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况,只有自杀一条路了吧?
如果演习让我不满意,我会报告相邦大人,这也算是对你的保护吧,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刘健没有听到团长的话,他倒是没想那么多,想的只是怎么把眼前的事做好,这种质疑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下个月十五号,那就是还有一个多月。”
骑在马上,刘健皱着眉头琢磨该怎么做好这件事,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契机,如果胜利,那么就会得到手下连队长的尊重。如果失败,那也简单,证明他根本不适合走这条路,安安静静地回去吧。
回到营队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团队的后勤人员做好了饭,军官自然不是和士兵在一起吃饭,他们有自己的屋子有自己的圈子。
进屋之后,几个连队长正在等他,刘健笑了笑说道:“团长告诉我要演习,大概是想看看我这个营队长到底有没有资格吧。”
几个人略微迟疑,很快猜到这是给刘健的一个下马威,如果失败了那就只能从营队滚蛋了,所以才把放在夏秋举行的演习放在初春。
“应该没问题的,就算不赢,只要能保持横队稳定,最后对方也不过是惨胜,咱们也就是小败。
第一营队的营队长是参加过十四年前那场战争的老兵了,那时候他就是连队长了,只是因为出身不是贵族,这才一直当营队长,这些年几个营队都没有赢过他们的,我们从前都是这样,不去进攻,保持队列的完整,等待对方的进攻,输习惯了,没事的。”
李沐宽慰了一句,他以为刘健现在一定很担心,但刘健笑道:“什么叫输习惯了?我是准备赢的,他又不是三头六臂,怕他作甚。”
几个连队长干笑几声,这种话他们并不相信,在他们看来刘健过于自负了,有些事是靠做的而不是说的。
刘健也不以为意,草草吃过饭后,命令营队暂停装填训练,而是开始训练纵队前进和转向。
几个连队长看着刘健将队伍排成三列纵队,让士兵练习行进间转向和左右转,无奈地耸耸肩。
“让他折腾去吧,过一个月会让他哭鼻子的。人倒不错,爽气又没有那么多的架子,有热血,有血性,也很谦虚,当个朋友还是不错的,可惜这是军营,只有胜利才是军官地位的保证。”
李沐抱着膀子看着刘健在那里训练士兵,心中暗想。
毕竟是经过训练的士兵,左右是分得清的,而且纵队行军也进行的不错,但是行进间的转向和多列纵队转换还是不熟练,很多时候会乱成一团。
刘健手里拿着鞭子,实在说不清楚的时候就会用鞭子抽打,士兵对此习以为常,他们都是棍棒和皮鞭训练出的。
抽打完士兵后他也会弄一些伤药给士兵送去,闲暇时也会和士兵混在一起,一起抽支烟或是说些笑话,但训练的时候绝不手软。
夜晚的营房之中,几个被鞭子抽打过的士兵在上着药,一边讨论着这个奇怪的年轻营队长。
“人还不错,以前挨了打可从没有人送来伤药的。”
“拉倒吧,当年伍子胥的事你知不知道?给士兵吸允脓疮,最后还不是为了让咱们卖命?”
“你傻吧?那是吴起,可不是伍子胥。可是他不咱们送伤药,咱们就不卖命了吗?还不是一样,他好像也是自由民出身,可不是贵族,和咱们都是一样的。”
“谁知道呢?他或许是个好人吧,也可能是装出来的,可是要是装一辈子好人那他就是个好人呗。反正他和那些军官还有些不一样,说不上来,大概就是因为他不是贵族出身吧?你见过营队长和士兵在一起抽烟吗?”
