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已。
方国涣道:“夫人勿过于悲伤,曲良仪先生棋高天下,不慎被妖人邪术所害,这是棋道中的不幸,日后我等必要寻着此人,为曲先生讨回个公道。”曲夫人闻之,忙自拜谢了,接着又叹道:“几个月前,夫君从京中来信,说过些日子迎我等入京共享富贵,唉!大富大贵倒不奢求,但求他平安就好,说来也是他自家的造化没有那么高。”方国涣自安慰了几句,曲氏兄弟便劝曲夫人回房歇息了。
曲氏兄弟随后打发了车夫,方国涣又赏了车夫十两银子,以偿一路的惊吓,那车夫便高兴地赶着马车去了。曲氏兄弟接着设宴款待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席间极尽感激之辞。
席后,方国涣去后宅探视了曲良仪。曲良仪的情绪此时基本稳定,只是呆默不语,似无感觉一般,方国涣不忍再视,施礼退出。然后会了卜元、吕竹风二人,便欲告辞离去,曲氏兄弟自是不依,苦苦劝留,曲夫人闻讯,也忙着赶来恳求挽留,兄弟三人盛情难却,只得答应留住一日。
第二天一早,方国涣三人执意辞行,曲氏兄弟无奈,只得应了。临别前,曲夫人携了曲操,与曲良材、曲良臣、曲宁儿等家中大小,跪了一片,再次相谢,方国涣三人忙扶了。曲氏兄弟欲赠厚礼,兄弟三人坚辞不受,各乘坐骑,拱手别去,曲家上下自挥泪相送,待不见了方国涣三人的踪影,众人才叹然而返。后在方国涣三人住过的房间内发现了裹有五百两银子的布包,曲宁儿告之,这是京城众棋家所赠,丝毫未动,曲家上下安慰之余,更是感慨不已。
第一部 天元化境 第二十七回 孙武兵阵
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离了曲家集,择路苏州而来。
吕竹风问道:“方大哥,我们这是往哪里去?”方国涣道:“曾与苏州的一位朋友有约,给我引见一位棋上的高人。此番前去,一是向那位高人请教以棋道,二是通知国手太监李无三鬼棋杀人事,希望能与这位高人共商解决的办法。这是棋上的大事,当向名家高手示警,以防再遭鬼棋之害。”说完,叹息不已。
卜元见方国涣忧心忡忡,便想把话题从棋上引开,免得方国涣心中不快,于是道:“贤弟的这位苏州朋友,可是那位嘴馋得出奇的赵公子?”方国涣道:“不错,正是此人。”卜元道:“贤弟结识什么样的人不好,如何结识这等好吃懒做的家伙?”方国涣闻之,笑道:“其实吃喝也是一门学问的,美食中也自别有天地,博大精深。”卜元道:“敢情,不过是那些有钱人闲着无事瞎讲究罢了,弄出个名堂来显人的,饿他两天试试,狗食也抢着来吃的。”方国涣闻之,摇头笑了笑。
吕竹风这时忽然问道:“莫非也能吃出个国手状元来?”卜元笑道:“若是吃出了个状元来,统领什么食院饭楼的,那皇帝可真是昏了头。”吕竹风闻之,不知何故,叹息了一声,摇头道:“看来太能吃了,人家也要笑话的。”方国涣、卜元二人听了,倒也没在意。吕竹风这时又道:“听人说,广东有一个地方吃的最是出奇,什么猫、鼠、蛾、虫的,统统塞进嘴里,一不小心,还会从自家鼻孔里爬出条蛇来。”卜元听了,大笑不已。方国涣想起那日在石岩村美食楼仙品堂的八珍宴上,赵明风对自己讲的那种直叫人作呕的“三响”菜与“肉芽”菜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时近晌午,兄弟三人自觉有些腹饥,遥见前方路旁有家独处野地的“清风酒店”。卜元道:“主人家把此酒店开在这远近不着人家的地方,独守交通要道,也自精明得很。”三人随即引马到了近前,立有几名伙计迎上来牵了缰绳招呼了。
进门时,吕竹风手中仍持了一根竹竿,自想随身带进去。一名伙计见了,上前道:“这位客官,竹子先在门外放了,出来再拿如何?免得刮着人,又不方便的,小人给您看着,丢不了的。”吕竹风闻之,觉得有理,便于门旁放了,随后进了来。此时,店内自有几桌客人在吃喝,都是走远路经此歇脚的,兄弟三人择了张桌子坐了。
方国涣问吕竹风道:“贤弟,吃些什么?”吕竹风道:“两个馒头吧!以前放牛时,都是一个菜馍对付的。”卜元笑道:“跟了两位哥哥这些时日,仍改不了小气的性子,两个馒头就把你打发了。”方国涣笑道:“贤弟倒能节俭的,不过哥哥暂时是不缺银子的,放心吃好了,到时短了钱用,你再分一半菜馍与我吧。”说完,方国涣自要了两大盘牛肉和几碟小菜,一坛酒,十几个馒头。兄弟三人也不谦让,便吃喝起来。
吕竹风见了满桌的食物,心中一喜,自家便独吃了七八个馒头,一大盘牛肉,见桌上剩得少了,吃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看意思是不尽兴,还想再吃些。如此吃相把一旁的方国涣、卜元二人看得直。
卜元讶道:“兄弟,今日莫非患上饥饿症了,这般能吃?怎不如前些日子的饭量小?”吕竹风此时有些难为情地道:“不瞒二位哥哥,小弟一生中几乎没吃饱过。”“咦?”卜元一惊道:“没吃饱过?”
