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去过巴黎,去过鹿特丹,去过临淄,去过会稽,也去过黑龙江畔的自由民山村……
走过之后,才会懂人们到底需要什么,才会发现我们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是多么可笑。”
刘健笑着卷了一支烟,借着松脂的火焰点燃,忽然想到了前世那些在十七八世纪苦苦追求绝对平等理想国度的那些理想主义者,他们都不是衣食无依的穷人,而是出于怜悯和善良去追寻一个让更多的人更好生活的理想之国。现在看来,华夏的这些理想主义者想的更远也走的更远,从理想的云端走到了肮脏的大地之上,去寻求答案。
“那你想到了什么?”
刘健吐出一口烟,笑着等待一个他期待的答案,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终于放下。
第二卷 :硝烟 四
“依然怜悯,依然期盼。路有荆棘,总不能绕开或是逡巡不前。
我会等下去,等到我们发现了一个可以真正建成理想之国的方法,而到了那一天,只要我还能拿起火枪,我会站到那里,站到队列的最前端,成为第一个殉道者。
如果在我死之前这种理想之国都没有实现的可能,我仍旧不会放弃自己的理想,用我的手让更多的人活的更好,用你告诉我的方法让那些原本必死的伤兵重新看到生活的希望……
经历了那次疟疾之后,我想到很多,虽然不止一次经受死亡的考验,但这一次却让我明白了很多从前从未想过的东西。
一个理想的国度,首先要让人们都期盼一个人人平等兼爱尚贤的理想之国,而不是靠几个心怀怜悯的人能够创造的。
而在这之前,只需要好好生活。革命与理想不是苦行僧似的生活,心怀这些事的人也可以有爱,有朋友,有生活。
活下去,在活着的过程中去爱周围的人,用我的双手让别人过得更好,这样当我死的时候,即便理想之国还没有出现,但我却可以说,我的理想通过我而离目的更近了一步。
在木柴没有堆砌好之前,我们不会拿着火把去点燃根本不存在的火堆,而我会选择用双手把木柴劈开堆砌,这或许需要一百年,两百年……谁知道呢,但没有人堆砌晾干,潮湿的树木永远不会成为可以燃烧的木柴。
我走遍了世界,知道了农民想要什么,知道了纺织工想要什么,知道贵族想要什么,也知道国王想要什么。
现在我也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会走进伤兵营,按你编写的《伤兵护理条例》让那些人活下去。
对伤兵而言,他们最想要的生活就是活下去,看到绿叶,看到红花,甚至看一眼嗡嗡飞舞的苍蝇。
活下去,就是他们期盼的理想之国。而我,则是用自己的双手为这些伤兵创造出了他们的理想之国。”
女孩躺在刘健的腿上,看着漫天的星星,喃喃地说着。
刘健揽住女孩,轻轻地亲吻着她的额头,月亮钻进了云朵,留下这一对偎依在一起的情侣。
吊篮中的松脂渐渐燃尽,没有束缚的气球在微微的寒风中飘荡着,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互相叼啄着对方的唇,紧紧地抱住对方的身体,闭上眼睛感受着爱恋和亲吻的甜蜜。
长长的睫毛闭合又睁开,温热的舌暖着冰冷的唇,灼烧着迷乱的心,没有第一次亲吻时牙齿触碰的尴尬,冰凉的鼻尖触碰在一起。
两个人的唇触碰在一起的时候,燕丹宫附近的焰火燃烧的正盛,而广场前的人们却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天际,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圆球在空中飘荡,在圆月的阴影下缓缓降落,而上面闪烁着幽幽的火光。
“那是什么?”
