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席娟作品全集 > 独自去偷欢

独自去偷欢

    独自去偷欢

    一

    台湾的九月天,骄阳依然如炙。

    宋湘郡抬起右手,一边挥汗一边遮阳。才下飞机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她却有马上逃回英国的冲动。不行!不行!她来台湾的目的还未达成,怎么可以轻易的说走就走?既然十岁以前的她都能平安无事的在这块号称「四季如春」的岛国上生存下来,实在没有理由在二十四岁的今日一回来就转头离开。

    走出机场大门,跨入一辆计程车,交给司机一个地址,便兀自沈思起来━━回想起三天前在伦敦家中与哥哥的那一次对话。

    她的哥哥宋克棠,是集所有中国男人优点於一身的好男人。他英俊、文武兼备、温和有礼,最重要的一项大优点是∶他从不以他所拥有的好条件做为玩弄感情的筹码。打小到大,自动投怀送抱、大献殷勤的女人只差没挤破她家大门,即使後来移民到英国,情况仍是不变。对於自己无法真心对待的异性,他一概以最不伤人的方式婉拒。四年前,当她哥哥带著一身失意回英国的家时,宋湘郡就发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一向神采飞扬的哥哥敛尽了他所有的光华,几乎是著了魔似的投身入书本中!只用了四年的时间,他拿了一个硕士与一个博士学位。他们都以为她还小,什么也不懂;事实上她知道的才多哩!话说在一次无意中。她在哥哥的日记本里看到一张照片;照片背面写著「白水晶」三个字,那根本不算是个女人,不!那只能称之为女孩;那女孩看来约莫十七、八岁,清秀可人之外还有一股气势;那股昂扬的气势加重了她的份量!毫无疑问的,再过个七、八年,她会是个小美人。但如果说这个尚未发育成熟的白水晶能让她的哥哥神魂颠倒,进而失意回英国就太不可思议了!她不相信她那完美得像天使的大哥会疯狂迷上一个比她还小的女孩;并且倾注所有珍藏的情感,然後下场凄凉的离开台湾━━当年他信誓旦旦绝不离开的祖国。如今为了一个小女孩。他离开了台湾,带著满心的情伤!

    老天为证,她没有探人隐私的癖好,她只是不小心地在哥哥书房中瞄到他忘了上锁的日记!更不小心的是,她将一些重点深刻的印在大脑中,当然也就知道了哥哥会变得沉默寡言的原因。他暗恋一个小女孩,苦苦追求一年多,对方却毫不动心,甚至毫不客气的一再拒绝。这女人大可恶了!她以为她是谁?天仙绝色吗?竟敢这样对待她完美的哥哥!耍知道,有成卡车计的女人为他心碎神伤;花招百出,只为求取他注目的一瞥!那个白水晶竟敢视她哥哥如粪土;她无论如何也吞不下这口气!她要以牙还牙的报复回去!让那个白水晶也尝到痛苦的滋味!她不能在伤了一个无辜的男人之後还若无其事的活在世上!她至少也得感受到相当的苦涩才公平。

    要用什么样的报复方式宋湘郡还没想出来,不过报复的行动会一直进行下去,谁也动摇不了她的决心。

    她哥哥知道她打算回台湾是三天前的事,他压根儿不明白她的伟大计画,只担心她会在台湾走丢,试图要她延一段时日;等他处理完一些杂事,他也打算回去,接受a大副教授的聘书;那时一同回来,他就可以照顾她了。生平第一次拒绝哥哥的提议。她相当佩服自己的毅力;并且打算坚持到底。最後,妈咪联络到了住在台北的姨妈,打理好她的落脚处後,才放心让他独自回来!她得加快脚步。再两个多用,哥哥也要回台湾了,到时候如果她还没报复成功的话就再也没希望了!而且一旦哥哥知道了她的计画,一定会将她带回英国;那么她下一次的自由日恐怕得等到她结婚那一天了!他们总是不放心她。其实她并没有他们想像中的善於制造混乱,只不过麻烦总爱惹上她而已。她身不由己呀!

    枫姨是妈咪的么妹,仅只三十五岁,就拥有两间精品店;住在昂贵地段的大公寓中,没有结婚的打算。她只见过枫姨一次;四年前枫姨曾到他们家渡假两个月。

    记忆中的她非常迷人,有著典型东方人的面孔,精致的瓜子脸,秀丽的五官,举手投足充满了万种风情。还记得那两个月的时间,爸爸的英国朋友,尤其是那些单身汉,天天来家中小坐,并且一反平日的不拘小节,居然懂得送花送糖的礼数了!由此可知东方美人带给西方人的震撼是很大的,唔━━也许是因为那种所谓的神秘东方吸引力吧!

    宋湘郡抓了一撮垂落眼前的鬈发把玩。他们都说她像芭比娃娃,明明是纯正的中国人,却有著西方人的面孔。她的发色在阳光下看来有些褐金色泽,并且是鬈曲的!五官立体而精致,皮肤白晰,身形修长。当她十五岁时,人家猜她二十岁;现在她二十四岁了,人家却仍猜她二十岁。她不知道该不该因此而大肆庆祝一番!她的血统据说得追溯到曾祖父那一代,荷兰人入侵台湾的那一段历史……天哪!谁管什么血统问题!反正她看起来十足像是生长在国外的混血华侨就是了!事实上也是啦!她已有十四年不曾回到台湾。而十岁以前的事又已不复记忆,台湾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地图上微不足道的小岛,小到她认为一出机场就可以看到台湾南端的鹅銮鼻灯塔。直到计程车开了半小时还没到达台北市区时,她才开始修正自己天真的想法━━台湾毕竟不若她想像中的小。

    穿起中性服装的白水晶比以前刻意装扮成世故精练的女强人的模样迷人多了!

    将披肩秀发剪成俏丽的短发,更显精神奕奕!她的柔媚娇美只为一个人展现。其他人能看到的,只是她犀利敏锐的那一面。

    丁皓与浣浣结婚後,就将六楼与七楼改成楼中楼;这样一来,空间更形宽敞了。尤其在他们的第一个宝宝出世後,更证明当初的决定是对的!这个好动的小家伙完全遗传了他那父亲的个性━━除非在他很想睡的时候才会有片刻安宁!大多时候,小家伙几乎累垮了他的双亲。

    二岁的丁群━━事实上他只有一岁又六个月大,在发现他美丽的母亲凸出的肚子後,便停止了所有破坏行动,天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趴在母亲的肚皮上与小妹妹说话━━完全学自他那父亲的动作;连威胁都非常神似!丁皓是这么说的━━「如果生出来的是另一个小破坏王,我会再把你塞回肚子内,别出来了!如果是个小公主,爸爸会天天抱你上街炫耀给全世界的人看。」

    而小丁群居然也有样学样,用他尹尹唔唔的声音叫著小妹妹、小妹妹……这教朱浣浣看了好气又好笑。

    「群群乖,妹妹听到了,你自个儿去玩好不好?」朱浣浣拍拍儿子的头,儿子很听话的到角落去玩堆积木,露出百分之百丁皓式的傻笑。他想要一个妹妹!