吕竹风道:“不错,其实小弟能吃得很,自家也不知有多大饭量,先前与东家牧牛时,东家一顿只给小弟一个杂面菜馍。饿得极时,常到地里挖些红薯来吃,然后再帮地的主人干些活计,不致挨骂,乡亲们时常施舍些剩饭,才勉强维持了。运气好时,用竹竿戳死只虎豹,还有些兔子山鸡,然后烤熟了来吃,也能挨上几顿的。”一番话,直听得卜元睁大了眼睛,惊叹道:“可怜!可怜!敢情老弟的这般神力竟是吃出来的!”
方国涣也自觉意外,忙问道:“自贤弟随了我二人后,每顿吃饭时,贤弟都是先放筷的,问你吃饱了没有,你每次都说饱了,为何现在才露出了大吃的本事来?”吕竹风如实说道:“小弟有幸被两位哥哥收留,护送曲先生还乡返家,先前还以为一路上的食宿用度,都是曲先生将来打在雇请二位哥哥的佣金上,想给二位哥哥节省些,到结账的时候多得些。谁知到了曲先生家里,才知一路上都是二位哥哥自家的花费,令小弟好生敬服。在曲先生家里,怕放开肚量惹得人家笑话,所以也没敢往饱吃。今见二位哥哥果是有些银子的,不妨就先吃一顿饱饭吧!这些日子已是饿坏了。”“老天!”听得卜元嘟囔了一句,与方国涣又惊讶又激动,二人被吕竹风这番纯朴真诚的表述和能吃的意外给惊得呆了。
卜元这时拍了拍吕竹风的肩膀,感慨道:“原来老弟先前没有吃饱,是为哥哥们省钱的,真是罪过!今日便放开肚量吃吧!不要顾及银子,你方大哥是位聚宝盆,到时自会有银子送上门的,从今以后一定要让你顿顿吃饱吃好,可不要委屈了自家。”吕竹风道:“小弟今生能跟随了两位哥哥,幸运得很!日后但助二位哥哥打杀些坏人,别无所求,能吃饱就足矣了。”卜元、方国涣听了,好是感动,卜元一挥手道:“伙计,再来五斤牛肉,不,八斤,再加二十个馒头来。”
一名伙计上前问道:“客官可是带了路上吃?”卜元道:“你这开饭馆的,还怕大肚汉吗?”那伙计奇怪地瞧了瞧三人,看哪一位也不像能吃的,摇摇头去厨下了。时间不大,八斤牛肉、二十个馒头便端了上来,卜元全部推到吕竹风面前,道:“老弟慢慢用吧!勿要吃急了,不够再向店家要些。”吕竹风此时大喜道:“吃吃看吧!”卜元闻之一怔,有些惊讶道:“那就吃吃看吧!”吕竹风道了声:“多谢二位哥哥赐食之恩。”
说完,便放开大吃起来,一阵风卷残云,顷刻间,桌上食物已去了大半,吃势犹不减,显然正在兴头上。卜元、方国涣二人互望了一眼,诧异不已,店中的伙计与邻桌的客人也都看得呆了。卜元有些担心道:“好兄弟,饱些就停了吧!莫要涨破了肚皮,怪吓人的!”