人们不再去看让人眼花缭乱的焰火,而是指点着那个在月光下慢慢接近的巨大阴影。
正在宫殿前的士兵迅速排成了横队,迅速地装填着火药,将枪口对准了远处飘落的那个怪物。
女王此时正和大臣们在站在燕丹宫前看着焰火,忽然而来的阴影使右相邦迅速拔出了刀,但随即又收了回去,只是轻声地叫来燕京卫戍团的指挥官,低声吩咐他不要轻易开枪,要保持镇静,不要在上元节弄出乱子。
女王也将目光投向了那里,周围都是燕国的勋贵和他们的子女,以及各国的使节,这时候的换乱无疑是留下笑柄,右相邦的选择很对。
“去看看那是什么。”
右相邦故作淡定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怪物对身边的军官说道,而女王则笑了笑,挥挥手不以为意。
吊篮轻轻地触碰到了大地,两个人这才分开,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而刘健和羊曦现在就在人群的中间,周围都是瞪大了双眼的人,仿佛在看燕京动物园中的扶桑或是昆仑洲的动物。
这种被围观的感觉让刘健很不舒服,尴尬地笑了笑跳了出来,而远处的士兵看着刘健身上的军礼服,也放松地收起了火枪。
羊曦有些脸红,刚才的亲吻显然都被这些人看到了,低着头羞涩地藏在刘健的身后。
“是刘健这小子。”
右相邦的眼睛很好,看清楚了从吊篮下走出的刘健和身边的女孩,而在左相邦身后穿着一身优雅长袍的白雪轻轻捂住了嘴,掩饰不住惊讶,眼睛紧紧地盯着紧紧跟在刘健身后的羊曦。
“让他过来吧,我还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反正是上元节,与民同乐,没有那么多讲究的。嗯,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应该就是在北宁镇照顾伤兵的那个女孩子吧?”
很快有人穿过了人群,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刘健。羊曦偷偷仰起头看了看女王附近的那些人,叹了口气,和刘健一起走了过去。
简单的行礼之后,刘健偷偷打量着对面的燕国统治者,厚重的白狐裘显得女王的脸有些苍白,但却难掩那种高高在上的气质,随便问了几句,也便不再多说,让刘健和勋贵站在一起已经是巨大的荣耀,示意他不必拘束,可以到处走走。
上元节本来就是喜庆的日子,燕丹宫前的广场分成两半,一半站着燕京城的平民,而另一半则是勋贵,就像那道浅浅的线,看似简简单单一步就能踏过,但却宛如天堑,不可逾越。
女王看了一眼羊曦,皱了皱眉头问道:“我似乎见过你?”
羊曦急忙点点头回道:“是的,女王殿下。三年前在科学院的宴会上,我是十三个考入帝国科学院的学生之一。”
“嗯,想起来了,咱们燕国唯一通过赵院长考试的女学生,不错,巾帼不让须眉。去玩吧,不要拘束,能考入帝国科学院,你已经有在这里的资格了。”
虽然年纪差不多,但女王还是将羊曦看成一个孩子,示意她去玩,然后转身离开。
在女王示意她随意之后,羊曦走到了不远处的徐骥身边,恭敬地行了弟子之礼,徐骥笑了笑,认出了这个女孩,毕竟科学院的女学生中她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那一个,也曾经是他最宠溺的弟子之一。
“不必多礼,你已经是赵院长的弟子,虽然连新郑都没去过,但既然通过了他老人家的考核,你我都是一样的。”
羊曦急忙低下头示意不可以,笑着说道:“徐老师,我想重新回科学院。”
作为徐骥曾经最宠溺的弟子,羊曦并没有过多的拘束,也知道徐骥的避讳,不称院长,不称先生,而是称他为老师。
“好啊,科学院的大门随时开着,想来就来。终于放下你的心结了吗?”
羊曦微笑着没有回答,徐骥看着微笑的羊曦,知道她其实是在否认,微微叹了口气。
“我想去新设立的伤兵护理学科,希望能得到您的允许。”
“好啊,去吧。下个月开学之后就可以去了,你呀,只要不再像个无根的浮萍一样到处飘荡,我就放心了。有一件你喜欢做的事,或许会收住你的心吧?去吧,是个很好的选择。”
“谢谢您。”
徐骥摆摆手,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而此时刘健正被右相邦叫到一边,指着远处的气球说道:“那是你做的?你这家伙脑子够用,但能不能用在正地方?用这东西和姑娘在上面……”
而几个军官也都围了过来,刘健尴尬的笑了笑,行礼之后说道:“的确是我做的,我原本……”
话还没说完就被右相邦打断,骂道:“混蛋,这样的东西应该用在战场上,有了这个,可以侦查敌人的情况,十三年前,哦,不,现在是十四年前了,当时如果有这东西,我们就可以注意到当时齐国隐藏在山后的团队,那样我们的右翼也不会那么快崩溃!
