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和李旦势力暗中较劲的事,以及东南亚西洋人的动向大致说了遍。
“老七叔,我前年是被李旦儿子李国助手下的人给卖了!一条道上的规矩妈的都敢坏!”颜思海猛拍了下桌子,十分愤怒,“这李国助好歹也是我大明之人,一直勾结倭人和番夷一起对付我大哥!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哎,四爷,现在不比以往了,那个李旦儿子的李国助如今和朝廷里的人都攀上了关系,我们要想在这海上继续讨上一口,不得不放低头几下了……”老七叔摇这头,面带苦涩,“四爷大难之后必有大福,这一带剩余的家小,就指望您担待照顾了。”
“嗯,老七叔,实不相瞒,我是多亏一海外同胞相救,才能活着回大明!您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就是了,他们可是前宋崖山之后迁居亚美利加的遗民后裔……就连弗朗机人都顺服着他。”
嘀嘀咕咕了大半个时辰,有点学问的老七叔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半天都没说上一句话。最后也猛拍一下桌子,站起来回走动。
果然是大难之后大富贵啊,这些前宋遗民居然在万里之外的偌大异乡拓疆封国,还能让泰西番夷小心伺候不敢得罪,端得是大靠山啊!
“好好!四爷,既然澳门弗朗机人都要看这位严先生的脸sè,那颜家和大老爷的事就有了转机了!那位严先生,您再多琢磨琢磨一下他,俗话说得好,没有无缘无故送上门的情,他那个什么美利坚国需要我们做啥事?我们才好给大老爷带话!”
老人不愧是长跑江湖的,一个念头就想到了不少东西,脸sè也更加认真,但能看出很激动。
“嗯,这一路上,我也多次打听过,但严先生只是说不忍同胞相残,愿意从中调停,据说他此次前来是在大明找些信得过的海商,过些年还要和朝廷有所往来。这些弗朗机人,也望着他手里某些好处。”没多少文化的颜思海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好!”再次拍了下桌子,老七叔这次终于露出了笑容,“既然这前宋遗国美利坚与朝廷今后要有所关系,那我们就更好办了!我这就去安排人船去倭地告之大老爷,另外闽粤一带还有不少大老爷的人,我即刻就派人去联系,好歹在大老爷回来之前,把这旗再给撑稳了!”
“那就辛苦老七叔了。哦,对了,小六,把严先生带来的东西拿上来!”
颜思海说完,对着门外招呼了一声,片刻之后,一个汉子带着一个黑布包裹走了进来。展开包裹,一个白sè的大盒子,再一打开,顿时在油灯的照耀下,一片璀璨绚丽的玻璃反光闪花了眼。
“老七叔,估计大哥走后没留下多少家当。您找个路子,帮严先生把这个给卖了,一方面筹措现银,一方面也好给那些海商小露一下。”颜思海得意地端起了酒杯。
“泰西水晶琉璃瓶、水晶琉璃杯!”有见识的老七叔这下更是看傻了,“这要是在广州、福州,至少是三万两白银的价!那严先生就轻易信了你?”