吕竹风这时把最后一片牛肉送入嘴中,嚼了一下,便咽进肚里,见桌上已无入口之物了,这才有些满意地道:“今日就到为此吧!也算是饱一回了。”旁观诸人,自是看得目瞪口呆。卜元忙提壶斟了一茶,递上前道:“老弟,溜溜缝吧。”吕竹风道声“多谢”,接过茶碗一饮而尽,觉得不够痛快,索性提了那壶茶:“咕咚咕咚”几口便喝了个干净,随后拍了拍自家肚子,若无其事地一歪头,很惬意的样子。卜元、方国涣见了,相顾茫然,实不敢相信,吕竹风竟能吃下这许多东西。
吕竹风这时道:“小弟吃好了,二位哥哥可要上路?”方国涣忙道:“不忙,不忙,贤弟坐着勿动,免得在马上颠簸,伤了肠胃。”卜元道:“有理,有理,老弟还是先坐着消会儿食吧。”吕竹风道:“也好。”自家坐正了身子,随对二人感激地道:“以前除了有那么几回吃净一只老虎和豹子外,今日算是最饱的一回了,日后但能一月饱上一次,小弟就心满意足了。”方国涣感慨道:“贤弟不但有神力,竟还有神吃之能,世所罕见!以后每顿饭时吃饱了就是,否则便是我等的罪过了。”卜元这时道:“老弟的这一顿饱饭能挺到几时?”吕竹风道:“三两日不食,倒也无关紧要,不过下一顿,比这还要多些才好。”卜元乍舌道:“老弟每出惊人之举,这也是放牛放出来的一种神技吧!”
这时,店内又进来三位走远道的客人,要了桌酒菜便吃喝起来,对饮了几杯后,便聊起了闲话。一位胖子道:“你们可曾听说了,我们河南开封府,有一位下棋出了名的,叫徐东州,人称开封府第一棋王。前些日子,不知在棋上输了谁一盘,突然变得疯狂起来,打人毁物,竟拿东西来出气,一时想不开,自家爬上国寺十三层铁塔上,一个跟头翻下来摔死了,好是惨烈!”这边的方国涣、卜元二人闻之,大吃一惊。另一人道:“棋上胜负也是常事,何以这般没肚量,气窄得很,自家死了不算,还要被人耻笑。”那个胖子道:“此事说来也有些古怪,徐东州虽然在棋上称霸开封府,但也曾败于几位前来讨教的外省高手,却是输得高兴,败得心服,与人家称兄道弟的,不知在这盘棋上何故想不开?只可惜了他一身好本事。”另一人道:“我看他还是自家小气,败了几次于人家,心里憋了些底火,这次终于耐不住了,一下子爆发出来,觉得好没面子,死了算了。”
方国涣此时按住心中那种不安的预感,起身上前,朝那位胖子拱手一礼道:“打扰了,适才几位所说的那位开封府的徐东州,不知是在与一位什么样的人对完棋局后自杀的?”那胖子道:“小公子也喜欢听奇闻吗?详情在下也不甚清楚,事后听徐东州的老婆说,是两名外地人,因闻了徐东州的棋名而来较量一番的。据说和徐东州走棋的是一位怪老头,下完棋也就走了,不关人家事的。”方国涣闻之,心中一震,骇然道:“是他!一定是他!他真的在为祸天下棋道了。”
方国涣谢过了那个胖子,随即回身道:“卜大哥、吕贤弟,我们不去苏州了,马上改道河南。”卜元明白方国涣的意思,起身道:“也好,料那两人还走不远。”方国涣自去结了饭钱,忧心忡忡地与卜元、吕竹风出了清风酒店。吕竹风出门时,随手持了自家的那根竹竿,此时见方国涣、卜元二人的神情忽变得严肃起来,尤其发现方国涣在与店家结账时,似乎一脸的不高兴,心中懊悔道:“是了,我一顿饭吃下这许多,定费去了不少银子,时间久了,当会把两位哥哥的钱袋吃空的。唉!如何生得这般大饭量,惹得两位好心的哥哥作难,日后可不要这般放开量吃了,能忍挺得住也就算了,到时真若短了银子用,让两位哥哥跟着受饿,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吕竹风胡思乱想着,随了方国涣、卜元上马而行。