你却用这东西弄这个调调,真是暴殄天物啊!”
一生戎马的右相邦很快看到了热气球的军事价值,只需要弄几个这玩意,在高处观察着地面的动静,就可以掌握对方的一举一动。十四年前在朝鲜的一场会战中,齐国人用一个团队作为左翼,吸引着燕国首先进攻,而山峦后的齐国主力则集结在右翼,忽然对燕国的左翼发动了进攻。
燕国当时的兵力呈一字配置,而齐国则将一小部分兵力放在了左翼和中间,集中了优势兵力从燕国的左翼突破。
虽然齐国的左翼兵力处在劣势,但燕国一字排开的阵型无法集中优势兵力,齐国的左翼还在焦灼的时候,集中了优势兵力的右翼已经突破,进而引起了整个战线的崩溃。
“这玩意做起来麻不麻烦?应该不麻烦,不就是个大的天灯嘛?怎么就没有人想到用来搭载人?”
右相邦看着巨大的热气球,没有琢磨是怎么飞起来的,而是在考虑应该怎么用,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思维,而现在那些科学院的教师已经跑到了热气球的旁边观察起来,几个士兵按刘健说的方法,用绳子将热气球固定在旁边的石壁上。
“这个做起来并不麻烦,我就是为了不久之后的事准备的,只是……”
“只是什么?这里没有别人,都是咱们燕国的军官,不必遮遮掩掩。”
“只是倭国靠海而多风,用起来可能有些不便,而且怎么和下面的人联系呢?难道要从海军调来一些懂旗语的军官?”
右相邦皱着眉头想了想,回身对一个带着银质肩章的人说道:“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想出来个办法,能让上面的人和下面保持联络,实在不行立刻从沧海卫的军港调人,调一些懂旗语的。”
那个带着银质肩章的人微微一笑回到:“相邦大人,不必这么麻烦,在我看到这东西能飞之后,我已经想到了方法。
派几个学过测绘的参谋人员,让他们带着纸笔在上面呆着,对方有什么动静立刻画出图或是写成字,绑上石头扔下来就可以。
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观察对方的动静,不需要下面和上面联系,只需要保持单线联系就可以。
用细柳条编织一些小筐,里面放上石头,画完的图可以赛带柳条筐中直接扔下来,下面的人只需要保证自己别被砸死就好。
而如果这玩意以后能用的方便的话,咱们可以派人在上面弄些炸弹,点燃了后朝地面上扔,炸弹可以做的大一点,掷弹兵投掷出去的还是太小,我认为可以做一个两百斤重的,只要飞到阵线上空点燃了扔下去,那么……”
右相邦只是问了一句,对方却举一反三,不但说出了联系方法,还想到了可以在上面投掷炸弹,右相邦笑着说道:“行了,我只问你怎么联系,你这法子很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们参谋部的脑子要是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刘健也是一拍脑袋,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只需要单线联系就可以,那方法就很多了,看来看问题还是要看清本质才能想到解决方法。”
右相邦笑骂道:“你的脑子全用在怎么和那个姑娘……那个西夷词叫什么来着?呃,对了,罗曼蒂克。
放心吧,军部会记着你的功劳,回去好好准备,明天就出发吧,在沧海卫熟悉一下部队,不要把时间和心思都花在女人身上。
提前告诉你一声,去第二燧发枪团去当个营队官,手底下有六个连队,六七百人,带上你的骄傲和鞭子,不然他们不会信服一个嘴上没毛的小伙子。”
“营队官?”