“呵呵,严先生还给了我万枚番银,说是安顿去年在泰西为奴不幸身死的兄弟的家眷。严兄如此高义,我想大哥一定会很高兴的!”颜思海喝完酒,感慨万千。
“嗯,对我们这样道上的人如此这般,倒也是个异数,就且认为如此吧。”
想着马上就要又大干一番,老七叔如年轻了几十岁,抱着玻璃酒具就出了门。
正文 第六章 远东的暗流(二)
1581年,西班牙成功通过欧洲王室继承权游戏规则,得到了葡萄牙国王的桂冠。为了获得葡萄牙贵族阶层的支持,西班牙不得不和葡萄牙贵族们签订了“八项和平条款”。这些条款内容,使葡萄牙的海外殖民地保证了实质上的du li地位,还拥有和西班牙各殖民地zi you贸易的特权,这是连西班牙各殖民地自己都没有的资格。
也由此,西班牙在菲律宾的殖民地,其与明帝国和ri本的贸易,也被迫地“合法”承包给澳门的葡萄牙商人。17世纪初开始,每年超过150万西班牙银元的垄断生意让葡萄牙人吃得眉开眼笑,这在历史上也算是一种奇葩模式。
葡萄牙人是否真心买账,ri后自然有了个让西班牙悔恨连连的结论。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在17世纪初,西班牙这个世界级帝国在对待“自家小弟”的海外家业上还算是呕心沥血了一把,也造就了澳门这个葡萄牙远东贸易据点在17世纪的高度繁荣,长年驻泊在澳门的葡萄牙商船接近一百艘。
大量的美洲白银通过澳门葡萄牙人的手流走,让西班牙zhèng fu肉疼得紧,甚至一度还萌发了放弃菲律宾殖民地的念头。
·
接受了澳门议事会一干人的热烈款待后,严晓松和卡特琳娜马上搬到了澳门一家本地人开办的“远来客居”大客栈中。颜思海提供的若干彪形大汉保镖则暗中守护在客栈内外。
古香古sè的明代装潢,让卡特琳娜大惊小怪,如中了魔一样在房间四处打量乱摸了一个钟头。
眼前的一切,完全不是曾经电视上看到那种虚假而做作的复古风,原汁原味的床椅凳柜让严晓松都爱不释手。
如今,已经爱上汉服装扮的西班牙中尉卡特琳娜,正一身华丽的华服宫装,巧笑嫣然地坐在床边摆着大家闺秀的范儿,一动不动,让严晓松在画板上为自己作素描。
“严先生……”
门外传来了保镖的低沉声音。眼看即将完成素描最后部分的严晓松皱起了眉头。
“严,去吧,下次再画。”卡特琳娜赶紧走了过来,一边接过画板看着,一边指了指房门,似乎对现阶段的素描部分已经很满意了。
“嗯,那你自己小心。”说完,严晓松从西装外套内掏出自己的手枪,塞到了卡特琳娜手里,“这个教过你的,你拿着,小心别走火。”
“你自己防身,我有这个!”卡特琳娜转身几步走到床前,一掀被子,转身之际,左手一把水手刀,右手一把燧发短火枪,再结合她当前的打扮,简直就是17世纪版的卖萌武器娘。
严晓松一愣,好半天才点点头,整理了下衣服,走出了客房。门外,保镖凑上前,在严晓松耳边嘀咕了好一阵。
“玛多士?圣保罗修道院的院长?”严晓松摸着下巴,在回忆昨天晚宴上的一众人的相貌,实在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
“严先生,这个玛多士洋和尚可是个不小的人物,本地的弗朗机人个个都听他的!他这次,说是受了澳门议事会的夷目之托而来。”保镖显然是个长期在澳门呆过的人,对葡萄牙人的情况了如指掌。
“嗯,请他到我房间里坐。对了,还有其他人吗?”严晓松望了望二楼走廊尽头,做了个眼神。
“呵呵,严先生好机敏啊,实话实说,打您和四爷上岸被迎进澳门议事会,就有不少本地海商在盯着,这么大一支船队进港,没有点风吹草动是不可能的。”保镖连连点头,但脸上却一点都不紧张,“先生尽管放心,四爷吩咐过,您此次回乡访故,一切都有兄弟们照应着,绝不会让严先生和小姐有所闪失!”
“辛苦了!”说完,从兜里就摸出几个西班牙银元,直接就塞到了保镖手里。
保镖眼睛一亮,更加毕恭毕敬,一声口哨后不久,一个跑堂打扮的保镖带着一位身穿修道士长袍的短白胡子男子走了上来。
“哦!上帝保佑,您就是公爵阁下信里提到的严议员阁下吧!”
