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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69部分阅读

    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十一个大字。

    但自从燕王朱隶靖难之后,因为其中有宦官出力甚多,这一制度不断被打破。到如今,宦官的权利已经膨胀到惊人的程度,可以说,宦官政治的触角已经伸到了政府的任何一个部门。

    实际上,孙淡并不畸视宦官。在他看来,所谓的太监同一般人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挨了那一刀,身体有残疾而已。说起来,他们也是封建制度的受害者,都是一群可怜人。不过,对于很多穷苦百姓来说。进宫做太监,也算是一条活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内侍只不过是一种职业,就像后世宾馆酒店的服务生一样。

    当然,这个职业的门槛有些高,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领了皇命之后,孙淡就该去内书堂报到做教书先生了。

    进了大堂,就有两咋,面白无须,三十上下的内侍过来拜见先生,然后奉上香茗。

    孙淡因为是第一次来内书堂。两黑。接过茶杯之后,喝了一口,又道了声谢,便问那两个内侍:“劳烦二位公公,孙淡还是第一次进内书堂,才具有限,还请公公将这里的大概情形说说。”

    这两个太监在内书堂当差,也接触过不少进内书堂来做学长的先生。能够见内书堂的,至少是大学士头衔,这些人学问自然极为精深。可地位却高。未免有些傲气。而且,好象外臣对内侍大多有很深的成见,内心中也是异常鄙夷。对他们也是不理不睬。

    像孙淡这样和气的学长,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不觉有些感动。

    其中一人忙恭敬地说:“孙先生的大名我们早就听说过,当初先帝爷还在的时候,你在豹房说书说禅。我等也是造化,有幸听过先生的高论。心中佩服若先生自承才具不足。那这世上的所有读书人都要羞死了。这个内书堂的学长,孙先生是实至名归。学生们听说先生要入内书堂,都非常振奋啊!”

    孙淡谦虚了几句,“还请二位公公把这里面的情形同孙淡说说。”

    二人忙你一言我一语将内书堂的情形一一同孙淡说得分明。

    内书堂位于西苑的一个偏僻的角落。地势倒也宽敞,有一个大堂两个耳房和十几间书屋。大堂是内书堂管事牌子和学长的办公地点,也就是孙淡和黄锦一副一正两个院长的办公室。至于耳房则是十几个教习和文吏的教研室。

    内书堂有两百六十多个学生,这些学生按照年龄段不同分成五个年级。十四个班级,分别在那十几间书屋上课。

    能够进内书堂的学院都是宫中选出的聪明机灵的小太监,一般来说。内书堂只招收十岁以下的学生。在学堂里读上五年书,等年满十四岁。经考核之后,再充实到内宫十二监当差。

    这些小太监们都是宫中的人尖子。将来都是要做管事牌子的。可以说,内书堂就是皇宫的干部学院。掌握内书堂,就是掌握了皇宫未来三四十年的人脉。

    当然,正因为这个地方是如此重要,历来都是皇宫中各大势力必争之地。每年招收新学员的时候,宫中各大管事牌子都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往里面安插自己的后辈。

    这也是黄锦死活要挤过来做内书堂管事牌子的原故。

    当然,对此孙淡到没什么可担心的,黄锦草包一个,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传道投业解惑的事情可轮不到他。

    古人讲究师道尊严,自己只要在内书堂呆上一段时间,潜移默化地将自己的一些观念灌输给学生们,定能尽收其心。

    听二人介绍得差不多,孙淡还是有些顾虑,问:“两百多个学员,十四个班级,学生的年龄不同,水平也是参差不齐,日常的教学是如何进行的?”