刘健有些惊讶,他以为最多会成为连队长。
“一个在报纸中呼喊‘只有战死之炎黄后裔,未闻后退之华夏子民’,身中数弹仍战斗不退的人,不会只让他当个连长的,哈哈哈哈。
我讨厌报纸的夸大宣传,这让我们只能胜利,甚至连些微的退败都不允许,但对你来说,是个机遇。抓住机遇吧,年轻人,燕国需要塑造新时代的英雄,而你,现在看来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二卷 :硝烟 五
真的猛士不仅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更敢于面对任何被操控的人生。刘健是被报纸和舆论导向树立起的英雄——目的就是为了挑动燕国对俄与对倭战争的情绪,所以可以直接成为营队官。有的人面对这样的事,会选择拼命证明自己的光正,但刘健不去会做如此无聊的事,他要做的只是用实力来证明自己能够胜任这个位子,对于任何质疑,解释没有任何作用,只有功勋才是唯一的证明。
在雪还在飘舞的二月,刘健穿着带有铜质肩章的毛呢军服走进了沧海卫的军营,腰间是笔直的指挥刀,银质装饰的刀柄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正午的军营有些冷清,出示了证件之后,营门口的士兵将火枪立在脚边向他行礼,刘健笑着回礼,走了进去,而门口的士兵在他走进去之后才悄悄地对身边一起站岗的同伴说道:“好年轻的上尉啊,只有十八岁。咱们十八岁的时候可是才入伍呢,大概又是贵族子弟吧。”
“管他呢,不要在背后议论军官,否则会挨鞭子的。”
刘健没有听到后面两个人的话,军营很宽大,绳子上晾晒着燕国军队的蓝色制服。大概才刚刚吃过午饭,几个人正在太阳下翻检着棉服上的虱子,捉到后恨恨地放到嘴里咬得啪啪直响。
看到穿着军礼服的刘健,几个在那里捉虱子的士兵急忙站了起来,行了个军礼。
“请继续,我又不是虱子派来阻止你们捉它们的。”
几个士兵笑了起来,军营中的棍棒教育和军官与士兵的绝对隔阂让他们对军官几乎是机械性的尊敬。
刘健走到那几个人身边,坐了下来,掏出烟荷包扬了扬。
“尝尝吧,扶桑烟叶。”
几个人有些拘束地笑了笑,接过去后迅速地卷了一支,一个人急忙掏出火镰,先给刘健点上。
透过薄薄的青烟,几个人的位置似乎一下子拉近了,刘健知道现在的军营就是如此,至于什么官兵平等之类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可笑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征,后世的或许一定是进步的,但未必是合适的。
“你们几个都是自由民?”
“是的,上尉。我们连队都是来自黑龙江上游的,其余的连队有黑龙江江口的,有外兴安岭的,还有几个连队是南面的贫民。”
“呵,咱们是乡亲啊,我是北宁镇的,你们那应该离这不远吧?”
“北宁镇啊,我去过,前一阵不是俄国人在那和咱们打了一架嘛?我和那个报纸上的肖衍还有点亲戚呢。
上尉,您是……您是刘健吧?那个在北宁镇砍了俄国哥萨克后又在平户砍了倭人的那个?”
刘健笑着点点头,说道:“怎么,不像吗?”
