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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1620第101部分阅读

    的集散运输,他打算暗中联络南洋荷兰人或是吕宋的弗朗机人,甚至是什么时候也能和华美人接上头,也利用自己的手段贩卖流民猪仔。

    带着这种想当然的乐观情绪,杨六在郑家数次提醒呵斥之下,还是一副阴奉阳违的态度。一方面加紧盘剥沿海路过的大明海商,一方便扯着郭怀一一起在菜屿列岛大兴土木,靠着当初抢夺来的一批华美军械,加紧构建自己的老巢基业。

    如今,一大堆的大明硬帆战船的中间。一艘小号的西式风帆战舰上,杨六就正举着一个从荷兰人那里买到的单筒望远镜在打量着南方洋面。

    “从南而来,并非是郑芝龙的兵船人马,郭兄弟,你看对面是哪家?”杨六放下望远镜,疑惑地扭头问着身边的另一个矮壮的年轻海盗头目。

    “有备而来,恐怕是不怀好意。”年纪还不到30的郭怀一,皱着眉头摸着下巴,目光飘忽不定的。“从南边来的,若不是郑芝龙,那只能是……”

    作为历史上的台湾草根抗荷人物,郭怀一当初仅仅是一个被颜家招募到大员垦殖的农民。颜家在流民中招兵买马。郭怀一丢下锄头加入了船队,短短两年就展露头角,成为了一个小头目,也和杨六走得非常近。但现在。郭怀一并不知道自己的历史生涯因为蝴蝶翅膀发生了极大改变,更不清楚之后的命运如何。

    “你是指刘香?”杨六一愣,赶紧又举起望远镜。看了一阵后,露出冷笑,“涂脂抹粉,个顶个的大,船倒是好船,也不知刘香从哪儿弄来的……不过区区八艘,就能和我们斗吗?”

    郭怀一眼里闪出一丝精光,不过几秒钟后就改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杨大哥,小弟这就回船,尊大哥号令行事!”

    “拉帆,迎上去,若来船不识好歹,尽数杀之!”杨六望了眼自己的船队和身边几门当初从大员岛抢出的华美九斤大炮,意气风发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

    华美远征舰队已经收起风帆,5艘轻巡洋舰主力排成了一字纵队,开始转向东北方向,顶着东北风加速到了8节以上,而只有一门75毫米舰炮火力的运输舰和工作舰,则转向了舰队外侧,并不打算切入战局。

    不明白对手收去风帆的举动,让杨六大感困惑,以为对方将要转向,然后借风力南逃。但瞬间又发觉对方的行船速度不降反增,而且已经快要绕到了自己的左侧,将自己包夹在狭窄的菜屿列岛水道之间。

    一丝不好的预感出现在心头,但此时杨六已经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放弃上风位,开始转向正对着对方迎去,这样一来,航速又下降了不少。

    第一次炮火接触发生在当地时间下午18点整,双方相距已经不到2000米,但逆风北上的华美舰队已经和杨六的船队形成了平行。

    舰队打头的鸡血石号轻巡洋舰上装备的90毫米左舷舰炮首先开火,1枚炮弹带着呼啸声一头砸在了杨六船队的中间,掀起了高耸的水柱。紧接着,全舰队在左舷方向的18门90毫米舰炮开始有条不紊的依次炮击,期间还夹杂着共和级轻巡洋舰的120毫米舰炮的轰鸣。

    两分钟之内,就有近百发炮弹落到了杨六船队之中。一道道起伏的水柱中,两艘硬帆战船当场发生了爆炸,被90毫米高爆炮弹命中的木头船瞬间被一团膨胀的火红烟尘包裹,无数的残肢碎屑在冲击波中四散飞扬。

    “冲!冲上去!用大炮轰烂他们!”杨六睁着血红的双眼,对部下嘶吼着,一边还指挥船头那门大炮发出反击。

    很快,在大明东海名声在外的华美大炮开火了,不过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这种12磅铁制加农长炮在海战有效射程也无法超过500米。

    远方那一列神秘的战舰又出现一连串的炮击光点,近在迟尺的炮弹破空呼啸声让郭怀一下意识地就埋下了头。一阵让人牙酸的撕裂声传来,只见身后的那副硬帆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再看看四周的海面,发生爆炸和起火的己方战船已经超过了5艘,其中最严重的几乎在燃烧中全散了架。早就看不出原貌了。

    “杨大哥……”看了眼右前方那艘西式风帆船正在炮火中疯狂地前行,郭怀一的脸上抽搐了几下,然后狠狠地偏过头,“退,退出去!”