士兵们叽叽喳喳讨论的时候,几个连队长聚在一起抽着烟,唯独没有刘健,黑暗中只有烟头的火光在闪耀,根本看不出他们的脸庞。
“折腾吧,折腾到下个月就不用折腾了,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士兵只需要鞭子和棍子就足以让他们前进后退,和他们在一起难道不丢人嘛?呃,也对,他本身就不是贵族嘛,就是黑龙江畔的自由民。”
“的说什么?贵族怎么了?平民怎么了?我也是平民出身,但论功勋你还不如我,真他妈的……”
两个人都站了起来,旁边的几个人急忙拉住,安静了一会,终于有人开口说道:“我也是从士兵做起来的,当时也幻想着能有军官和我一起抽支烟,或者挨打之后会送来句安慰,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小子不错,虽然可能在训练上有些奇怪。”
“军官如果和士兵一样,那么军官的荣耀何在?”
“军官的荣耀不是用士兵的低贱还烘托的,而是依靠功勋和战斗。”
几个人最终还是吵了起来,对刘健的看法并不统一,出身决定了他们的思维,六个连队长有四个认为刘健还不错,另两个则认为这是败坏道德,贵贱不分。
这次争吵后的第二天,一封信从沧海卫沿着驿道来到了某个庄园中,仆人收到了少爷的来信后兴高采烈地递给了老爷,希望能得到几个铜板的赏钱。
闲居在家的某位勋贵打开了信封,看着儿子那熟悉的字迹,皱起了眉头。
“亲爱的父亲:
我在这里服役并不愉快,希望你能让我调离这个团队,我们营队中有四个人都是从平民成长起来的,他们的一些行为和思想让我感到很压抑。
营队新来了一个营队长,就是报纸中出现的那个什么刘健,对于贵族缺乏最起码的尊敬,每天和士兵混在一起,这种贵贱不分的行为让我感到恶心,一个国家需要有秩序,平民们尊重贵族,才会进而尊重女王殿下。
只有贵族才能保证女王的荣耀,很难想象一些人的思想,会认为贵族和平民是平等的,他们并不懂礼仪,不会作诗,不会品酒,只知道吃饱穿暖,那样的人我很难想象和他们平等。
那个刘健虽然从没说过这样的话,但观其行可知其心,如果这个秩序被打破,那么贵族的荣耀何在?如果我们远离了庄园和平民在一起聊天,我们的荣耀也会逐渐被踩在脚下。
只有保持距离,才能保持神秘,进而保持尊重。我对士兵的训练很严格,但我更相信棍棒和皮鞭。我害怕有一天我没有死在为女王效忠的路上,而是被身后的士兵用铅弹结束我的生命,昨天我在鞭笞士兵的时候,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眼神,里面充斥着不满和愤怒,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
都在传言我们要和俄国人作战,或是和倭人开战,我们的团队从朝鲜运送到沧海卫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您的儿子并不是惧怕战斗的死亡才要求离开,而是感到压抑,和这群底层成长起来的军官根本无法沟通,他们粗鲁又无趣,没有任何高雅的爱好。
另外,请您寄给我三百个银币,俸禄根本就不够,军队的饭菜实在有些难以下咽,上次寄来的钱已经花完了,最好再给我寄一件羊绒的背心,这里靠海,风很潮湿,也很冷。”
老人看完儿子的来信,命令仆人立刻去准备一件羊绒背心,同时写信给在军部供职的朋友,希望能将儿子调离那个团队。
刘健并不知道这封信,他仍旧在为几天后的演习做准备,士兵们已经基本熟悉了行进间的转向和快速的纵队前进中保持队形,虽然连队长们认为这些并没有多少用途,但既然现在刘健是营队长,他们只好服从。
刘健相信一句话——去做,而不是去说。
他心中本来就相信人与人的平等,所以不认为和士兵聊上几句会有什么问题,虽然这些已经打破了军营的秩序。
士兵们对他很尊重,虽然他着急起来也会打骂,但比起某个连队长毫无缘由的惩罚总是容易接受的——士兵们不是机器,而是活生生的人。同样是打骂,他们可以透过细节看到一个人的心。
在刘健的影响下,那几个从士兵成长为连队长的军官开始回忆起自己服役时的经历,和士兵之间的隔阂也逐渐减少,那种一直试图保持的鸿沟在营队中慢慢消散。
当新一天的训练结束后,刘健看了看日历,还有一天就是演习的时间了,而那一天将决定他自己能不能在军营中立足。
