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倭人淘汰了火绳枪,但因为倭人的经济并不发达,云瑞纺纱机和华夏各国的圈地种棉运动,大量倾销的纺织品使得倭人的纺织工业根本无法建立,所以更便宜的斗笠一直延续了下来。
利润决定了资本的流向,倭人的贵族和有钱人绝对不会去建立明显竞争不过华夏诸国的纺织工业,因而虽然华夏诸国的军队为了追求华丽和增加军队的荣誉感而制作了鲜艳的军服,但倭人的军队还是保留了铁炮足轻的样式,短衫,斗笠……对华夏诸国来说华丽的军服可以拉动纺织工业的发展,但对倭人来说只能让大量白银外流。与其花在军服上,不如买更多的火枪来装备更多的部队。
“那群带着斗笠的倭人离这不算远了,但怎么也得几支烟的时间吧,后面那群人正和倭人的暴民打着呢,咱们得坚持一阵。”
官静从高高的房顶上翻了下来,他不会用火枪,因而刘健让他一会先到屋子里躲着,等到白刃战的时候再出来。
人们知道倭人还得一会才能到,有些烟瘾犯了的急忙掏出烟来卷上,因为这是一条宽阔的直道,如果倭人出现,他们会第一时间发现,有足够的时间反应。
有个人似乎把烟荷包遗失了,走到刘健面前要了点烟草,然后笑着问刘健:“兄弟,根本没有军队在码头对吧?什么技击士团和近卫掷弹骑兵团都是你骗我们的吧。”
前面的几个人也都把头转了过来,脸上很平静。
刘健无奈地笑了笑,回到:“嗯,就是这样,对不住了,兄弟们,可是得让女人和孩子们……”
那个人摆摆手示意刘健别再说了,卷上烟后猛地吸了一口说道:“其实在你杀了那个人吓唬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冷静下来了。
我曾在第十三燧发枪团服役,七年前正好在琉球,一开始只有我们连在里面,可是参加琉球复国运动的人至少有两千,那个时候的燧发枪你也知道,没有纸壳子弹,吓人的哑火率……如果那些人组织起来,我们连就完了,可是他们没有人组织,我们一个连队,轻而易举地将两千多人都驱散了。
就是这么个理儿,你说得对,乱哄哄地跑只能遭到屠杀。所以我们都留了下来,你要知道,咱们华人啊,哈哈,最不缺的就是脑子。
想想就行了,如果技击士团真的在码头,给这些倭人麻袋那么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兄弟,咱们华人可不是那么好愚弄的,都是长脑子的,不像那群西夷人一样,用望远镜都看到月亮上的山了还对他们的上帝深信不疑呢。”
刘健歉然一笑,那个人拿过刘健的烟和自己对了个火,笑着走了,看来这些人都知道码头上并没有华人的军队,只是在冷静下来后,他们灵魂深处从未湮灭的尚武与血性让他们毅然决定留在这里,因为他们的老婆和孩子就在他们的身后,因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德观念在他们生活的土地上传诵了几千年。
刘健半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中炽烈的骄阳,感到心情大好,这样的时代让他感觉到振奋。
华夏从不需要启蒙运动,因为华夏的神权总是被世俗权力踩在脚下,从春秋开始的百家争鸣本质上就是人本主义和世俗主义,比之现在的西方,或许起步相同,但没有神权束缚和宗教愚昧的华夏一定会走的更快更远。
启蒙运动不过是把人从上帝的奴仆变成一个个真正的有自己思想的人,这一点华夏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做到,所以在华夏三清可以和佛祖摆在一起,观世音可以从男变女,更重要的是很久前就有人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想到这里,刘健急忙撕下了旁边死去的那个富商的衣衫,借着那个人的鲜血把一些他知道的在这个时代会很有用的定理公式和澳洲的位置都写了出来,交给了官静。
“官兄弟,你身手好,如果一会我们都死了,请一定把这个带回去,交给帝国科学院的赵慢熊院长,一定!这个比命还重要,一旦我死了,立刻就走,别回头,一定活着回去。”
官静看了眼郑重的刘健,伸手接过去那件染满鲜血的衣服,淡淡一笑。