刚一进房间,看起来大概五十多岁的西洋教士玛多士就说起了流利的英格兰语。
“这里不是欧洲,请说华语吧,尊敬的院长阁下。”知道对方一定从布拉干萨公爵的信里知道自己常用英格兰语和欧洲人交流,严晓松不由得很是尴尬。
“呵呵,很抱歉……”玛多士老脸微微一红,赶紧微微鞠躬,“现在澳门并非完全处于澳门议事会管辖之下,所以对于公爵大人的密信指示,我希望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
“嗯,这里依然是明帝国的主权领地,我本人也极度尊重明帝国zhèng fu的一切本地权益。毕竟我们是同胞!”严晓松说到这儿,格外强调了同胞二字。
“呃……”被严晓松这番话一弄,本来打算再炫耀下本地葡萄牙人的影响力是多么强势的玛多士,这下语塞了。
“院长阁下,请喝茶。”
正在两人寻找下一句话头的时候,门开了,卡特琳娜笑嘻嘻地居然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宛如一位宫廷侍女。
愕然地看着明显是欧洲面容,但一身东方华丽宫廷装束还说着华语的卡特琳娜,玛多士以为自己眼花了。
“卡特琳娜小姐,我的未婚妻。嗯,也是我的秘书官。”严晓松又开始大派官帽了。
“上帝保佑美丽的小姐,您真像一位来远东旅行的欧洲公主!”玛多士也是个老年成jg的人物,立刻大拍马屁。
“上帝也保佑您,院长阁下!”卡特琳娜迅速回了一句西班牙语。但眼底,却是一丝轻蔑的冷笑。
“好吧,我们可以更加明确的交谈,卡特琳娜,你先去休息吧!”严晓松一本正经地坐到了茶桌的对面,双手交叉握在了二郎腿上,脸上又出现常见的笑容,“接下来,我所要说的,希望深得布拉干萨公爵信任的玛多士院长能够保密!这也将关系到我国和葡萄牙王国未来的近一步合作!”
“哦,好!上帝见证,我会一直倾听,并以我的生命发誓绝不透露出去!”玛多士赶紧站起来,在胸口画着十字。
“嗯,根据明帝国上一任皇帝与我国国会的一份秘密协议,在未来几年,我国zhèng fu将提供一批昂贵的军火给明帝国,用以打击北方的野蛮鞑靼人。同时明帝国皇帝将以劳务输出的方式,支付这批军火的款项,但鉴于帝国官员强烈的反对,只能我们自己组织招募……鉴于海上局势的关系,需要借助葡萄牙王国zhèng fu在巴西的圣萨尔瓦多和澳门之间建立稳定的海上通道。”
随着严晓松的口无遮拦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胡诌,玛多士的嘴越张越大。
“……为此,我们将支付给所有参与远航运输的葡萄牙商船以报酬,甚至在合适的时机,同样出售一批军火给你们,用以阻止荷兰人在远东对葡萄牙利益的侵犯。”
“我很荣幸。不过,要想保持稳定的航线,需要更多的葡萄牙船只参与进来,恐怕花费不小,尤其是,我们还要面临明帝国本地地方官的压力。明帝国的皇帝陛下自然不会公开承认这样的劳务输出,但这些帝国地方官可是……当地的大人们可是严禁人口贩卖的。”
劳务输出?不就是贩运人口嘛!
熟知欧洲各国权贵如何龌龊地暗中交易,也同样熟悉明帝国政治运作的玛多士,几乎一听就明白了这样一个暗中协议是编得如何蹩脚扯淡。但葡萄牙这近百年来在明帝国所做的一切,不也是想尽一切办法在努力吗?
“而我本人,也将在合适的机会代表本国zhèng fu觐见明帝国皇帝陛下,对葡萄牙王国所付出的辛劳给予最大的关注……另外,我希望本地的葡萄牙议事会,会和我一起,参与对本地大海商李旦和颜思齐的调解工作。”
说完,严晓松端起茶,舒服地喝了一口,一边偷偷打量着对方的表情。
“公爵阁下与严议员阁下的要求就是我的荣幸,我会慎重传达给议事会。”
并没有直接表态,玛多士只是微微行礼,然后简单寒暄一下关于里斯本的情况,就匆匆告辞,倒让一向觉得自己忽悠能力不错的严晓松有点意外。
出门不久,玛多士就和早就暗中守候的某些葡萄牙本地权贵碰到了一起。
“他们居然都开始关注颜思齐的事了……也许所谓的军火贸易只是一种借口,私下的人口贩卖可能才是真正的意图。不管如何,我们应该尊重公爵阁下的意见。现在这个国家的商人已经在欧洲掀起了不小的势头,葡萄牙的未来需要他们。但我要强调的是,在合作的同时,我们绝对不能让这些美国人侵犯葡萄牙王国在远东的贸易利益!”