兄弟三人改道河南,方国涣闷闷不乐,一路无话。行了一程,吕竹风自是有些歉意地道:“两位哥哥,以后每顿饭小弟少吃些就是了,勿要这般沉闷,实令小弟好生过意不去。”听了吕竹风忽然说出这般莫名其妙的话,卜元、方国涣二人各是一怔,见吕竹风一副内疚难为情的样子,方国涣诧异道:“贤弟何出此言?难道还供不上你一顿饱饭不成?”吕竹风认真地道:“都怪小弟这张只争食不争气的肚皮,日后若是吃空了二位哥哥的本钱,岂不连累二位哥哥一起挨饿受困?”方国涣、卜元闻之,这才明白了吕竹风纯朴的心意,卜元又是喜欢又是气恼道:“你这家伙,把两位哥哥看得也太小气了些,日后就是没得哥哥们吃,也要有你吃的。老弟若是因为吃不饱饭受饿而失去了神力,哥哥们可要后悔一辈子的,既然把大吃的本事显了出来,可勿要再藏了。”
方国涣摇头笑道:“适才哥哥是听到了害曲先生的那个坏人的行踪,闻他又生出祸事来,心中忧虑不安,哪里是心疼银子的。贤弟日后往饱了吃就是,勿要有所顾忌,不但神力天下第一,也要吃出个天下第一来。”卜元笑道:“只要老弟不是食痨,吃不出事来,日后不但吃饱,更要大鱼大肉地吃好,也是老天养出了你这个高人来,可不要因为随了哥哥们受屈,把自家的本事给坏了。”吕竹风这才知道误会了二人,脸一红道:“惭愧!这种争食不争气的本事,令二位好哥哥见笑了。”方国涣笑道:“贤弟的这种海吃的本事,幸亏不是在美食家赵明风公子的身上,否则是没有厨家能侍候得了的,韩杏儿姑娘也自会吓跑的。”
这日,兄弟三人已跨入了安徽地界。时值盛夏,天气酷热无比,太阳就像在头顶悬着的大火球,烤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皮肉似熟了一般,三人所乘的马匹也自有气无力地慢慢走着。卜元此时忧虑道:“耽搁了这些时日,那太监与姓于的护卫已是不知又到了哪里。我们即便到了开封府,也只能证实与徐东州走棋的那人是这个太监而已,再寻他可是难了。”方国涣道:“他二人行踪诡秘,飘忽不定,不知哪里去寻的好?”
卜元道:“那太监走鬼棋害人已成了性子,但凡有棋家好手的地方,他必会闻风寻访了去,河南与安徽搭界,那太监也可能顺道又来安徽了,寻访名气大的棋家斗棋。我们不妨先打听了哪里有棋家高手,名声又大得很的,且去那里守株待兔,或许能候了那太监来。”方国涣闻之喜道:“好主意!没想到卜大哥也有这般好计策。”卜元笑道:“先前打猎时,时常备些大块的肉于林中,以引诱大兽出来,伺机猎捕它,经常奏效的,但把那太监看作野兽,等他自投罗网吧。”吕竹风道:“这太监如此可恶,见面时一竹竿把他戳死就是。”卜元笑道:“那怪物自交于你方大哥对付了,老弟但能把那姓于的护卫摆平足矣。我嘛,若是觉得有些不对头,不等棋局走完,帮着方贤弟给那太监一弹丸吃,免得有什么意外,被太监在棋上施妖术迷住了,生出那些吓人的事来。”方国涣闻之笑道:“卜大哥的法子,倒也万无一失。”
兄弟三人一路行来,卜元打听了数人,寻问安徽境内可有出了名的棋家高手,那些人竟都摆手摇头说不知,惹得卜元好生气恼。方国涣便笑道:“所谓‘一花一世界,千叶千如来;隔行如隔山,技艺两不干。’卜大哥打听的都是些商贩与农人,他们自无暇理会棋上事,知道的也就自然少些,卜大哥不妨问那种斯文雅气的读书人,或许能打听到什么来。”卜元闻之一拍头,恍悟道:“有理!有理!我说怎么问那些人,如对牛弹琴一般,没个兴致!”