“答应你,看得出兄弟是做大事的,君子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刘兄弟放心好了,如果你死了,我一定先坐船回去把这个交给赵院长,然后我会去京都,亲手砍死倭王,哪怕要等一辈子。”
刘健点点头,转过身去,已经排成队列的华夏子民唱起了古老的军歌,嘹亮而苍茫的声音在空旷的街上回荡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子手,与子偕老……”
执的不是红酥手,而是布满老茧的手,偕老的不是青丝皓齿的女子,而是威武雄壮的华夏男儿。
伴随着苍茫的先秦曲子,倭人足轻的脚步声也逐渐接近,透过街上的薄薄烟雾已经能看到倭人那宽大的斗笠和仿佛裙子一样的下衣。
“所有人,安装刺刀,检查燧石,齐射准备。”
歌声戛然而止,五十多个汉子低下头检查着枪中的燧石,安装上环套式刺刀,第一排熟练地蹲在地上,将枪平举,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平户城的歌声停歇的时候,在对马海峡上却响起了激昂的军乐,倭人十二条的战船已经全部丧失了战斗力,大量的水兵正在撑着小船在下面捕捉倭人,每一个倭人卖到燕国的苦寒之地都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齐国与吴国的军舰慢慢靠近,双方都升起了九爪金龙旗,站在甲板上的水兵们高声唱着华夏帝国的颂歌。
“中华雄立宇宙间,
廓八埏,
华胄来从昆仑巅,
江湖浩荡山绵连,
亿万年。”
齐国此次的运兵船上一共搭载了三个团队,技击士燧发枪团也在其中,团长是齐国的三王子,这也是吴国舰队为什么会选择在对马动手的原因,他们必须保证齐国王子活着,这样才能将战争控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战争在开始之前就要想到如何结束,吴国人的想法就是最后放弃松江的保护权,来换取齐国的琉球,如果出现了王室成员的死亡,这是其余邦国所不能允许的,也会遭到齐国的全力反击。
李水心此时正站在甲板上,他最终没有选择吞枪自杀,他虽然接受了一些华夏统一的思潮,但毕竟在军中多年的教育让他有些迷茫,两种思想在他的头脑中翻腾着,他在两种思潮的摆布下不断摇摆,在摇摆中承受着痛苦。
一方面感到感到与同文同种的兄弟之间的战争是可笑的,另一方面国王的知遇之恩与那种建立功勋的雄心让他想要报答这份知遇之恩。
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英雄,只要战胜内心的那份恐惧和人性的自私,在下令向倭人军舰开炮的那一刻,他已经成为英雄,但那份热血渐渐消冷之后,他又感到了迷茫,在迷茫中痛苦挣扎的他选择了懦夫该做的事——不去追寻迷茫之后的真理,而是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然而命运就是如此弄人,连续两次扣动了扳机,燧石都没有将火药点燃,在那种等待死亡的残酷寂静中,他没有勇气再开第三枪,而是狠狠地将燧发枪砸在了木质的船舱上,打开了房门。
对面的齐国军舰很快发出旗语,要求会晤,并且主动要求将会晤的地点放在了明州号上。
一条小船载着几个人接近了明州号,齐国的王子田源第一个沿着软梯爬到了甲板上,李水心整理了一下仪容,想要给对方行礼。
田源是齐国的三王子,母亲是琉球人,他也被封为琉球子,虽然只是虚称,但一旦琉球发生暴乱的时候,有着一半琉球血统的田源可以消除那些极端的琉球人的情绪。
李水心没有爵位,然而天源却抢在李水心的前面行了一礼,李水心急忙还礼。
礼仪之后,田源没有客套,而是直接说道:“李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水心点点头,闪身让开,将田源引到了舰长室,然后把舱门关上。
“既然你我两人,也不必客气。我是齐国的王子,但你是华夏的英雄,本来我该敬你。”
“子爵客气了,在朝鲜镇压李承晚哗变那次您说的话,在下至今想到还感觉到热血。
如你一样,我只是响应了血管中炎黄血脉的召唤。”
李水心笑着看了看脚下已经摔碎的燧发短枪,有些尴尬地偷偷用脚将摔碎的零件踢到了一边。
田源笑了笑,猜到了地上的燧发枪是怎么回事,叹了口气,说道:“李将军见过刘月菲先生吧?”
