军外,这次邹燃他们还带回了一个投降的鲜卑人,叫扎布,汉名叫鲜慕汉。不但如此,邹燃还斩获了一颗匈奴校尉的人头!虽然邹燃一再强调这颗人头是那个叫扎布的鲜卑人砍下的,但不论是乐浪府的民众和军士都宁愿传播是由邹燃砍下来的。
没办法,五百多人硬生生的拖住了五千白甲兵的进程达六天之久,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在这人心浮动的年代,人们宁愿去相信奇迹,宣传奇迹,甚至是创造一个奇迹。六天转战千余里,邹燃等人根本没有去统计自己杀了几个白甲兵,所带回的人头也极少,仅有六颗,但就这六颗人头到后来被夸大成六百!
六百就六百吧。邹燃也不去在乎。事实上这六天下来,他们杀掉的白甲兵也应该有这个数目。六百名白甲兵啊,平摊到每个活着的人头上那是多少功勋?但邹燃却坚决说必须把这些功勋分派到那些战死的同袍身上!他们都死的太惨了!活下来的二十个人没有一个愿意去挣这些死去同袍的功勋!
华文天和邝启峰都在经过贡州时为了掩护邹燃等人,毅然决然地率领仅剩的本曲骑向白甲兵冲去。结果落马被俘。
在那时,匈奴人竟然起了招降邹燃等人的念头,一个满脸虬须的匈奴骑将押着华文天和邝启峰来到两军阵前,用阴柔的声音道:“我是大匈奴王旗军白甲卫的格尔蒙泰,我们王子非常佩服你们的战斗意志,决定饶过你们的罪责!只要你们交出拔都的人头,并且下马投降,我们王子承诺授予你们大匈奴校尉衔,统领三千兵马,职位仅在多图王子一人之下。”
对于这个招降,邹燃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是邹燃心志如铁石,而是到了这种时刻,除了拼死一战,邹燃不会去考虑任何其他的结果。
格尔蒙泰看见邹燃等人拒绝,毫不留情地将华文天的手臂砍了下来,鲜血汩汩流出,喷洒在大地上。可坚韧的华文天只是浑身一抖,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好汉子!”格尔蒙泰都忍不住大声赞赏起来,不过赞赏归赞赏,他下一刀还是不留情面地将华文天另一只手也给砍了下来,大声道:“求饶,投降,我就免你们一死!”
华文天已经扑倒在地,双唇咬出了鲜血,但却死死不肯出声。邝启峰却在这时深深俯低了头颅,浑身颤抖。邹燃知道邝启峰是个世家子弟,他真怕邝启峰此刻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而做出叛国的事情来。
华文天如铁汉一样的形象顿时震慑了所有人,连匈奴人都安静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华文天。这时,就听见华文天贴着地面的嘴里在低低地说着什么,格尔蒙泰很仔细的才听清楚,华文天说的是:“我的国家是大汉,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我为自己是汉人而骄傲!老天,让我下辈子也做汉人吧!”
格尔蒙泰大怒,手起刀落就将华文天的头砍了下来。然后用带血的挑刀斜指着邝启峰道:“投降,否则你跟他一个下场!”
邝启峰看着血淋淋的华文天,先是一阵畏惧,但接着却悲怆大笑:“华曲长,你听见了吗?他们要我归降,你说我能答应吗?你说我要是答应了,我还算是汉人吗?我还能对得起家族,对得起大汉吗?”
格尔蒙泰听着不对劲,正要上前时就看见邝启峰忽然跳起来用力撞向了自己斜指的挑刀上。
“噗”一声,挑刀刺穿了邝启峰的咽喉。但他没有痛苦的表情,反而是一种解脱的微笑。
匈奴白甲兵都震惊了,若是所有汉人,不,不要所有汉人,只要所有汉军都像他们这样悍不畏死,匈奴人再过一千年也不可能征服这个民族!
邹燃从不承认自己是英雄。他觉得英雄都是被出来的。但在那一刻,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华文天和邝启峰就是真正的英雄!
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每当想起华文天和邝启峰,邹燃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邝启峰是他的老上级,记得自己抱着杨峥在饯别亭饿的快死的时候,就是邝启峰出现在他面前,将他带到了平阳公主面前,又是他给了自己第一套盔甲,对自己进行第一次教导……如果没有他,邹燃不敢想象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了路边的一具枯骨,任由饥民和饿狗将自己吞噬。
邹燃知道,如今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是这个时代的汉人。因为他在这里已经有了深深的牵绊,有了难以忘却的记忆。记忆就代表一个人是否完整,邹燃想,自己应该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吧?!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刘全的声音忽然响起。
邹燃扭过头,看见刘全穿着能裹住全身的蓝色棉衣,正刚从城门口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刘全也受了伤,不过都是皮肉伤,没有像邹燃这样伤筋动骨,所以将养了一个月,已经没有大碍了。他走了过来,扶着邹燃依靠城墙坐了下来,道:“老王不是说了么,你的腿应该多休息,老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邹燃笑了笑,道:“我的腿都快成罗圈腿了,再不站一站就直不起来了!”话这么说,不过站了这么久还真有点累,于是就和他一起贴着墙根坐了下来。
雪花还在飘,但好像小了许多。冰冷的空气里带着一丝泥土的气息。
刘全伸了伸腿,惬意地深吸一口气道:“邹燃,咱们就快回京都了,你有什么打算?”