三人又行了一程,见前方路旁一片树阴下,有一位呈些斯文气的老先生,和一名仆从在避暑纳凉。卜元见了,道声“有门”,便引马到了近来,拱手一礼道:“老人家请了,打听个事,这附近府县,可有在棋上出了名的高人?”那老先生抬头望了卜元、方国涣、吕竹风三人一眼,自有些轻蔑道:“看来几位也是外乡人,见识少得可怜,连我安徽棋道上的第一高手白光景白先生的大名都不知晓。”
卜元笑问道:“不知这位白先生住在哪里?能有多高的本事?”那老先生便有些得意道:“白光景先生住在铜陵,离这里倒有一天的路程,要说棋上的本事嘛,可是老夫心中最敬的一位高人。只可惜当初京城棋试,争那国手状元时,白先生不巧害了一场大病,未能去应棋试,错过了这个大好时机,否则这个棋家的状元必是白先生的,现在不知有多少人为白先生惋惜。白先生居铜陵设馆教棋,时有外省的棋道高手来寻他斗棋,白先生是未曾有过败绩的,有时一高兴,饶让对手两子三子的,也自胜得人家心服口服,恨不得立时拜了白先生为师,天下间看来是没有对手了。你们几个青年人去见识见识白先生的风采,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方国涣闻之,心中暗暗吃惊,知道天下高人果然多的是。卜元此时又问清了去铜陵的道路,随后一笑,谢过了那先生,兄弟三人便一路向铜陵而来。
路上,卜元道:“那铜陵的白光景若真有这么大的棋名,太监李无三必然寻了去,到时在铜陵想法子把他解决了,免得日后老是让贤弟惦记着。”方国涣道:“但愿如此吧。”时值正午,温度高得正是时候,天气更加热了,道两旁的树木越显得枯蔫,路上自少了行人。方国涣忽见前方不远处的路旁有一座大草亭,此时亭中已有了五六位避暑的人,不由一喜道:“卜大哥、吕贤弟,且到那草亭里避一避酷热再走吧。”卜元喜道:“正有此意。”
三人到了近前,下了马,自把马匹拴到路旁林中避热食草去了。三人随后进了草亭,亭内果然有些凉爽,见有数条供人坐地简易长凳,三人便寻了一向风处坐了。此时亭中的那五六个人,或躺或坐的歇着,那些人见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进来,知是过路避暑之人,有两人向三人微微点头示意,倒也不曾互相搭话,也是天太热了,大家都懒得言语。方国涣见这些人皆着劲装,多是身材精壮的大汉,腰中各佩刀剑,显是些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其中一清瘦之人,盘坐地上,正在摆弄着什么。
也是方国涣坐得近些,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心中倒是一动。原来那人面前铺了一块绢布,上边绘画了一面棋盘,那人此时正在摆弄着黑白两色棋子,似在自家打谱研棋。方国涣心下道:“此人却也有兴致,这种酷热天气也不闲着。”也是离得近些,更是棋家本性,方国涣便自多看了几眼,却发现那人并不是真正在打棋谱,而是用棋子在棋盘上摆布着一种规则的棋形。似乎哪里摆放得不妥当,那人摇了摇头,伸手把棋形拂乱了,拾起棋子又重新摆起来。方国涣此时心中一怔,不知那人以棋子在棋盘上摆弄着一种什么游戏。这时,那人又摆列了黑白两条长龙,彼此围绕,首尾互接,那人接着又以这两条棋龙演化变动出了几种棋形。方国涣见了,心中大是惊异,发觉此人也不是在拿棋子做什么游戏,而是在推演一种深奥的阵形,又似在走着一盘高妙的棋势。
这时,那人似乎把棋形变动到了难解之处,不由轻叹了一声,摇头自语道:“一到这里,就不知如何定形,变化不当,两下都会溃散的。”方国涣旁观了片刻,心中道:“且不管他在摆什么阵形,做什么游戏,如果依棋势来看,倒是一盘绝妙的双活双死局,看来此人一时识不出走活此棋局的位置。不过此人似把黑白两条棋龙当作一家,自让双方配合得巧妙些,好像是兵家的阵法。”想到这里,方国涣心中忽地一惊,暗讶道:“如果用训练有素之人,按此棋形布列成兵阵,依刚才棋势上的变化,搏杀于千军万马中将会无懈可击,没想到天下间竟有如此精通兵家阵法之人。”
这时,那人又摇头自语道:“难道此书缺损了这一页,孙某就真的找不出这二龙阵的阵眼所在吗?把这员大将安排在何处,才能带动二龙阵,不致于双龙无首,被敌人一击即溃?难!真是难得很!除非孙武再生,补上此缺,才能把这两条死龙、救活归一。”方国涣闻之,心中惊异道:“难道这是孙武的兵阵图?世上只有孙武的兵法十三篇传世,没听说有什么兵阵图的?”