    大概是看出了孙淡心中的疑惑。一个内侍解释说:“其实,先生也不用担心。先生虽然是学长,可并不担任低并龄段学生的发蒙,你每月只有十堂课,负责十四岁年龄段的学生。”

    他说了半天,孙淡才明白过来。原来,内书堂的学生大多是八岁入学,这么小的年纪,很多人连字都不认得,需要从《百家姓》、《千字文》、《孝经》、《神童诗》开始学起。

    这样的小儿科课本若让翰林院学士来教,未免有大材小用,牛刀杀鸡的嫌疑,也浪费了学士们的时间。

    因此,低年纪的学员大多由内书堂的内侍们负责。只有升到五年级之后,才能得到翰林院学士的指导。

    当然,五年级的课本也同前面的几个年级不太一样。

    比如一年纪学的是《百家姓》、《神童诗》,读的是“赵钱孙小李,周吴郑王”;二年纪就是《千字文》中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最辰宿列张”;到三年级以后就开始学儒家的经典。

    前三年级学员成绩的标准是背诵能力和字体的工整程度。

    到四年纪以后,就得学习《四书》《五经》,判定标准也同外面的读书人一样了。

    学院的管理制度也很严格,有专门的册子登记学生在学堂里的表现和成绩,再由管事牌子实施奖惩。这么说来,到了五年纪,就学员们的水平,至少也是外面童生的标准,有的人如果出去参加科举,估计考个秀才也有可能。

    听到自己只负责高年级学生,不用当孩子王,成天教学生认生字,孙淡松了一口气。

    对于教学他没什么经验,当然。如果学生年纪大,又一定文化素养。以自己现代的人的见识,也能忽悠过去。而那些东西,若学生程度不够,也理解不了。

    能够教大学生的老师未必能带好小学生啊!

    听完这两咋。太监的介绍,孙淡算是对内书堂和自己未来的工作有初步的认识,他放下茶杯,道:“好。今天就到这里,我还要去房山任职。两天后我再过来。”

    一个太监道:“孙先生且不耍急,既然你已经来了,何不先上一堂课再走?”

    第四卷 嘉靖一年 第二百五十三章 第一课(一)

    …淡看了看天煮”中有些犹豫!“我坏有尖房山口领了皇命之后,我还没去房山报到呢!我在内书堂每月逢三有一堂课房让。和京城相距百里,一连一去,路上也要花些时间。”

    他有些为难:“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先去房山,后天回京城,大后天就可以开课了。”

    话的那介。太监道:“孙先生,学员们好不容易将你盼到了,今天正好逢三,怎么说你也得开一堂课再走啊,也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现在不过是中午,上完课,你再去房山也不迟。再说,自先帝爷架崩之后,内书堂已经大半年没开课了,学生们再这么野放下去如何得了。将来我等又如何向陛下交代?”

    “对对对,孙先生无论如何要先上一堂课在说。”另外一个太监也接着这个话头说:“就算孙先生不讲课,也可以同五年纪那群学生话,让他们先将心收起来再说。”

    着话,这二日人不住哀求。

    孙淡这才明白,自正德去世之后,内书堂一直都没有学长教课。低年级的学生还好一些,毕竟年纪小不懂事,也好管束。可高年纪的学生肚子里有了学问,人也有了见识,加上又处于青春反叛期,最是桀骜难驯,是有够让人头疼的。

    孙淡不禁被自召这个想法逗乐了,太监也有青春叛逆,这事是有点有意思。

    况且,看模样自己要在内书堂教几年书,同这两个太监教习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大家虽然是上下级,可也是同事,同事之间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他微一踌躇,便点了点头。

    两个太监都欢喜的笑了起来,忙道:“孙先生请,我等这就带你过去。学生们等着听你的课已经等得久了。”

    “好吧,还劳烦二个公公前面带路。

    ”孙淡因为时间实在太紧,今天也不打算直接上课,就去话,点点名,同学生们认识一下。顺便鼓励他们好好读书。

    三人说走就走,同时起身朝教室走去。他们要去的正是五年级的课堂,这一个班级有三十人,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学生,已经学完了四书,程度颇高。

    当然,程度高的学生多半不好管教,路上。一个太监提醒孙淡:“孙先生,这些学生大多是各大管事牌子的干儿子侄子什么的,又读了多年书,懂得了道理,一个个自大得紧,寻常的先生只怕镇他们不住。”