“嗯?什么打算?”邹燃不明白。
“你是选择申请留在羽林卫还是和我们一起回京都啊!”刘全奇怪地道,“没人跟你说这事儿吗?”
邹燃摇头:“没有啊。怎么回事?”
刘全解释道:“是这样。像你和二牛他们都是临时征召进入禁卫军的,按照规定,你们可以选择留在当地的羽林卫,又或者随禁卫军一起返回京都驻防。当然,也可以选择卸甲归田,军部会按照你的军功分配个相应的土地。其实选择卸甲归田也不错,这段时间雨雪不断,相信明年乐浪郡不会在饿殍遍地了!有几亩良田,娶房媳妇儿,生个娃过安稳日子也不错!”
邹燃幽幽地道:“匈奴人会让我们过好日子吗?阴河城堡被攻破,匈奴人为了泄愤,竟然将阴河城堡拆了。没有了阴河城堡做屏护,明年的乐浪郡恐怕就成了匈奴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后花园了!”
“他们敢!”刘全怒道,“那天你不是没看见,飞骑军多么厉害,他们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飞骑军的厉害,邹燃当然知道。
就在邹燃等人回到乐浪府不到一个时辰,匈奴白甲兵追到了乐浪府城下。两万匈奴牧民军队撤走了,但匈奴白甲兵却没有撤走的意思。他们在多图王子的率领下在乐浪府外盘桓了三天。使得乐浪府始终处于被包围状态。
王缇急了,他认为被十几万人包围,乐浪府汉军不出兵还情有可原,但现在城外只有五千白甲兵,再不出城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于是王缇带着五千羽林卫出城迎战。可是结果却让崔凯元帅大为光火。五千白甲兵虽然一路追着邹燃时损失了近千人,只剩下四千之众,但在野战中对付上羽林卫依旧绰绰有余。羽林卫只有一千轻骑,骑射功夫又没有匈奴人好,才短短两个时辰,出城的五千羽林卫就溃败了。白甲兵像刷羊毛一样不断一层一层洗刷着列成军阵的羽林卫,两翼护卫的羽林轻骑根本起不到有效的遮挡防护作用。就这样,羽林卫大败而归。
这点让乐浪府军民同时赶到沮丧。
两天后,忽然有一队穿着丘山铠的轻骑兵从乐浪府西面疾驰而来。当时城头的哨兵还以为是匈奴人,后来仔细一看旗帜却惊喜地叫出声:“飞骑军,飞骑军回援了!”
来的是羽林九卫的飞骑卫,不过不是飞骑军全部。而是飞骑军的游骑。游骑,顾名思义,游动的骑兵。主要任务是为全军耳目,侦查敌情,寻找敌人主力,清除大部队前进中的非坚固障碍,类似于羽林卫中的斥候。不过相比起斥候来,游骑还要担负敌后迂回作战,随时切断敌人粮道的重任,是冷兵器时代的特种兵!