方国涣一时惑然,随之寻思道:“此人面容清雅,无恶人之相,这棋形绝妙,自把他难住了,且按棋上走法,给他点示一子,成全一盘双活局吧。”想到这里,方国涣便起身上前,拱手一礼道:“在下方国涣,见过这位先生。”那人闻之一怔,抬头见是一位同避热于草亭内的过路的年轻人,自感意外道:“不知公子有何见教?”方国涣道:“适才见先生以棋子布列出了这盘奇妙的阵势,不管是兵阵还是游戏,在下发现这是棋法上的一盘少见的双活双死局。”“咦?”那人闻言吃了一声,忙起身礼见道:“原来公子是位棋上的高手,失敬!失敬!不知能否施妙手走活此局?”方国涣笑道:“在下不才,也略知些棋之理法,如果先生没什么忌讳的话,在下倒能一子将全局点活。”
那人闻之,立时惊喜道:“求之不得!果真如此,公子不但是棋中的高人,更是兵家奇才!”说着,忙呈上黑白各一枚棋子,道:“公子请了,不知用哪色棋子为好?”方国涣笑道:“此阵黑白都归一家,不分敌我,无论哪色棋子都可以,只要是一员猛将,能压住阵角,带动全阵变化就行了。”那人闻之愕然,心中惊奇道:“这年轻人是什么人?竟然棋道、兵阵两通?”实不知方国涣刚刚是从他摆布的棋形上看出门道的。
且说方国涣随手接了一枚黑子,轻轻点落棋盘中。那人见了,先是一怔,继而惊喜万分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位置,这是二龙阵真正的阵眼所在,公子施展妙手,全了此阵,难道是孙武转世不成?”这一喊,惊动了亭内所有人。那人此时深施一礼道:“在下孙奇,今日幸得方公子解此多年的困惑,实是感恩不尽,且受孙某一拜。”方国涣忙扶了道:“孙先生勿要多礼,举手之劳,何足言谢。此阵布得奇妙,虽成双死双活局,却又与棋上的死活局大不一样,若不是孙先生用棋子摆示出,在下偶然触类旁通,以棋上走法点成双活之局,否则以真人布列成兵阵,在下便不能识得出了。”
孙奇道:“棋者,兵道也,棋家与兵家实为一道,方公子出此妙手也不奇怪。”方国涣道:“曾闻古人以棋上之攻取,用于兵家之夺占,看来果有此事了?”孙奇道:“不错,棋应兵事一说,古已有之的。”这时,亭内众人都围了过来,都是孙奇的兄弟,彼此互见了礼,随后坐于一旁,听孙奇、方国涣二人谈棋论兵。
方国涣道:“孙先生何以运棋道于兵事,竟能推演出这种奇妙的兵阵棋?”孙奇道:“孙某自幼好论战谈兵,尤爱博及各家兵书,诸如《白起兵》、《李靖答辩论》、《诸葛兵法》,最至爱者莫过于孙武的《兵法十三篇》,视为兵家至宝,熟读之可以倒背。二十年前,偶从一位友人先祖遣下的藏书中,意外发现一部《孙子兵阵棋解》,方知孙武不但有兵法传世,更有兵阵传世,大喜之下,爱不释手。友人知我喜谈兵道,笑而赠之,归而翻阅,却见满书棋谱。起初大惑不解,后偶然间领悟,这是孙武从千变万化的棋势上,演变出来的至奇至妙的兵阵。只可惜此书缺损了几页,使得某些阵形不全,如二龙阵图式,便缺少阵眼之位。”
方国涣闻孙奇所述,惊叹道:“万物一理!果是至圣名言!棋兵相通,便足以证明了。《孙子兵法》为历代名将好之,这部《孙子兵阵棋解》与其相辅相成,竟被孙先生所得,可见先生与兵家有缘。”