    “当家的……”几个海盗愕然地回过头,似乎没听清楚船头的命令。

    “对头不是刘香!此地不可久留,要活命的就赶紧跟我退出去!”郭怀一一把抽出佩刀,恶狠狠地砍在了已经被炮弹击穿出一个大洞的硬帆绳索上,破烂的硬帆一下就跨了下来。

    ……

    十几分钟后,华美舰队已经开始转向西北方向。即将迂回占领海盗船队的侧后位置,而此时双方的交战距离已经不足千米了。

    “左满舵,从他们左后切进去!”鸡血石号轻巡洋舰舰长李帆,此时已经兴奋地解开了自己的军装纽扣。

    打进入海军以来,李帆除了不断参加军事演习以及偶尔能够以大副身份追杀一两个海盗以外,基本上属于实战次数最少的舰长之一,如今却碰上了这么一出能与数倍对手交战的盛况,整个人都显得非常亢奋。

    “长官,还没有接到旗舰的命令。”年轻的欧裔中尉大副此时也在刺激中涨红了脸。但依然较为冷静地拉住了李帆扬起的胳膊。

    “艾文中尉,这是一次伟大的战斗,对手已经发生了混乱,我们可以扩大战果。你会亲眼看着对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吗?”李帆一愣,回头看着年仅22岁的长岛海军学院的高材生,因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开始降温。

    “是的,长官。但作战条例上规定。作为领航舰,我们不能擅自脱离作战队列,否则全舰队都会跟着发生混乱的!”曾经的德意志大男孩艾文中尉。此时鼓起胸膛,对着自己的舰长一板一眼地说着。

    “艾文中尉的意见是对的。”从舰桥外走进另一名军官,矮矮胖胖,正是艾文同期毕业的同学鲁伊特尔,如今的鸡血石号轻巡洋舰的少尉枪炮官,“长官,已经消耗了半个基数的弹药,左舷舰炮有点过热的现象。”

    “都是柏俊教出的好学生啊……”李帆一阵沉默,最终无可奈何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臂,“降低射速,航向不变,注意旗舰指令。”

    “是的,长官!”艾文松了口气,赶紧行礼并传达舰长命令,一边还对着鲁伊特尔露出微笑。

    很快,李帆期待的舰队转向指令就到了,很显然舰队司令官孙阳中校准备绕着对手在外围玩打靶游戏。基本大局已定,杨六的船队此时已经没了退路,只是死多死少的问题。

    “左满舵!全速前进!”

    可是命令的理解总会有误差,接到旗语指示的鸡血石号轻巡洋舰一马当先开始大迂回转向。可惜由于提速过早,航向角度发生了偏差,为了规避一艘正在逃离战场的海盗船,鸡血石号没有从对方外围切出去,反而以13节的速度一头撞进了正在发生混乱的海盗船队的后队,距离最近的海盗战船不过区区300码,而紧随其后的蓝水晶号轻巡洋舰也不得不跟着提速,以免鸡血石号被对手分割包夹。

    错有错招,面对两侧层层叠叠的敌船,鸡血石号全舰官兵都人如舰名一样打了鸡血,发出各种张狂的呼喊,两舷舰炮火力全开,直接冲着路过的任何非本方战船抵近射击。

    “李帆这家伙怎么了,兴奋过头了?难道他打算单挑剩下的所有海盗?”