来的游骑只有两千骑。当时得知飞骑军来援时,崔凯元帅都亲自来到城头迎接。但却在城头看见了一场真正的骑兵对决。
飞骑军游骑没有来得及进城就被白甲兵发现,然后白甲兵倾巢而出在乐浪府的东门决定将这股游骑击败。当时目睹那场大战的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了羽林卫五千对四千的惨败后,没有人认为两千游骑能够打的过四千白甲兵。
但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四千白甲兵竟然被两千游骑军打的溃不成军。
游骑军没有像禁卫军那样使用手弩,而是清一色的强弓。他们在高速疾驰的战马上弯弓射箭,其准度和白甲兵比起来一点也不逊色。更让人惊叹的是,游骑军所拥有的强烈团队意识使得整个游骑更像是一把如臂使指的战刀,军官指哪儿他们就射向哪儿,就像是一台台精密的机器。他们不会为一个战友的倒下而停滞动作,也不会为一队哇哇大叫朝自己扑来的白甲兵而惊慌失措。在城头观战的羽林卫和禁卫军都都不敢相信游骑那几乎一模一样的整体性动作。
游骑和白甲兵在东门外激战了两个时辰,没有一次和白甲兵正面冲锋,都是贴着敌军的侧翼不断游走,当白甲兵出现队伍的空档时,还有作为预备队的游骑会快速进行穿插进去,将白甲兵分隔开来,一一射杀。
可以对比一下邹燃等人和白甲兵的战斗,大部分都是靠着蛮力和热血在战斗。但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覆灭。游骑这种作战方式其实是白甲兵对付邹燃等人时使用的。但游骑用的比白甲兵还要熟练和精确。白甲兵每个人还配有一把挑刀,这是用来冲锋陷阵的,但游骑每个人只要一把短刃,所以这就注定游骑不可能和他们拼马战,只会和他们游斗。
两个时辰后,白甲兵主动撤退。并迅速整队向北边跑,游骑军没有追击。战后清点,两个时辰作战,游骑军阵亡九十八人,轻伤一百四十六人,无重伤。而白甲兵阵亡人数至少在六百以上。之所以说至少,是因为这场战斗并不是击溃战。白甲兵并没有溃败,而是有组织的撤退,他们带走了绝大部分的尸体。游骑军的斩获很少,只有不到三十颗首级。
这就是羽林九卫的实力。难怪每次提起羽林九卫,不论是刘全还是王世充,都会露出一种崇敬的表情。就连平阳公主也时常在念叨羽林九卫的强大。
这是一种真正的强大。羽林九卫,个个都是世界一流的军团!他们的实力绝对不是养尊处优的禁卫军和常年处在后方的羽林守军所能比拟的!邹燃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有了安全感!
一天后,飞骑军赶到乐浪府,全军四万余人,分为四个旗。他们在乐浪府只休整了一日就继续北上,收复被匈奴人占领的乐浪郡北部,同时还有一个旗轻兵突进,支援阴河城堡。
但是太迟了,阴河城堡从被围困那日算起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两万羽林守军拼死作战,最终还是被匈奴王疏林格勒攻破了城堡,全军没有一个人投降,全部战死。疏林格勒将阴河城堡的羽林军全部砍下头颅,剥下铠甲,然后弃尸城外。接着带领匈奴王旗军和八万匈奴牧民回归草原,随同的还有近四万名汉族平民。
飞骑军赶到阴河城堡时,就看见已成白地的城堡,到处都是的羽林军无头尸体,天上秃鹫横飞,地上野狗饿狼撕咬,一片凄惨。
帝国震怒,下令飞骑军和暴熊卫再次出击草原,但行进一千里,无所获而还。
汉元998年的攻防战就这样结束。乐浪郡人口损失达四成以上。这里面除了自然灾害的原因外,匈奴人的入侵也是主要原因之一。乐浪郡十九个县,仅有南边的六个县得以幸免,其他各县简直是哀鸿遍野,家家挂丧,惨不忍睹。
若不是匈奴人使用了这种大地域性的调动作战,飞骑军本不会离乐浪郡那么远,若是飞骑军早日回援,匈奴人也不会造成如此大的破坏。
可是事情没有假设。匈奴人造成的破坏需要汉人自己用时间和生命去弥补,去承担。但是,所有汉人都相信,血债必须用血来偿还!
匈奴,是汉人的死敌!
※※※※※※※※※※※※※※※※※※※※※“我想进入羽林九卫。”
邹燃考虑了很久,然后对刘全道。
这已经是汉元998年的十二月底。邹燃的伤已经完全好了。隆冬季节,他和刘全、赵毅躲在军医署的偏室里闷了一壶热酒,弄了几个小菜吃喝。
邹燃的这个决定不出刘全和赵毅的预料。
刘全道:“如果你要进入羽林九卫,就必须进行考试。虽然禁卫军名义上来说比羽林军有面子,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进入羽林九卫才是真正的军人!我支持你!”
赵毅也道:“嗯,我也支持你!我也想去考,刘全,你去不去?”
刘全考虑了一下,道:“我也想去考。不过羽林九卫的考试在明年的二月份开春,地点是在渔阳郡的燕京府,即使要考也不急于这一时,邹燃,要不你先跟我们一起回京吧!到时候咱们三人一起去应考!”
对于这个提议邹燃没有反对。想了想就应承下来。自己也的确需要多了解一点这个时代的事情。
这时,韩世忠也从外面顶着风雪走了进来,背上还扛着一大块羊肉,他笑嘻嘻地道:“没想到府城经过两年多的旱灾竟然还这么富有,奶奶的,除了物价贵点,到什么都齐全,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刘全和赵毅两人笑嘻嘻地迎上去帮他把羊肉放到地上,准备晚上的羊肉大餐。
邹燃没有去动。其实他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府城会有如此多的粮食,但府城外却是饥民遍地,饿殍盈野??
在孔泉县时他就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县城以外的地方,到处都是饥民流寇,他原来所在的嘎村更是沦落到人吃人的地步。但看看孔泉县,即使被流寇洗劫过一次,但依然供应着数万人的吃食达一个月之久。
换个角度来说,乐浪郡其实并不是没有粮食,只是这些粮食都在各个城市里,但为什么不把这些粮食拿出去赈济灾民呢?