第二卷 :硝烟 七
吃过早饭之后,几名参谋人员已经进入了各个连队,他们手里没有拿火枪,而是拿着纸张和木炭笔。
演习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士兵熟悉在硝烟和枪声中保持装填和镇定,至于胜负和士兵无关,只是关乎到军官的荣誉。
判定的方法很简单,几年前参谋本部的人用类似“正弦正切表”的方式编写了演习伤亡判定表。即用简单的函数关系来表现距离和命中率的关系,以正面大小和射击时机来判断连队的伤亡,比如一个连队在在一百五十步外完成一次齐射,命中率不到一成,则可以认为对方的伤亡在三个人。当然,训练中不需要计算,而是已经向那些学几何的人常用的“三角函数表”一样写好了具体伤亡的人数。
刘健看着一张密密麻麻的印刷的判定表对旁边的参谋人员笑道:“编写这个表单的人以前在科学院上过学吧?一股正弦表的味道啊。”
“是的,上尉。他曾在科学院学习算术学科,后来仿照正弦表编写了这个判定表,为此从实习尉官直接提升为少校,并且进入了参谋本部。我很佩服他,因为我也是学算术科的,但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很多东西在发明出来后会被人认为很简单,甚至有人会想:‘如果是我,我也能做到’,但实际上天才和普通人相差的不是知识,而是那一闪而过的灵感。”
上面一共派下来七个参谋人员,六个分散在连队判定伤亡,另一个会一直跟着刘健。部队已经在外面集合完毕,太阳初升,映照在这些年轻的脸庞上,一些新兵很兴奋,但一些老兵显然已经习惯,心里暗暗希望早点开拨,好在行进的路上抽一支烟。
“诸位,出发吧,一个小时内要在规定的地方集合。
各连队,四列队形,全体右转,以第一连队开始依次前进。出发。”
刘健没有骑马,而是走在士兵的旁边,示意鼓手先不必敲击鼓点,现在是行军,不是战阵,可以适当的放松。
六百多人的队伍虽然看上去不多,但还是排场了长长的一行,踩着初春还很坚硬的北方冻土,蜿蜒而行。
队伍很安静,只有靴子踩在地上的踢踏声,目的地就在军营不远,以标准的行军速度很快就可以到达,实际上刘健的营队也是第一个到达的。
“休息一下吧,看来他们还没有来,抽支烟或是去厕所,不一定要多久呢。”
因为并不是真正的战场,士兵们都很放松,按照连队分散开后,都坐在冰凉的地上,拿出了烟荷包,或是随便转过身去解开裤子,这里不是燕京或是别的城市,不必担心随地解决会被罚钱。
在昨天知道演习地点之后刘健和几个连队长已经趁夜跑来看了看地形,很常见的丘陵地形,到处是凹凸不平的几十米高的小山丘,但坡度都很缓,基本是一片平原。
看着周围放松的士兵,刘健笑着回头对身后的李沐说道:“这倒简单了,也不用做任何站前的动员,在他们看来和春游差不多嘛。”
李沐耸耸肩笑道:“当然,反正也不会出现伤亡,不过还是有人面对硝烟和枪声时会紧张地把探条忘在枪里面,这样的人回去免不得又是一顿鞭子。
对他们而言,是沐春而游,但对您来说,这事关您的荣誉。
上尉,作为您手下的连队长,我还是最后一次建议您,将部队摆成横队,打成消耗战,最后不过是小败,反正第一营队从没败过,不论是和齐国人在朝鲜还是演习中。
作为您的下级,我有两次建议权,这是我最后一次建议。当然,如果您不接受的话,我会严格按照您的命令来。”
作为从平民成长起来的下级军官,李沐对于刘健的某些行为是认同的,他尝试着学习刘健打碎了连队中军官和士兵的坚冰,虽然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士兵们对于他也慢慢由棍棒皮鞭下的机械性尊重慢慢转变为一种类似对兄长的尊重。
所以他提出了建议希望刘健能够按部就班地来一场标准的对射战争,那样的话或许胜利的机会渺茫,但也不会出现惨败,这样至少这个让他还算满意的营队长还可以留在军营。
“谢谢您的建议。一闪而过的流星和昏暗的弱星,你会选择哪一个?昏暗的弱星一辈子都挂在天际,不会坠落也不会消失,但却永远没有人注意;流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却注定要被人铭记。这样一个波澜壮阔英雄辈出的时代,李沐,告诉我,你会选择哪一个?”
