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关系交好,所以就写了一封信笺托哥哥我给你送去,结果每隔两天都会过来向老子询问,问信笺有没有送出,问你小子是不是有了回信,整得老子已经有好几天没敢再偷溜出来逗乐了,以后你得赔给老子!”
“这次正好川叔回来,所以哥哥我也就即应给你写了一封,为了让小三儿与你媳妇儿能互通信笺,哥哥我可是吃尽了苦头,回头你若是没有一点表示,定会让你小子好看!”
“另,若想给城阳公主回信,直接寄至程府即可,到时老子会替你转交。”
“这个程老二,倒是真会给本少爷找麻烦。”看到最后这几句,杜荷不由感觉有些头疼,跟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有什么好交流的?小丫头怕是连字都还没认全,跟她写信她能看得懂么?
就算是她能看得懂,但是这信就能随便写了吗?若是让皇上或是皇后知道,这与后宫之人私通信件,怕也是一个不小的罪名吧?纵使那是自己的未来的小媳妇儿,可是说出去它也不好听啊。
程处亮这小子,难道他就没有想过这种事情的后果,就不怕会受到牵扯丢了他刚得来的那份职务吗?
“怎么了,少爷,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见他们家少爷皱起眉头,杜川在一旁轻声探问。
“哦,没什么,是程二少胡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应了一声,杜荷抬头看了杜川一眼,道:“川叔刚从长安回来,路途劳顿,这就且先下去歇息吧,回头若是再有什么事端,我会让杜荒再去找寻川叔。”
“是,少爷,如此,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杜川躬身一礼,缓缓退出书房。
“还有你,”待杜川出得房门,杜荷又扭头向一边的杜荒看来,道:“将手中的房契收拾妥贴,也先出去用饭吧,少爷我还有点私事要做,用不着你在旁边侍候。”
“是,少爷!”杜荒也乖乖地应了一声,将房契贴身收好,拱手向他们家少爷一礼之后,这才转身退去。
“城阳公主。”书房之内再无他人,杜荷轻喃了一句,想起临离长安之前,在渭水河畔大骂自己坏蛋的那个可爱小姑娘,遂缓缓探手将程处亮信封里面的另外一封信笺掏出。
“杜荷亲启。”
信封的正面,工工整整地写着这么四个娟秀小字。仅看字形就不难看出,小丫头之前当是没少练过字迹,不然的话,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断是不可能将字写得这般好看,能与程处亮那厮写得差不多也就算是不错了。
如果说看程处亮所写的信笺纯粹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的话,那看城阳公主所写的这封信笺,则无疑就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娟秀,整洁,字体的大小如一,行间的间隔适宜,一看就知道,小丫头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写得很认真。
“大坏蛋,见字如人。”
看到这几个字,杜荷的面上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好似看到一个骄傲的小丫头正双手叉腰,噘着小嘴儿,一脸怒气地盯看着自己。
“母后说,三年前那件事情你不是故意,所以,看在你请本宫吃的那条烤鱼的份儿上,本宫就暂且原谅你了。”
“还有,你烤的鱼很好吃,本宫还想再吃。”
“嗯,没了。”
“呃?”将信笺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的再看一遍,发现真如最后那句所言,没了,杜荷不禁哑然失笑,感觉这位小公主殿下,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
没想到自己的那条烤鱼,竟会有这般大的功效,杜荷的脑袋里面不由浮现出一个抱着烤鱼满嘴油腻不停啃食的小姑娘的形象,胸中涌出一片暖意。
因为信笺是从宫里传来,且字里行间又是母后又是本宫的充盈其中,实是不宜存放,所以虽然心中有些不舍,不过杜荷还是一把火将城阳公主所写的信纸给烧了个干净,只留下那张没有落款,只写了‘杜荷亲启’四个字的信封被杜荷给特地保留了下来。
至于程处亮那厮所写的那两张比较抽象的信笺,因为亦有提到城阳公主还有往来信件儿的事情,则也被杜荷没有一点犹豫地给烧了起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的杜氏,可是再也经不得任何一点意外与波澜了。所以,对于回信的事情,杜荷压根就没去想,只是打算着下次杜川再去长安时,当面同程处亮那小子知会一声也就是了。