    旗舰共和号上,孙阳一巴掌打在了舱壁上,惊愕地注视着已经和主力队形脱节的鸡血石号,尤其是后面安德鲁上尉指挥的蓝水晶号,也不得不陷了进去。

    颜显屏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任何言论,只是从头到尾默默注视着孙阳的作战指挥,眼前的男子仿佛和之前认识的孙阳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把头再转向舰桥外,被落日黄昏覆盖的海面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从本方舰队打出的弹幕还没有停歇,大大小小十几艘硬帆战船在烈火和爆炸冲击波中解体下沉,无数奄奄一息的水手抱着各种尺寸的木头块在血红的海面和水柱间晃荡。那艘最大的西式风帆海盗船已经起火了,一枚120毫米重磅炮弹直接撕烂了整条船的前半部分,熊熊的大火还在蔓延舔食着剩下的部分。

    轻轻解下被特许戴上的厚厚耳罩,沉重刺耳的炮声瞬间放大了好几倍,但颜显屏却在这个炮火连天的黄昏看痴了。

    “长官,我们速度太快了!”艾文中尉不断提醒着舰长,但此时他发觉自己的警告已经没用了,不光是自己的舰长,就连那位和自己同期毕业的少尉枪炮官鲁伊特尔都已经进入了癫狂状态。

    十几秒后,位于右舷的一个90毫米舰炮炮位发出了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和惨叫。距离鸡血石号右舷不过百多米远,一艘已经起火的海盗硬帆战船打来的碎石霰弹,终于命中了鸡血石号。两个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暴露在大型炮盾之外的炮手,带着一身的血窟窿倒在了甲板上。一颗飞溅的碎石甚至都打碎了舰桥指挥舱的玻璃,让站在窗前指挥作战的李帆吓出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从鸡血石号上发射的一枚炮弹,再次命中那艘已经无法挽救的海盗旗舰,在烈火中早已开肠破肚的西式风帆船,终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内部火药殉爆。杨六此时已经面目全非,被一大截桅杆压在燃烧的甲板上。

    “郭怀一你个狗东西,居然自己跑了,也不给我说一声……”

    奋力抬头看了眼四周,已经找不到郭怀一的战船影子,杨六这才恍然大悟般垂下了头……

    鸡血石号轻巡洋舰如同中了风一样的表现,让战局进度比之预想的还要快了些,被分割的杨六船队终于崩溃了,还完好的海盗战船都放弃了作战,水手们纷纷抱着浮物跳海。少数被分割在外围的小船早就趁着对手围杀自己同伴的契机,逃往了水况复杂的菜屿列岛之中。

    当黑夜来临之时,菜屿列岛东面的海面已经成了一片漂浮着燃烧碎片的垃圾场,超过300名明朝海盗在这场一边倒的炮战中命丧黄泉,保命跳海的更是这个数量的一倍。首领杨六随着旗舰的殉爆尸骨无存,而另一个头目郭怀一,则在开战之初就逃跑了。

    一直保持作战无损记录的华美海军,此时终于开了“荤”,一发碎石霰弹让鸡血石号损失了两名炮手,其中一人被当场打碎了脑袋,另一人也重伤奄奄一息。(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心有灵犀”

    1629年5月1日,周二,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四月初九。

    金门岛的海防水师水寨中,大量的明军官兵在乱哄哄中进进出出,一艘艘战船正在做着出航前的准备,几个军官摸样的人正对着水寨上的大旗所指的风向露出忧色。

    对于风帆时代的海上力量而言,最大的行动约束莫过于季节洋流与风向了,对这些信息能聊熟于心,其实也就能大致掌握对手的活动规律。不过台湾海峡此时大多数时间还是西南风为主,无论是金门还是澎湖,金澎海防水师的战船都无法即时应对海峡南部的事态变化。

    “全是混账东西!”参将府里,郑芝虎一脸怒色,指着桌上的一封紧急军情手指不断发抖,“就看着那华美番船大摇大摆地进了安平堡?澎湖之军都是酒囊饭袋?为何不出兵拦下?!”

    “大人,发现之时,已至日落,况且彼方船行之速非我等巡防快船可比……”一个小军校红着脸跪在正堂中央,头都不敢抬。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郑芝虎也知道这海上的事有着诸多不便,只能眼巴巴地望向正坐的郑芝龙。

    此时的郑芝龙,还在低头看着另外一封书信,并没有理会现在正在正堂里或火冒三丈、或窃窃私语的部下。

    信是同军情一起送来的,而且还是自己当初安插在大员岛的密探们带来的。让人有点不舒服的是,这些密探是被颜家“送”回澎湖的,而且从反馈来看,基本上所有在安平堡的密探都被挖掉了。