    白水晶瞄著浣浣六个月大的肚子。

    「女的?」

    「男的,但丁皓不知道。我去检查过了,医生一直恭喜我,丁皓只以为是女的,也跟著傻笑!要是知道是男的,他会赏那个一直恭喜他的医生一拳。」

    「可怜的丁皓,孩子都这么像他。」白水晶半是揶揄的低语。知道丁皓一直想要拥有一个完全像浣浣的女儿才更可怜他无法如愿。

    浣浣皱皱小鼻子。

    「像他才好,虽然精力太旺盛了些,可是我喜欢孩子像他。」

    「也对,如果我有孩子,我也会希望孩子像石强。」水晶伸伸懒腰,眼中满是无聊的神色。近来她闷坏了!辞掉了律师工作,在自组事务所之前她想放自己一个长假。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浣浣问著。

    「回台中吃白食,冬眠喽!」她想她会回去当一阵子的武术教练;父亲目前与三哥前往大陆旅行,拜访一些奇人;家中只剩大哥与二哥,加上小弟,显得有些清冷。上回小弟来电中指出秋季来报名的学生共有一百多人,本来不想收的,可是当初父亲曾答应秋季要招收学生的,想拒收也不成。今年日本冬季武术道大会又近了,大哥与二哥必须带团参加,无暇照顾道场,总不能老叫那些不成气候的小师弟们教授吧?她不回去坐镇怎么成?四哥与五哥虽也有一身精湛的武艺,却志不在此;一个当医生,一个当老师,看来温文儒雅,没几个人知道他们除了斯文的外表,也有著世界级的身手。

    浣浣有些心疼的看著她;即使二年半来水晶开朗活跃依然,可是已少了那份纯真与快乐的特质,取而代之的是不经意洒落的寂寞……等待原就是很耗心神的事。

    「水晶,在等待的同时,不要封闭自己,相信那也不会是石强所乐见的。」

    「我尽量!」二年半的了无音讯让她心中惶难安。他现在怎样了?学得如何了?在什么地方?没有人能告诉她,她也不想刻意去问,她只能默默的等,不给石强一丝丝压力的等……即使耗尽自己的青春地无悔。

    开门声引来丁群的笑叫∶「爸爸!」立即身体力行的飞奔过去,以一个两岁的小娃儿而言,他的行动力快得吓人。只一下子,丁群就爬上了父亲的肩膀,表情像是一个刚攻下江山的霸主。

    丁皓将儿子抛得高高的再接住,父子两人都偏爱这种恐怖的亲子游戏。

    「他想训练一个空中飞人吗?」水晶咋舌的低喃。

    浣浣见怪不怪的耸肩。

    「他们是父子。」这解释了一切。「嗨!冠人!好久没来了。」终於有空注意到斜靠在门板上的孟冠人。

    「洛洛没一起来?」水晶问著。他们这一对订婚两年的未婚夫妻并没有形影不离,在二方家人的催逼下更是尽可能的拖延婚事。

    孟冠人接住丁群,坐入沙发中扮鬼脸。

    「她跟她老爸去日本参加黑道头子的聚会。」

    「谁知道他们二个人在搞什么鬼!」丁皓将妻子拉坐在自己腿上,心满意足的搂著娇妻圆滚滚的肚子。「今天好吗?有没有踢你?」

    浣浣笑道∶

    「没有怀群群时踢得那么频繁,可是也有踢就是了。」

    「你们为什么这么早回来?公司垮了吗?」水晶口没遮栏的问著,现在才下午三点,男人们回来做什么?

    孟冠人无限遗憾的摇头。

    「很可惜,还没倒。结了婚的男人总是比较无心於工作,更何况他那如花似玉的娇妻正怀著宝贝女儿,就别寄望他会耐心坐在办公桌前了。」顿了顿,他反攻回去∶「倒是你,女侠,今天好大的兴致,忙里偷闲来这边吃茶。」

    「我离职了。打算空白一段日子。今天是来道别的,下一次来台北恐怕是浣浣的预产期了。」今天不太想与孟冠人唇枪舌剑!就今晚回去吧!心思是疲惫的,只想好好休息一场。

    孟冠人与丁皓交换了一个眼神,然而终究什么也没说。闲聊一个小时之後,水晶得回去打包行李,就先走了。望著上的大门,浣浣问道∶「真的都没有石强的消息吗?」

    「最近有一个案子,得从一个人手中取得资料。我想东方磊应该会派石强来取得。」丁皓伸了下懒腰,将膝上熟睡的儿子抱入卧房中。

    浣浣叹了口气。「这要好长的时间。」

    「是呀!但她无悔无怨。」冠人缓缓啜饮果汁,心中开始计量……

    能在三十五岁这种年纪就拥有两家颇见规模的精品店,本身能力自是不容小觑,所有女强人该具备的特质,何枫都具备了!加上她非常迷人,女性的婉约丰姿全在她身上显现无遗。善用自己优点与魅力经营事业。使得她能在精品业界独创一片江山,让那些上流社会的淑女名媛争相仿效,并且相信何枫经营的店即是时尚的代言。何枫不只是服装店老板,更是多位贵妇人的服装顾问。她同时替贵夫人做整体造型;所以她忙,忙到三十五岁这年纪时才发现自己仍会继续忙下去,她的第三家分店又快开张了!这样下去,她无暇抽出时间来结婚生子,连曾想过生一个孩子来解闷的念头都已打消;如果无法全心全意照顾一个孩子的成长,那乾脆就别生,免得制造更多社会问题。所以现在她连收养的念头也不敢有。去年此时,她向那些

    有心娶她当老婆的人说得很明白━━她无意结婚;也很理智的向他们一一说bye━

    bye.过了三十岁这关口,无论男女,只要未婚的人都该理智些,别再浪费无谓的时间,想结婚就去找合适的对象;因此,识相的人都转移目标了!就只有一个人,仍以著似有若无的追求姿态常出现在她身边!当然,偶尔有个伴一同排遣时间也还不错,反正他女伴众多,不怕他娶不到老婆,也就任由他了!