    “可以理解,都是年轻人。”孙淡也不放在心上。

    “对了,孙先生,其中有两个刺儿头需要注意下。”另外一个太监满面忧愁地说:“这二人一个叫吕芳,一个叫陈洪。其中吕芳是前司礼监掌印太监钱宁的干儿子,前几年被钱公公送过来读书,本打算是重点栽培的。可惜如今钱公公落了势,这个吕芳也颇受同学欺凌。可这小子偏偏是个狡猾坯子,蔫儿坏,经常作弄得内书堂的教习们苦笑不得;至于陈洪又是另外一种性子,此人顽劣得很堂里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什么龌龊事都干尽了。如今,他又拜在黄锦黄公公门下做了他的干儿子,更是猖狂。孙先生得小心这两个小子。”

    孙淡心中好笑:不过是两个中学生罢了,难道我还怕了他们。

    他便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两个孩子,我们都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不用担心。圣人云:有教无类。我们做老师的,虽说是传道授业解祸,可说到底不过是教学生做人的道理,让他们明白人生的意义,和身上应该承担的责任。切不可因为学生的一点缺点而将之放弃。”两个太监面带羞愧,心悦诚服地道:“孙先生说得有理。”

    孙淡口中说得漂亮,可心中却将这两个小学员给留意上了。在他的记忆中,导芳是嘉靖末年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陈洪则是秉笔太监兼东厂厂公。看来,这二人以前的主子,包括草包如黄锦者,也是有眼力的,竟然一眼就看出这二人都是人才。而内书堂也的确是皇宫的人才储备库。

    这二人确实应该多观察观察。

    三人边说边走,还没走到书屋就听到里面好一阵喧哗,又有人在笑,又有人在哭,间或桌椅板凳倒地的声音。

    当然这些笑声和哭声都无一例外是尖锐的太监嗓音。

    两个教习太监同时摆头:“这些小子实在是缺乏管教,都乱成这样了。”

    孙淡见房间门虚掩着,只露一条缝,心中不觉一动。

    如今已经是大冷天了,按理所有的房门都应该挂着一条厚布帘子,大门也是紧闭的。如今蓝布帘子不见了,房门也虚掩着,难道他

    见两个领路的太监要进屋去,孙淡心中一惊,网想出言提醒,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太监觉得孙淡第一天来内书堂就看到这一幕,不觉有些丢脸,便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去,猛地推房门。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哗!”一声盆墨汁当头淋下来,涂了他一头一脸。

    孙淡见机得快,轻巧地朝后面一跃,堪堪避开。但为首那个太监就惨了,不但一张脸全是墨汁,帽子上衣服上全是淋漓的黑色,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个时候,刚才还闹成一团的书都正襟危坐,手捧书本,一脸无辜地看着屋外的三人。

    那个被落了一导墨汁的太监教习气得混身乱颤:“谁,究竟是谁干的?”

    但却没一个人说话。

    孙淡心中好笑:这些小子真是顽皮啊。都是我以前时玩剩下的。看起来小太监同外面的小孩子们也没什么区别,也是活生生的人。

    那个吃了亏的太监教习问了半天,见没人回答,更是气恼,怒啸一声:“陈洪你给我站起来

    听到他这一声怒喝,孙淡就看见从书屋的最后一排站起来一个敦实高大的孩子,面上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笑容:“教习,可不是我干的

    “肯定是你,你生性玩劣,不是你还能是谁?”那个教习提着一把戒尺就冲到陈洪跟前,命他摊开右手手掌,就狠狠地抽下去:“叫你胡闹,叫你胡闹!”

    戒尺雨点一样落下去,月开始的时候,陈洪还硬扛着。可那个教习打发了性,力气也越来越大:“打死你,打死你!”

    转眼,陈洪的右手就红肿起来。

    陈洪有些支撑不住了,他紧紧地咬着嘴唇,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咆哮:“龙一忠,我可是黄公公的儿子,等我从内书堂毕业,将来做了管事牌子,咱们走着瞧!”