    信的内容非常有意思,并非颜家人所写,而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发来的外交公文,那毛笔正楷书写的方方正正的简体字,正透露出一种让郑芝龙捉摸不透的态度。

    “……本国政府不干涉大明内部事务。仅打击与欧洲海盗勾结的贩运海外华民、截杀本国商品货船的犯罪行为……现已查明杨六、郭怀一等海盗集团长期从事不法活动,且已被大员岛地方政府驱逐,特通告贵方,望协力拘捕,恢复海峡正常航行秩序……并对大员岛发生的人道主义危机给予合理性帮助。”

    郑芝龙自顾自地轻声念着书信里的内容,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不怒反笑起来。

    “好一个华美国严先生……好一个与大明协力拘捕海寇!”郑芝龙合上书信,丢到了一边,脸上带着冷笑。“安平堡得粮草两万余石,已经不惧我等了。阳谋如此,堂而皇之,这西海番夷之国不容小觑。”

    “哼,他们以为这是自家澡池,可来去自如?”郑芝虎哼哼一声,一把抓过外交书信,才看了几行,就恨不得一把撕碎了。“蕞尔小邦,私助东海叛逆,岂不是把我郑家不放在眼里?!”

    “但他们把大明放在了眼里……”郑芝龙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继续深思这书信中的若有若无的暗示。“字字均是‘大明’,哪有我郑家一言半语?也许那传给巡抚大人的告密信,就有这严先生的影子……若真是顶着这些‘罪名’来和他们打交道,恐怕正中朝廷和巡抚大人的下怀了……”

    明朝打从万历年开始。就有“伙同外人”追剿东南亚海盗的光荣传统,远的有明朝第一肥胆海盗林凤,近的有颜思齐。都曾被明朝与东南亚欧洲殖民列强联手打击过。郑芝龙虽然已经是朝廷官军身份,但哪能不清楚这大明朝廷对边海的根本态度?

    “大哥,难道……”郑芝虎一听,又赶紧展开书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脸色大变,“他们已暗中和朝廷有来往了?”

    “这个倒不好说,不过,恐怕杨六他们,此时已经被盯上了……”郑芝龙猛然睁开双眼,死死地看着胞弟的脸,“昨日郑彩来信,澳门与南洋方面,所遣密探均无下落了,华美人之意图昭然若揭,就看我等如何应对。”

    “此等寻衅之徒,难道大哥就一直忍着吗?!”郑芝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走着,好几次都摸上了腰间的佩刀,“杨六也不是待宰的羔羊,不如金门船队速速出海,现在赶往浮头湾还来得及啊!”

    郑芝虎的态度,引起了一屋子的心腹武官的侧目,当场应和的人就有好几个。郑芝龙对杨六等人的未来安置,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他们无法眼看着杨六等人就这样被一伙外来的番兵给灭了,从而让自己的侧翼直接暴露在外来者眼前。

    郑芝龙离开主位,开始在部下前慢慢走动,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开口,但心头总有那么一丝奇怪的感觉让他无法做出出兵的决定。

    “报!报将军!”就在正堂内陷入举棋不定的时候,一个亲兵此时捧着份紧急军情急匆匆而来,“禀告将军,澎湖有报,华美兵船仅在安平堡停歇两日,数日前顶风出海西进,行踪不明。”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郑芝龙一愣,终于喃喃说道。

    短短不到十天,华美国的船队就如此快节奏地做了好多事,简直让人眼花缭乱,这种效率让郑芝龙的部将们都大惊失色。

    “出兵之日待议,再探!”郑芝龙环视了眼有点气氛不对的众人,终于打定主意,也不管此时的胞弟有多么着急,直接走进了内堂。

    ……

    外海而来的大风已经高达7级了,看样子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华美远征舰队不得不驶入浮头湾停泊。登陆菜屿列岛收罗“战利品”的行动还在继续,某座小岛上,一队外籍军团官兵还在驱赶着若干海盗战俘在搬运一些杂物,于此同时,残余海盗的清剿作战依然在好几座小岛上进行着。