孙奇笑道:“孙某虽爱谈兵,但不愿看到战乱杀伐,所持兵道,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当年家乡闹匪患,甚是猖獗,连官府也无奈何,百姓深受其苦,为保家护国,孙某便挑选乡中强壮者三百人,演练兵阵,以求自保。后与匪盗两千人斗,竟借兵阵巧妙灵活的变化,以区区三百人,败贼两千,从此匪患始绝。孙某自知兵阵的威力果然无比,不过各组兵阵,需有一员勇猛的大将压阵,方可带动,搏于千军万马中。”孙奇接着叹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能带动兵阵,使其发挥最大威力的大将太少了。”方国涣闻之笑道:“我这两位兄弟,各有万夫不挡之勇,都可做大将的。”孙奇闻之,不由惊异地望了望卜元、吕竹风二人,见卜元背负一包,露出一张弹弓的弓身,其弓身粗而黑亮,显是奇铁打铸,知卜元定是一位大力善射之人。孙奇再看吕竹风时,却是一位持了根竹竿的少年,似一名乡间的牧童,无甚异处。
吕竹风这时见方国涣对自己含目而笑,好像在示意什么?索性一扬手,手中的那根竹竿便疾射而出,直贯入草亭外十米处的一棵粗大的树干中,竹竿竟然透射进了一半,把那棵树干给击穿了,而树上叶子却无一片落下。“好神力!”孙奇等人见罢,不由齐声惊呼。孙奇忙即起身道:“原来三位都是身怀绝技的当世英雄,失敬!失敬!”方国涣笑道:“孙先生不必客气,我这位贤弟天生神力,善使竹子,今见先生非寻常人,所以显示一下而已,别无他意,但想与先生交个朋友。”
孙奇闻之喜道:“如此甚妙,今日有幸识得三位侠士,实为孙某的荣幸。”接着对吕竹风道:“孙某有一位朋友,是一高手铁匠,自家藏有一种精钢重铁之料,可铸神兵利器。日后小兄弟有机会再遇见孙某的话,一定叫那位铁匠朋友给你打铸一根这般竹子模样的精钢重铁竹。”吕竹风闻之,大喜道:“多谢孙先生,我使竹子使惯了,只是竹子太轻,选重些的又太粗,一直没有应手的,要是有了一根铁竹子,实在是太好了。”孙奇笑道:“今日方公子帮了孙某一个大忙,日后有机会一定回报你一根精钢竹。”方国涣也自喜道:“我这贤弟要是有了一根铁竹子,便可横打天下无敌手了。”孙奇等人听了,暗暗惊异。
这时,忽从一侧树林中走出两个人来,那两人径直走到草亭外,齐向孙奇施了一礼,其中一人恭敬道:“孙堂主,弟兄们都休息好了,可否上路?”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见了,这才知道树林中还有孙奇的人,不由各是一怔,惊讶不已,不知孙奇是位什么样的人物。
第一部 天元化境 第二十八回 金枪无敌将
孙奇这时抬头看了看天,见太阳已不如先前那般火毒了,空气中已有了几丝凉风,于是道:“时辰不早了,通知弟兄们上路。”亭外一人应了一声,回身一声呼哨,忽从树林中呼啦啦钻出来四五百人,几乎一半的黑衣人,一半的白衣人,各持刀枪,并且每人背上都负了一只扁长的盒子,不知内装何物,作什么用,原来这些人一直在林中避暑。方国涣见这些人竟然各穿着一身黑白分明的劲装,想起孙奇适才以棋子摆的棋形,恍悟这几百人乃是用来组阵布兵的,心中惊讶道:“这位孙先生倒是会带兵之人,难道这些人就是孙奇所说的曾击败两千匪盗之人?”