李沐皱着眉头想了想笑着回道:“当然是灿灿的流星。”
“那就是了。想做流星就要有还未发光就陨落的觉悟,就是这样。好了,准备下吧,他们已经来了。军鼓手,吹笛,集合整队,检查燧石。”
拍了拍李沐的肩膀表示感谢,转身朝着远处的团队走去。
“第二营营队长刘健前来报到,我营已按时到达。”
“嗯,来的很早嘛。来,认识一下,这是第一营队的营队长,王征夷。”
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人走出来,脱下手上的兔绒手套和刘健握了握手,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古有甘罗十二为相,今有刘健十八成为营队长,哈哈哈,我做营队长的时候可是都三十二了。”
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是豪爽,也没有丝毫的鄙夷,握手时刘健感受到他宽大的手掌中的老茧,显然对方是个从底层士兵爬起来的军官。
“征夷?当真是大丈夫的名字,远征四夷方显男儿本色。”
刘健笑着恭维了一句,对方哈哈一笑道:“名字是父母起的,我确实喜欢这个名字,但这名字的夷按家严的本意是虾夷之意,我出生的时候家严正在随军征服虾夷,闻讯后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刘健暗笑心道:“果然是富有时代气息的名字啊,和卫东援朝一样,名字有时候也可以反应一个时代啊。”
“嗯,准备一下吧,现在你们两个营队相距大约一千步,这个距离正合适,不需要考虑炮兵和骑兵,就当是两个营队忽然相遇,看看你们的表现吧。要认真对待,火药可是很贵的,我不想看到一场无趣的战斗。”
刘健点点头,行礼之后朝着自己的营队走去,王征夷看着刘健的背影,笑了笑。
这关乎到他的荣誉,虽然对方还是一个年轻的雏,但他可不会留情面。
“整队吧,让这个雏看看什么叫战争。”
两个营队间的距离不算太远,中间有一个并不高的小山丘,离刘健这边更近一些,山坡的角度很平缓,不会影响燧发枪的发射,如果坡度较大的话,燧发枪的枪口向下倾斜会让子弹滑出——滑膛枪的子弹口径都是小于枪管口径的,只能平射或是朝空中开枪。
回到营队后,队伍已经集合完毕,六个连队全部按照四列横队站好,军官们站在队伍的右侧,军鼓手夹在三个连队的中间,士兵们已经装填完毕,上好了刺刀。
雪亮的环套式刺刀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应和着蓝色的制服,似乎给枯黄的冻土带来了生机。
对面的营队也已经整队完毕,也是按照正常的队形排成一列,没有战役的突然性,也就没有了伏兵或是侧翼偷袭的机会,这也最能体现指挥官的临场应变能力。
如团长所说,如果打成一场无趣的对射战,那就不必浪费这些火药了,毕竟硝石可是工人从发酵的粪便中提炼出来的。
“军鼓手,开始吧。横队,前进。”
随着激昂的鼓点开始敲击,连队的笛手也开始吹奏,按照操典中每分钟七十步的速度开始缓缓前进,整个营队以一个三百多米长的横面向前推进。
“对面已经开始行动了,营队长。”
王征夷看着缓缓推进的对方营队,沧桑的脸上没有其余的表情,淡定地如同这初春冻土上的石头,面对副官的提醒,缓缓说道:“那个山坡离他们更近一些,没必要争抢,而且这只是营队间的对抗,不必考虑骑兵的突袭和炮兵的轰击,他们的行进速度可以很快。
看来还是老样子啊,横队防御,等着我们去进攻?嗯,中规中矩的年轻人,现在看不出什么的,如同操典上一样机械和完整。