    何枫是个理智、精明、成熟又感性的女人。这种女人不必看容貌就很迷人了!

    她有一张透著典雅气息的瓜子脸,她并不特别美。可是若与宋湘郡这个芭比娃娃站在一起,可不会被比下去!气质这东西是很难去界定的,但它却比香水更致命。所以她能轻易的吸引住别人的眼光,加上她无懈可击的妆扮与服饰,甚至把宋湘郡给比下去了!因为宋湘郡的缺点之一就是∶除非极必要,否则她不会注重穿著与打扮;那一头永远不会变直的鬈发终年让他绑成两条麻花辫,配上宽松的长t恤与牛仔裤,看起来倒像是何枫请来的小女佣。很漂亮的小女佣!所以当宋湘郡出现在精品店,状极无聊的提著水桶打扫时,就有几个设计师之流的人一副伯乐的表情,说她可以成为名模特儿,不必留在这里当小妹;还说何枫没有慧眼,糟蹋了璞玉。何枫只是笑而不答,技巧的婉拒那票朋友的好意。宋湘郡的毛病之二就是∶她很无聊时,就会想打扫屋子,想移动家具来转换心情。但也只限於此而已,对其他家庭主妇该做的事她可没多大兴趣。

    「我从来就不觉得当模特儿有什么好玩!要节食、要抗拒那些高热量的食物,要应设计师要求做出各种动作;若遇人不淑,还有可能会被一些有点「变态」的设计师弄得全身被看光光,等於是没尊严的玩偶!到头来,红了,算是有一点代价;要是没红,往後想混口饭吃都难。这种行业挺危险的一点是,容易被那些有钱的阔佬们看中,然後纳为情妇小老婆之类,所以社会评价并不高。」

    当何枫问她有没有意愿当模特儿时,这一篇论调就是宋湘郡的回答。

    日正当中时刻,她们二人到精品店的隔壁餐厅吃午餐。

    来台湾一星期了,总算稍稍能适应台湾的天气。对这种挥汗如雨的九月天,她已热得发不出任何怨言。幸好她就要下台中去了。虽然同样炙热,至少台中的天气没有台北的阴睛不定。未来对她而言是乐观的!

    「湘郡,你上回说要找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千里迢迢跑回来找工作有些儿怪异。」何枫探索的眼光直在宋湘郡的俏脸上搜寻。她为什么要回来?台湾对她而言早已不是「祖国」那回事了,专程回来━━并且单枪匹马,不顾家人反对的回来,背後必然有著一个目的。这么坦率又未曾涉世的小女孩对台湾有著怎样的牵念?她想知道。

    在枫姨的精明逼视下,宋湘郡打了个哈哈,似真似假的回道∶「回来找一个中国老公呀!爸妈都不允许我嫁给老外,英国华人圈中又没有中意的人,只好回来喽!」

    「不回英国了?」何枫怀疑的挑高眉。

    「呃……还是可以回去呀!台湾不是正时兴移民吗?搞不好我找的对象就是准备移民的人。」

    「如果没有长住的打算,也就不必认真找工作了!上星期你与我去台中看分店时,好像曾去应徵工作是不是?想玩个一年半载,枫姨还养得起你。」不希望外甥女找工作的最大原因是她对台湾工作环境没概念,对地理环境更不熟悉,这一不小心独自走出门搞不好就丢了!她认为湘郡仍是个纯真的女孩,即使毕业已有一年,仍是被大家捧在手心小心呵护到不沾俗事的娇娇女。也的确如此,湘郡的外表太天真了些,漂亮而无害,令人不敢轻易放她独自一人出去历练。

    宋湘郡摇头,从皮包中掏出一封信。

    「我找到工作了!临时的代课老师;是一所私立学校,聘书已经下来了!约定半年,教英文,原本的老师住院开刀,最少得休养半年,这份工作正好可以让我在半年内自给自足。枫姨,从我上大学开始,就不再伸手向家里要生活费了!没有理由来台湾反而养成依赖的习惯。」这份工作最大的便利在於地点是台中市,白水晶的老家在那所学校附近,方便她报仇与观察敌情。

    何枫接过信封,抽出聘书与信件详读,轻道∶「那你不能与我住一起了?台中你又不熟,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去?」

    「学校附近有出租单身公寓。价钱合理又公道,还怕没地方住吗?枫姨,你当我几岁呀?放心,不会有事的,而且你的分店就要在台中开张了,往後多的是见面的机会。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真要我每天游山玩水四处晃而不事生产,我准会疯掉!」因为是么女,所以常被人捧在手心,当成没行为能力的娃娃,她早习惯了,也练就一套安慰人的说词;加上自己心中的一点点理想与我行我素,通常都是「大人」屈服,她遂了心愿。

    何枫笑了笑,心想自己或许是反应过度了!湘郡或许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娇弱。对孩子太过保护有时候反而是一种伤害,自己就是这么长大的,怎么这会儿又学自己父母的作法,以为把孩子护在自己双臂下最安全呢!好吧!不管这小女孩是什么心思,有什么目的,放开她一阵子暗中观察看看吧!就让她去独自体验人生的酸甜苦涩。

    「好吧!反正教书的工作很单纯,就去台中吧!什么时候走?我开车送你下去。」

    「下星期一正式上课,我们就星期六下去吧!租屋的事在电话中联络就行了!」

    接下来,重头戏就要开始了!宋湘郡双眼晶亮,闪闪发光。几乎是追不及待的想飞去台中了!

    二

    在繁华市区的外围,有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它叫做乘凉镇,位於大坑与市区之间。

    这里住著的全是富有的果农━━拥有好几座山的大地主。别看只是个小乡镇,镇内所有的建筑物可都是出自名师之手,美观自不在话下,对建材的讲究绝不比市区逊色。

    「野渡武道馆」是乘凉镇最受敬重、最让人引以为傲的「特产」。每年除了这里的一所私立高中招生期或学期开始时会涌入一批人潮外,更多的人是慕「白家」

    之名而来。有的是各家各派前来切磋武艺的,有的是来采访的,更多的是年轻气盛的青少年前来拜师学艺。

    即使白家在世界武术界中拥有盛名,「韬光养晦」四字一直是白家的祖训,所以他们并不招摇。他们收徒也是要看天资的;一番挑选下来已剩下不多,再有吃不了苦半途而废的,到最後仅有十来人可以真正学得武艺。

