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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华生回过头去一望,已经看不见阿元嫂,不快活地挑着空水桶走到自己的后门边,牢骚地说:

    “这样不客气,不说一句话就走了,人家送水给她……”

    他砰的关上了后门,颇有点生气。但他因为河里正忙碌着,又立刻走了,走到河岸上,他忽然看见他的井边好些人中间,有两个人挑了两担水上岸来。华生觉得很面熟,但一时记不起来是谁。他望望水桶,水桶特别的新,红油油的外面写着几个黑漆大字“丰泰米号”。

    华生突然发火了,他记起了那两个人就是丰泰的米司务。

    “挑到哪里去?”他站在岸上,挡住了他们的路。

    “丰泰……”他们回答说,惊异地望着华生,站住了脚。

    “放下!”华生愤怒地命令着。

    “阿如老板叫我们来挑的……”

    “放下!”华生重又大声的叫着,睁着眼睛。

    他们似乎立刻明白了,恐惧地放下了担子。

    “告诉他去吃混水吧!休想吃老子掘出来的神水!”

    华生说着,举起脚,把四只水桶连水踢下了岸,有两只滚到底下裂开了。

    “哈哈哈哈……”井边的人都笑了起来。“华生报了仇了!……”

    “不干我们的事,华生……”那两人恐惧地说着重又走到河底,捡起水桶,赶忙回去了。

    “那真是自讨没趣!”井边的人笑着说。“华生辛辛苦苦地掘到了神水,阿如老板居然也想来揩油了。我们早就猜想到华生是不会答应的。”

    “华生到底比弥陀佛强,有男子汉的气概,”另一个人大声的说,“弥陀佛要在这里,恐怕又是没事的。”

    “说不定还会亲自送上门去哩……”

    “请大家给我留心一点吧,”华生叫嚷说。“我决不能让那狗东西挑这井里的水的!……”

    “那自然,那自然,”大家回答说。

    井边洋溢着笑语声。大家都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气那般痛快。

    但是第三天清晨,这地方忽然发出喧嚷了。

    有人汲水的时候,发现了井中浮着一条死狗。这是一个可怕的恶毒的阴谋。它不但污秽了井水,害得大家吃不得,而且死狗的血正是井神最忌的。

    “这还得了!这还得了!我们傅家桥的人都要给害死了!……”

    “谁下的这毒手呀!……”

    “那还待说吗?……你不想也会明白的……”

    “呵,那个鬼东西吗?……我们不能放过他!”

    “去呀!……我们一齐去!”

    “谁又晓得呢,”另一个慎重的人说。“这不是好玩的。这许多人去。他就什么也完了,我们先得调查确实,没有凭据,慢些动手吧。”

    “这话也说得是,但我们且问华生怎么办吧。他要怎样就怎样……”

    华生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咬着嘴唇,绕着井边走着。

    “不能胡来,华生,”葛生哥着急地跟着他绕着圈子,说。“先找凭据是不错的。不要冤枉了人家……这一次,你无论如何要依我,我总算是你的亲兄弟……”

    葛生哥用着请求的口气对华生说着,他知道这时如果华生的脾气一爆发,祸事就空前的大了。他见着那汹汹的人群,吓得战栗了起来。

    过了许久许久,华生说了:

    “好吧,就让他多活几天狗命,我们先找证据。”

    葛生哥立刻高兴了,仿佛得到了命令似的,大声地对大家说:

    “听见吗?华生说:先找证据,先找证据,不要胡来呀!……”

    “又是弥陀佛!”有人叫着说。“什么事情都叫人家忍耐!……”

    “算了,算了,做我们自己的事情吧,”葛生哥笑着说。“你们年青人都爱闯祸的……”

    大家只得按下气,开始商议了:第一是祭井神,取出狗尸,换井水,放解毒的药;第二是每天夜派人轮流看守,防再有什么恶毒的阴谋。

    这些事情立刻照着办到了。现在大家把华生当做了一个领袖看待,不要他动手,只听他指挥。

    华生指定了每夜四个人带着铁棍在附近看守,他自己也不时在四周巡逻。一遇到什么意外,他们就吹起警笛唤起别的人,一齐拦住了要道。

    那是谁下的恶毒的阴谋呢?不用说,华生也相信是阿如老板干的。因此他特别注意他,第三夜就一直巡逻到了桥头。

    究竟是秋天了,夜里很凉爽。傅家桥人已经恢复了过去的习惯,八九点钟就睡了觉。到处都冷清清的,很少过路的人,中秋后的月光还是分外地明亮,远处的景物都一一清楚地映入了华生的眼帘。

    华生细心地四面望着。脚步轻缓;时时站到屋子的阴影下去。约莫十时光景,他看见两个人走过了傅家桥的街道,他辨别出那是丁字村人,急急忙忙地像是报丧的人。过了一会一阵臭气,三个衣衫褴褛的人挑着担子往西走过去。那是掏缸沙的,华生知道,他们都袒露着一条手臂,专门靠掏取粪缸下的沉淀物过活的。

    随后沉寂了许久,街的东头忽然起了开门的声音,低语的声音。华生蹲在一家店铺门口的石凳后倾听着。

    “这办法好极了……”一个熟识的人的声音。“我照办,一定照办……”

    “费心,费心……”另一个人低声说着,“事情成功了,我们都有好处的。”

    随后门关上了,一个往东边走了去。华生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知道是黑麻子温觉元,乡公所的事务员。这边送到门口是饼店老板阿品哥。

    “这两个东西,鬼鬼祟祟的,不晓得又在商议些什么?”华生想。“一定没有好勾当……”

    这时街的东头的一家店门又低声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