李水心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回到:“缘悭一面啊,倒是见过他的学生,一直想要向他请教一些心中的疑惑,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若不然子爵也不会看到地上的短枪了。”
田源哈哈一笑,说道:“李将军如此英雄,竟然会做这等可笑之事,哎,李将军可想过既然倭人的军舰袭击了我们,那倭人国内,尤其是咱们华人聚居的平户此时又是什么样子?
你先是华夏人,然后才是吴国人,何来叛国之罪?你想多了,吴王亦是人杰,一时雄主,这点问题他不会想不明白的,倒是你若死了,我华夏又少了一位人杰,华夏之哀,蛮夷之幸。
李将军可愿随我去一趟平户?那里千万同胞想必此时已然不幸,应该用大炮和铅弹告诉那些倭人什么叫天朝上国。
至于王子和将军,可以不当,可以不做,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同文同种的兄弟被外人欺凌。
至于以后的事,何必考虑?大丈夫做事但求无愧于心,若是违心而为,与蛮夷何异?
难道李将军就要眼睁睁看着平户的同胞在流血却装作看不到吗?若是如此,在下告辞,但请求你先不要开炮,让我们齐国人将平户的血债奉还之后,再在对马一战,你们自然可以尾随我们,只需要一天就足够,我的技击士团会让那些倭人明白什么叫天朝上国。
之后你们是击沉我们还是俘获我们,随你的便,想必现在长江口已经打起来了,我们的琉球舰队也在和你们的爪哇舰队作战吧?我这不是缓兵之计,我们的船抽不开身也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李将军放心好了。”
李水心忽然站起来,哈哈一笑。
“何必用这激将法,来人!传令下去,停止捕捉落水的倭人,全体登船,留下两艘船护送遭到重创的齐国战舰返回釜山,其余船只,目标平户。”
第一卷 :燕国雪 十三:血火交织的平户(七)
李水心和田源站在甲板上,看着水手们在船帆上忙碌着,这里离平户并不远,远处深蓝色的海水荡漾着波涛,齐国的运兵船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损害,只是那三艘战舰受损严重。
安备尽忠此时被两个水兵用绳子牵到了田源和李水心的面前,之前的海战中他已经落水,手指上的伤口被海水浸泡后越发的疼痛难忍。
“嗯,安备尽忠是吧,好像曾在明州海军学院学习过吧?好像在我的大下届?”
李水心作为吴国的海军将领,对于周围所有国家的海军将领都是了解的,尤其松浦家拥有整个倭国最先进的海军——虽然即便燕国都可以当笑话看的海军。
安备尽忠瞪着双眼,不作任何回答。
李水心还要问点什么,田源摆摆手示意不必多问了。
“李将军,知道我们在朝鲜和琉球怎么对付那些被蛊惑的暴民吗?你应该没见过,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跟这种人没什么可说的,问了又能如何?任何的阴谋在强大的力量面前都是脆弱的,我们不需要知道原因,只需要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就够了。”
说完之后,挥挥手示意跟着他来到明州号的几个人去给李水心做个示范,几个强壮的侍卫笑着站出来,拖着一言不发的安备尽忠,来到船舷外。
此时的火炮已经装填完毕,几个侍卫很熟练地将安备尽忠的四肢固定在船舷上,然后后背紧紧地贴在炮口上。
安备尽忠的脸色苍白起来,他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汗水不断地涌出,几个侍卫笑着退回到甲板上。
“李将军可以学习下,如果你们在爪哇的殖民地出现了暴徒的叛乱,可以用这种方法震慑他们的心灵,很震撼。”
说完之后,船舱中的炮手已经点燃了引火索,安备尽忠努力克制住有些颤抖的牙齿,想要在死前呼喊一句,然而却没有喊出来。
随着一声巨响,实心的铁制弹丸直接击穿了他的身体,只剩下头和四肢还挂在船舷上,断裂的地方残破不堪,身体被快速出膛的弹丸完全击碎,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车裂嘛,过于残忍,那种死前的痛苦太过漫长,这可不是我们文明人该做的,因为我的善良,才想到了这个方法,当年在釜山,六十门大炮一共响了三次,效果是什么?