将一切收拾妥当,时间已近正午,当杜荷起身赶至后厅准备用饭之时,老爹老娘还有小妹他们已是赫然在座。
“正想着让人去叫你呢,怎么这么晚才出来?”示意儿子在旁边坐下,杜楚氏轻声抱怨询问了一句。
“让爹娘久候了!”杜荷依言在娘亲的下首坐下,轻声回道:“川叔回来时从长安给孩儿带回了一封信笺,是程二所书,所以孩儿就在书房多呆了一会儿。”
“嗯,”为儿子夹了口菜,杜楚氏轻点了点头,道:“难得处亮那孩子还惦记着你,快吃吧。”
“嗯,谢谢娘!”杜荷应了一声,低头闭嘴,开始规规矩矩地吃起饭来。
“一会儿用过饭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杜如晦扭头看了儿子一眼,低声道:“到为父的书房来一趟,有些事情,为父想要同你淡淡。”
“是,爹。”杜荷点头应是,心里思量着老爹会有什么事端。
“嗯,”杜如晦拿着筷子轻点了点头,淡声道:“好了,吃饭吧。”
第二卷 名显京兆 第52章 生财门路
第52章 生财门路
杜如晦同杜荷在书房里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一直在书房外面候着的杜川与杜荒,只知道在老爷少爷进入书房的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家二少爷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更是内敛沉稳了许多,言行举止之间再没了以往故意露泄于外的那种懒散之态,自信满满。
“少爷,咱们这是去哪啊?”出了府门,眼见着头顶的太阳已经开始向西偏颇,上课的时间马上就要临近,杜荒有些焦急地看着仍在街里乱转的少爷,这都转了快有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是没有一点儿想要赶去学堂的意思?
“嗯,差不多了。”没有理会杜荒的问话,杜荷自顾自地在街头的各家店面小摊上寻找排摸,待有大半的东西都被他找到并寻问出这个朝代的叫法之后,认真地将之记在随身携带的一本空白书册之上。
为了在街头书写方便,所以杜荷特意让杜荒去找了几支鹅毛,并用一只瓷瓶将事先砚好的墨汁装灌起来,特别制成了这种简易的鹅毛小笔作为书写工具。
“墨水!”又看到了一种新的东西,杜荷高声向杜荒叫了一声。
“来了,少爷。”无精打彩地将怀中的瓷瓶掏出,走至他们家少爷身边,杜荒不由再次提醒道:“少爷,时辰已经有点过了,咱们再不走的话,高仁夫子怕是又要找麻烦了。”
关键时刻,杜荒不得不将高老夫子给抬出来威吓一下他们家少爷,虽然不见得就一定能吓得到,但是整个寒山书院之中,除了那个平常甚少露面的院主之外,也就只有高仁这位老爷子敢对他们家少爷大呼小叫,不讲一点儿情面了。
“高老夫子?”杜荷的眉头稍皱一下,之后又不以为意地轻摇了摇头,道:“由他去吧。”
说完,蘸好墨汁之后,杜荷再次低头书写摘录,写完后又迈着步子走向了另外一这店面,而后又是接着观看、打听、询问,就这样接连着又走了十余家,等杜荷将所需的东西全部找出并计下之后,已是又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们主仆也算是彻底地错过了下午的学堂。
“少爷,”见少爷又要用墨,杜荒高举着瓷瓶小声地在一边劝说道:“咱们好不易才进了寒山书院,您可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又是整日逃学,不入学堂,不然的话,老爷还有夫人他们怕是会……”
看他们家少爷现在这般作派,怎么看自不像是正经事,好好的学堂不去,偏偏要在大街上搞这些歪门邪道,杜荒觉着他们家少爷可是又越来越向以前在长安时的那般纨绔模样了。
“放心,”杜荷低头将最后一个材料记下,不以为意地向杜荒说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本少爷心中自有分寸,只是缺几堂课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到了学堂也只是打瞌睡的空当,与其在那里虚度时间,倒还不如将这些时间空出来做些更有益的事情。
“做任何事情都要分清主次,知道什么是主要矛盾,什么是次要矛盾,然后再根据主次之分逐一地去解决去处理。”该找的东西已然找全,杜荷将书册合上收进怀里,将鹅毛笔扔给杜荒收好,走在街上,颇有兴致地向杜荒问道:“知道咱们杜府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当然是医好老爷的病症,东山再起了!”虽然不知道什么矛盾不矛盾的,但是对于他们家少爷最后的一个问题,杜荒心里还是知道的。
“对头!”杜荷高声称赞了一句,而后接声又向杜荷问道:“那医治老爷病症的最要紧事情又是什么?”