    像这一回,白志翔居然答应了武术协会的要求,配合救国团的活动招收一百名学生。教授那些稍有武功底子的学生做为期两个月的训练。实在有些出人意表。老实说。教授武术只是白家人锻链身体的方式之一,白家上下的生活开销全靠位於大坑那一片果园的收成;然後加上白志翔妻子白林芳姝精打细算的商业头脑,一番经营下来,才使得白家生活宽裕,有馀力去推展武学,并且在武术界挣得一片天,七年前白志翔带六子一女赴东京参加世界武术赛,一举攻得各个量级的各别冠军後,便打响了「明月流」拳法的威名,後来在总冠军赛中,白志翔派长子出赛,当时年方二十六的白悠然以著他千变万化却又淡似明月清风的优雅拳术,打败了连续三年封王、以硬拳见长的大陆高手後,回台湾的头半年,白家几乎被挤得水泄不通,慕名拜师的人更是天天上门。这馀波荡漾了近二年。终於消退了媒体与人群的热情!白家在近二、三年来好不容易才回复平静,想拜师学艺的人已没有当年那么疯狂;正想好好松口气,不料白志翔在临去大陆前,却应允了这件事━━招收一百名学生。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苦的是那位以为回来就可以好好修身养性的白水晶。

    二个月的训练期,分成四批人马。一天上四堂课,一堂课有二十五个学生,星期六、日放假,每一堂课只有二个小时;这样二个月後结训会有什么成效就太厉害了!不仅他们浪费了时间,哪些学生也浪费了金钱。人家武侠小说中写著练武练个一、二十年不是没道理的!想当年她四岁初练扎马步时,一蹲就是一下午,马步一练就是四、五个年头,如今才堪堪有她大哥五分之一的功力而已!二个月想当武林高手?有些儿异想天开!对著传真过来的名单。她再三摇头。搞什么呀!挑这个时间!

    「明天就要开始累人了!」白家老么━━白悠云,坐在水晶身边,口中啧啧出声∶「一群被虐待狂!你知道吗?四哥特地挑这几天休假,陪大哥到山上做一些训练工具与活动场的布置,并且提供很多点子要整人。」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那群菜鸟会死得很惨。

    「今天没课?」白水晶推开他,给自己调了个舒服的位置。要说他们白家七个兄姊弟中的性格,最正常的就属她大哥、二哥、三哥了!而所谓的「正常」,全是代表他们百分之百有乃父之风━━严肃、功力高强、深沉内敛、凡事认真,看起来都像百分之百的大男人;而且全心全意於武术上的精进,不近女身,不沾女色!即使有女学员假学武之名行引诱之实,他们也感觉不出来。简单的说,他们都是一块━━不!三块愣木头!至於所谓的「不正常」,即是指老五与老七。白水晶自认自已是深受母亲遗传的正常女人,精明、干练、开朗,而且很矮小,但精力充沛。老五与老七都不太专心练功,是各方面平均发展的人,呼朋引伴,好动得不得了!并且非常有人缘,外表看来没有刚毅木讷的「大男人」样,他们是斯文又长袖善舞的人种。尤其老七悠云,他在大学读商,是辩论社的社长,口才犀利又风趣,光那一张嘴就不知迷死了多少学园少女!目前在高中任教的老五白悠远就没有那么花稍了!再回头谈谈那个介於正常与不正常之间的老四悠岳━━他的外表是一块木头,内心却是老么那一类的人;常常口出严肃的用字,却是笑死人的话!简单的说,他是一个冷面笑匠。接近这种人挺危险的!别看他外表老实严肃,其实他内心坏点子比谁都多。此次这种可以整死人不赔命的好差事他那有可能不来掺一脚?水晶料想得到四哥一定开心死了。

    白悠云抓起早上刚摘下来的梨子开口就啃。口齿不清的边摇头边道∶「才刚开学,没什么课。倒是大哥,下午还有课,他兼了「云凌高中」的柔道老师,下个月他得带队去台北比赛,最近在集训,天天得上课。」

    白水晶有些讶异。「那还有时间去帮人家?咱们馆里也够忙了!年底要带团去日本,现在又有这一批菜鸟要来!」

    「所以才要你回来呀!再怎么说咱们一家七个小孩全从那里毕业的。「云凌高中」的柔道队会成为中部的冠军队也是因为有我们!校长又与大哥有师生的情谊,这种人情不好推却。大哥那个人你也知道,全家最心软的人就是他!」白悠云说完,梨子也正好吃完,将梨子核瞄准厨房门边那个小垃圾桶,一投命中!

    外人对白家七个孩子的评量,属老大白悠然最好;说他老成懂事,越年长越刚强冷漠。他那一身浑然天成的威严丝毫不输他父亲;加上沉默寡言,一般人都以为他不好相处,也都不敢轻易与他话家常。其实白悠然是白家七个孩子中最体贴最心软的人。在白家出入久了的弟子全爱找他学拳,因为他力道收放自如,不易使人受伤;要是碰到老三以下的那票人,尤以白悠岳为最,落到他们手中不死也只剩半条命!

    白家的儿子们都非常高大,体格健美,一半的人遗传了父亲刚毅俊朗的容貌;另一半人遗传了母亲斯文儒雅的外表,就唯一的掌上明珠白水晶成了父母的混合体,而且是较逊色的那一种混合!虽称秀丽,但与兄长们站在一起就失色多了!在意外表的年纪虽早已过去,但身高仍是她永生的遗憾!不过她已认清了不会再长高的事实,反正石强只喜欢这样的她,那么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石强呵……又想起

    他了……

    才回过神,就看到小弟以一种深思的眼光在打量她。

    「干嘛?看绝世美女呀!」

    白悠云做了个想吐的表情後才认真道∶

    「我觉得你二年来改变了很多,愈来愈像个女人!不像二年前那个爱玩爱闹、脾气刚烈的小丫头了。」

    「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你比我大似的!别忘了你小我四岁!我是个二十六岁的女人了!再故作天真,别人看了会吐。而且我的律师形象要求我得是个成熟冷静的女人。你不知道现在社会有多现实吗?小弟。」虽然她排行老六,还有一个弟弟可以管,但事实上向来是六个男人联合起来管她一个。外表娇小长不大容易给人一种需要保护的错觉。所以白悠云人前人後都当她是妹妹。白水晶多年抗议仍无效。

    「你不觉得叫我小弟很侮辱我吗?」白悠云右臂一弓,就把白水晶的颈子勒向自己怀中,另一手成拳,只露出一支食指往白水晶的致命要害━━腋下,攻去,当场吓得她尖叫不休,可是嘴巴可不认输━━「小弟!小弟!你本来就是小我四岁的小弟!只是━━哇━━只是你少年老成,而我青春永驻━━白悠云,你再仗著蛮力欺负我这个白家唯一的姊姊,当心今晚我在饭中下药毒死你━━」

