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悦露,不对,该叫流萤了。听流萤说,如果不是穆词靳,她可能就那样死在羡茶居的院子里了。
那晚的穆词殉确实气疯了,不计后果地吩咐,让她自生自灭地躺着,谁敢出手帮她,就剁了谁的双手!
扎安绘劝了很久都没有效果,她见唐浅的境况越来越糟糕,不得已偷偷派流萤去请穆词靳。
穆词靳听完前因后果,急得满头大汗,但他了解他哥这回是动了大怒,绝不会轻易妥协。后来他灵光乍现,硬是闯进图阅的房间把熟睡的他从床上拉起来,连穿外衣的时间都不给。
图阅到后,退散众人,送走王妃,好一番和穆词殉说通利弊,才令他勉强恢复理智,答应放过唐浅。
见穆词殉态度软下来,穆词靳毫不迟疑地抱起几近休克的唐浅就往别院跑,边跑还边吩咐家仆赶紧去找大夫。
流萤得了扎安绘恩准,也同去照顾唐浅。
那一晚,她是怎么度过的唐浅自己已全然不记得,而紧紧守在身边的流萤却一清二楚。
大夫给她检查伤口之前,需要先把和血肉粘连的衣裙布料全部去除,是她亲自操纵剪刀把能剪掉的地方剪去,剪不了的地方用手撕掉,撕的同时往往会扯出小块模糊不清的血肉。
一面要快,一面要干净,然而这残酷的伤口又实在触目惊心,等流萤做完,她沾满鲜血的双手即便洗尽,也不受控制地整整抖了一个晚上,怎么也停不下。
而唐浅在中途,被疼痛持续折磨,惨叫嘶吼不止,冷汗湿透了床被,竟发起高烧。这一来,情况就更加危险严峻。天亮之际,屋里忙活未睡的两个人都累得虚脱,终于将她从鬼门关拉回人间。
……
三日后,唐浅终于醒来,虽然依旧高烧不退,浑身无力,伤口又痒又疼,但她自己也明白,身体正在慢慢地愈合,她死不了。
她吃不进东西,流萤便每隔一个时辰喂她面汤,捣碎的菜汁。喂多了,她就想上厕所,流萤便取来脸盆,小心地抬起她下身,不怕污秽地伺候。
唐浅有时候会产生错觉,时光好像回到她刚刚穿越的时候,这个女孩就这般辛勤地伺候她,无怨无悔,心甘情愿。
可是——
每当她目光接触到那块被刮去的罪印,她的心便浮起沉甸甸的愧疚悔恨。哪里还回得去呢,她早已害人太深。
日子又不紧不慢地过去五日,唐浅的高烧在汤药的不断伺候下终于呈现下滑的趋势,伤口酸痒的感觉也渐渐压倒疼痛,体力恢复到可以勉强起身走动几步,但也实在支撑不了几步。
如果就这样不受打扰地静养足月,她便能完全康复。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同一天,一个坏消息传入王府。
王爷被太子党参了一本,说他为儿女私情,严刑殴打,致使龙虎大将军的夫人差点丧命,此举实有挑唆明君忠臣关系,祸害国家利益的嫌疑。并且还煞有其事地找来扎安绘,狡猾地套出供词。胤昭帝震怒,罚穆词殉跪于御书房门口不得起来。一跪就跪了整整半日,依旧没有撤销的征兆,也有为其求情的,但统统被赶了出去。
朝廷上下按形势估计,这回六王爷遭罚,定是轻不了。图阅就是在这个头疼的情况下,踌躇了许久,才敲开了唐浅的房门。
“图先生?”流萤开门,略微有些吃惊。
“流萤,唐夫人醒着吗?”图阅彬彬有礼地问道。
“嗯。”流萤让开身子,“先生请进。”
“流萤,是谁?”唐浅依旧伏躺床上,透过幔帐,略微能看见进来的是个男人。
“图阅见过唐夫人。”图阅谦卑地拱手行礼。
唐浅回忆,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知道你,是你劝动穆词殉放过我的,对吗?”
此女子敢直呼王爷名讳,有趣。“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图——”唐浅不知该如何称呼,也跟着流萤叫,“图先生救了唐浅的命,唐浅感恩戴德。”
“不敢不敢。”
“图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唐浅问道。
图阅沉默许久,才开口:“有件大事,须请夫人亲自走一趟。”
……
马车颠簸,流萤见唐浅虽趴在厚厚的棉被上,但表情仍然痛苦不堪,第四次撩帘子斥责赶车夫,让他放慢速度。
“算了悦……流萤。”唐浅虚弱地劝阻。
“可是——”流萤心疼地撇开视线,“主子干嘛答应图先生帮助王爷呢?!”