“钱!”杜荒直接吐出了一个字,而后又很是敏感地看着他们家少爷,道:“难道少爷方才所为,就是为了赚钱?”
“自然!”见这小子终于开了窍儿,杜荷轻声言道:“银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它却绝对是最主要的,很多时候,有了钱,你就等于拥有了一切。”
“可是,咱们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得月楼’了吗?”杜荒有点儿不解地轻声问道:“听大管家说讲,‘得月楼’每日都能有数十贯的收入,一年下来,怎么也能赚个万贯有余,难道这些钱都还不够给老爷治病的?”
万贯家财,对杜荒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天文数字了,虽然不知他们家老爷的病到底要花多少银钱,但是一万贯,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如果每年真能确保万贯的话,勉强还算可以,”杜荷轻摇了摇头,道:“但是生意场上的事情,素来都是风云变幻不定,谁能保证‘得月楼’每年的生意都会如此?且每年都能稳赚万贯?若是有哪一天,‘得月楼’忽然没落了,到时咱们又该如何?”
“这……”杜荒被他们家少爷问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所以,凡事都要有两手、三手甚至是更多手的准备,永远都不要把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说着,杜荷拍了拍胸前的那本书册,道:“而现在,本少爷就是在做着第二手的准备。没有人会嫌钱多,无论如何,先将钱赚到手里,不管眼前是不是就能用上,总之放在那里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少爷说得是。”说不过他们家少爷,杜荒只得乖乖地点着脑袋,看杜荷在前面行走的方向,不由轻声问道:“少爷,咱们现在这是,去找二老爷?”
“嗯,”杜荷点头道:“咱们现在年岁太小,有些事情不便去做也不能去做,还是找二叔更为稳妥一些。”
“不然,若是本少爷每天逃学出来生意,”杜荷道:“不等高老夫子出言训斥,爹娘他们怕也是会皮鞭加身,所以,就眼前的情形来看,咱们日后还是要呆在学堂的时间更多一些。”
“嗯,少爷说得在理。”听他们家少爷还知道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学业,杜荒连忙不停地点着脑袋,随声附和。
说话间,主仆两人就来到了杜陵城内最大的一处酒楼‘望天阁’的店门外,负责在门外迎客的小二一见着杜荷,忙着面带笑意地迎了过来。
“二少爷安好!”躬身行了一礼,小二轻声招呼道:“不知二少爷此来是为用餐,还是来寻东家叙事?”
“二叔在吗?”杜荷抬步跨进酒楼,看着酒楼内吃酒吵闹的食客,轻声向小二询问。
“在在,东家正在后阁歇息,二少爷您请自便!”因为都不是外人,所以小二也就没有特别招呼,将二人让进酒楼之后,便又出去开始招揽别的客人。
这里杜荷不是第一次来,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所以穿过前面的大厅,不一会儿的功夫,杜荷主仆就来到了杜楚客常呆的那间内厢房的跟前。
房门虚掩,杜荷在外面轻敲了两下,听到里面二叔应声之后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杜楚客并没有像小二说的那样正在歇息,而一手按着帐册,一手拨弄着一个有点像是算盘的东西正是认真地对着帐面儿,听到有人进来,并没有抬头,而是直接出声问道:“不是说没事儿不要来打扰我吗,怎么……”
“二叔,”杜荷轻叫了一声将之打断,而后淡笑着出声调侃道:“您现在可是越越像一个大掌柜的了。”
“荷儿?”杜楚客闻言抬头,看到眼前的这两个小家伙神色不由一愣,停下手中的活计,轻声问道:“这个时辰你们不在学堂读书,怎么跑到为叔这里来了?”