    不远的海盗窝点已经燃起了大火,腾起的火焰在大风中发出呼噜的声响,几艘正在修缮中的前海盗船被毁之一炬。几十个被杨六等人当初劫来的船匠民户,以及数百从内陆抓来被抓来当奴工的平民百姓正被华美陆军赶着上船。虽然他们很感激这些突然闯入的番兵救了他们,但一听到又要送到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就一个个哭哭啼啼着又是磕头。又是告饶。可惜他们面对的不光是善意的米粥或是干粮,还有一支支雪亮的刺刀。

    “斯科特上尉,第二连已经对西面岛屿完成清理工作,发现了一处营地,里面躲着300多平民,其中不少女人和孩子,据说是海盗准备运到南洋去的。”乔肆此时走了过来,对着正在简单指挥帐篷里写信的上司汇报,“他们中间有很多病人,恐怕应该先派遣医疗队过去。”

    “把他们都集中到这里来。我已经向将军申请了,会有海军医疗队过来。”斯科特折起了信纸,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然后微笑着抬起头,“中尉,听说你的家乡就在附近?”

    “是的……”乔肆一愣,忍不住朝北边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挺起了胸膛。

    “总指挥部已经收到了部分国防军连队的意见,我们会在未来处理好士兵们的诉求。不过现在,我需要你全力以赴完成我们这次的任务。”斯科特走到乔肆面前,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些平民的困苦生活超出我的想象。你和其他人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我不希望他们带着憎恶上船。”

    “遵命,长官!”乔肆目送上司远去,心领神会。

    ……

    入夜了,煤油浇注的篝火在营地里劈啪作响。大风将不少帐篷都吹变了形,一堆堆的华美外籍军团官兵都依在背风处,大口吃着罐头、熏肉或是米粥。一部分老兵则捧着千里迢迢运来的热咖啡或是兑水朗姆酒,对着不远处的战俘营里的少部分海盗家眷或是曾被海盗掳掠来的女性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我已经决定了,回去就娶那个寡妇!”

    侧头看着远方正在默默煮着米粥的几个大明年轻女子,马卡洛夫似乎有点喝醉了,眼里闪着古怪的光芒,又灌了口兑水朗姆酒,抹了把嘴,带出一簇酒气:“到时候,我要在西点镇买上一座庄园,生一堆孩子……”

    话头一打开,围坐在篝火边的外籍军团士兵们都来了劲,已经结了婚的人倒是一副过来人般微笑不语,几个嫩头青则发出起哄的尖笑。

    “喂,乔肆,马大猴子什么时候和西点镇的寡妇搭上关系了?”另一个角落里,于山正擦着步枪,对着不远处笑声鼎沸的人群不屑地啐了口唾沫,一边还将穿在刺刀上的一支野鸭在火堆上翻转着,“也不知道哪家寡妇会看上他这个大块头。”

    说完,于山来回交替惦着手指把烤熟的野鸭撕开,扯出一支鸭腿递到了身边,不过发现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注意自己这边。

    “乔肆……你在看陆鳌所?”

    于山慢慢放下手,也顺着同伴的目光方向看去。月朗星稀,小岛东北的陆鳌半岛方向却黑漆漆一片,那片故土的距离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直拉得长长的。

    “哪里才是我们的家,于山。”乔肆没有改变凝视的方向,语气十分平静。

    “我娘在村子里,但三妹还在西点镇……”于山一愣,也渐渐低下头,轻轻咀嚼着鸭肉,“乔肆……我觉得我娘应该没熬过这些年,我是说真的,我很害怕回陆鳌所,我怕看到……”

    “至少我们还活着……而且我们都不是大明的人了。”乔肆回过头,抓起于山身边的酒瓶,狠狠灌了口,就起身走远了。

    “可你已经当官儿了,我还是个小兵。”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于山习惯性腹诽着。

    就在于山闷着头一口酒一口烤肉的时候,远方圈围着大明难民及被俘海盗家眷的营地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嬉笑。透过火光看去,只见十几个外籍军团的士兵正摇摇晃晃地拥挤在营地边,放肆地指着营地里几个惊恐中瑟瑟发抖的大明女子。

    “该死的!”看到这一幕,于山手上一颤,喷香的鸭腿就掉在了地上,忍不住骂了句,但不知是骂那些酒后马蚤扰平民的士兵,还是惋惜自己的烤肉。

    马卡洛夫已经醉得更加厉害了,此时也醉醺醺地起身,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一步三摇地朝已经出现女人哭泣尖叫的人群走去。

    “嘿嘿,真是可爱的小绵羊!”在热烈的气氛和酒精的催化下,一个外籍军团的小兵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直接走到了几个抱在一起的大明女子跟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搂上了其中一个年轻女子的肩膀,嘴里还吐着只有马卡洛夫等人才能听得懂的波兰话。

    “唔……军爷饶过小女子吧,下半辈子给您做牛做马!”