    「哇!威胁是吧!我怕你了!你这个全家上下疼在手掌心的小洋娃娃!」很没大没小的揉著水晶一头削薄、小男孩似的短发,叹气道∶「没一点女人味!」

    「没女人味可没碍著你!」她瞪了他一眼,坐正在一旁整理乱发时,才看到门口站著母亲与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孩。

    「妈!这么早回来?」她跳过去接过母亲手中的菜与杂物什货。「她是谁?」

    昨天晚上才刚回来;算一算今年过年之後已有七个月不曾回家。家中常有人来来去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几乎都是男性在自己家出入,有女生来可真是少见得可怜,而且还是个小丫头。是高中生吗?很有大家闺秀的味道,一双柔柔的眼像可以漾出秋水,好看透了。

    白夫人热诚的笑著。

    「她呀!她叫纪殊怀。就是「纪氏」食品公司负责人的千金,每年我们果园三分之二的产量全由「纪氏」收购,她父亲又与咱们家有些交情。殊怀身体不好,今年没有参加大学联考,纪太太说咱们这里空气好,很适合休养与读书,就说要在这边买地建别墅,我说太麻烦了,你爸爸就说搬来一同住也有个照应!而且悠远是高中老师,正好可以随时指导殊怀的功课。来,殊怀,她就是我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宝贝女儿,叫水晶。就是我常说生出来体重最轻,却使我难产的那一胎。」

    「妈!说这什么话,这一胎那一胎的,当您生小狗呀!如果不让您难产怎么显得出我这唯一女儿的宝贝?嗨,殊怀!」水晶勾住母亲的颈项,第一百零一次抗议。

    「白姊姊。」纪殊怀有著柔柔美美但中气不足的声音,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很迷人的。

    「叫我水晶吧!反正全家人都喊我小妹,没大没小到今天我已经认命了!真有人叫我姊姊,挺怪的。」

    白悠云又过来拨乱她头发。

    「是呀!为老不尊的人真听到有人叫他长辈会全身起寒颤!」

    白水晶不客气的在他最脆弱的地方━━腰侧,狠狠的拧了一把!白悠云尖叫逃开,继而摆开架式攻打过去!白水晶早算准方位往窗口跳去,抓住窗上的横木,一荡就滑了出去。「身子不灵活了!小弟!完蛋了,你老了!」她撂下挑战,跨上单车往学校方向踩去!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哩!」别看白悠云一八三的高大身材,滑出小小的窗口可是俐落得很。转眼间姊弟俩已不见踪影。

    白夫人含笑摇头。

    「我们家大门一向只作装饰用。殊怀,你上楼去躺一会,我来做菜。」

    纪殊怀无限羡慕的看著已消失在远处的人,叹道∶「只怕穷其一生我也学不会这种俐落的身手。」

    「你这么细嫩的身子,把身子练粗了可不好,太糟蹋了!当年我也不让水晶学武的,但那丫头一会爬就天天腻著她大哥,一会走就跟著悠然屁股後舞拳弄掌的,不让他学又阻止不了!後来居然连我也学了一些皮毛!你白叔叔那张不开心的脸让我好笑到现在。你白叔叔是个典型的大男人,他希望他的妻子不要学那些男孩儿的粗鲁事。在他心中,保护女人是男人的天职。」说著说著,白夫人脸上泛起了温柔的笑意。

    「可是━━姝阿姨也不是那种小女人呀……」纪殊怀有些吞吐的低喃,这实在是失礼了,但她真的忍不住好奇。她知道白家三十来年的宽裕生活全仰仗林芳姝精明的商业头脑及高明的交际手腕。白家的武艺扬名国际是最近十几年的事,再高额

    的奖金也不够长年的生活花费;若单纯以果园的收成维生根本维持不了这么好的生

    活……

    白夫人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想法,笑著拉她坐在沙发上。

    「哦!他大男人的倾向是和一般人的观念有差别的!他认为女人最好不要沾拳头武艺比较好!但其他方面,他完全尊重我的意愿。而且我在经营方面本来就比他出色嘛!反正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不让我经营果园,我还是会当职业妇女。想当年我也是镇上的美女呢!别看我现在老太婆一个,当年追我的人可不少,而且都说我嫁给一块木头,太糟蹋了!镇上多的是土地比白家多的大地主,那块木头只对武学狂热而已。而我就爱看他专注狂热的样子,不顾一切就嫁给他了!人家还猜我们会是镇上有史以来第一对离婚的夫妻。因为我太外向、太开朗了,而我先生太内敛、太深沉,完全没有情趣可言。结果我们一反白家数代单传的惯例,一口气生了七个孩子,还是镇上最多产的夫妇。光看别人那种目瞪口呆的表情,我们也值回票价了。」

    要说起白氏夫妻的恋爱史可也是相当精彩的一段!白夫人的性子属开朗又刚烈的那一型。平时虽豁达,一旦被人惹毛了可不好平息!像别人断定她会离婚,她就偏要与丈夫更恩爱,好向世人宣示她的选择绝对正确。在他们那个年代,她是新潮女性,本来就比较招人侧目,背後的闲话也多,都说她会嫁到台北,会当不成贤妻良母;她的开朗前卫为小镇人士所不容,年轻的追求者不计其数,老一辈的人对她可是大摇其头。只有几个具慧眼、见过世面的大财主深深肯定她会是个主母命,白家的长辈正好是其中之一。所有上她家提亲的地主中。就属白家土地最少,常在收成时还要与工人一起上山采收,偏偏她就是挑中白家。不管父母阻止,就是要嫁那个没有出国读书、没有见过世面的白志翔。因为那时代即使她再开放也没有倒追男人的胆子,而她又早已把心许给那块木头,刚好白家上门提亲,她想也不想就点头了!那是她年少岁月中唯一一次遵循传统━━相亲嫁人。别人还以为她会自由恋爱呢!事实上白志翔本身也很意外可以娶到这朵「乘凉镇之花」。为了嫁人,她可是放弃读大学的机会呢!不过她北一女的学历也够吓人了!才会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之说。

    纪殊怀好生羡慕的低语∶

    「白叔叔是个很值得女人托付终身的人,当初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说他坏话呢?」在她认为,白志翔是一个理智又体贴的丈夫,才使得林芳姝三十多年来得以发挥所长的将果园经营到今天富甲一方的地步。