    “管事牌子,你想得美,以你现在的表现,就别想从我手头结业

    “多,你什么人物,一个教习而已。内荐堂的管事可是我干爹黄公公,你说了算吗?”陈洪疼得厉害,眼睛里的泪花终于落了下来。

    孙淡虽然同陈洪的干爹黄锦不对付,可陈洪毕竟是个孩子,现在又是自己学生,再这么打下去可要将这个孩子打坏了。

    他忙咳嗽一声,缓缓道:“行了,不过是一个孩子,还是以教育为主,不用体罚。再说,也没证据证实这事就是陈洪做的。现在,上课吧

    “不是他还能是谁?”听到孙淡的声音,那个打人的太监教习这才停了手,气呼呼地边喘着粗气。

    陈洪见终于从那个教习的魔爪中逃了出来,却不感激孙淡,反恶狠狠地盯了孙淡一眼:“谁要你求情了,我就不信龙一忠敢把我打死!”

    那个叫龙一忠的太监教习大怒,又跳了起来:“咱家今天就要打死你,就算黄公公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不尊师道在先,说破了天,道理在我这一边

    孙淡制止住那个教习的冲动,深深地看了陈洪一眼:“我也不是要你承我的情,你是我的学生,作为你的老师,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学生因为过失而被人废掉一只

    “我就算是残废了,也是我自己愿意,你又能怎么样?”陈洪还是那副桀骜模样。

    孙淡也不同他吵,看了看屋中三十来个学生,用真诚的语气说:“据我所知,能进宫中来做内侍的可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子弟。很多人都因为家景贫寒,为了一口饭吃才进宫来的。想的是,宫中怎么着每月也有些月份可拿,可以供应家中的老父老母。你们若被人打残了手脚,还怎么做事。只怕到时候宫中也不能留你们,被赶了出去,不但不能供养家中父母,反为他们添了累赘。为人子,不能报答亲恩,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罪孽吗?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一句话在宫中一样适用。想想你们家中的父母亲人,难道你们就不能少让他们少担些心吗,难道你们就不能为他们好好读书吗?”

    孙淡这一席话触动了众人的心事,这群十几岁的孩子一想起自己的身世,一想起家中的亲人,都流下了泪水,有的人甚至大声哭了起来。

    陈洪虽然顽皮,可也是个性情中人,一呆,眼泪流得更多。可他还是不服气,边抽泣,边喊道:“要想做我陈洪的老师,你还得拿出让我心服的学问出来

    第四卷 嘉靖一年 第二百五十四章 第一课(二)

    陈洪边用奉头擦着眼泪,一边叫嚣六“可孙淡内心中却对这个大孩子毫不在意,自家学问士林自有公论,也不由陈洪说了算。他也犯不着同陈洪认真。

    再说,任何让陈洪心服,用什么让陈洪心服也是见仁见智。陈洪是黄锦的干儿子,和他孙淡是对立阵营,无论怎么样,人家都会拿他当敌人看。

    也不理睬陈洪,孙淡微笑着问众人:“各位同始上课了。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当人老师。新娘子上轿头一回,难免有些紧张。

    大家都小声地笑起来,方才屋中悲伤的气氛一扫而空。

    以前来能到内书堂做学长的最起码是翰林院的学士,宫中选教习大多选择那种老成持重的道德君子。学长们进了课堂也是不?言笑,严肃得好象学生们借了他的谷子换的是糠。像孙淡这种和蔼之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因此,所有的学生对孙淡都是心生好感。

    其实,这咋。世时代的教育理念还是很落后的,讲究的是严师出高徒。为师者固然道貌岸然,做学生的也是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根本谈不是什么启发式教育。

    等大家心情放松,笑声也停了下来。孙淡才问:“哪位同学告诉我。你们现在学到什么地方了?”