“我有我的道理。”
我要让穆词殉欠我一个人情,我要拿这个人情来赎你的命,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来害你。
唐浅闭眼,只留下轻轻一句。
“……到了叫我。”
依旧是以前的老规矩,到宣德城门换乘廷辇。唐浅下车的时候和正常人无二般,等进了车厢才倒下,幸亏空间够大,容许她趴着。流萤揪心地放下车帘,都快哭出来了,她好想跟进宫,而不是眼睁睁地待在城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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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浅下车的时候才发觉,老天还是挺眷顾她,起码御书房前面没有太多的台阶。
她积蓄力量,才慢慢地,朝门口走去。
在旁人看来,这位风华绝代的将军夫人步履庄重,气质高贵。而实际上,唐浅是怕麻软的双腿太飘忽,才刻意往脚底灌输力道,只是带来的负面效果,就是臀部的剧烈疼痛。
她目不斜视地经过他身边,然后有条不紊地踏进御书房。
穆词殉眼底剥落一丝错愕,抬头望去,御书房的门一上午没关,是为了方便胤昭帝查看他的惩罚态度,现在倒方便他看清里面的一切。
偌大的御书房有两个人在,一个是胤昭帝,一个是咸袖太子。
“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夫人免礼。”
唐浅艰难地下蹲行礼,起身的时候穆词殉分明能察觉她上身不住地晃颤。唐浅侧身又向咸袖行礼。
“妾身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咸袖太子故意让她蹲久一些,才恍然大悟地笑迎:“快快请起。”
“唐夫人,起色不太好?”胤昭帝略微关切地问道。
“谢皇上关心,妾身惶恐,近来偶感风寒,有些发烧。”唐浅微微低头,以掩盖痛苦的面容。
“是偶感风寒还是遭人酷刑,唐夫人大可据实禀告父皇,父皇定会为你讨个公道。”咸袖太子高声指引。
“太子严重了,真的只是偶感风寒。”唐浅不为所动。
这女人什么情况?遭了罪还帮着穆词殉?!“可是——”咸袖太子打量她一周身,疑问:“我怎么觉得唐夫人虚弱的样子,像是受过杖刑呢?”
唐浅如果有力气,真想把这个麻烦的太子嘴巴撕烂。她提提精神,抬头,不卑不亢的目光直接射入他那充满算计的瞳孔,扬起唇角,丝毫不惧:“难道太子为印证自己的无端猜测,还要在殿中亲手验证不成?”
“你!?”挑衅之言听得他火气上涌,却又不好发作。看来这唐浅是铁了心要保穆词殉了!“唐夫人何出此言,本太子也是关切关切。”
“妾身谢太子关切。”
“父皇。”他假意担忧地回头道,“既然唐夫人抱病在身,儿臣斗胆恳请父皇赏座,以免将军夫人的病情加重。”
“难得你有这份心。”胤昭帝欣慰地唤人搬来椅子。“……来人,赐座!”
“谢皇上。”她虽恼恨太子的无耻,却只能谢恩答应。
黄花梨木椅放置的位子正好就放置在穆词殉视线的正前方,当唐浅僵直坐落的时候,他下沉的心脏不由地微微颤抖。
唐浅偷藏背后的双手早已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浸透冷汗的手心肉里,以缓解下身突如其来的剧痛。穆词殉看得仔细清楚,两侧垂下的手亦无意识地攥紧拳头。
“不知唐夫人找朕何事?”
“妾身是来澄清误会的。”
“哦?”
“妾身先谢过太子关心,但是关于六王爷的事。”她干涸的唇扬起笑,“其实是个误会。”
唐浅叙述了那天王府似乎出了刺客,而她素来爱多管闲事,一路追踪,由于没见过王妃,以为王妃便是刺客,才会擒住她。后来王爷赶到,耐心解释清楚。她因深感抱歉,一定要主动求罚,王爷也就只好象征性地轻打了两棍便了事。
“事情远没有太子说的这般严重。”几滴豆大的冷汗自额间落下,唐浅知道自己快扛不住了。
“原来如此。”胤昭帝略微思索,盛怒全灭,“如夫人所说,果真是误会一场。”
见唐浅脸色越来越差,他又道:“难为夫人患病还特地跑一趟,既然误会消除,赶紧回去安心养病吧。”
“谢皇上。”她颤颤巍巍地起身拜别,“妾身告退。”挺住唐浅!马上就解脱了……
她前脚刚踏出御书房,后边的门便轻轻关阖,意味着穆词殉的跪地处罚结束,一切都已没事。
唐浅硬撑着走到穆词殉面前,平静说道:“起来吧,没事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
跪太久,他一时站不起,只好仰头注视着眼前的女子,问道。
为什么要逞能……来救一个才刚刚伤害过你的人?
她没有回答,身躯仿佛随风而动的一丝柔缎,再没多余的力气来损耗,屈膝着地,下颚砸向穆词殉的肩,他双手及时扶住,才不致于唐浅侧身倒下。
她的头无力而乖顺地依靠他肩膀,仿佛将生命交托于他。彻底晕厥之前,穆词殉只来得及听见一句虚弱无力的请求。
“……放过流萤,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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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避讳宫廷的人多口杂,穆词殉抱起这个浑身发烫的重病女子,奔跑在空旷的皇宫大道。
呼啸而来又呼啸而过的逆风穿透他的衣袖,吹得怀中人浅黄的衣裙飞舞,像极了美丽的蝶儿,穆词殉所有的怒火似乎也在这场大风中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此刻,他只想她好起来,而不是一副快病死的模样。
他要立刻回府,把她带回府,找遍名医来救她!
别死。
他内心乞求。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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