    白夫人笑了笑,语意深长道∶「我们白家的男人都是值得托付一生的好丈夫人选哦!是不是?殊怀。」

    纪殊怀一时心虚的胀红双颊。

    「唔━━我━━上楼去了!」立即逃也似的回房了!是小女孩儿被窥透心思的

    娇羞……

    白夫人始终是欣喜又解的笑意。唉!要说她不担心七个孩子的婚姻大事是假的!最小的都二十二岁了,正是当年她生了三个小孩的年纪。可是她一向是个作风开明的人,不会强迫孩子们去娶妻生子。说真的,没让他们遇到真心所爱,她那舍得逼他们随便娶妻?她深信,缘份一旦到了,即使千山万水相隔也会使二人凑成一对,不必强求。像现在,殊怀这个漂亮的孩子没来几天就对悠云失了魂。她几乎已能看到一条红线缠在他们手上了!不过以她那笨儿子的反应来看,耗个几年是免不了的。有进展就是好事了!还有水晶……唉……相信时间到了,她总会说出心中的事,逼也逼不来!这女儿完全承袭了她的个性,可忧可喜……

    今天是她第一天「执教鞭」的日子。宋湘郡几乎是瘫坐在自己位子上!从早上到现在,每一刻都比前一刻更糟!真是的,她还以为教书很简单呢!而且这是一所明星学校不是吗?升学率很高不是吗?从国中延续下来,最少也学了三年英文了,程度居然糟得一塌糊涂!她简直像在教小学生,得重新矫正他们的发音,然後美语与英语的腔又不尽相同;事实上台湾的「英语」是以美国的美语发音为标准,正统的英文念起来反倒不叫「正统」了!中国孩子擅长记忆,读与写有高中程度的水准,听与说方面,出入就大了!而且因为以升学为重,她一学期得教三本不同版本的英文课本。虽然只代课六个月,最少也要各教四分之三的课程━━最少!那根本不是在「教」英文!所谓的「王牌老师」是指最有办法、最能精确抓到考题的老师;学生要的是会抓重点并且切中考题的老师!如果以她的教法来推算,恐怕六个月之後她还教不到三分之一的课程。英文那是这么学的?观念没沟通,心态没改进,读再多的书也只是为应付考试,实际上的效果则几乎等於零。难怪常听到很多读到硕士学位的高材生,一出国仍是半点英文也不通,让他怀疑他们的学位是怎么读来的!从国中开始接触英文,算算到大学也学了十年,理应个个都很强才对!原来弊病是出在教法与价值观的被扭曲。如此一来,她要怎么教?

    中午用完了午餐,她努力压下想离职的欲望;虽然她毕业了一年,也做过一些短期的工作,但可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纪录!该想的,是要如何调整自己的教法,不会太偏重考试,又不会使学生一无所获才是。信心!信心!她需要信心━━「宋老师,早上的课还适应得了吧?」一罐汽水放在她桌上,伴随而来的是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体育组的周凯文老师;他曾经是短跑国手,後来每当有运动会时都由他当教练,训练区域选手代表,是珍贵的单身汉之一。没法子,这个学校男女老师比数是一比四;没娶老婆的男老师都是珍贵的资源。这学校的男老师都长相端正,体育组的老师中就属周凯文拥有一身健美肌肉,加上风趣开朗,常常吸引了女老师与女学生的爱慕眼光。也不知道他心中想什么,反正他对每个人都很好就对了!宋湘郡就是他们家的房客,他特别关爱也不会引起别人侧目。

    宋湘郡看了下课表。

    「下午还有两堂课。」其实她的课不多,只有五个班有她的课。每班一周有四堂英文课,算一算,她时间充裕得很。主要是因为刚开始教学,校长不太敢放大多班级让他带;幸好那三班都不是高三班,而是一群初上高中的小孩子,还没选组,压力不大。每天平均上四堂课对她而言算是轻松了。她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观摩别人的教法。周凯文的妹妹好像也是教英文的,看来不太好相处;可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去请教她应该不会给人脸色看才对。「你妹妹玉婵下午有课吗?」她在英文老师的区隔座位中,看不到周玉蝉的影子。在教职员工办公室内,课任区的老师各科都有一个区间,方便互相讨论课程与进度。

    「她呀!」周凯文一屁股坐在湘郡旁边没人坐的椅子上。「去看她的心上人。」说完仔细看著她美丽的脸蛋问∶「你呢?回台湾也是因为心上人的关系吗?」

    他的问题像在探索什么事!宋湘郡平常虽然大而化之惯了,某方面却敏感得惊人,她瞥了他一眼,淡道∶「你的问题太深了!」有时候中国人的习惯性热忱总不管会不会无礼的探人隐私,惹人不高兴。

    「好吧,反正那对我没影响。如果你想找我妹妹,下午四点可以在柔道练习场找到她。她计画在今年底前把自己嫁出去,与她有同样念头的是会计部门的主任会计施美玲女士。先让你知道,免得将来看到她们水火不容的情况时会吓到。」周凯文笑了笑。有几个穿体育服的学生在向他招手,他点了头,道∶「我走了!如果你留到五点半,我可以载你。」话完人也走远了。

    坐在宋湘郡对面,同样是新进英文老师的郑由老师满是欣羡的道∶「他长得很帅,不是吗?」

    「哦!」是吗?她没发现!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她英俊又完美的哥哥!忍不住掏出皮夹,看著与哥哥的合照,心中准备要计画「报仇」了!周凯文提过,「白」

    是镇上的大姓之一,有五分之一的人姓白,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亲戚关系。这一来,白水晶这目标就不太好找了!没关系,有志者,事竟成。她有六个月的时间。

    这个小镇真的与她犯冲吗?不!还不能说是这个小镇,光这所学校就够她吃不消了!下午上的那两堂课是男生班的课,没料到他们很夸张的封她为大美女!下课後,她收到了十来封情书。她讶异的合不上嘴,愣愣的走回办公室;在楼梯转角处与一个提水的男学生撞在一起,她全身湿了大半!该死的是夏天的布料━━白色的真丝衬衫遮不住她若隐若现的胸部!而她今天正好只穿衬衣而没穿胸罩,薄薄的两层衣料不小心还会春光外泄;她那敢回辨公室?一路遮遮掩掩往没人的榕树林走去口那边是後校园区,二年後要建社团大楼,所以空著一片大草地,与校舍隔一片榕树林,算是最隐密的地方。她得冒著被太阳烤出黑斑、太阳斑的危险去乾她那一身湿透了的雪白长洋装。还不知道可不可以乾呢!若乾了,只怕也会绉得像在草堆中滚过一圈似的了。第一天上班,难得有心情精心打扮自己,却落得如此,她开始认为自己的前景堪忧。唉!目前最重要的是弄乾自己,而且不能给任何人看到