    “老师。”一个学生站起来想回话。

    孙淡微笑着摆摆头:“你且坐下。以后老师抽问,你们要先举手,我点到你们的名字才站起来回答问题。”

    “是

    ”那咋。学生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坐了下去。又是一片笑声。

    孙淡见大家都放松下来,心情也是极好。不过,这一片轻笑中还是有一点不和谐的声音传来。陈洪轻哼一声:“举止轻佻,为人虚浮没个正形,凭什么做我们的老师?”

    孙淡:“哪个同学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话音网落,还没等大家举手。陈洪已经抢先一步摸到一个正在伏案酣睡的学生身边,抓着那学生的右手就举了起来。

    孙淡发现自从自己进书屋,那个学生就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这么闹的地方他又是如冉梦见周公的?

    那个学生被陈洪弄醒,睁开朦胧的双眼,迷迷糊糊地站起来:“什么事呀?”

    他大概是已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脸上全是印痕,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眼角也全是眼屎。

    看到他如此狼狈,三十多个孩子又大声轰笑起来。

    孙淡身边那个教习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呵斥道:“陈洪你在干什么,还有你吕芳,你是猪呀,成天只知道睡!都给我坐下,老师没点名。你们站起来做什么?”

    孙淡听这个教习叫那个月睡醒过来的孩子昌芳,心中一动,指了指他:“原来你就是吕芳啊,这个问题你来回答。”

    “回答什么?”吕芳还是一脸的迷糊。

    陈洪拍了拍他的脑袋:“还睡,你这头猪。这是我们内书堂新来的学长,他问你我们学到什么地方了?”

    “啊,原来是学长大人。”吕芳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规规矩矩地回答道:“老师好,我是吕芳,久闻学长大名,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想不到吕芳这么有福气拜在您的门下,真是三生有幸啊!吕芳一定不辜负先生期望,好好学习,这才不至于堕了先生威名。”

    他罗罗嗦嗦说了半天,全是恭维之言。孙淡却听得皱起了眉头。也留了心。这个小孩子一脸木讷,长相很是普通,看起来好象很笨的样子。又刚睡醒。可刚才一说话的时候。眼珠子却一阵乱转,里面隐约有一丝精明在闪烁。

    不愧是未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说起话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孙淡暗暗摆了摆头,这孩子这么大点人就如此圆滑,比现代的同龄人可成熟多了。

    他嘴角一翘:“我是谁你都还不知道,又久仰什么?”

    三十多个孩子又笑了起来。

    吕芳是钱宁的干儿子,以前在同龄人当中也算是后起之秀,也风光过一阵。钱宁失势之后,他的地位一落千丈。

    在座的同学也不再将他放在心上,见他出丑,便有人幸灾乐祸地大笑:“这头猪果然是睡糊涂了。”

    陈洪更是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记:“小小年纪,口不对心,我看你将来也是个j佞小人。这人走错了路不要紧,可心坏了却没得救。”

    陈洪轻佻的举止应该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可说来也怪,吕芳也不生气。反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头上帽子,沉静地朝孙淡作了一揖二“还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我叫孙淡。”

    吕芳:“孙先生好,学生吕芳回老师的话,我们学到《中庸了》。”

    吕芳的行为举止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让有心找事的陈洪也是无可奈何地呆在一旁。

    孙淡反有些高看这个学生了:这个吕芳宠辱不惊,举止沉稳,心计也深,果然是个人物。

    他点点头:“坐下吧,好了小大家安静,我今天就讲一节《中庸》。”

    吕芳缓缓地坐了下去,陈洪则慢吞吞回到座位,一边走一边在口中嘟囔:“看你怎么讲。这教书可不是比说评书侃大山,想用什么神仙鬼怪的东西糊弄我们可不成。”

    孙淡也不会同这个小孩子置气。背着手在书屋里慢慢地走起来,一边走一边道:“《中庸》的第一句是“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是《中庸》的首章。子思发明道之本原如此。命字,解做令字。率,是循。修,是品节裁成的意思。子思说:,”

    还没等孙淡将这段解说下去。陈洪却插嘴,大声道:“子思说:“天下之人,莫不有性,然性何由而得名也,盖天下之人,既与之气以形成,必赋之理以成性;在天为元亨利贞,在人为仁义礼智”先生。你是不是要说人性本善,君子修身当依照这种天性自然而为?”