玛多士在同伴坐上马车后,嘀咕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假如严晓松在场的话,估计会对自己的把戏被对方揭穿而感到极度郁闷。
但这些目前并不重要,因为在远来客居的某件客房里,某位西班牙少女又不可阻挡的发生了别扭。从巴西出发以来好不容易攒下的优雅温顺又被她抛到了脑后,正提着一把水手刀发着小脾气。
一向不待见葡萄牙人和严晓松搞幕后交易的卡特琳娜,再一次展现出一名西班牙人的jg惕和愤怒,严晓松只能带着笑容任由卡特琳娜发泄,一直到对方实在无力对澳门的葡萄牙人继续吐糟,这才掏出画板继续为对方素描。
正文 第七章 远东的暗流(三)
公元1565年,西班牙航海家乌尔达内塔率领一艘帆船从菲律宾的宿务岛出发,沿着ri本海域北上航行,捕捉到风向后,在北太平洋深处画出一个大大的弧形,完成了抵达墨西哥阿卡普尔科的航线探索任务,耗时125天。
加上之前的墨西哥阿卡普尔科至菲律宾马尼拉的南太平洋航线,乌尔达内塔的冒险之旅,揭开了历时数百年的美亚白银航线的序幕。在16世纪到17世纪的一百多年内,这条乌尔达内塔航线在全世界都只有西班牙的极少数航海家知道。
高度保密之下,导致当时绝大多数的航海图上,偌大的太平洋水域成了一片任由地理学家们zi you意y想象的画布。各种并不存在的陆地层出不穷,千奇百怪的海上巨兽潜伏其中。如荷兰人德·弗里斯的“国会之地”,法兰西人阿内宾的“耶索之地”,葡萄牙人泰瑟拉的“茹安·达·伽马之地”。
这段浪漫的太平洋开拓史从现在看起来似乎愚蠢得无以复加,但在当时,太平洋深处的面貌却是整个欧洲难以窥视的存在。除了一年一度的西班牙白银船队,这里罕有船迹。
欧洲人在大航海时代对海上航线的封锁垄断,其偏执xg让现代的人们难以理解,不过在当时,一座港口的进港许可,就是一个国家的命脉。严酷的时候,它将导致另一个国家的帆船绕道数千海里,或者需要在海上花费上百年的时间探索新航线,再或者,成为一场耗费数百万英镑的战争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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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在澳门最大的一家“广福楼”里,严晓松经过jg心布置的一场宴会正在召开。通过颜思海等人半明半暗的散播下,早就闻出一丝肉香的本地几家极有势力的大明海商们纷纷前来。
一场本来用来接待澳门守澳官员的官方宴会迅速变成了一场官商同台博弈的聚会,只是不同身份的人分别安置在酒楼两个不同房间里。
在最大的一间豪华客间内,一桌极为奢华的酒宴正在进行着,各味珍馐让自以为很淡定的严晓松都看花了眼。除了负责最后结账的东道主严晓松以外,在座的几乎全是本地的明朝官员。
其中品级最大的,就是广州府香山县县令杜庭,其次就类似海关河舶所、提调、备倭等一众守澳官,满满地坐了一席。
根据礼仪,严晓松还是谨慎地选择了不让卡特琳娜出场,而是让颜思海推荐的老七叔陪同自己,以应付可能出现的难缠麻烦。
一头短发一身西装的严晓松,在开席之时一度引起了在场明朝官员的惊愕,带着一缕小胡须的香山县令杜庭几乎抬着手臂指了老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但从表情来看,显然是一副惊怒交加,一时之间严晓松也没了办法,只能一脸苦笑。
幸亏老人jg的老七叔口才了得,硬是绕了一个圈,才把明朝官员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不过随后,关于严晓松是前宋崖山之后的出海遗民身份,又让一众明朝官员愣了半响。
“……蒙元鞑子进占,崖山之役血流漂橹……严先生之先祖不忍受辱,一众老幼含恨出海,飘零万里,方寻有一地生息,然沧海桑田数百年已过,风情习俗已与我大明中土颇有不同,今ri得见故邦衣冠,才有所失态。”
老七叔显然是读过几年书,居然摇头晃脑之际把一个潸然泪下的华夏子孙的不屈奋斗史编造得天花乱坠,当然其中包括大量严晓松之前就忽悠过他的内容。
“哦,此情可谅,此情可叹啊!”不到四十岁的香山知县捏着他的小胡须,摇头晃脑,“既然如此,我大明驱逐鞑奴重塑汉光之时,为何又不归附?”