效果就是北部朝鲜燕国的花郎佣兵团哗变,但我们齐国的治下却没有人想到反叛。效果就是朝鲜复国花郎道在北部朝鲜继续传播,但在我们那,一旦传播就有人告发,燕国人治理殖民地的水平……差的太远,哈哈哈哈。”
说完之后,示意那几个侍卫把还挂在船舷上的四肢和头颅都解下来扔到海里,然后笑着回道了船舱。
李水心看着泰然自若的田源,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心道:“平户的倭人啊,为了你们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出大乱子……”
然而大乱子已经出了,刘健就在这个大乱子的中心,他的眼前是一百多名倭国的铁炮足轻,已经可以看到他们的斗笠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官静已经藏到了旁边的屋子中,那是刘健的底牌,不然在狭小的街道中与两倍于自己的敌人对射,是毫无疑义的自杀,况且自己身边的这群人只是一群退役的老兵,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战场的硝烟了。
几个人举枪的手微微颤抖,有人在念念有词,口中念叨的是流传在秦国的避枪咒,虽然明知道没什么作用,但还是忍不住地念叨着。
正午的太阳正热,汗水不断地涌出,却没有人敢去擦一擦,倭国人的步伐很整齐,这是松浦镇信高价聘请的华夏教官训练出的用来震慑龙造寺家的新军,然而此时这些人却在军官的带领下将枪口对准了华人。
距离还很远,大约还有一百米,刘健看了看前方,忽然闪过一道玻璃反射过的光线,知道官静和白玉柱已经准备好了,果断地下令开火。
命令下达后,枪声响起,然而一百米的距离实在太远,对面的倭人只倒下了四五个,几个人不满地回头看着刘健,他们知道这么远的距离开枪的命中率太低,华夏所有的军队中都没有这么远开枪的习惯。
刘健表情很淡然,坚毅地喊道:“现在是战场,我是指挥官,你们只负责执行命令,装填。”
第二排基本都是齐国人,他们有冠绝华夏的装填速度,虽然比不上精锐的技击士团每分钟四发的恐怖射速,但是也可以达到每分钟三发,但是剩下的人装填速度就很慢了。
刘健将为数不多的纸壳子弹都给了第二列的士兵,即便这样,在那装填的人们还是感到了不安和焦躁。
这么远的距离就开了第一枪,很明显只打到了三四个人,而除了第二列都是原始的火药罐和弹丸,并没有纸壳子弹,这样在他们装填完之前对手就会到达最佳射击距离。
恩格斯曾经说过,武器决定战术。这个时代看上去很可笑的排队枪毙战术,其实是一种无奈,前装滑膛前的口径必须大于铅弹的口径才能方便装填,但带来的问题就是子弹在从枪管中出来之前会与枪筒多次碰撞,出来后不一定会飞到哪里,只有靠紧密的队列来保证概率击杀。
就是靠这样貌似可笑死板的战术,西方人蹂躏着每一个曾经广阔而庞大的帝国,用火枪打碎了他们天朝上国的高傲之后又让那个国家中的精英们用一种逆向民族主义的思潮全面否定自己的历史和祖先,彻底打断了他们的脊梁。
漫长的装填间隔使得排队枪毙战术的精髓就是保证第一轮火力彻底打垮对方的意志,而对下级军官来说,最重要的素养就是计算对方的装填时间和自己的行进速度,利用装填的时间差和距离越近越高的命中率来保证自己的胜利。
对面的倭人指挥官看着对面那些衣衫不整的华人,轻蔑地一笑。他是在平户秘密组织的“忠君会”成员,大量的青壮军官加入了这个秘密组织,目的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归政于天皇,将一切拦阻的人都消灭。