    他挑衅地看了孙淡一眼:“先生。我们来内书堂是来学真本事的,而不是来听学长照本宣科,否则。大家也不用找老师了,直接将四书五经背个滚瓜乱熟,又何必在这里呆上五年?”

    孙淡身边的那个教习神色大变,他也没想到陈洪聪慧若斯,举一反三。孙淡才说了一句,他就洋洋洒洒跟了这么一大段,而且句句说到点子上,若整堂课他都这么捣乱下去,这课还怎么上?

    突然间,他有些为孙淡担心起来。怒喝一声:“学长授课你捣什么蛋。手板心摊开,吃我五十戒尺。”

    孙淡也微微皱了下眉头。看样子不拿出真本事来,还真降伏不了这个刺儿头。

    日08姗旬书晒讥口齐余

    第四卷 嘉靖一年 第二百五十五章 第一课(三)

    教习怒喝一声点后,大步朝陈洪冲尖!“手摊开!※

    陈洪也不害怕,伸出已经肿得像一个发面馒头一样的右手。

    看到他这只手,教习微一犹豫。他还是怕将陈洪的右坏了。便喝道:“左手。”

    陈洪嘿嘿一笑:“就打右手吧。我受得住。反正我右手已经肿了,再打也不会肿到什么地方去。若连左烂了,吃饭穿衣可有些麻烦。”

    教习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怒笑道:“好好好,既然你不想要你的右手,咱家就成全你。”说着话,戒尺就要落下去。

    陈洪也知道教习这一顿戒尺落下去,自己的右手估计要糟糕。可惜他天生是个犟种,让他出言求饶却是千难万难,只咬着牙恶狼一样盯着教习。

    孙淡自然不肯看到自己的第一课变成刑房,若一味用暴力,反具不出自己的手段。他咳嗽一声,对那个教习说:“龙公公且等等,这里是我在上课,一切由我来做主。要不你们二位公公先出去,你看这样好不好?”

    那个姓龙的教习一呆,担心地看着孙淡:“这里”他有些怕孙小淡镇不住场面。

    孙淡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等两个教习出了书屋,孙淡这才用手一按,让陈洪坐了下去,淡淡地对众学生道:“刚才陈洪同学说得很对。看来,你们已经预先温习过《中庸》并有所体悟,那我就不做详细地解说了。”

    他等大家安静下来,又道:“说起《中庸》其实核心部分就是慎独,也就是说一个人在独处的时候应该怎么约束自己的行为,使之符合圣人大道。这个中心意思归纳成两个字,就是“中。与“和”喜怒哀乐没有表现出来的时候叫中,表现出来以后符合节度,叫着和。”

    陈红从教习手中逃脱后并不领孙淡的情,反撇了撇嘴,嘀咕:

    “谁不知道呀,不也是照本宣科?”

    孙淡继续道:“所谓和,其实就是说的与人相处时的处世学问。”

    他顿了顿,抛开书本,用炯炯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各位同学大多十四岁,年纪大的也快十六岁了,马上就要从内书堂毕业去各监任职。其实,大家进内书堂的那天起就应该知道,禁中派你们进学堂来读书。将来是要大用的。因为,大家在这里读书,并不用像外面的士子一样参加科举。也不用写八股时文。可以说。你们来读书。就是来学做人做事的。也因为如此,内书堂在要求你们细心研习儒家经典,让你们变成品行高洁的君子,如此才能为君父分忧,如此才能做一个对国家对天子有用的人才。可是,一味学习书本上的东西有用吗?圣人之言虽然是微言大义,可各花入各眼,每个人的体会也不一样。待人接物。也有自己的方法。出发点相同,但因为方法不同,得到的结果也不同。”