让他们先做好防御,我们再进攻吧。军鼓手,吹奏,横队前进。看来又是一场无趣的对射啊。”
经过几分钟的行军,刘健的营队已经到达了那个小山包,而双方的距离不过五百步了,第一营队的推进速度很缓慢,显然在等待刘健布好阵型再选择进攻方式。
如果双方都是横队,到时候考验的就是连队军官的意识,能否把握住装填的时间差和距离产生的命中率差别。
山丘的右侧有一个连队,山丘上有一个连队,其余的四个连队都被刘健放在了山丘的左侧,士兵们并不紧张,这对他们而言不会带来任何的伤害,和平时的射击训练没有什么区别,参谋人员已经拿起了纸笔准备计算伤亡人数。
“横队是最简单的防御,但他把全部的部队都展开在一条线上,显然是抓住了训练的漏洞啊,不需要防备骑兵,也就不需要在后面布置预备队,看看王征夷是怎么进攻的吧。”
团长拿着望远镜观察着两个营队,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况且营队的战斗就是如此无聊,不是大规模的会战无需考虑侧翼,因为横队的移动速度很慢,一旦转变方向对方也会很快做出调整。
王征夷看了看刘健的队列,已经找到了破绽,在他看来雏鸟就是雏鸟,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四列横队?操典中是规定四列横队以方便补齐第一排,但死啃书本的东西不会成为优秀的指挥官。想用山坡作为中坚的防守,却把部队拉成横队,重心放在左翼?年轻人啊,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王征夷笑着对身边的副官说着,在他看来刘健就是机械式的教科书般的营队防守,以宽线横队形成对射,争取让他惨胜而保持一点荣誉和脸面。
“如果是我决心防守,我会将部队分配到山坡的两侧,预留一个或一个半连队在山坡的后面,真正的战场会有炮击的,山坡可以阻挡实心弹丸的打击,也可以迅速支援左右翼。
他这样平均分配到一个正面,一点突破就是全线溃败,真不知道他在黑龙江畔和俄国人是怎么打的,难道俄国的军队这么差劲?”
副官笑道:“报纸的宣传嘛,您也知道。或许俄国人只有几十个,而那里有咱们的一个连队加上那群自由民,如果这还战败,那个连队指挥官就可以自杀了。”
“或许吧,命令三四五六连队继续前进,呈三列横队,拉宽横面,各连队间的距离稍微拉大,保证和对方的宽度相同。
不要担心,年轻人没有胆量突袭我们,他们也没有骑兵,一二连队跟在三连的后面,准备在他们的右翼突破。”
王征夷的营队在距离刘健他们营队三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呈一条横线排列的对手,在第一排放置了四个连队,排成三列,而横队的宽度也和刘健的营队差不多。
其余的两个连队放在了左翼,在第一排后面相距大约二十步。刘健营队所在的山坡上只有一个连队,因为山坡的阻拦,用三个连队的局部优势消灭掉山坡右侧的那个连队后,山坡上的连队同时面对着正面和右翼的压力,必然也会崩溃。而刘健左翼的四个连队因为山坡的阻拦不可能迅速支援右翼,一旦侧翼突破就是全线的崩溃,这也是横队的一个巨大缺点。
“上尉,显然王征夷是准备攻击我们的右翼,我们是四列横队,他们是三列横队,正面宽度即使他抽调了两个连队到我们的右翼,宽度还是和我们一样。
现在距离只有三百步,三分钟后他们就可以向我们发动攻击,我们应该调动一个连队迅速到右翼,不然一旦右翼被突破,整条横队都会崩溃。”