“这就是军队和平民的差距。”
倭人指挥官这样想着,有些不屑地看着对面正在装填的华人,能看到他们使用的不是纸壳子弹而是原始的老式火药罐,估算了距离,他已经算出可以保证自己距离他们三十步的时候对方还没有装填完。
“可笑的家伙,看来是个没打过仗的新手。”
倭人指挥官笑了,看来这是一场简单的战斗,甚至可以说是一场屠杀。
刘健看着倭人行进的速度,他是故意让这些人在一百米开外射出了第一枪,用来麻痹对手,同时用装填速度的时间差来引诱对方继续前进而不是选择对射。他相信华人教官教出的对手会正确判断该对射还是继续前进到最佳距离一次齐射后冲锋。
果不出他所料,倭人没有停下来对射而是选择继续前进,刘健小心翼翼地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刚才的那一刻其实是最危险的,万一倭人的纪律并不严格停下来和他们对射,他的计划就全部失败了。
看着慢慢靠近的倭人,刘健拔出了手中的燧发短枪,第二列的人已经基本装填完毕,但此时和倭人的距离还有大约七十多米,刘健示意第二列开枪,同时自己举起了燧发短枪击发。
“砰!”
枪响之后,一阵白色的烟雾开始在街道中弥漫,倭人这次倒下了三个人,仍然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倭人的指挥官开始暗暗嘲笑对面华人的愚蠢,只需要再前进三十步就可以射击了,然而对方居然选择这么远的距离又一次齐射。
然而枪声响过之后,从旁边的房屋中忽然飞出了几个瓶子,上面淡蓝色的火光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然后就是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冲锋!”
终于等到了官静和白玉柱动手,刘健再也不必迷惑那些倭人,一声令下,第一个冲了出去,身后五十多个汉子也端着上好了环套式刺刀的燧发枪冲了出去。
此时倭人的队列已经乱了起来,从两侧的房屋中忽然飞出了几个装满了火药的瓷罐和玻璃瓶,落点就在密集的人群当中。
几声巨响,破碎的陶瓷和玻璃将整个队列都炸乱了,炸点附近的几个人浑身黢黑,身上无数的细小伤口在不断流着血。
“掷弹兵永远是巷战的王者。”
这就是刘健的计划,用玻璃瓶和陶瓷罐装了一些炸药,让官静和白玉柱隐藏在旁边的街道中,用可笑的远距离齐射引诱倭人前进而不是选择对射,终于靠近了白玉柱和官静隐藏的房子附近。
虽然建议黑火药炸弹的威力并不大,但是对于这种密集的阵型却是致命的,火药投掷出去之后就是瓶口点燃的烈酒和桐油。
来自燕国的烈酒和楚国的桐油在店铺中有很多,被几个火药罐炸散了队列的倭人惊慌失措地逃跑着,装满了桐油的瓶子落到地上将桐油沾满了他们的身体,决裂地燃烧起来,不断有倭人胡乱地扣动着扳机。
阵型一乱,官静示意白玉柱继续向外扔着桐油,自己抽出了古朴的青铜剑冲了出去,厚重的青铜剑狠狠地砸开了那个倭人指挥官的脑袋,白色的脑浆然在布满铜绿的古剑上,淋淋漓漓。
地上的火焰蔓延着,官静肆意地在人群中挥砍着他的青铜剑,不远处的刘健已经带领着后面的人冲了过来,火焰在燃烧着,官静浑身是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倭人的,只有砍死对方后爽快地一笑,才能从血色中露出白色的牙齿。
英雄的末路,冷兵器的谢幕演出,这就是火药时代的战争。刘健看着在人群和火焰中浑身浴血的官静,暗赞一声。
“真猛士也!”