    “各位将来都是要充实到各大部门的人才,有的人将来甚至还有可能进司礼监,做内相。做为老师。我觉得我有责任教会你们与君王与外臣,与同事相处的学问。这门学问的名字叫《人际关系学》。”

    孙淡微微一笑,拿起一本《中庸》,看了看,然后狠狠地扔到桌子上。道:“这些学问乃是历代内相。历代内阁辅臣总结出了的经验之谈。不著口耳相传。这些。圣人可教不了你们。大家能够来这里读书,将来都是要大用的,我再说些老生常谈也没任何意义,也不能替陛下培养出国家所需要的人才。孙淡讲课。从来是直指核心,只教有用的学问,不玩虚的。大家若愿意听。就留下来。若不愿意听,现在可以离开了。”

    孙淡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人到呆住了,书屋里安静得只听到呼吸声。

    所有的小小太监都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大用的,可对于政治和人际关杀的理解还停留于表明。如今,听孙淡这么突然意识到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是一个无比险恶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可没有学堂里这么单纯。

    所有人都不约而再地竖起了耳朵。

    陈洪站起身来,本想走出去。可想了想,觉得这堂课对自己的将来大好处,想了想就坐下来。

    他只听孙淡说了一句,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孙淡的第一句话是:“因为受到书本上圣人之言的潜移默化,大家在待人接物中更愿意谈人情,而忌讳谈功利。可人总归有一丝私心若扪心而问,很多人都不免在暗地里苦恼。

    可是,人的交往是多层次的小粗略地可以分为两个基本层

    是以情感定向的人际交往,比如亲情、友情、爱情兰洲层是以功利定向的人际交往,也就是为某种功利目的进行的人际交往。

    现实中这两种情况又多是交织一起的。

    有时候,即使是功利目的的交往。也会使人彼此产生某种评价,某种感受,引发感情上的反应;有时候。虽是情感上的交往,也会带来彼此利益上的互相帮助和支持。

    人际交往的最基本动机,就在于希望能从交往对象那里获得自己需要的满足。在人的需要中除了精神需要,还有物质需要。人是有功利的失概念的,谁都多少会想到功利。交往中可以单纯地讲人情,但是。也不可因对方的功利目的而把别人想得太坏,甚至切断与对方的联系。

    应该既重感情也讲实惠,从各个不同层次上保持与周围的人的关系。不能只用理想主义的纯情感定向的方式去交往。”

    孙淡这样的言论在古代可以说是离经叛道了,众人听得都是心中一阵剧震,脑袋里“嗡!”的一声,几乎没办法思考。

    其实,这种实用型的人际关系学乃是后世大工业时代的产物。工业时代的出现椎开了蒙在人与人之间温情脉脉的面纱,把一切都变得简单而且直接,使之更符合工业社会的管理需要。简单、直接、甚至粗暴,这也是管理学者卡耐基的人际关系学说的基本点。

    陈洪只觉得口中一阵发干,眼前全是五彩斑点在飞舞,口中喃喃道:“妖言,妖言”可看看旁边的吕芳,一双眼睛却亮得怕人。

    包括全班同学,所有人眼睛都绿了亮了,像一群发现了新大陆的狼。

    孙淡见将众人震住,心中非常满意。继续道:“或许你们在想,我这套理论乃是实用主义,有兵家学说的嫌疑。实际上,这个理论的基石说到底却是圣人的那一套。比如。我这个理论中的人际交往就有四咋。原则,分别是:主动原则、真诚原则、距离原则和自立原则。每一条每一款都符合圣人大道。”

    一直表情木讷的吕芳突然站起身来。问道:“主动原则和真诚原则我们能理解,知行合一,上应天道。这些都是写在书上的。可距离原则和自立原则不是与真诚原则相冲突吗?。

    陈洪正想得入神,被吕芳打断思绪,有些恼怒,正要转头怒视吕芳。可人家的疑惑也是陈洪的疑问。他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孙淡朝吕芳笑了笑,“不矛盾。不冲突。就拿距离原则来说吧。本班级有三十多人,每个人应该都有自己的好朋友。不少人认为,好朋友就应该形影不离,成天粘糊在一起。可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如果大家成天呆在一起,是不是有时候觉得很不舒服,感觉自己一举一动被人看到了。如此一来。生怕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也只有独处一室的时候,才会松一口大气