“不……不,只是没想到您这么年轻,不愧是有志不在年高。”那个士兵有些语无伦次地恭维了一句。
“上尉,有传言说,我们要去调往黑龙江和俄国人打仗?还有传言说咱们要去倭国,你也知道,我们就像马驹子一样,母马去哪我们就跟到哪,可是还是想知道我们忽然从朝鲜调回来到底要干什么。”
刘健指了指燃烧的烟卷笑道:“风往哪吹,烟往哪跑,你们是烟,我也是烟,女王才是风。管他是俄国人还是倭人,就像歌中唱的那样,回答他们的只有长枪和刺刀。”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一个士兵挠了挠短短的烧猪毛法剃过的头发说道:“我们倒是不怕,自由民嘛,生下来就是要打仗的,只是心里没底。和俄国人打仗那是为了保护咱自由民自己的土地,和倭人那就是教训他们,这些我们可一点都不怕,就是死了也是光宗耀祖。可我就是怕晕船,当年服役的时候是从黑龙江江口坐船去的元山,船走了一路吐了一路,结果到了那里正好是冬天,你也知道朝鲜都吃什么,本来晕船就很难受,又吃了一旬的辣白菜,可给我折磨苦啦。”
“哈哈哈,当年在朝鲜我们可是从不找朝鲜姑娘,大饼子脸小眯眯眼不说,一股大蒜和辣白菜的味道……”
大家哄笑了一阵,刘健又掏出烟荷包一人卷了一支。他倒不怕什么不服管教之类的事情,这时候的军队和军官是分离的,而非封建时代那种私兵,军官的调动是正常的,在棍棒和常年官兵区别的灌输下,士兵对于军官只有盲从。
甚至可以说那时候对军官盲从的军队才是优秀的军队,这个时代的军队不允许有自己的思想,刘健在这里和他们聊天只是想看看军队对于战争的反应。
“上尉,能再给我们些烟草嘛?上个月的军饷早花没了,这个月的还没到时间,我都断顿好几天啦。”
一个士兵终于大着胆子向这个看起来很和谐的军官要了一点烟草,刘健笑着把荷包中的烟草倒到他的手里,那个人急忙说了声谢谢。
“你们一个月多少钱?能准时收到嘛?”
“钱不多,我是上士,每个月半个银币,吃喝都在军营,虽然不多,但也算够了。因为我们是自由民嘛,已经免除了我们的土地税。
至于南方贫民组成的连队,下士就可以每个月拿到一个银币,钱倒都是准时发的,可是你也知道,军服两年才发一套,要想换洗就得自己买,穿着油腻腻的衣服是要挨鞭子的。”
那个人正在抱怨,旁边的人悄悄碰了一下他示意别多嘴,刘健看在眼里,笑了笑站起身来。
“那么乡亲们,我先走了,继续捉你们的虱子吧。”
几个人站起来敬礼,说了声再见,然后看着自己捧在手中的烟叶有些愣神,回身说道:“看来这个上尉还不错嘛,没有官架子。”
“谁知道呢,天下乌鸦一般黑,咱们的上一任司务长,整天和咱们笑眯眯的,可是他妈的却让咱们吃臭肉。看一个人别去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比如你现在敬我一把烟叶,你就是好人……”
“滚吧……哈哈哈”
刘健没有听到身后的那些话,径直走进了营房中,一股汗臭和皮带油的味道传了出来,几个带着铜质肩章的军官正在那里玩纸牌,看到刘健走进来后急忙把纸牌收好,敬了一个礼。
他们已经听说会调任一个新的营队长,但没想到会这么年轻,刘健的军衔和他们一样都是上尉,所以回了一个平礼。
一个军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中午休息,就玩一会。您是新来的营队长吧?请这边坐,勤务兵,勤务兵!去烧水泡茶。”
刘健看了看身后床位上整齐的被褥,笑道:“休息的时候请随意,请通知一声其余的连队长,今天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希望和大家见个面,以后也好共事。”