第一卷 :燕国雪 十三:血火交织的平户(完)
队形与纪律是获胜的关键,虽然倭人的人数仍然占据优势,但是脚下的火焰灼烧着他们的衣衫,不断有人因为腰间的火药罐被点燃而发出一阵惨呼,冲过来的华人仍然保持着队形,他们很快发现虽然人数上仍占优势,但每个人却似乎要面对三四支刺刀。
指挥官已经被官静砍死,慌乱的情绪开始在倭人中蔓延,终于有人忍受不住这种恐怖,转身逃跑。
一个士兵的逃跑将会引起整个队列的溃败,整个倭人的队列已然崩溃,刘健示意让大家停下来,走到浑身是血的官静前面,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吧,可以回去了,那些人应该已经到码头了,咱们也该走了”
看着一片狼藉的街道,刘健没有莽撞地继续追击,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不会被愤怒和狂躁左右,他现在还是一个小人物,参加过的两次战斗双方加起来的人数不过两三百人,这是他现在能力的极限。
虽然融入了这个大时代,将来肯定会遭遇到上万人的会战,但任何天才的将领都不是一步登天,而是从小人物慢慢成长起来,他还有太多的东西要学习,无论是骑兵与步兵的配合还是炮兵的密集使用,他只有理论,不想做纸上谈兵的赵括,就只能一步一步爬上去,一步登天就如同无根的浮萍,摇摇欲坠。
小人物又小人物的舞台,他现在只能在时代的波涛中上下摇摆,却还不能做时代的弄潮儿。
几十个人收拾着地上的火枪,跟在刘健的后面慢慢朝着码头退去,他们原本就没想到能活下来,华夏子民从来不是那么容易被愚弄的,刘健说的援兵他们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根本不存在,但他们还是留了下来,或许他们并不是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只是为了保护他们身后的妻子儿女。
但是否是英雄,不是看他们说什么想什么,而是看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死里逃生的喜悦让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对于刘健愈发的尊敬,百米开外下令开枪时产生的不信任一扫而空,刘健步伐轻快地走在前面,胳膊勾搭在白玉柱的身上,哼唱着稍微变动下歌词的最炫民族风,朗朗上口的曲调和近乎完美的节奏感很快在平户的街头响了起来。
“一路边走边唱是最自在,我们要唱就要唱的最痛快……”
那种获胜后的喜悦夹杂在欢快的乐曲中喜感十足,几个人看着那些残破的房屋,那是他们几年的努力,现在却成为一片废墟,只剩下唏嘘和感叹。
“毁了可以再建,烧了可以再买,只要我们身后的国家仍然强大,无论在哪我们都可以生根发芽。”
刘健宽慰着众人,前面不远就是码头,已经可以看到学堂前那两株高大的银杏树。
几个人几乎是跑着过来,伸手扶着那几个受了轻伤的人,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看着刘健,露出了笑容。
“兄弟,做得好,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要不是你,那么乱糟糟的逃跑肯定会成为一场屠杀。”
刘健淡淡一笑,伸出手和对方握了一下说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现在怎么样?”
满脸大胡子的男人撇了撇嘴道:“才驱散了倭人的暴民,但是松浦家的军队好像都乱了,正在朝这边来呢,已经让女人和孩子先上船了,可是却不敢离港,松浦家的舰队好像也出事了,玩意在海上遭到了伏击,那可就完蛋了,女人和孩子有几个会游泳的?
所以我让船只先准备升帆,一旦咱们这边顶不住了,就让他们先跑,能不能逃过松浦家的舰队就靠祖宗保佑了。”
刘健点点头,赞同了对方的意见,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对马海峡的那场海战,消失的松浦家舰队对满载着女人儿童的商船是致命的威胁。
走过学堂后,刘健很快看到了熟悉的街头暴乱的特征——街垒。
破碎的木头,门窗,石料和米袋子都被垒在了街头,齐胸高,后面站着一排穿着各色衣衫的人,手中的燧发枪正对着前方,后面一些人正在百米开外建造另一排街垒,之所以离这么远,是为了防止对方冲破第一层街垒后用来防御对射。
“楚国人?”