“连着两日都没见着二叔,小侄这不是有些想您了吗?”杜荷甜着小嘴上前与杜楚客见礼,道:“说起来,二叔也该去找个掌柜过来代替了,这没日没夜的,早出晚归,甚至连饭菜都难得在家中吃上一口,二婶儿可是都有意见了。”
“嗯,为叔也确有这个心思,”杜楚客深以为然地轻点了点头,道:“商贾之事,终不是我辈读书人该做的事情,掌柜的已经有了人选,就这两日也就准备将这‘望天阁’交由他来打理了。”
“早就应当如此,”杜荷接声说道:“为将者,理当善将其兵,没有必要非得事必躬亲。”
“好了,别说那般多的废话,”轻笑着将杜荷让到一边坐定,杜楚客直接开声说道:“有什么事情快说快了,说完了,就赶紧给为叔回到学堂里去,不然的话,你爹若是责怪起来,你可别指望为叔能够帮你。”
“二叔圣明,就知道瞒不过您。”小拍了杜楚客一记马屁,杜荷也不再与之客套,直接将怀中的那本书册掏出递上,道:“这是小侄方才在城里所找到的一些材料,希望二叔能找人帮着购买一些送回家里,每种材料的购量上面也都有记载。”
“还有,”杜荷特别提了一句,道:“第一页所画的那个器具,也要找家铁匠铺现铸现制,因为晚上就要用到,而且事关机密,所以,还望二叔能够用些心思,最好能找一家信得过的店铺打造。”
“大茴、三奈、桂皮、小茴、草果,怎么听上去像是草药?”随手翻看了两页杜荷递来的书册,杜楚客不由抬头向杜荷看来:“这又是铁锅又是草药的,贤侄不会是想要在家里熬制什么丹药吧?”
第二卷 名显京兆 第53章 咏怀
第53章 咏怀
当杜荷与杜荒从‘望天阁’出来并赶至寒山书院的时候,正好看到书院的大门处,一个晒着太阳,品着茶水的老朽在那候着。
“高仁夫子!”杜荒远远地看着那个白胡老头儿,吓得一个哆嗦,怯声向仍在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的杜荷说道:“少爷,高仁夫子在前面儿,好像,好像是专门在等咱们,您看咱们是不是避一避,再不行,咱们从旁边翻墙过去也行……”
“翻墙?”杜荷轻撇了撇嘴,道:“有一句话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听说过没?还有一句话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听说过没?”
“那,”小心地朝着前面偷看了一眼,杜荒有点心虚地向他们家少爷说道:“难道咱们就这般径直走过去?能过得了关么,听宋坚姚顺他们言讲,这可是咱们这书院中最难过的一道鬼门关,他们家少爷可是都在这里吃过苦头儿?”
“走吧,”轻拍了下杜荒的肩膀,杜荷大跨步向院门处走去,边走边朗声向杜荒说道:“今天本少爷兴致好,就是高仁夫子不来堵咱们,本少爷也想过去与这位老爷子沟通沟通,你现在能在边儿上看着,也算是有眼福了。”
“呃?”少爷这是在发哪门子疯?好端端的怎么偏要往那枪口上去撞?杜荒小跑地跟在后面,对他们家少爷今天的反常表现很是费解。
老爷到底跟少爷说什么了,少爷往常不这样啊?
主仆二人走近之后,高仁仍在那里手捧着温茶,斜依着长椅,半眯着眼睛,面上的神情淡然如故,并没有因为杜荷二人的到来而有哪怕一点儿的变化。
杜荷上前躬身于高仁一礼,而后规矩地转身走至一旁,旁边一张方桌,桌上一壶,一砚,一笔,还有数张规置整齐的白纸,白纸最上方的那页,已有人下笔留字。
“少爷,小人为您砚墨!”见他们家少爷似真的要以规矩题诗闯关,杜荒忙着上前添水砚墨,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心,从来都没写过什么词句的二少爷,不会是在成心与这位高老夫子逗气吧?