原本想要有番作为,但现在看来军营中的制度已经基本完善,从整齐的被褥就能看出来。
整齐的被褥意味着良好的纪律,这是民族的幸运,正如英雄辈出的民族是悲剧的民族一样,一个军营的一切都需要穿越者改良的民族也是悲剧的民族。
良好的纪律虽然不能让他从整顿纪律上脱颖而出,却可以让整个民族对外战争中脱颖而出,他不希望看到了一个毫无纪律的军营,那样虽然可能可以更快地为自己争取名利,甚至编练出一支与众不同的强军,但那种名利是以民族的落后与贫弱作为衬托的,他宁可不要这样出头的机会。
如果他有能力选择,他更希望穿越后自己泯然众人,那样就证明整个时代无论是科技还是文化都已经让他没有任何的优势。至于穿越后的优越感不过是用整个国度和民族作为底趁的可悲故事。
尖锐的笛声吹响后不久,几个人跑步进了营房,微微施礼后坐在了旁边。
“诸位,在下刘健,黑龙江的自由民,承蒙右相邦的厚爱,得以成为营队长,今天我来看到的一切都很满意,你们的制服永远笔挺,你们的被褥永远整齐,而从吹响笛子到你们全部到达,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我很满意,同时也希望我所做的一切能够让你们满意,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营队长。
请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服役年龄和履历大家都说一说,那我先来。”
说完之后,刘健站起身来,快速而有力地说道:“刘健,今年十八岁,黑龙江畔的自由民。以未服役的身份配合军队击败了俄国的哥萨克,在平户暴乱中做了一个炎黄子孙该做的事,现在是第二燧发枪团的营队长。”
说完之后,旁边的军官急忙站了起来,用同样快速而有力的话说道:“孙祥,今年二十八岁,服役十年。曾在库页岛镇压阿依努人的叛乱时立了些许功劳,提升为上尉,现在是连队长。”
“李沐,二十三岁,服役五年,曾在朝鲜镇压复国花郎道的叛乱。”
……
一个又一个的军官站起来,他们的履历都很简单,但却是燕国这十年来对虾夷和北朝鲜统治的缩影。
基本都是一些热血的年轻人,对于刘健他们很佩服,在他们看来黑龙江畔的事他们也可以做到,但在平户的事,却是值得他们敬重的行为,干练的话语也影响了他们,似乎不经意间就让他们体内的血燃烧起来,回忆起自己的履历,总会想到那些渴望建功立刻的日子。
当墙壁上的钟声响起的时候,意味着休息的结束,随着笛手的吹奏,各个连队的士兵从营房中跑出来,连队长在前面整理着队列,蓝白色的制服很快布满了整个院子。
这个时代以统一的制服来提高士兵的荣誉感和纪律,而按照阴阳五行的说法,燕国水德,故而用海蓝色的制服。
蓝色染料是中国最古老的染料之一,先秦之时就有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的说法,而蓝色染料的原料是很常见的草药——板蓝根,又称蓝草。
虽然齐国按五行之说属火,但紫红色染料过于昂贵,只好穿着灰色的军装以示区别。
不多久的时间整个营队已经在院子中集合完毕,一共六个连队,每个连队九十六人,包括一名笛手,一名军官。
营队还有专门的十二人组成的鼓点队,用来约束整个营队的步伐,保证队伍的整齐,才能保证燧发枪那坑爹的命中率能够打到敌人。
炮兵在这个时代是独立的军种,一般几万人的大战也不过二三十门火炮,所以整个营队都是火枪手,连队长有一柄燧发短枪和指挥刀。
在棍棒皮鞭和枪探条下训练出的队伍此时鸦雀无声,三角形的硬质帽子遮住了他们的脸,人与人紧密地挨靠在一起,手里拿着4335式燧发枪,腰间挂着子弹包,里面装着六十发纸壳包裹的铅弹——六十发,正好是一块燧石所能发射的数量,也是一场残酷战斗的弹药消耗量。