    ……不能给任何人……

    「哇!」她的低呼全来自她自认找到一处较阴凉的树丛,又以为完全不会有人看到的隐密处,然而才拨开灌木林打算走进去,就看见一双深黑如星━━而且属於男人的眼!「哇呀!」这一声惊呼,来自她意识到自己为了要让内衬早点乾,所以解开了洋装上身的排扣,她此刻是完全衣冠不整的让一个男人看光光了!连忙转过身去。

    她相信她的头顶一定冒烟了!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里也许会有人!完蛋了啦!她该怎么办?天哪!如果他是色狼……

    她还没开始拔腿跑时,一件浅黄色的薄外套从後面丢过来,不偏不倚,力道正好飘落在她双肩,盖住她上半身的困窘。外套的下摆长到她膝盖,也就是说,她可以完全遮住了!她连忙穿上,拉好拉链後还不怎么有勇气去面对身後的人。可是,这人是个不错的人,他是个君子,所以,不管有多么难堪,她一定要向人家道谢!

    她一向是有礼貌的人,从小到大,乖宝宝的奖状都有她的份。宋湘郡正在苦思感谢词之时,发现身後有愈走愈远的脚步声!惊得她连忙转过身,那人已走向榕树林了!她连忙跑过去,这人好心的留这一片空间给她衣服,也明白她的困窘━━她真的人没礼貌了!可以知道的是,这人比她早来,而且常常来,刚刚那一小片天地也许正是他休息的地方━━是她打扰到他了。

    「你……」她明明相准他的手,要抓住他,却不料眼也没有眨的,那人的手竟让她抓得落空了!他会变身术吗?还是练了那种乾坤大挪移什么的绝世武功?一时的呆愣使她步履不稳。整个身体眼见就要往草地跌去!她的白洋装今天真是多灾多难━━突然,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一支突然出现的手臂搂住她的腰;下一秒钟,她已跌落在一具坚硬如铁的怀中了!哇!这人会法术!

    她好奇的没有从他怀中起身,她忘了!只楞楞的抬头看他;而他,竟也抬著头看天空。天空有什么好看的吗?还是他不屑低头看她?她不甘心的打量起自己,才发现以他那个角度轻易就可以从宽外套中看到她的身体……那么,他是因为看到了所以才赶紧调开目光的喽?

    「你看到了!」她低叫出来,退了好几步,双手紧抓住领口,面孔红透,天这地方果然与她犯冲!她被一个陌生男人看到身体了!虽然只是上身,但连看

    了二次……

    可以安慰的是,那男人眼中也有不自在;他像是那种沉静少言的人,面孔少有情绪呈现,那么他这种轻易可见的不自在代表这种「相见」方式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而且他一点也没有侵犯或轻薄的念头。这人看起来一脸刚毅正气,光看那张脸就知道不会是坏人━━而且他长得很高、很壮……又━━挺好看的━━天!她居然为此感到些许安慰!她在想些什么呀?她的身体被陌生人给看了,这是个严重的大问题!她高兴个什么劲?神经病!她应该哭才对呀!但她又哭不出来!怎么办呢?

    「呃……谢谢你。」给人看了还要对人家道谢?自己真的神智不清了!不!她

    急忙又道∶

    「我的意思是,谢谢你借我外套。我回去洗好後还你,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大男子仍看著校舍那一边,听她这么一说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柔道社的客座老师,白悠然。」话说完就走了。

    白悠然?好奇怪的名字。不过那人倒真的相当怪异,怪名字配怪人,负负得正,也没有太诡异就是了。这个男人━━怎么说,很迷人的一种人,与她亲爱的哥哥有得拼,都是体贴的人;但气质上南辕北辙。这个白悠然的柔道段数一定很高!

    刚才他那一搂,她就知道那人一定有一身纠结的肌肉,全身阳刚的气息……让人靠

    近时有些恍惚……

    阳光仍然炙热,她连忙走回树丛後面那块草地,当务之急就是乾自己了。拉开外套拉链再度看到自己狼狈的上身,热潮又涌上脸蛋;若换做是在古代,那个白悠然如果不肯娶她,她就得去自尽了!给人这么看了,即使是二十世纪末的现在,她仍是在意得半死!她一直认为只有丈夫才能看她的身体,这白悠然……倒抢先在她丈夫之前看了一半,唉……惨昏了!希望待在这小镇的半年中,不会有更糟的事发生!自己只不过是来报个小仇而已嘛,老天干嘛看不过去偏要与她作对呢?那些成天无恶不做的人反倒活得安适自在,有点没天理!

    咦!等等,白悠然不是姓白吗?搞不好他会认得白水晶呢!他们是同一宗族的人,要想打听人,找他最方便了!今天这场相遇算是老天助她吗?

    一定是的!她连忙双手合十,对她亲爱的天父开始诉说她长篇大论的感谢词。

    所有的挫折都是为了使报仇的行动进行得更顺利;那么。她一定要想办法接近白悠然,可不是对他有意思哦,只是利用利用他。她才不要嫁给台湾人呢!要嫁也得嫁给肯移民英国的人才行!她舍不得与父母、哥哥分隔那么远。

    「水晶,听说你回来了!我专程来看你。」周玉蝉满是笑脸的踏入白家。晚饭刚过的时刻;一般这个时候,白家全家人会坐在大客厅中聊天看电视;可是今天却只有白夫人与水晶在前厅,使得周玉蝉心中微微闪过失望。

    白水晶忍住笑意,双手横胸━━「看我?那你的眼睛往那儿转呀?」

    「水晶!你这张嘴还是不饶人!」周玉蝉本来就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心事被窥破,她会觉得很难堪。

    水晶拉她坐在身边,收起了玩笑之心。本来就有些人不喜欢开玩笑的。周玉蝉是个不错的朋友,但太严肃了点,又有些小心眼;加上身段太高,以致暗恋她大哥近十年仍没结果。当年就因为她是白悠然的妹妹而特别接近她,加入她高中那一票死党中,算是还有些交情。

    白水晶与她一同坐下後就聊著一些「安全」的话题━━「回母校教了二年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我还以为你会去台中市任教。」

    周玉蝉文静的笑著,撩拨著一头刻意留长的直发。

    「在家千日好嘛。都市人比较有心机,我只想留在自己家乡,这边的人都单纯又上进。」

    「哟!你有中意的人了吗?」白水晶问著。十年来她一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周玉蝉做事一向不太坦白,不敢明说这种事,白水晶也乐得清闲。她可不认为可以与这种嫂子处得来。周玉蝉这女人,少了些能与白家融合的特质;也不像是大哥会喜欢的那一种人。

    「水晶!我心中只有一个人!」周玉蝉慎重的说著,有些著急。

    白夫人从厨房端出冰梨子叫∶

    「来!来!玉蝉,一同来吃。」

    「婶婶,不用麻烦了!应该叫我进去帮您的!」周玉蝉对白夫人可殷勤了!满是笑脸。

    水晶瞪大一双圆圆的眼,撑住双颊,不置一词。悠云给她的情报是━━有二位女老师在倒追大哥。周玉蝉发现情敌不容小觑後,往白家跑得更勤快了,但大哥仍一如平常,没变,代表没动心;没动心,代表她的「努力」没什么效用。注定是一场单恋了!