白玉柱看着对面的一排街垒,忽然问了一句。满脸大胡子的男人笑着点了点头。
“十七个被判处绞刑的人唯一的幸存者。”
白玉柱不屑地转过头去,根本不再去看那个人一眼,淡淡地说了句:“你就是东方恪?道不同不相为谋。君君臣臣,君臣之道自然要分的清楚,你可以不同意君主的意见,可以不出仕,但不能用武力要挟你的君主。
君有道则出仕,君昏聩则隐田园,亏你祖上还是贵族,竟然做出那种事。”
周围的人听到东方恪的名字,很多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这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这个人的名字在华夏十邦中可谓如雷贯耳。
因为楚国想要染指东南亚和印度,所以在和汉国争夺达贡港,为了方便控制这片广阔的土地,楚国采用了两都制,旧都郢与新都新郢城,向后世的缅甸掸邦迁徙了大量的人口建立了新郢城,宣召着楚国重心的南移。
而楚国落后的贵族制度和等级森严的古制阻碍了楚国新兴资产阶级和新贵族的发展,几年前在楚国的首都新郢城爆发了要求改革的暴动,参与的人大部分都是新贵族,他们觉得古旧的等级制度已经阻碍了楚国的发展,而街垒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很快楚国的军队镇压了这次暴乱,十七个为首的新贵族全部被判处绞刑,但最后东方恪还是逃跑了。
不但楚国,其余的国家都贴满了他的通缉令,甚至在和楚国作战的汉国也表示这种叛乱是不可饶恕的,因为王族不允许新贵族和资产阶级所说的立宪制来限制自己的权利,在这一点上各国的王室的意见是统一的。
在前往平户的漫长旅途中,刘健从白玉柱和官静那里听到了太多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故事,对于东方恪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他从新郢逃走之后,不断有人见过这个人,有人曾见昆仑洲见过此人带领着一百多人捕捉昆仑奴,还有人曾在鹿特丹见过这个人载满了三船的茶叶和瓷器和尼德兰人交易……这个人已经成为一个传说,一个资产阶级和新贵族立宪派的传说。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应该讨论下咱们该怎么办。”
刘健拽住了转身离开的白玉柱,东方恪也点头称是,几个人朝后面走去,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在平户的大人物。
狭窄的街道中,汉国的儒家学者、燕国的自由民、齐国的墨家游侠,楚国的立宪派新贵族,吴国的大商人……抛弃了一切分歧,站在了一起,此时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炎黄子孙。
“拿过枪的男人一共两千多个,码头上有一艘装满燧发枪和火药的船,枪已经发出去了,可是松浦家一共有降临两个团队在平户,应该很快就到这里了,咱们的形式很不妙。”
东方恪看着远处忙碌的人群,愁容惨淡地说着。
“军队和乱民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当年在新郢就是那样,我们根本不是军队的对手,哪怕楚国的军官素质是各国都知道的笑话,可是对付像咱们这样依靠街垒的人,还是轻而易举。”
“没什么好办法,节节抵抗吧,实在不行就咱们就登船,可我就怕松浦家的海军就在港口外面,等待着伏击咱们,商船可不是军舰的对手,被击沉后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商量了一阵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先坚守一阵,实在不行了再登船离开,那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商量完之后,几个人都分散到了下面的人群中,将那些人组织起来,等待倭人的到来。
刘健来到了最前面的街垒中,里面都是些不久前才退役的老兵,硝烟的味道还没有完全在他们的脑海中消散,摸着熟悉的燧发枪,几个人淡定地抽着烟。看到刘健后,几个人递过去了烟荷包,那种尊敬是刘健之前用行动换来的。
刘健接过烟荷包,笑着问道:“都是哪的人啊?”