    年轻女子当场吓得转身挪开一段距离,然后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泪如雨下,四周其他的女子都兔死狐悲般低着头,只是哭泣不敢说话。而男人们,则惶恐地把自己的身体缩进了黑夜,只有少部分人咬紧了牙。

    “声音真好听!知道吗,我可以给你很多吃的,还有钱!”

    波兰裔小兵这次干脆嬉皮笑脸地一把抱住了正在磕头的女子,他这个动作,顿时引发了四周其他外籍军团士兵的跟风,不过几秒,营地里就是哭喊声一片,十几个女性都被色眯眯的老兵们强制地抓扯住身子,参与者甚至还有几个去年才入伍的新兵。

    “哈哈,真是个快乐的夜晚!”马卡洛夫也走到了营地中间,环视着剩下的若干已经吓傻了的女子,扯开纽扣的军服下露出了油亮鼓胀的肌肉,翻着血红光泽的双眼看起来充满了。

    四周的小兵们见军士长都加入了行列,都吹起了口哨,甚至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去撕身下女子的衣裙。

    “可你们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马卡洛夫突然掰过身边一位正打算强吻大明女子的士兵的脸,猛的一拳就打了出去。惨叫声中,脸部被重拳集中的士兵打退了好几步才仰躺在地,一股鲜血在脸上绽放。

    被打倒的小兵当场晕死过去,人群的混乱瞬间停滞下来,哭泣声、狂笑声和喝骂声同时戛然而止。

    “你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小白脸……”

    营地里一派吓人的寂静,但马卡洛夫依然摇晃着,踱步到另一个还在发呆中紧抓着身边女人裙摆的小兵面前,一把提起了对方的衣领,带着一道吓人伤疤的脸直接凑到了对方的鼻子上。

    “你是新来的,二等兵?”

    “马卡洛夫军士长,我,我很抱歉……哎呀!”

    又是一个人影腾空而起,然后重重地落在了一群围观的士兵中间,发出了惨叫。

    “……然后我想说些什么呢?”马卡洛夫转过身,如魔鬼一样看着已经吓呆的士兵,慢慢从腰间拔出转轮手枪,“虽然总指挥部和宪兵并不在这座小岛上,但你们看起来都很希望自己明天一早就选择是被绞死还是被枪毙?”

    一抬手,马卡洛夫就朝天扣动扳机,刺耳的枪声响起,营地里又是一片惊呼,被马卡洛夫从醉酒中吓醒的士兵们纷纷退开。

    “小伙子们都很勇敢,只是喝醉了酒忘了些东西。”

    马卡洛夫回头冲着营地里的大明百姓嘿嘿一笑,然后身体慢慢坐在了火堆边,再头身一歪,居然躺睡过去了。

    紧紧坐拥在一起的大明百姓们,还没从刚才的突变中回过神,就这样傻傻地看着一个大块头就这样躺在自己人堆中呼呼大睡。

    此时,一直在黑暗中旁观的于山,终于长舒一口气,又悄悄放下了自己的步枪。(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熊文灿的取舍

    作为历史上福建沿海外贸重要口岸之一,自福建市舶司从泉州转到福州后,福州已经取代泉州成为了大明帝国对琉球和日本海贸的核心口岸。

    福建特产中,大到铁器、瓷器、茶叶、漆器、丝绵布匹,小到木梳、木扇、纸伞,通过福州大量走向海外,也使一福建商民成为大航海时代的中国海外闯荡先锋。

    自颜思齐死后,近几年的福州的对外海贸通道又落入了郑芝龙的掌心,本以为郑芝龙会比颜思齐更加“上道”一些,但事实是,郑芝龙在对待福州到琉球以及日本的贸易的态度,和颜思齐并没有两样。一时之间,福州海商圈内对郑芝龙的不满也在急速积累。