“山河沦丧,先祖背井离乡,也无脸再回故土。”严晓松终于借过话题,慢慢找回酒宴主人的感觉,“再加上距离遥远,音信全无,人丁单薄,根本无法远渡重洋。”
“嗯,此话也说得通,不过,终归是我大明子民,如此流落他乡,岂不是久失教化?这短发短衣,又和泰西番夷有何不同,不妥,不妥啊!”
杜庭微微摇头,一脸遗憾,四周的官员纷纷应和,一副拯救失足青年的怜悯状。
“先祖呕心沥血,早已在美洲落地生根建国开业了。”严晓松微微一笑,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如此忘本,目无母邦,居然自立为国,简直忤逆荒唐之极!终归是一众不知礼教的番夷!”众人又是一惊,好半天,杜庭才一拍桌子,拂袖而起,一副打算立刻走人的架势。
一时间除了严晓松还稳坐在位置上外,各种叱责声四起,就连老七叔都吓得赶紧站起来给官员们纷纷告罪。
“先祖数百年来筚路蓝缕,中华美利坚国无君无帝,国民共和。”严晓松哈哈大笑,站起来走了一圈,指着自己的心口,“对于大明帝国,我本人是怀着极度敬仰的心情前来的,同时,我带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国会的重托,是前来和大明帝国建立友谊的。”
前来朝贡的?这可是大事啊!如今关外建奴猖獗,关内数省天灾连连,四川更是土司作乱未曾平息,各地藩属许多年都没有朝贡使前来,天启皇帝刚刚登基正需要这样大大的噱头啊!
“美……利……坚,哼哼,国名跋扈张扬,终不过是蕞尔小邦!”杜庭心里想着,表面上依然冷冷的。又稳稳坐到了位置上,抬起手,遥遥对着北面一恭,“当今圣上年少英武,圣明厚德,我大明恩威四海,八方藩夷莫不臣服,你那美利坚国虽是汉家遗民,但野居蛮荒,久失教化,既已成国,当前来朝贡母邦,本官可上报朝廷代为呈请。”
“呵呵,只是来和同胞做做生意,叙叙旧而已,朝贡一事还须时间……”严晓松一抬手,老七叔赶紧从一侧给杜庭递上了一个奇怪质地的小盒子。
“此盒非金非木,倒也有一番小巧所在。我大明地大物博,历来泰西番商只有在大明寻买商货。”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翻开塑料包装盒盖,只是一眼,就瞪大了眼睛。
盒子里,一瓶香水躺在红sè丝绒zhong yāng,那顺滑如玉的玻璃瓶闪烁水晶般晶莹透亮的流光,顿时让杜庭发懵了。
几个旁侧的明朝官员也好奇地斜过眼去,也跟着进入石化状态。
“泰西水晶琉璃瓶,倒是有点品相……”有点见识的杜庭轻轻咳嗽一声,恢复了常态,依依不舍地将盒子又递还给老七叔,脸sè柔和了许多,“此次守澳同僚所报,尔等租用弗朗机海船,声势浩大,莫非全是此物?”