“哪的都有,我是从咸海那来的,退役了本来想好好过日子的,我舅舅在平户,所以就来了,才来了不到两个月,结果才和那群不吃猪肉的蛮子打完就得和倭人打。”
“好好过日子谁不愿意啊,可是这些倭人都欺负在咱们头上了,不让咱好好过日子,狗日的那就干吧。要干,就得死人,轮到自己就不想死了哪行啊……”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和刘健闲聊着,远处渐渐出现了倭人的身影,刘健注意到有人夹着烟卷的手指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大炮!他们有大炮!”
远处的倭人在计算着距离,将大炮不断向前推移着,到达距离之后,炮手们开始装填火药,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刘健所在的街垒。
冒着浓烟的火把点燃了导火索,随着一声巨响,两颗巨大的弹丸直接击中了街垒,将那些土坯和石料都击的粉碎,四五个人的身体直接被炮弹打碎,炮弹并没有停下来,沾满着鲜血和肉糜的弹丸在地上翻滚着砸到了后面的街垒上。
五个人完全丧失了战斗能力,肩膀和肋骨全部被撕裂,鲜红的血汩汩而出,痛苦地呼号着,而倭人似乎并不着急,步兵等待着大炮的冷却,看来他们想要用大炮将街垒完全击垮。
漫长的冷却之后,倭人再一次点燃了大炮,刘健急忙让剩下的人躲到两侧的房屋中,听到炮响之后再赶紧出来,此时街垒已经完全被打碎,倭人的铁炮足轻迈着整齐的步伐不断靠近。
这一次已经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可能性,只能和对方硬碰硬地对射。
“准备!”
虽然想要稳定下众人的情绪,可是被大炮撕裂的尸体就在他们的身边,刚才还是好好的一个人转眼就成为一具尸体,这种恐惧不可避免地在人群中蔓延着。
看着逐渐靠近的倭人,已经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倭人的第一排已经蹲了下去。
“开火!”
两边的枪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胡乱飞行的子弹让两边都躺下了四十多人。对面的倭人在齐射之后选择了冲锋,用倭语喊叫着朝着这边冲来,齐射后的冲锋是打垮对方最好的方法。
刘健没有被铅弹击中,看着冲来的倭人,也果断地下令冲锋,五十步的距离很近,双方几乎是同时发出了冲锋的指令,很快带着斗笠的铁炮足轻和没有制式军帽的华人碰撞到了一起,尖锐的刺刀朝着对方的胸膛刺去。
刘健的对面是一个矮小但很强壮的倭人,端着长长的燧发枪大喝一声刺向了刘健的腹部,刘健用力拨开,用爆发力格开了对方的刺击,向前踏了一步,用坚硬的枪托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狭窄的街道决定了双方都没有后顾之忧,虽然倭人后面还有很多部队,但却不能完全展开,只能一批又一批地冲上来,所以不能形成数量上的优势。
秦国人拼刺刀的方式最野蛮,根本很少有格挡,只是用两败俱伤的方法来逼迫对手格挡,齐国人则是三四个人聚在一起,互相配合,剩下的人都是中规中矩,战斗已经没有任何技巧,只剩下野蛮和如同野兽般残暴的杀戮。
刺刀,牙齿,甚至抠着对方的眼珠,血从伤口中流出,滴在地上,倭人后面的连队已经装填完毕,就在还在与刘建他们拼杀的倭人后面五十步外,一旦前面发生了溃败,他们就可以用齐射彻底消灭刘健他们……
刘建不知道将刺刀刺进了第几个倭人的身体,身边还剩下了不到六十个人,倭人终于开始退去,身后已经准备好的那个连队做好了齐射准备,一旦退却的倭人撤到他们身后就是一轮齐射。
刘健几乎要绝望了,他已经无计可施,一旦退却,就会引起后面的恐慌,但是剩下不到六十个人根本挡不住倭人的齐射和冲锋。
“要死在这了吗?”
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长叹一声,忽然想到了远在三河村的羊曦,看着朝后退却的倭人和他们身后举起枪准备齐射的连队,这些天经历的一切仿佛电影一般在头脑中回放着。
“再见了,这个世界,或许只是一场梦吧……”
刘健什么都没有做,将燧发枪拄在地上,脸上带着笑,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个成熟美丽的女孩?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