    ……

    熊文灿依然保持着晨起先空腹读上一阵书的生活规律,这是从政二十余年来唯一没有改掉的老习惯。

    慢慢放下手里的书卷,望着堂外的晨光,熊文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昨天,匆匆从金门赶来向自己解释的郑芝龙信使已经走了,信里的郑芝龙是万般辩解,态度诚恳,就仿佛一个不小心打碎了瓷瓶的孩子一样诚惶诚恐。但熊文灿这些年来已经十分清楚这个“后辈”的诡诈个性。

    最初,熊文灿还是非常庆幸能够把这个继承了海外李旦全部家业的大海盗头子给招抚住,也十分得意自己利用郑芝龙遏制颜思齐的“驱虎吞狼”之计。但目前来看,显然郑芝龙早就把这些化为了对自己更有利的局面。

    郑芝龙和南洋荷兰人有瓜葛,其实早不是什么大秘密,而郑芝龙在海外包庇着一大批以海商为名义的海盗,更是除了京师的崇祯皇帝以外,在闽浙一带人人皆知的事情。

    如今内忧外患,流民四起,地方军镇势力抬头。只要不惹出什么大事,就算是巡抚或总督一级的封疆大吏,都不会去主动捅破一些事。一但盖不住,那就必须有个结果,比如那个几年来已经逐渐安分的颜思齐,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自己当初招抚了郑芝龙,自然是不会把祸害算到自己头上。而郑芝龙在颜思齐死后眼见一家独大,再尾大不掉下去迟早也会给自己带来祸事,自然也必须有所敲打。

    一个多月前的那封质问信,其实就是一种敲打。也是留给郑芝龙的一个台阶,如果郑芝龙依然我行我素,那熊文灿认为自己只能是弃车保帅了。而所谓的告密信,其实就是一些福建海商从身边的幕僚手上转过来的。

    另一边,有关某个海外华美番国堂而皇之地在南洋一带“缉匪平患”的传闻也越来越多,而且种种言论来看,除了与荷兰番夷不和之外,似乎还有冲着郑芝龙和大员颜家而去的迹象。

    对华美番国最大的印象,大概就是家里的那一套水晶琉璃酒器。以及妻妾梳妆用的银镜,而据说南京的六部官吏家中,这样的华美海货更是司空见惯。一个仅仅以贩卖海货的海外小邦,会突然兴师动众地在南洋一带和荷兰番夷打个你死我活。倒让熊文灿越发觉得不可理喻。

    “老爷,城内张员外有请柬送到。”管家此时出现在堂前,毕恭毕敬地递过了一封请帖,“张员外欲请老爷明日正午赴宴。”

    “就不去了。你专门去一趟,给老员外解释,本抚近日公务繁忙。无法偷闲,待改日吧。”只是瞥了眼请柬,熊文灿就放到了一边。不用说,又是一家有海贸背景的当地士绅在向自己诉苦。

    “呃,老爷,这张员外带口信说,明日有要事商谈,是吕宋李家……”管家赶紧压低了声音。

    “吕宋李家……”熊文灿捏起胡须,脑海里出现了曾经结识的海外大商李旦的身影。李旦已经过世,那这个李家应该就是指李旦的儿子李国助了。

    熊文灿当初在山东布政使任上,没少和李旦打过交际,经常和对方谈儒论道,奉对方为长辈。虽然李家早已淡出大陆,身为大明朝廷的封疆大吏,和海外华商再有什么公开交际就有越矩之嫌,但私下这个面子怎么说也要给的,何况这个时候李家的人出现在福州,自然不会是路过那么简单。

    “好吧,就回个信,明日本抚如约赴宴。”仔细想了想,熊文灿还是点了头。

    ……

    在福州背景深厚的张姓海商,招待熊文灿的夜宴布置在了福州最有名的酒楼中,到客之人除了巡抚熊文灿,福建布政司与福州知府衙门的官员也多有到场,一时之间酒楼外似乎成了另一个公场,各种官轿是排了几溜。