“没有,仅仅是我个人带来给本地海商的样品。”严晓松说完,又是比划了下手势,老七叔赶紧又从一边递上了一封早就写好的文书信函,“这是我国zhèng fu委托我呈交大明帝国皇帝陛下的国书,希望经大人之手上呈。”
好家伙,还是只是做生意,果然是来朝贡的!如果此事办妥,来年评议必然上等!杜庭此时依然完全不把眼前的泰西打扮的青年当成什么不服教化的海外遗民,反而面带微笑,郑重其事的双手捧过。
至于这封所谓的国书什么时候能得到朝廷回复,杜庭就无法把握,只当是再差也不过是拖延上几年,但这份“震服外夷以扬皇明”的风评是跑不了的了。
随后,宾客情绪都热烈起来,一番推杯把盏大快朵颐之后,杜庭带着满脸红晕站起了身。
“严先生既是我华夏遗民,又是番邦外使,本官自然会格外重视,公务缠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说完,杜庭整理下了衣装,迈着方步大大咧咧地就出了酒楼。只顾着看戏听书,还没吃上几口的其他官吏,都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跟着退席。
人走光了,严晓松还静静坐在位置上,眼睛看着满桌没动多少筷子的菜肴,心里暗暗感慨。
这时,一个仆人打扮的保镖走了进来,在老七叔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后者又带着惊讶的表情走到了严晓松面前。
“严先生,您上次托付的那水晶琉璃酒瓶酒樽,已经在隔壁脱手了,福州的钱家出了六万两银子,还说以后有多少要多少。”
老七叔觉得自己之前的估价还是太保守了,他跑海那么多年,就没见过一件能赶上这样的泰西水晶琉璃酒具一半品相的货,但如此的高价倒让他吸了一口冷气。
六万两白银,相当8万西班牙银元了!严晓松一听,自己都愣了下。
“嗯,麻烦老七叔跑动一下,给那个香山知县送一千两,其他几位到席的每人两百两,再给当地的弗朗机人圣保罗修道院的玛多士送去一千两。剩下的老七叔你再取两万两银子给颜思海兄弟,其他的您替我代为保管着。”
钱来的如此容易,严晓松也有点飘飘然了,大笔一划,六万两白银就做了安排。
“哎呀!严先生您真是……哎,颜家这次全靠先生相助,才让四爷安然归乡!您远来是客,颜家上下还未曾报恩,居然还……”
一边说着,一边还赶紧给身边报信的保镖递眼sè,顺带还做着擦泪的动作。
呵呵,都不是省油的灯啊……严晓松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心里已经暗暗叹息。然后趁着自己还能喝上两杯的酒量,转去另一个房间,去会会那些早已经等得不赖烦的大明海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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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所,已经入夜了。
房间里,桌面只剩下两杯早已冰凉的茶,卡特琳娜正一脸冷漠地陪伴着圣保罗修道院的玛多士院长,对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从他憔悴的面容上看,这次出访马尼拉应该是一无所获。
“对于玛多士院长如此辛劳,我很愧疚。”严晓松仿佛早就知道了这次通过玛多士去和菲律宾总督交涉的事泡汤。
西班牙王国在17世纪对于美洲白银航线的保密程度,是整个大航海时代少有的几个成效卓越的例子。几乎任何贿赂都无法撬开这些平时贪婪异常的殖民地官僚,要说服西班牙在远东的运输力量跨越太平洋参与移民的运输,其难度不亚于和西班牙王国宣战。
“卡特琳娜,你去休息吧,我和玛多士院长有事要谈,这只是一次简单的会面。”知道未婚妻又一根筋犯了,以为这又是一场暗算西班牙王国的y谋会面,对此,严晓松只能满脸堆笑。
看了看房间里的两个男人,卡特琳娜小嘴一撅,就离开了房间。
“菲律宾总督已经明确拒绝了利用他们的航线为我们运输劳力,他认为这会损害西班牙王国的核心利益。但他同意说服马尼拉本地的西班牙商会,为我们提供船只,只要能够支付相应的报酬。”玛多士摊开双手,一双黑眼圈显示出他这次前往菲律宾所遭受的白眼程度,“另外,对于颜思齐的态度,他们表示在不遭受对方海上sāo扰的情况可以采取中立立场。”
“也只能这样了……玛多士阁下,既然如此,我想和您签订正式的劳力运输合作协议,而且是长期的。之前,我已经和果阿总督阁下达成了相同的合作协议。”
严晓松想了下,最终放弃了利用西班牙王国白银航线的可能xg,至少目前,他还没有任何把握可以让西班牙人乖乖配合。