“咏怀?”看了眼纸面上所标明的那个题目,杜荷沉吟回忆片刻,直接提笔蘸墨,在下面的留白处竟直写道:
“俊鸟还投高处栖,腾身戛戛下云梯。
有时透露凌空去,无事随风入草迷。
迅疾月边捎玉兔,迟回日里拂金鸡。
不缘毛羽遭零落,焉肯雄心向尔低!”
从提笔到落笔,前后不过数息,轻轻将纸上的墨迹吹干,杜荷将上面的这张纸卷拿起,再次走至高仁身边,躬身递上,道:“拙作已成,请夫子指正。”
“如果老夫没有记错,”并没有伸手去接那杜荷手中的那张纸卷,高仁抬眼看了杜荷一眼,道:“这当是你入院后的第一次晚来,可对?”
“夫子好记性。”杜荷递卷的姿势不变,轻声应了一句。
“你没有选择逃避或是干脆折返,老夫很欣慰。”轻点了点头,高仁坐直了身子,将手中的茶碗放于一边,抬头看着杜荷接声说道:“知道老夫当初为何非要一意孤行将你分入乙辰么?”
“知道,”杜荷恭声回道:“因为学生懒惫,不思进取,明有余力,却不肯尽显。”
“哦?”高仁颇为意外地看了杜荷一眼,道:“这些,是克明告诉你的?”
“回夫子话,”杜荷道:“家父并未曾提及,是学生从一开始就多有留意,事实上,当初学生之所以会惹得夫子不喜,也是学生故意而为。因为学生知道先生的秉性高洁,眼中容不得一丝污渍,必会将学生分入最差的一座学堂之中。这一点,相信夫子当时也看出来了。”
“嗯,你倒是够坦诚。”听出杜荷言语之中多有几分拍马屁的嫌疑,不过高仁还是不以为意地轻点了点头。
“年轻人就当有年轻人的锋芒,老夫之所以不喜欢你,”高仁直声说道:“除了是因为你自身的根基确是不稳之外,更重要的是,老夫觉得你的心机太多,有着一份你这个年纪所不该拥有的过深城府。”
“夫子教训得是。”杜荷乖乖点头应是,没有心思在这里听老夫子絮叨,所以再次弯身将诗作递上,道:“不过现在似并非闲叙之时,学生拙作,请夫子过目、指教。”
“你的诗作,不看也罢,”高仁再次靠身半坐,眯起了眼睛,淡声道:“念你这次只是初犯,回去之后将《论语》的前十篇抄写十遍也就是了,记得明日课前交予老夫,不得找旁人代写。”
“呃?”这老头儿,就这么瞧不起人么?
“记住,”不等杜荷再有什么言语,高仁接声向其警告道:“不管你在长安时的秉性如何,在这寒山书院你就得遵从书院内的规矩,迟到罚,旷课赶,绝无任何情面可讲,以后你们好自为之。行了,将手中的纸张回原处,进去吧。”
“少爷,快走吧。”听到高仁放行的话语,杜荒如蒙大赦,慌忙拽着他们家少爷的衣袖,准备先进去再说。
“不知夫子可有听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杜荷脚下犹如生根,没有一点想要挪步的意思,昂头看着高仁,道:“且夫子也有立下规矩,以诗赋评优劣,诗作优良者可免任何责罚,怎么,难道夫子今日是要食言而肥么?”
这就是寒山书院同其他私塾或是官学不一样的地方,凡事都留有一线生机,只要你有本事,哪怕你在书院触犯了再多的院规,书院也都可以给你一个可以挽回改过的机会。
换句话说就是,只要你能通过院主或是眼前这位高老夫子的考验,几乎可以无视一切院规,哪怕是你每日都不来上课都是无妨。
这就好比后世的一些大学,只要你能通过考试,修齐学分,谁会管你是不是每堂课都能按时到位?