    宴上的主要话题,自然是福建布政司近期上书崇祯皇帝,请求拨款赈济福建开春水灾的事宜。一但皇帝同意拨付内帑,那白花花的银子就会滚入福州,虽然中间还要经过户部等多层“合理性”折扣,但指望包干若干受灾水道疏通修缮工程的福州士绅们依然翘首以盼。

    这种“赈灾”从天启年开始,已经成为福州士绅发财的重要项目之一,依托当地官府的关照,以收聚落难乡民等手段,不光可以获取大量赈济银两,甚至还可以以重整梳理受灾田地为借口,将大量登记在册的民田或官田“报废”,从而偷偷吃到自己名下。在这个过程中,从福建布政使司到地方州县,几乎形成了一整套操作性极强的潜规则。

    而这个张员外,自然就是其中的最典型代表人物,此人不光在福州地界拥有大量田产,甚至还拥有着数家在江南一带都数得上的商号,同样也是闽浙海商之中的大鳄级人物。据说其家族,就是为大明藩王淮王府打理王庄田产起家的江南地方大族,张家能在泰昌、天启、崇祯三代皇帝不到十年的更替中在江南越吃越壮,其淮王系的背景起了很大的作用。

    “……张员外此次修缮河道,捐粮济民,乃是一方善举。”主桌上,在座的大明官员们是频频举杯,一个老头摸着胡子满脸红润。

    “有巡抚大人与诸位大人以身作则,理政救民。小老自然竭力效从,为朝廷分忧,断不敢称善。”老头对着上位的熊文灿是极为恭敬,几乎把所有的功劳都一股脑分摊下去。

    熊文灿微微一笑,谦逊地摆摆手,在场的官员们又是一番奉承。见熊文灿如此态度,大家心里都石头落了地,知道接下来的一些流程可以继续执行了。

    山珍海味,弹琴奏曲,无论是张员外还是熊文灿。除了偶尔客套敬酒外,彼此之间却并没有直接发生什么话题。但福州知府衙门的官员们,则频频向熊文灿又是敬酒又是拍马屁,话里话外,都连拉带扯的牵上了如今郑芝龙如何飞扬跋扈、如何掣肘盘剥福建士绅的抱怨。

    郑芝龙一年能从东海海贸中收取多少的“票银”,大致算算至少都是上百万两银子,虽然比起魏忠贤握权之时朝廷收取的市舶税简直少太多了,也比不了当年颜思齐收取的保护费,但这些海商们自然是巴不得一分银子都不掏。

    颜家现在过街老鼠已经快没了气候。自然矛头又开始转向了郑芝龙。对这些抱怨话,熊文灿都只是微笑点头,但并不做只言片语的评断。

    一场奢华的午宴持续到未时快过才结束,不过临散席的时候。张员外才特意邀请熊文灿到自家新修的去观摩。

    ……

    福州张家营商几代,但族内子弟几十年来也多有为官,修自然也是标榜世家身份的一种方式。如今的张家占地辽阔,主楼大气别致不说。外围园林更是假山翠竹绿池环绕,颇有书香世家的气派。

    在张老头的陪伴下,熊文灿如散步一样谈笑而行。渐渐地林荫小道尽头开始张阔,一个占地面积好几亩的池水出现,水榭亭阁之中,一老一少两位男子正在赏鱼。

    “草民恭迎熊大人。”

    李国助见熊文灿被张员外带来,赶紧起身,带着赵明川走到了亭外,对着熊文灿低头鞠礼。而张员外这个时候,除了招呼下人伺候外,自己却偷偷退开了。

    “这位是?”

    熊文灿当年是见过李国助的,却对另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感觉十分陌生,而且看样子,李国助对这个青年的态度不会比自己更差,但怎么也想不起李家还有什么人能比李国助更高的人存在。

    “见过熊大人,学生赵明川,广州府新安县人,乃……乃信使。”赵明川偷偷看了眼身边的李国助,低着头,好半天才长呼一口气,从身上取出一封书信,毕恭毕敬地递到了熊文灿身前。

    信使?熊文灿一奇,慢慢接过,只是在信封表面撇了眼,就露出惊讶的目光。信封上写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的字样,落款是“副部长严晓松”。

    “李兄,你这是想让本抚落下个‘私会番使,交结外夷’的罪名吗?!”熊文灿如被火烧了一样把信往石桌上一放,压低了声音,脸色十分严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