“哦,很荣幸!”玛多士知道自己的奔波终于有了成果,赶紧从兜里摸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除了传统的葡萄牙语和拉丁语版本外,华语能力并不差的玛多士居然还准备了一份华语版。
“我会让卡特琳娜小姐帮我审阅协议内容,我相信很快就能送到您手上。”严晓松笑笑,端起桌上凉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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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远东的暗流(四)
葡萄牙人在澳门最终站稳脚跟,既有历史本身的复杂因素存在,也有着最初明帝国与欧洲保持一种贸易与文化联系的愿望在内。万历年间起,持有“澳票”的大明广州商人,可以zi you出入主权依然属于广州府香山县管辖下的澳门,它让明帝国拥有了足不出户就和欧洲进行往来的便利。
即便有着明帝国广东海道副使俞安xg于1614年发布的《海道禁约》,澳门的葡萄牙议事会依然想方设法地偷偷摸摸置换着各种概念,在澳门逐渐推进他们的殖民地化管理进程。
打隆庆年间开始,澳门的葡萄牙传教士们就开始渗透到广东福建一带,明帝国本地百姓入教的数量在缓慢增加,从最初的贩夫走卒,逐渐发展到豪商巨贾,乃至后来的诸多名人。基督信仰如偷偷生长的野藤,也在明帝国的庞大架子上绕了个小环。
结束了长年百年的海禁,“隆庆开关”后的几十年间,面对热cháo般的海贸盛世,每一位大海商的背后,或许都站着一位饱读诗书的大明士绅,他们以一种好奇、傲慢与贪婪交织的复杂立场,参与演绎着这个世界属于明帝国的最后那段幸福时光。
东方古老帝国与欧洲的文化交流和博弈,正以澳门为传动部件,开始了几百年的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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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葡萄牙人聚居区的圣保罗修道院里,玛多士正对着眼前一个木盒里的白银锭发呆。
虽然很快就收到了探子送来的酒楼消息,但随后严晓松委托颜家送来的价值1300西班牙银元的白银还是把玛多士给打懵了。
“亚尔斯,去请议事会的卡翁会长,就说今天晚上请他参加晚宴,有重要的事商量。”
桌面上放着昨天严晓松签字确认的最终劳力运输合作文件,摸着一块块jg致雪白的东方银锭,玛多士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摇了下铃铛,招来了一名仆人。
看着窗外港口那如林一样的风帆海船桅杆,玛多士心里轻松了不少。本来担心美国人会趁机和明朝官员私下合作,从而甩开葡萄牙人来抢远东的蛋糕,但目前的情况显示,对方并没有完全排斥葡萄牙的意图,反而还对澳门议事会给予了最大的信任,看来布拉干萨公爵确实有眼光啊。
不过为了防范于未然,玛多士还是打算再具体了解美国人在远东的所作所为,然后给里斯本发一封信,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告知那位遥控整个葡萄牙王国海外领地的布拉干萨公爵。
另外,他还要通过中间人,分别联系长期和澳门葡萄牙议事会保持关系的李旦家族以及颜思齐家族,以解决他们之间的长期纷争。而更重要的是,还必须和这个美国议员达成其他贸易协议,葡萄牙王国必须在今后的美国商品远东贸易中占有最大的份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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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1月下旬到12月下旬,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严晓松携带一身汉服打扮的卡特琳娜频繁出入各个澳门海商的门庭,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实力展示宣传。另一边,不时的银两馈赠也打消了当地明朝官员的jg惕,转而睁一眼闭一眼地任由严晓松在澳门的走动。
虽然有着葡萄牙人在一侧毕恭毕敬地配合态度,但不少大海商依然对这个胆大妄为在海外立国的返乡者保持着最低限度的jg惕,毕竟大明朝廷还没有表现出正式的态度,万一走得太近,恐怕会有难以摆脱的麻烦。