这里是唐朝,书院里的学子一切都是为了通过科举,取得官职,只要你有本事能够通过科举,谁还会管你迟到过几回,旷课过几次?
所以,寒山书院的这个规定,怕的就是会因为一些死理,而失去某个或是某些极有可能能够通过科举的优秀学子而设,是在给学生一个可以重返书院机会的同时,也在为书院挽回某种可能的损失。
毕竟凡事都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而这个规定,无疑就是书院拿来堵那些犯了错却还不服气学子的嘴的。而现在,杜荷想要借助的,就是这个规定。
不止是因为这次碰巧的迟到,日后在杜陵杜荷难免会有其他一些想要做的事情,也难免会出现一些接连几日甚至数日都不能来上课的状况,与其每次腆着脸去向夫子请假,倒不如以书院的这条规矩为依据,来个一劳永逸。
“这么说倒是有了几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对于杜荷的不顺从,高仁倒是显得相当宽容,没有一点气意地抬头看着杜荷,道:“你确定不接受老夫的责罚,而非要闯一闯老夫这里的关卡?”
“老夫子之前说得不错,年轻人就当有年轻人当有的锋芒,”杜荷坦然与之对视,道:“且家父也曾有言,我们杜氏的子孙,从来都没有当缩头乌龟的习惯,该坚挺的时候,就一定得坚挺得起来!”
“呵,”看到杜荷这般愤青的一面,高仁难得地面上露出一丝笑意,伸手向杜荷言道:“拿来吧,让老夫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值得老夫刮目相待。”
“请夫子指正!”杜荷第三次将诗词递上。
“俊鸟还投高处栖,腾身戛戛下云梯。有时透露凌空去,无事随风入草迷。迅疾月边捎玉兔,迟回日里拂金鸡。不缘毛羽遭零落,焉肯雄心向尔低!”
将纸卷接过,高仁颇为随意地坐在那里低头观看轻吟,读着读着,神色之间变得越发郑重,等他读到最后一句‘不缘毛羽遭零落,焉肯雄心向尔低!’的时候,老头儿猛地站起身来,看了看手中的诗作,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不及自己肩高的小人儿,不由出声问道:“这首诗,确是出自你的手笔?”
“如假包换!”杜荷泰然处之地站在那里,淡然以对:“不知高老夫子以为这首诗作如何?”
“佳作,上等。”盯看着杜荷,好像是想要从他的神色之中找出些许缘由与破绽,高仁道:“若真是出自你手,老夫收回之前对你的评价,你确有让老夫刮目相待的本事。”
“多谢夫子夸奖!”对于高仁的话语,杜荷并没有觉着任何意外,直丁丁地站在那里,坦然接受。
“先别忙着道谢,老夫的话还没有说完。”摆手止住杜荷的话语,高仁接声说道:“若是想让老夫相信这首诗确你所作,而不是事先准备抄录于他人,除非你现在就能再作一首类似格局的诗作,你能吗?”
本来想换个题目再作考较,不过后来一想,佳作难得,若这首诗真是杜荷从旁处得来,似这般同一题目,能得一首已是难得,若然再作,除非本人亲至,少有人能再作二首,便是作出,诗风用词也必有所差异,所以,在高仁看来,也只有这个题目,才最能鉴出杜荷的真假来。
第二卷 名显京兆 第54章 诗而已
第54章 诗而已
老而不死谓之贼,这话说得果然不错,就好比跟前的这个老夫子,狡狡猾猾的。
不过要是让这位高老夫子知道自己曾被迫死记硬背过唐诗宋词三百首的话,估计这老头儿也就不会再出这种看上去像是很难,其实只要稍一回忆就能随便显摆出来的东西来难为自己了。
所以,从头到尾,杜荷一直都很淡定,稳稳地站在那里,开始了他来到唐朝之后第一次堪称猖獗的疯狂盗版。脑袋里面不停地活跃着李白、杜甫、白居易、贾岛、王安石,王渤,苏试等等等等可以说是先贤也可以说是后辈的名诗名句。
“少爷!”见杜荷愣在了那里,还以为是他们家少爷真个被高仁给难住,或是那首诗作根本就是少爷从老爷那里抄来的,现在被人给抓了个现形,所以,杜荒就在一边为他们家少爷找着台阶,道:“高老夫子正等着您给回话呢,不行的话,咱们就服个软儿,直接去抄《论语》算了,不就是十遍吗,最多熬个夜也就得了。”
作诗这种事情,在杜荒的眼里,那从来就是只有他们家老爷那样的人才能做得来的事情,就他们家少爷,连读起诗来怕是都有些费劲,就更别提什么作诗了,所以,对于他们家少爷这般执拗的举动,杜荒表示很不理解。
作不出来也没有什么丢人的,整个寒山书院,能够达到高仁夫子要求,可以顺利通过鬼门关的学子加起来都不足一个巴掌多,他们家少爷就是作不出来,也没人会在一边笑话,所以杜荒真的很不解,为何明知不行,却还偏偏要死乞白赖地上去碰那个钉子?