第二卷 :硝烟 六
由于组织力的问题,各国的军队都是以团队作为最大规模的战斗部队,战争爆发的时候将团队聚集在一起,由将军来指挥。
那种规模更大的组织形式,如后世的师或是军,在这个时代根本不存在可能性,也是没有必要的。
纪律性和组织度在这个时代还不能保证部队分散行动,而通信水平的落后也使得那种百万人的会战成为幻想。战斗中各个团队的长官直接向战场指挥负责,战斗中最小的单位是连队,这样减少了中间环节,在通讯基本靠喊的时代,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命令的传达。
各国的人口虽然都很多,但是战斗部队的数量却很少,因为专职的战斗部队需要几倍于此的人口来供养,后勤问题更是严峻。
没有铁路,没有公路,只有马车,一个团队的后勤就会让人崩溃。一个标准的骑兵团,真正的战斗兵大约有三千人,不算其余的马匹,单单是骑兵胯下的战马,每天消耗的草料就需要60亩的草场才能供给,一年即需要两万亩的草场,而两万亩草场又需要数量众多的人去割草晒干。士兵的食物、枪弹、火药、获胜时的酒水、烟草、服装……这些都需要马车来运送,但同样拉着马车的马也需要草料、运送的人需要吃饭,那些粮食需要更多的人去种,那些衣服需要人去制作……
看似庞大的各国谁也无法支撑几十万的常备兵力,但各国采用的方式也不尽相同。燕国是才用血税制度来保证优秀的后备兵员,用残酷的八年服役训练才保证部队的素质,在他们看来,一个经过优秀训练的团队可以击败三到五个缺乏训练的团队,而退役后的自由民仍然要不定期的集训,可以说燕国有各国素质最好的后备兵员,但数量也是最少的。
齐国则是普遍后备兵制度,用农闲时的训练来保证民众的军事素质,但这样的训练结果并不好,后备兵员的纪律性很差,也就只能会放枪,但数量却是巨大的。一旦出现最严酷的战争,宣传和舆论以及国家机器的刑罚可以在几天之内动员出几十万民军队,而齐国良好的工商业也能保证大量的武器供给,用数量来争取胜利。
后勤部门直接向团队负责,至于士兵的吃喝,团队也有专门的后勤队伍,很久前燕国的连队是包含了后勤兵员的,但出现了很多次连队司务长贪污克扣的事件,甚至导致了几次哗变,这使得燕国不得不改革,这也就是营队军官只能是下级军官,而团长就是校官,甚至近卫掷弹骑兵团的团长是准将的原因。
营队长只负责战斗,而团长则需要负责队伍的后勤和其余问题,以及小型炮的支援使用,以及直接和战场指挥官沟通执行战术。
所以刘健可以胜任一个营队长但却无法成为一个团长,那些后勤问题和与上级的沟通配合他还没有学会。
至于团长的人选,一般也是由贵族组成,他们是王权制度的拥护者,在王室看来,军队首先是王权制度的保护者,其次才是开疆扩土的工具——科学的进步和思想的拓展已经在军队出现了萌芽,邦国内战中已经出现了拒绝战斗和不服从命令的情况。
对过去的反思和思想的进步带来的结果就是一部分人在华夏和邦国之间开始摇摆,对外战争不会让这些炎黄子孙们皱一下眉头,但邦国内战却让他们迷茫和不情愿——对外的征服你可以宣传说为了子孙后代的生存空间,可对内的战争该怎么宣传呢?又怎么让士兵信服呢?虽然有自己灵魂和思想的士兵还是少数,可是端倪既现,谁又能保证不会成为主流的思想?
黄河与长江的水患、几百年前游牧民族的威胁、人口的自由流动、与西方的殖民争夺,以及帝位的合理性……这些问题使得各国不得不经常性地联合起来宣传华夏一家的思想。虽然也会宣传为王室为荣誉而战,可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王室又是什么?