方国涣这时道:“原来孙先生还带了这许多人手,不知先生哪里人氏?”孙奇道:“今日有幸结识方公子,孙某也不必隐瞒自家身份,自从当年我率众击败盗匪,在当地已小有威名,后来有幸结识了替天行道的六合堂帮会,孙某就加入了六合堂,如今我是六合堂首堂堂主。”“六合堂?”方国涣闻之一喜道:“原来孙先生是六合堂连姐姐手下的人。”孙奇等人闻之一怔,各呈惊异之色,孙奇惊讶道:“不知方公子与我们连总堂主有何关系?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方国涣见孙奇的几位手下,用怀疑的目光望着他,似乎“连姐姐”三个字不该他叫的。为了避免孙奇等人误会,方国涣便出示了那块六合金牌令,道:“孙先生可识得此物?”孙奇等人一见之下,不由大惊,立时间齐身拜倒,孙奇恭敬地道:“六合堂首堂堂主孙奇,不知六合金牌令到,有失远迎,还请方公子恕罪。”方国涣有过一次经验了,忙把六合令收了,上前扶起孙奇道:“孙先生与各位好汉不必多礼,在下只不过想证明你们六合堂的连奇瑛连姐姐与我是好朋友,免得引起误会。”随后把在黄河岸边救下连奇瑛的事,前后略说了一遍,孙奇等人闻之,惊奇不已。
方国涣接着问道:“不知孙先生带了这么多人哪里去?”孙奇此时已知方国涣的身份特殊,自是恭敬地道:“孙某奉连总堂主之命,率六合堂总堂处的五百龙虎军北上,是为了关东绿林好汉入关加盟一事,以防不测。”“哦!”方国涣道:“原来如此,是为了加盟的事,这总堂处竟然还有五百龙虎军的。”孙奇道:“这五百兄弟是我六合堂内精英中的精英,由孙某演练兵阵多年,已成气候,可敌万人,有保护总堂安全之责,平时只听令连总堂主的调动。”
方国涣笑道:“原来连姐姐还有护卫军的,更有孙先生这般高人相助,倒出乎我的意料。”孙奇道:“方公子三位哪里去?竟会这么巧在此遇上了。”方国涣道:“我兄弟三人正在办一件事情,欲去铜陵,正好经过这里。对了,连姐姐调孙先生率五百龙虎军北上,可要打仗吗?”方国涣知连奇瑛已与关东的杜健等人联系上了,欣慰之余,见六合堂人马调动,似起了什么变故,故而相问。孙奇这时道:“连总堂主在给孙某的手令上说,关东好汉欲入关加盟六合堂,必会引起关外女真人的警觉,到时有可能阻挡而以刀兵相见的,为防万一,连总堂主准备亲率六合堂人马出关接应,故抽调天下各分堂的精锐北上。”
方国涣闻之,点头道:“连姐姐考虑得真是周全,看来加盟之事已达成了,既是用人之际,待我三人办完一件事后,也去助一臂之力。”孙奇闻之,大喜道:“连总堂主若见了方公子带去的这两位英雄,一定会很高兴的,希望三位早日前去,到时孙某还有一些兵阵上的疑惑,要在棋上向方公子请教的。”方国涣道:“好说。对了,日后不知去哪里寻孙先生和连姐姐?”孙奇道:“现今六合堂天下各处分堂的精锐都被调往河北宣化会合,到时方公子三位去那里寻便是了。”方国涣喜道:“如此甚好,可以见到六合堂内的英雄豪杰了。”孙奇笑道:“到时孙某定会恭迎三位的大驾。”
孙奇随后又对吕竹风道:“孙某一到宣化,立刻叫人给你打铸精钢重铁竹,待你去时,正好能用上。”吕竹风闻之,高兴地谢过了。孙奇接着又赠送了方国涣三人二百两银子,方国涣不受,孙奇等人执意相与,方国涣推辞不过,又望了一眼吕竹风,只得谢过笑着收下了,孙奇随后率了五百龙虎军别过三人去了。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送走了孙奇,也自上马赶路,寻那铜陵的棋上名家白光景而来,以候国手太监李无三。
由于日后要随方国涣去六合堂助战,卜元、吕竹风二人显得异常兴奋。卜元道:“六合堂内都是英雄好汉,做的是替天行道的事,江湖上名气大得很。今天见到了这位孙先生,看其模样就有高人的味道,日后见见贤弟的那位连姐姐、六合堂的总堂主是位什么样的巾帼英雄。一位女子竟有这么大的本事,支撑起如此大的事业来!”
方国涣道:“成功与否是不论男女的,想那代父出征的花木兰、抗击金兵的梁红玉,都是把名字传下来的人,但有才干加胆识,都是可以成大事的。”吕竹风一旁道:“依小弟看来,女子就是不如男子的,二位哥哥想想看,古今的帝王将相与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可尽是男子做的,女子做出几个来?”卜元闻之,不由摇头笑道:“老弟能说出这番道理来,也是有学问的。你可知道唐时的武则天?她便是一位奇女子,做过皇帝的。”
吕竹风摇头道:“古今能有几位武则天?从古至今,几百位帝王,无数位将相,就出了这么一位而已。所谓物以稀为贵,仅这么一位人物,就叫天下的女子自以为了不得,安慰得很,实不知男女之差远之又远的。”“嘿!”卜元自有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