“嗯,这个小家伙说得不错,人贵有自知之明,”高仁的耳朵倒是好使,杜荒那么小的声音都听了个真真儿,老夫子接过话头儿,道:“如果实在作不出来那就不要勉强,老夫更是不会在意,最多也就是给你再加一个欺骗师长的责罚,再多抄十遍《论语》的前十篇而已。”
“多谢夫子好心,”杜荷回过神儿来,没有理会一边的杜荒,直接拱手向高仁说道:“不过小子方才没人回话,并不是胸中无物,无从所出。而是,名词佳句太多,一直有些混乱,不知该用哪一首而已。”
“要说这人那,就是不能太有才,”杜荷颇为自恋地轻声说道:“就好比学生,胸中的墨水儿多的止住地想往外涌,到现在学生才知道,原来才华太多,选择太多,也是一种苦恼,一下子十数首诗词全都蹦跳出来,实在是不知该选哪个好啊!”
完了,杜荒无语地看着他们家少爷,心中思道,少爷又开始吹牛了。
“那就全写出来好了,正好也让老夫瞻仰瞻仰。”高仁倒是老实不客气,指着旁边桌上的纸墨,一句话将杜荷给堵在了那里。
“这个,倒是不急。”知道两人并不相信自己,以为自己是在瞎侃胡诌,不过杜荷倒也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轻摇了摇脑袋,所谓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只要待会儿他们别被自己的‘诗词’给砸晕了才好。
“学生听说,只要诗赋这一项能够得到院主还有高老夫子两位的认可,就可以自由在书院内外出入,不知是也不是?”见杜荒与高仁全都扭头向自己看来,杜荷这才真正地露出了尾巴,说出了他这次过来书院最主要的一个目的。
“确有此项,”高仁轻点了点头,而后有些诧异地看着杜荷,道:“不过二十几年没有学子能够做到了,便是你爹当年那般地惊才绝艳也都不行,你不会是想要试试吧?”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杜荷随口甩出了这么一句,看着高仁道:“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家父还有其他一些前辈做不到的事情,并不代表小子也一定不行。”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高仁随着轻吟了一句,轻声品评道:“虽然有些粗浅,不过倒也对仗顺口,有些道理。”
“不过,”高仁语气一转,看着杜荷道:“院主事忙,并不是谁说想见就能见的,若是你不能先过了老夫这关,那就莫要再在此多说废话了。”
说完,高仁点了点桌子,是进是退,是写是罚,让杜荷自己看着办。
“就依夫子之言!”杜荷点头应允,所谓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而眼前的这个高仁夫子,无疑就是想要挡着自己去路的小鬼儿,若是不能先将他摆平,怕是还真难见到韦隘。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运笔如飞,字露锋芒,寥寥数笔之后,杜荷直身停笔,将新写好的诗词递上,道:“希望夫子能够尽依前言,代学生去寻院主,不然的话,学生便不再劳烦夫子,自己前去向院主请教。”
“竟真的写出来了?”而且还写得这般快捷,甚至连想都没想,高仁有些不敢置信地将诗作接过,轻吟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虽然有些离题,但是气魄却是十足,并不弱于上一首,亦算得上是一篇佳作。”高仁很是中肯地给出评价,之后再看向杜荷的眼神就开始变得有些炙热,就好像是一个守财奴,乍然看到了什么让他心动的宝贝一样。