除非各国的王室在邦国战争前宣扬只有用血与火才能让天下安定,但喊出这样的口号也就离被其余各国围殴不远了。
这就是真理与谎言的区别。真理哪怕你只说过一遍,千年之后仍然会有人记住,但谎言只有不断地重复才能保证效果,重复了一千遍的谎言也只是暂时的真理,一旦停止了宣传真理就可以轻轻将谎言湮没,炎黄子孙不是那些可以被轻易洗脑和愚弄的蛮夷,他们的思考从未停止。
比如第二连的连队长李沐,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坚决反对邦国战争的极端大华夏民族主义者。他可以在朝鲜面对复国花郎道的暴民时不惜生死,一天之内发射了近一百五十发子弹,打没了几块燧石,冲进暴民中用刺刀将领头者钉在树上,但如果发生了齐吴两国那样的战争,他绝对会扔下军服乘船出海。
在刘健到来之后的几天,他的连队就一直在训练,透过那些报纸上的信息,他已经猜到这次的战争不是俄国就是倭国,对此他很兴奋,并且期待新的功勋,用异族的血染出的勋章是他的最爱,在朝鲜获得的勋章他总会挂在装饰性的右衽之上。
但他对刘健不是很服气,虽然从报纸上看到了一些事,但有时候他也会想,那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如果他们能遇到这样的机会会比他做的更好。
虽然刘健的表现并没有让他感到厌烦,加上在黑龙江畔和平户的事很合他的心意,但军人的尊敬永远来于真正的战斗和战斗中的功勋,而这一切都是刘健还欠缺的。
刘健很满意这支部队,他要管的只是军队的训练,后勤的事有专门的人负责,这样就不会让他焦头烂额。
队列和装填的训练是每天必须的,但也仅限于此,每天的队列训练不过是练习怎么保持横队阵型,怎么在硝烟和鞭炮的炸响声中抵御住战场的心理压力快速装填。
横队有优点自然也有缺点,行进速度极度缓慢,而且在战斗中会随着战线的推进不断整队保持队列的整齐,代价就是推进速度再次减缓。
“咱们很少练转向和纵队行进吗?”刘健看着正在练习密集队列前进的连队,回身问了一句。
“很少。纵队前进只在战斗前的行军中使用,至于转向,练得不多,战斗都基本都是前进再前进,如果腹背受敌或是侧翼出现了骑兵,转向又有什么用?”
李沐回答了刘健的疑问,暗暗窃笑,心道:“连这种问题都要问?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刘健才要回答,远处一人骑着马赶来,靠近之后下马走到刘健的身边敬礼,然后说道:“上尉,团长让您去一趟,有些事要和您商量。请骑我的马赶过去。”
骑着马来到了营房,敲了敲门后走了进去,这已经不是他和团长间的第一次见面了,在来营队之前已经见过面。
“来了啊,坐吧。”
带着银质肩章的团长大约四十岁,贵族出身,对于忽然调来的刘健既谈不上喜欢又谈不上讨厌,这是右相邦的调令,他只有服从,但对于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那关系到几百人的性命,甚至隐隐觉得右相邦有些草率,虽然这个年轻人以最优异的成绩从尉官学校毕业,但前有赵括纸上谈兵的前车之鉴,他的谨慎是有道理的。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刘健敬礼之后坐下,团长看了看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家伙,淡淡地说道:“你也在部队呆了一阵了,可还习惯?”
刘健还没回答,团长就接着说道:“是这样,下个月会有一次演习,可能你还没经历过,一个营的兵力可不是你在黑龙江畔那样几十个人的战斗,我需要知道你有没有能力指挥这一个营。”
刘健眉头皱了一下,问到:“请问演习是怎么样的?”
“很简单,以各个营队为主,用没有铅弹的火药包装填,有人会按照距离和装填时机来判断你们的阵亡人数,当然,拼刺刀也是没有的,但是会按照你发动冲击的时机和剩余人数来判定你是失败还是胜利。
很多东西不是从尉官学校就能学到的,你还年轻,即便输了也没什么,反正这是演习,但我不希望女王的士兵在真正的战斗中被他们的指挥官送到死亡的边缘。
就是这样,你没什么问题吧?本来演习都是在夏天或是秋天进行的,但事关几百名士兵的性命,我不得不谨慎。
下个月的十五号,希望你能对得起你的位置,如果你不行,我建议你还是回到科学院上学去吧,战争不是游戏。”
对于团长语气中透出的不信任,刘健不以为意,这是正常的,任何没有服役经历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在军营中都会引起反对,虽然他通过了尉官学校的考试,并且以非常优异的成绩毕业,但前有纸上谈兵的典故,这种谨慎是可以接受的。
“我会努力的。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告辞了,我的营队还在训练。”
团长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看着刘健的背影,轻轻一笑,暗叹一句:“年轻人啊,爬得越快,摔得越狠。
希望你能让我看到一个合格的营队长,演习的失败可以接受,如果将来的战争中失败,那就不仅仅是脸面的问题了,报纸将你捧的这么高,他们可没想过你万一摔下来会怎么样。一个充满热血的年轻人,遇到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