邹燃了解到,作为府城,乐浪府有六十万人口,按照每天一人只吃一斤米来算,一天也要六十万斤,可旱灾发生了两年,府城中竟然没有一个人饿死。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但这个奇迹是建立在府城外数百万饥民的基础上的。
府城中不但有充足的粮食,大街小巷的酒楼餐馆也还有在营业,虽然价格不断上涨,但却从没断过。也就是说,即使旱灾严重,乐浪府并没有因此而停顿下来,它的经济发展依旧保持在一个稳定值上。按照这个估算,邹燃甚至怀疑只要把乐浪府的所有粮食搬出去,全郡的居民即使一两年不劳作也饿不死。
但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易子而食,求一餐稀粥而不可得?
邹燃是饿过来的,自然明白饥饿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痛苦。他从来没有去怨恨过那些流寇,因为他们也是被饥饿所。如果不是饯别亭的那次巧遇,邹燃也跟那些流寇没两样。
他现在觉得很郁闷,也很难过。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帝国的官员们不把这些粮食拿出去赈济灾民,难道他们都是不顾民间疾苦只知道自己安逸享乐的贪官污吏么?
每当邹燃这么想时,孔泉县吴县丞那破旧的官袍和他卷起裤腿奔走在县城废墟中的身影就会浮现在他脑海中。
“也许,真的是我错过了什么吧!”邹燃暗暗叹息道。
帝国飘摇之卷 【第二十七章 雒阳】
大汉帝国的京都位于雒阳。雒阳,地处中原,山川纵横,西依秦岭,出函谷关是关中秦川;东临嵩岳;北靠太行,有黄河天险;难望伏牛,有宛叶之饶。其地利“河山共戴,形势甲于天下”。
从乐浪郡往西,经过河东郡、河西郡然后就进入中原。雒阳位于河西郡西侧的直隶郡。直隶郡的南边是荆襄郡,西边是三川郡、陇西郡,北边是上谷郡、当阳郡。除此之外,直隶郡还和渔阳郡、上党郡有局部接壤。此为拱卫雒阳的京都九郡,又称上九郡。
邹燃随着禁卫军从乐浪郡出发,沿着官道行进了近一个月终于快到这个时代的世界中心---大汉帝国的都城,雒阳!
此刻,逶迤的大队人马刚刚渡过黄河,抵达孟津。此地与雒阳已经是呼吸可闻。
崔凯元帅没有下令驻扎休息,而是继续赶路。希望能够在日落时分抵达雒阳城外的西山军营。
这一路上,从刘全嘴里邹燃了解了帝国大致的版图。其地形类似于一个海棠叶,领土范围包括了现代的整个亚洲和东南亚!东边已经延伸到了现代地图中的印度尼西亚东部地区,南边已经抵达印度洋,西边则到了里海地区,总面积达两千万平方汉里!!!
在这么广大的领土上,除了原中国地区的三十六个郡之外,还有二十五个新州。比如帝国西边有大月州、度甘州、婆娑州、吐番州;东边有辽州、扶桑州;南边有黔州、缅州、越州、泰州、泗水州等等。民间习惯把中国的三十六个郡称为老州,而把后来征服的地区称为新州。
新州和老州的最明显区别在赋税上,老州居民赋税是百税一,而新州居民则是十税五。税率相差两百倍。所以很多新州人都渴望能成为老州居民,但汉圣祖竟然下达了一个非常后人无法理解的旨意:新州必须臣服帝国统治千年才能成为老州!
帝国的西边与罗马帝国和阿拉伯帝国并没有直接的接壤,在这世界三大强国中间还分布着二十几个独立的小国。这是汉圣祖当年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不与罗马帝国和阿拉伯帝国有直接的接触,这二十几个小国就是三个大国之间的缓冲地带。
最近几年,阿拉伯帝国的实力崛起,在帝国南边的吐蕃州和缅州地区时常有摩擦。吐番州就是现代的西藏南部和印度的东北部,缅州就是缅甸。
阿拉伯人已经征服了印度大陆的西北部,东北部为帝国的势力范围。印度南部则分裂成几十个小国家,彼此之间攻伐不休,但最近却渐渐有了统一的趋势。在印度大陆的南边出了一个湿婆国,国主叫桑科,已经征服了印度大陆南边的十六个国家,隐隐是印度大陆首屈一指的大国。
帝国本着分裂控制的企图,原本想和阿拉伯帝国一起先将桑科打压下去,但这次阿拉伯人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竟然拒绝了帝国的这个提议,反而极力扶持桑科统一印度南大陆。桑科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和帝国作对,但却会时不时马蚤扰一下缅州和吐番州,非常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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