接连两首,首首上乘,别说是甲院里的那帮孩子,便是书院内的绝大多数夫子怕是也都难以做到,但是现在,却被眼前这个小不点轻松完成,除了说是天才之外,高仁实在是不该怎么去评价。
精通术算之道,且又有着惊人的诗词天赋,现在,高仁开始有点相信,也许眼前的这杜荷,还真能闯破寒山书院十数年来都无人能够通过的那道考验。
“不知夫子现在,可能带学生去拜会韦隘院主了?”听到高仁的评价,杜荷并不觉着意外,同一个诗人所写出的两首诗作,若是没有相似之处那才是怪事。
“老夫说出的话,自然不会食言,”面对着书院未来的小天才,高仁顿时就变得和颜悦色了许多,一直严肃刻板的老脸上挂着一丝让杜荷有些胆寒的笑意,温声细语地开声说道:“不过现在呢,院主正在甲子学堂讲授课业,没有时间见你,你若真想拜会院主,依老夫看还是等明天吧。”
“明日上午辰时初,老夫会同韦院主一起在甲子学堂等你,给你一个可以通过书院内最高院试的机会。”不等杜荷回答,高仁直接就将时间定下,而后轻轻让开身子,淡声向杜荷说道:“行了,这一次迟到之事算你通过,之前所说的责罚一律免去,且先进去吧。”
说完,高仁又复回到方才的长椅之上,半倚在了那里,眯着眼睛,对杜荷主仆不再理会。
“多谢夫子!”杜荷躬身一礼,之后带着杜荒不紧不慢地绕过方桌进了书院之内,并没有因为晚了一天的时间与韦隘院主见面而气恼,在杜荷的心里,只要高仁将事情应承下来,晚个一天两天的,根本就没什么影响。
只是,可惜了贾岛先生的那两首诗词,杜荷在心里轻声叹息道,自己肚子里的存货总共也就那么点儿,属于不可再生资源,用一点儿,就少一点儿,今天本来一首就能解决的事情,却一下浪费了两首,可惜了了,日后若再有这种状况,一定得省着点儿用了。
“少…少爷,那两首诗真的是你写出来的吗?”迷迷糊糊地就跟着他们家少爷进了书院,待走得距离院门高仁所在的位置有了足够远时,杜荒这才稍有些清醒,这才敢大着胆子向他们家少爷询问。
“那是自然,”杜荷昂首挺胸地迈着步子,有点儿恬不知耻地说道:“难道以前你就没有发现,其实本少爷除了术算不错之外,还是一个写诗的天才。两首诗而已,对我而言,根本就不在话下。”
“是吗?”对这些话杜荒表示怀疑,狐疑地看着走在前面的二少爷,低声说道:“怎么以前从来都没见少爷写过一首?小人记得,以前在长安时,每次老爷还有官学里的先生让少爷写诗的时候,少爷还是抄的小人的呢?”
“呜?”杜荷的额角冒起数道黑线:“本少爷那叫深藏不露!深藏不露!懂吗?”
“是,”见他们家少爷有想要发飙的迹象,杜荒忙着点头回道:“小人知道,那是少爷在给小人表现机会,少爷不是写不出,只是不想写而已。”
“不过,”见他们家少爷面色稍有好转,杜荒碎嘴的毛病再次犯起:“方才那两首诗真不是少爷你从别处抄的?最高院试诶,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院主,高仁夫子都在,若是到时少爷写不出像样的东西出来,可就……”
“你个臭小子!”杜荷终是没有忍住,飞起一脚踢在杜荒的小屁股儿上,怒声喝道:“给老子滚一边儿去,别让本少爷再见到你!”
看,露馅儿了吧?看着他们家少爷气急败坏的样子,杜荒一脸我了解的恍然,而后在他们家少爷下一脚来临之前,迅速遁走,片刻功?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