尤其是一度差点退出闽粤一带海上生意的颜思齐势力,堂而皇之地借助弗朗机人和“华美番国”特使的帮助下在澳门重立门庭大旗,也让不少和李旦势力有密切联系的大海商采取了观望了态度。
为了防止竞争对手占便宜,几家大海商还是通过自己的方式,指示几家小门小户的海商和严晓松保持着联络,每天都跑得贼勤快,生怕彼此之间被对手吃了独食。
这一天,1621年12月21ri,农历冬月初九,冬至。从ri本远途赶来的颜思齐终于进入了澳门港,十分傲慢地和河舶所的明朝小官吏以及当地葡萄牙人议事会打了个表面招呼后,就带着大队人马住进了远来客居。
事后,人们一直猜测严晓松、颜思齐以及本地葡萄牙教会会长玛多士的第一次三方会面到底谈了什么。内容版本至少有十个以上,但无一例外的是,这次会谈后颜思齐私下表示了不再追究堂弟颜思海遭同行李旦家出卖的事。
历史上的“开台王”颜思齐,此时年纪还不过32岁,但已经拥有着十多年闯荡海疆的豪迈胆略,不仅广结道上朋友,为人极度豪爽外,其以单枪匹马的出身弄出了一个庞大海上势力,让几乎包括李旦这样的明末海上豪族都不得不敬佩。
比起李旦长期依附明帝国朝廷与ri本德川幕府的“官方”发迹之路不同,颜思齐更表现出一种纯粹的大明草根民族主义情结,对包括澳门葡萄牙人在内的东南亚欧洲人保持着一种jg惕和敌视。尤其是面对咄咄逼人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和在菲律宾称王称霸的西班牙人,更是经常爆发出武装对抗的事件。
和大明朝廷拥有长期讨伐海盗“合作友谊”的马尼拉的西班牙官员们,一直恨不得把这个一度让马尼拉西班牙舰队不敢出港的“海盗头子”赶尽杀绝,好几次都通过外交使者联络明朝官府。
李旦借助自己的黑白两道的影响力,在过去两年里四处挤压,让年轻气盛的颜思齐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使后者不得不放弃许多以前控制的海域,转移到ri本长崎、平户一带低调起来。
不过这一次颜思齐的卷土重来,仿佛由于受到什么影响般,居然个个都表现得十分平静,就连李旦家,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里面,固然离不开葡萄牙人的半公开支持,以及当地明朝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但更重要的是,颜思齐所透露出的有关李旦家族某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出卖同行的行为,让本来紧紧依附李家的诸多半商半盗的海商产生了极大的jg惕。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理念,让包括葡萄牙人在内的海上大小势力都采取了目前的态度,至于那个什么华美国在中间起了多少作用,反倒没有多少人真正在意。
会谈结束后,颜思齐死活要以东道主的身份为已经到达澳门快两个月的严晓松接风洗尘。
参与宴会的除了严晓松,几乎全是颜家上下有头有脸的人物。
“哈哈,严先生虽然出生海外,但看起来对大明各地风情也颇有了解啊!来我们再为那个什么美什么国来的严先生敬一杯!以感谢严先生对我颜家的大恩大德!”
一脸络腮胡的颜思齐,十分郑重地端着酒杯,对着严晓松微微低头鞠躬。
“解救海外同胞遭受不公,是每个华美国公民应尽的义务。”严晓松也乐呵呵地站起来,对着在场的一众半商半海盗的汉子微微致敬,“今后,还有需要诸位帮助的地方,我就先干为敬了。”
气氛更加热烈起来,不多时,一个仆人偷偷走了进来,在颜思齐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递上了一张贴,只见颜思齐脸sè微微一变。
“严先生可与山东的刘家有来往?”颜思齐装着微醉的摸样,缓缓放下酒杯,突然说了句,在场的人纷纷都噤声,个个都盯住了严晓松。
嗯?严晓松也是一愣,虽然前些ri子会过很多大明商人,但想了半天,也没记起还有这么一家。
见对方似乎并非在刻意隐瞒,颜思齐这次笑着扬了下手里的名帖:“想不到啊,这商号广布江南闽浙一带的刘家,也注意到了先生的身份!”
“有什么不同?”严晓松也有点好奇。
“这刘家可是山东大族,不仅商号广布南北,而且家人在朝为官者众多,远的不谈,前太子少师、南京工部尚书刘殿煦,南京礼部侍郎刘殿申均为我大明朝廷中枢大员。山东监察御史江傅,亦是其族婿,族中还有数人在吏部、工部、国子监、大理寺等处任职……其余族人经商多年,江南江北颇有人脉,就我老颜,也时不时要从刘家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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