副官的建议是合理的,但却并不实用。如果抽调左翼的连队到右翼,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将山坡上的连队向右移动,而其余部队依次向右,但这样很可能引起混乱,这个时代的纪律还不能做到快速转向中保持横队。
保持住的线列是排队枪毙的精髓。
另一种方法就是将最左翼的连队抽调到右翼,但宽大的正面有将近三百米,从最左翼整队后出发到达右翼的时候双方应该已经接火,右翼的连队面对对方三个连队的袭击能不能坚持到左翼的支援都很难说。
山坡右侧的那个连队是李沐的,通过几次交谈刘健发现李沐是个合格的连队指挥官,对于距离和装填时间差掌握的很好,所以刘健将李沐的连队放在了右翼,这次战斗的关键。
站在山坡上,看了看已经斜面推进的对手,刘健笑了,看来斜线推进战术华夏的军官已经掌握了其精髓——用局部优势形成突破,从而大乱薄弱的横面引起全面崩溃。
斜线战术不是死板的教条,需要因地制宜,百家中的兵家早在千余年前就领悟了集中一点的精髓,十四年前在朝鲜齐国也用斜线战术给燕国上了一课——正如右相邦看到热气球时的感慨,齐国人利用山坡和树林的掩护将部队集中到了右翼形成局部优势。
“第五、第六连队,退后十步,李沐的连队不动,其余三个连队四列变两列,维持线列宽度。”
经过一个月的机械式练习,对于四列变两列这种队列转换士兵们已经基本掌握,而且此时没有任何战场上的压力,不用担心忽然飞来的炮弹和铅弹,也不是在行进中转换,几乎是几秒钟的时间,中间的三个连队已经排成了两列横队,五六两个连队在横队的后面,仍旧保持着四列队。
王征夷看着山坡上的刘健忽然变幻了阵列,皱起了眉头。这种队列转换他的营队也可以做到,但需要的时间会很长,而且会有一定的混乱,毕竟平时训练的重心在于装填的保持队列的整齐。
“他要干什么?拉宽正面,将那两个连队调到右翼?”
因为山坡的高度以及第一排横队的阻隔,王征夷看不到忽然退后的两个连队去了哪里,但按照他的推断显而易见的是准备支援薄弱的右翼。
“哼,时间不够的,你拉宽的正面,岂不是更容易突破?”
虽然有山坡和前面横队的阻隔让王征夷看不到具体的调动,但在战场中搏杀了十余年的他还是很快想到了刘健可能的行动,无非就是将两个连队调动到右翼。
如果是学他一样侧翼突破,那么那两个连队根本不应该忽然后退,而是会向前。
“年轻人啊,被动的防御永远只能做失败者,你选择了山坡作为战场,但却没有发挥出山坡的优势,战场上的东西永远不是书本能学到的。”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对手,看来王征夷已经认定刘健是把那两个连队调动到了右翼,从时间上来看优势在王征夷的一边,山坡可以增加防守的效率,但也减缓了连队调动的速度。
“通知李沐,前出五十步,坚守到结束,孙祥,你现在负责这边的三个连队,维持线列的整齐,不管李沐那里是崩溃还是怎么样,都不要去管,除此之外,做你认为正确的决定。军鼓手向右翼前进,开始吹奏。”
说完之后,刘健急忙跑向了最左翼的两个连队。现在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过二百步了,此时任何阵型的变动都会引起混乱,但刘健还是不放心,仍旧让军鼓手营造一种两个连队正向右翼移动的假象。
王征夷虽然看不到山坡后的刘健,但听着对面传来的熟悉的鼓点声,嘴角露出了微笑,看来对方果然如他猜想的一样,把两个连队调往右翼。
“时间站在咱们这边。嗯?他疯了?那个连队怎么朝这里前进了?”