    教室里马蚤动起来,三十多个人议论起来。

    昌芳一呆,良久才道:“先生说的是这个道理,吕芳以前也有这咋。感觉

    陈洪冷笑一声:“你感觉个屁,就你现在这鸟样,有朋友吗?。

    吕芳也不生气,像孙淡作了一揖,平静地坐了下去。

    孙淡等大家安静下来,接着道:“这只是其一,其二,若长期同朋友裹在一起寸步不离,也不利于扩大人际交往圈子。也就是说,你们的交际范围和思维方式也就此固定了

    他突然一板脸:“交际圈子一固,人的思维中有一个从众心理,朋友如何想,自己也会下意识赞同他们的观点。如此一来,就有一个集体的无意识。这样的思维方式本无可厚非。可大家别忘了。”

    他猛喝一声:“你们将来都是要做管事牌子,甚至做内相的。唐太宗有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为相者,当胸襟宽阔,能听进去不同意见,能调和阴阳,能海纳百川,能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什么人都要认识,什么事都要去看,去想,如此,才能至中和,才能察乎天地!”

    “大哉斯言!”吕芳突然叫出声来,眼睛里有泪水涌出:“吕芳今年十四岁了,读了五年书,本以为一理解了天地之间所有的致理。今天听先生之言,才知道吕芳以前不过是一个懵懂学童,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走到孙淡面前,恭敬地跪了下去,响亮地磕了三个响头:“吕芳拜见老师算是正式行了拜师之礼。

    第四卷 嘉靖一年 第二百五十六章 第一课(四)

    了芳虽然年纪不大,可却非常聪则当初司礼监四钱宁也不会将他送到内书堂来读书,作为人才储备大力栽培。

    当出,吕芳在宫中也算是天之骄子,不要说同龄人,就算是成年太监对他也是诸多巴结。

    他当时也是少年得志,飞扬跋扈到不可一时,颇得罪了不少人。

    可惜,钱宁一倒,他失去了靠山。处境顿时大变。想起他以前的嚣张和狂妄,以前巴结他的那些人都将脸一变,折腾起他来,比其他人很厉害些。

    吕芳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太监,要想在这宫中生存下去,还真得要早一咋。大靠山才行。他也动过心思要去旁高枝。

    只可惜他以前实在太狂妄了,真到这个时候,举目看去,却找不到一个知心的朋友,甚至连可以动用的关系也没有。

    如今听了孙淡着一节人事关系学的课程,他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同人交往上有大问题。

    孙淡这一席话如醒酶灌顶,当头将他喝醒过来:我吕芳当初怎么就没有遇到一个这样的老师呢?

    情绪激荡之下,吕芳禁不住走出作为,恭敬将头朝孙淡磕下去。

    见吕芳向孙淡行拜师大礼,众学员才醒悟过来,都站起身来,陆续走到孙淡面前三拜九扣。

    孙淡心中暗自点了点头”道。说起来这些学员的文化程度已经非常高了,若再教他们一些老生常谈的东西。也制服不了他们。还好我这个现代人别的学问不高,可论起杂学来,在这大明朝至少能排进前三。而这些宦官学生们因为没有科举压力,所学的东西更趋向于实用。如此,以后索性教他们一些实用的学问好了。真若起教《四书》《五经》圣人之言,我孙淡也未必能强过那些翰林院学士。要想显出我的手段。只能剑走偏锋。

    第一课就取得这样的效果,收复了这群无法无天的小太监,孙淡很是满意。

    不过,他还是发现陈洪依旧坐在座个上没动,不但一脸的冷笑,反瞪着眼睛用犀利的目光威胁着上前拜师的同学们。有几个胆小的学员畏缩了,再加上两个陈洪的死党,一共有六个学员没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