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所以随着车厢的摇曳颤动,乍然松懈下来的海成渊,也靠在车厢上眯着了。
直到,怀里的柔软物事动了一下。
他惊醒过来,便对上昏暗灯光下,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噌地坐了起来,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现在什么时候了?”
海成渊奇怪地回答她,“快九点半了。”
“那元鹤占就是快醒了。”她低头喃喃一句。
“对不起,把你打晕了带走。”
“成渊。”她迷惑地看向他,“我不懂,你不是要放走绑匪么?为什么要带我出来?你要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连接的问句,透露着乔妙果内心的不安。
海成渊心中立马升起歉意,解释道:“你忘了吗?我说的,要带你逃离元氏庄园。”
乔妙果一愣。
“我当然记得。”她说。
她当然记得,她穿着元鹤占母亲那条裙子的晚上,他们在酒店的凉亭里,海成渊跟她说要帮助她逃离元氏庄园的事。
尤其是当她问他,怕不怕因此得罪元鹤占时,他回答她说:“可是,妙果,纵然如此,我也不要看你在笼中挣扎怨尤,不快乐下去,比起你的自由和快乐,我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幅情景,给予了她很深的印象。
也成为了她这次决定帮他做这件事的重要原因之一。
可是,没想到,他在做这件事的同时,却在暗地里筹划着将她弄出元氏庄园的事。
怪她,没有告诉他,下个月就要帮元鹤占做手术,因此离开庄园也指日可待了。
但是现在告诉他,也就等同于告诉了旁边的绑匪头子,元鹤占的心脏秘密,这样,违反了和元鹤占的保密协议不说,也确实会给他带来隐患。
所以乔妙果说:“但是,成渊,我那时候也说了,我这么离开的话,是没法再呆在a市的,至于
我为什么要留在a市,当初我也解释过了,所以,叫他把车停一下吧,我怕元鹤占醒了,就不好解释了。”
“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的恩人?”海成渊说,“妙果,就为了这个,你就要在庄园多受一天限制和委屈?”
海成渊的语调平稳,却带着明显的反问语气。
“在庄园不是只有委屈的!”乔妙果却冲口而出,喊道。
两人同时一愣,只有旁边熟睡的绑匪头子,似乎被吵醒了下,翻了个身。
“还有和白喜的友谊和欢笑啊。”在海成渊奇怪的眼神下,乔妙果有点心虚地说。
海成渊歪了歪头。
乔妙果放低声音,继续补充道:“总之,我光明正大地来的,就要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可是妙果,这一天什么时候会来?至少,我是看不出来的……而且你今天这么离开了的话,不仅不会失去友谊,反而会收获许多原本就属于你的欢笑啊。”海成渊说。
“不……”乔妙果摇着头,也不知道自己想否认什么,却一下子肯定了一些什么。
之前决定帮海成渊弄走绑匪,除却为回报他对她的情谊之外,还是因为想通过对元鹤占这样的“背叛欺瞒”行动,急切地否认自己的心。
担心离开后再也见不到他的心,因此而产生的舍不得离开的心,偷偷对他生出眷恋和爱意的心,如此矛盾,如此真实,让现实境况中如此被动弱势的她,只能选择逃避,完全不敢正视。
可是,现在,在这辆不断远离元氏庄园的车厢里,这些心情突然雪亮起来,照透每一个昏昧的角落,再也容不得她假装看不见。
看着乔妙果脸上变幻的表情,海成渊突然心中一咯噔。
她就站在自己面前,离他不到三步的距离,这是只要一个上前,就能拥住她的距离。
按照计划,甚至以后,他会独自拥有她,但是为什么,还没有得到她,他便觉得,早已失去了她?
海成渊心潮一涌,一个上前,紧紧地拥住了乔妙果:“不?这也是我的话,不要多想!不要回到那个你厌憎的牢笼里去!不要去想那个囚禁的恶魔会怎样!不要给自己理由和借口回去,我不会允许,不允许……”
他用力地将她往怀里揉,喃喃地说。
其中的强调,与其说是说给乔妙果听的,不如说是在暗示自己。
乔妙果在他怀里动了下,“不,就算他是个恶魔,那也值得好好说再见。”
她也语气喃喃,像是自言自语。
脑海中,此时闪过呆在元氏庄园的所有画面,她不得不承认,和元鹤占呆在一起的时光里,除却屈辱,大部分竟然都是潜藏在他冷酷外表下的呵护和关爱。
就像是包在顽石底下的璞玉,只有凿开来,她才看到那温润的珍贵光芒。
海成渊身子僵了一下,趁着当口,乔妙果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成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我有自己的计议。”她简短地说道,语气里带着坚持:“叫他停车吧。”
“你就算回去,加上路上的时间,等你赶到,他都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看到钥匙没了,地窖空了,你又该如何解释,他又会如何对你?”海成渊幽幽地垂下怀抱中瞬间空了的手臂,说。
“成渊!”乔妙果喊了起来。
今天的海成渊,太和她认识的海成渊不一样了。
还是说,从那时候他问她要不要帮忙逃走时候,他就悄然改变了?
“成渊,你叫我帮忙弄钥匙,要我帮忙送出来,并不是真的需要我的帮忙,你只是想让我逃走时,没有退路对不对?”乔妙果睁大眼睛,质问着。
此时,绑匪再次被吵醒了,这次,他没有紧接着睡去,而是偷偷地看着两人。
“是的。”海成渊微微垂下头,承认道,嗓音低哑。
“为什么?”乔妙果讶异地看着他,“你不是那样不尊重别人意愿,擅自做主的人。”
然后,她看到海成渊的身体晃了一下,忽然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她,迎着她半讶异半责问地目光,大声说道:“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有力的声音似乎在车厢里产生了回音,环绕震荡起来。
比这声音更震荡的,是乔妙果的心。
某些微妙的时刻,她不是没有过这方面的感应,但听海成渊这样亲口说出来,她还是觉得震惊。
她不知道,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说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生命,这生命全都燃烧在他的眼神里。
于是她便看到他的眼神,灼热得前所未有,向来给她温和无害感觉的他,仿佛一下子便具有了燃烧和毁灭一切的力量。
她突然感到害怕起来,这更加促使她想要离开。
“谢谢你。我先离开一下。”她避过他,走到车厢门口。
一双手从后面带着热量抓向她的手,她却一把拉开了车厢的门。
夜风猛然地灌进了车厢。
风里夹裹着她有些发抖,却激烈高昂的声音:“再不开门,我就自己跳出去了!”
风吹影动中,那娇小的身影站在车厢边缘,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刮走的她,眼神却出奇地明亮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