随着刘健命令的下达,李沐的连队开始朝前移动,整个连队离开了阵线,李沐不知道刘健到底在想什么,但此时刘健还是他的指挥官,他要做的只是服从。
“真是疯了。”李沐摇了摇头,还是拔出了指挥刀喊道:“全连,齐步走。”
笛手开始吹奏,整个连队离开了阵线朝着对方的横队靠近,士兵们端着燧发枪,跟随着笛子的节奏迈着整齐的步伐。
现在双方已经无法再做任何队形的改变,一方面是通信水平的落后,另一方面是改变队形将会导致线列的混乱。
“他想干什么?让这个连队来送死?这样的人根本没资格成为燕国军队的营队长。
命令左翼那两个连队,用射击击溃那个突出的连队,保持线列的整齐,不要冲锋,他们的两个连队的支援应该快要到了,混乱的阵型对我们不利。”
双方的士兵已经靠的很近,而李沐的连队更是单独地走到了队列的最前面,停下脚步后,和对面的距离只有一百步了。
王征夷的决断是正确的,如果是齐射后冲锋,固然会抢占时间上的优势,但如果刘健的两个连队忽然到达,那么混乱的阵型将会遭到对方的齐射,损失是巨大的。
“七十步对射。用不了两轮,他们就会被认为伤亡超过四成而被判定崩溃。消灭到这个连队后我们将占据全面的优势。”
李沐看着逐渐靠近和从右翼包围过来的对手,心里咒骂了一句,这种毫无意义的送死行为幸好是发生在演习中,如果是真正的战斗,那么这个连队就算废掉了。
“瞎指挥!”
原本存在的一点好感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军人的荣誉感让他觉得耻辱——这次演习或许是他们营队有史以来最惨的失败。
对方和李沐的距离已经不过一百步,士兵们已经握紧了燧发枪,手指放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击发。
刘健此时已经到达了左翼的两个连队,计算了一下距离和时间,拔出了指挥刀喊道:“两个连队,纵队行军,跟我来。”
当刘健的指挥刀拔出的时候,枪声已经响了,面对两个连队的包夹,李沐的连队立刻被判定伤亡了二十人,因为距离很远,按照伤亡判定表上的数值也不过是这么多。
“冲锋!”
想到之前刘健的交代,心中咒骂了一句,但还是拔出了指挥刀呼喊着。士兵们虽然很疑惑,但也还是跟在他的后面冲了过去。
七十步的距离,发动冲锋的话不过十秒钟的时间,而十秒钟根本无法完成装填,即便射速最快的齐国技击士团也不可能。
“左翼!他们的左翼!他们的两个连根本没有调往右翼,而是一直在他们的左翼隐藏着。”
副官发现了刘健带领的两个连队已经从左翼出现,有些惊讶地呼喊着。王征夷愣了一瞬,马上喊道:“通知那两个连队,反冲锋,快速消灭掉那个连队,然后再整队,要快!”
身边的传令兵急忙向左跑去,距离并不远,但之前的命令是保持阵型的齐射,这就导致了大约半分钟的通讯延迟。
面对李沐不按常理送死式的冲锋,两个连队稍微愣了一下,虽然之前接到的命令是对射,但很快做出了正确的决断,一个连队反冲锋,而另一个连队在后面继续装填,随时准备面对对方忽然出现的支援右翼的连队,因为战场的硝烟还没散去,他们没有注意到刘健带领的两个连队已经出现,不是支援这里,而是攻击了他们的右翼。
“冲锋!”
七十步的距离很近,双方很快碰撞在一起,虽然不是生死相搏,但反冲锋的连队不过比李沐的连队多了二十个人。
战斗的关键还是在两支部队的侧翼,王征夷和刘健使用的战术实际上是完全一致的,就是侧翼优势突破,但因为刘健故意示弱和山坡的阻拦,导致王征夷判断失误,以为刘健是被动防御,将那两个连队调往了右翼。
现在双方都在抢时间,谁的侧翼先崩溃谁就失败。而刘健此时带领着两个连队正快速地前进着,没有采用横队,而是用四列纵队行军的方式迅速绕到了王征夷的右翼,在到达位置后立定转向,由纵队变为横队。
“漂亮!行军纵队也可以在战斗中使用!”
正在远处观察这一切的团长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这种纵队行军的方式他从未见过。
横队因为需要保持几十人的平行推进而不可避免地很缓慢,纵队行军虽然很快但却在战斗中无法使用,因为平时的训练中并没有重视,还没有人采用这种方法来快速机动。
“举枪!齐射!”
两个连队迅速机动到了王征夷部队的右侧,如同海战一样抢占了t字头,两个连队形成一个锐角围住了最右侧的连队,而此时双方线列的距离不过一百步,王征夷最右侧的连队实际上被三面包围。
一个月的时间用来苦练纵队行军和快速转向的结果终于显现了出来,在刘健的指挥下,两个连队以两倍于横队的速度迅速地抢占了有利位置,到达后迅速转向,纵队立刻变成了横队,这种横队对士兵而言再熟悉不过。
虽然刘健的命令,两个连队的士兵迅速完成了齐射准备,第一排半蹲。
“砰!”
白色的硝烟飘出,因为腹背受敌和两个连队的齐射,参谋人员认为最右侧的那个连队伤亡已经超过了四成,实际上也就是溃败了。
而此时李沐的连队正和那两个连队焦灼在一起,王征夷的传令兵到达的时候,刘健已经击溃了右翼的那个连队,两个连队迅速转向,朝着王征夷的背后移动,斜向包围。
“弃子!那个连队根本就是弃子!用来争取时间的弃子!”
王征夷狠狠地骂着,因为按照判定,一场连队白刃战的时间为一分钟,因为害怕刘健的那两个连队忽然支援右翼,而不得不小心地维持着线列的稳定,没有命令齐射后冲锋而是命令他们在七十步外对射。这就那两个连队导致面对不按常理、一枪未放就发动白刃突击的李沐,出现了迟疑。
实际上两个连队长的想法是正确的,一个连队发动反冲锋,另一个连队继续装填以防止忽然出现的增援——齐射后的装填是需要大约二十秒的时间,如果这时候对方的增援出现,那么通过齐射将让他们损失惨重。
一分钟的时间,足够刘健的纵队行军到达指定的位置完成转向和射击,在参谋人员的认定下,王征夷最右侧的连队已经退出了战斗,而十几秒后李沐的连队也被宣布退出战斗。
因为迟疑和命令的延迟,王征夷的两个连队没有形成局部优势,而是让李沐争取到了一分钟的时间,况且纵队行军转化为横队射击他的营队根本没有练习过。
“怎么办?让那两个连队攻击山坡?不行,白刃战后的整队还需要时间,而且还要装填,他们在山上,只要坚持三分钟,我的线列就会全部溃散,那小子已经到了我的身后,形成了夹击。”
王征夷看着已经行进到他侧后的刘健,心里开始琢磨任何获胜的可能性,但他发现从一开始就被这个年轻人算计了。
“无论是看似可笑的横队还是向右移动的鼓点,根本都是假象,他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被动防御,而是和我一样采用侧翼突破的战术。
但他先利用假象让我认为他的防御出现了漏洞,而用那个连队作为诱饵,用刺刀延缓我的线列推进时间,利用时间差机动到我的右翼和后方……”
短短的几秒钟,王征夷已经完全想清楚了这一切,而这一切的关键就是刘健的那两个连队通过纵队行军忽然转换成横队攻击,纵队行进的速度是横队的两倍,这个时间差让他措手不及。
而山坡上的孙祥目睹了这一切,想到了刘健临走前说的那句:“做你认为正确的事”,迅速命令左翼的连队向前推进,和刘健形成夹击,而自己的连队仍然在山上保持着齐射的准备,随时准备对方的反扑。
“吹号,认输。”
“营队长,我们只要拿下了山坡,就可以把战斗拖到最后,即便失败也是体面的失败。”
副官有些焦急地提醒着,毕竟这些年来他们从未败过,无论是战争还是演习。
“失败就是失败,没有什么体面的失败,这又不是和外人打,输了就要承认。不可能赢了。”
说完之后,王征夷无奈地摇了摇头,无比落寞。
远处观战的团长听到了王征夷的号声,意犹未尽的拿开了望远镜。
“完美的一战。可以把一个连——也就是他所有兵力的六分之一当做弃子;以纵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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