    悄悄走出客厅,穿过长廊到中庭。不出所料,大哥和学员们全在中庭练功。这晚课是白家兄弟必做的事,互相磨练以求精进。

    大哥、二哥的功力属上乘,由他们来督促四哥与小弟,而五哥因为在台中市教书,就少回来了!但他星期天回来则要加倍训练。

    今天练的是棍法。由二哥白悠宇出面与二个弟弟对打,白悠然坐在台阶上。靠近後房那边的台阶坐著几位弟子,都是今年冬天要去日本参加比赛的人,所以他们也得与白氏兄弟做晚课。

    白水晶跳坐在大哥身旁,习惯性的靠著大哥宽厚的肩。昨晚她回来时,大哥去山上守夜,中午回来後又赶著去学校,只有现在才能真正依著他。

    「要不要一起练?」白悠然低头问著。

    「只有挨打的份,我才不要。」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与悠云可以打成平手,其他就免谈了。

    「你又瘦了。」他搂她的肩,对她的单薄皱眉,脑海中不期然浮现那半裸女子的倩影……不该想的,太唐突了!即使是有些冒犯,他仍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副很棒的身材━━以男人的眼光而言。当然谈不上很丰满,但可以说纤合度……

    大哥的表情有点出神。水晶看在心中并不点破,只道∶「你对那二个女人的感觉怎么样?」

    「没感觉。」他没有装做听不懂。在他三十三年的岁月中,从来没想过女人的事━━今天例外!往後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感觉━━至少,对那二个女人是如此。

    「老处女是很可怕的!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好男人不少,但有身价又年过三十未婚的人不多。很多人上咱们家说亲对不对?」在她们乘凉镇,女孩子较早婚,年过二十五岁未婚的通常是出外念书,得到高等学历後回来才猛然发现同年纪的男人早在当完兵後就结婚了!心中难免会有些恐慌与不自在。有些留在都市发展的较没压力,至於回家乡的女孩子们就有些急切了;而他们白家的男孩子个个出色又扬名国际,家中小有财产,算是镇上顶尖的丈夫人选!也难怪处处遭人「觊觎」,媒婆上门推销女孩子也不算太稀奇。

    白悠然淡道∶

    「说亲?妈没说。」

    也就是说,全给他们母亲婉拒掉了。

    「大哥真的没有心娶妻吗?」她直接问著。

    他揉著她的发,锐利的看她「先担心你自己吧!有恋人了吗?」

    「我有那种为情伤风、为爱感冒的症状吗?」她不否认也不承认,不以为自己回到家才一天,家人会看出她的不同;还是近二年来她表现得太过明显?

    回答她的,是退阵下来的二哥白悠宇。

    「有。而且二年了。」

    他们白家聒噪程度的排名是由下往上数,而敏锐度的排名则由上往下排。别看前三位大哥刚毅木讷,他们的敏锐感觉比後三个强多了,只是从来不说而已。

    白悠宇坐到水晶的另一边;广场上较量身手的人换成白家老四和老七对付那群

    轮番上阵的师兄弟们。

    「小妹,我们不说并不代表我们看不出来,也不代表我们不关心。」白悠宇是比较正直的一个人,平常少言,一旦开口,绝对是直来直往。

    白水晶低垂著头,摆脱心中的苦涩後,猛然依在大哥怀中仰望夏末星子;满天清朗的星光,与她的笑容相辉映。

    「我爱上一个男人,然後决定等他一辈子。」

    「他是个幸运的男人。」白悠宇没有再探问。能被小妹爱上的人相信也不简单。

    「这次回来打算留多久?」白悠然问。

    「半年吧!等你们从日本回来再看看,到时浣浣也生产完毕,可以一起筹备开公司了。」

    瞥见廊道那一端走来周玉蝉的身影,水晶看到大哥似乎是叹了口气;正不明所以时,周玉蝉已站在他们面前,细声细气的道∶「白大哥,我没骑机车来,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看来这情况不是第一次。水晶站起来道∶「我有车,我来送你。大哥还要督促他们练功,明天学员就要来了。」

    既然大哥与她不来电,不如尽量分开他们;让周玉蝉明白,趁早转移目标才是正途。不理周玉婵的暗示与不开心,她挽著周玉蝉向前庭走去。

    即使没有回头看,水晶也知道大哥松了一口气。

    一上车,周玉婵的嘴嘟得半天高,别开脸面向窗外,吭也不吭一声。

    二十六岁的女人了还这种性子!但谁吃这一套?水晶微扯嘴角,没说什么,熟练的将车子驶出广场。住镇尾周家开去。

    周家经营「旅舍」;除了一幢四层楼房子自己家人住外,另在隔壁建了一幢六层楼高的单身宿舍,专租给「云凌高中」的男老师与男学生。因为「云凌高中」只有女生宿舍,男生宿舍尚在规划中;而有些外地来的女老师就住在周家主屋中的四楼,都是套房。目前有五位女老师住在周家四楼,租金虽不高,不过每个月合计下来也颇可观。挺好赚的情况下,周家又在後方买了块地,准备再盖房子专供游客留宿。

    「哟,这不是水晶吗?」站在门口,手上提著一大包卤味的周凯文显然才骑机车回来,看著停在庭院外头的红色小轿车,大声的叫了声。

    这对兄妹的性格真的相差太多了!

    水晶跳下车。本来想让周玉蝉下车後就回家的,但是看到这个当年第一个被自己丢飞出去的男孩,不免要出来打声招呼。

    「凯文!好久不见了。」

    「来来来!进来坐,算你运气好,我刚才到市区最好吃的卤味摊搜括了一大袋粮食回来。一同来吃!你一定很久没吃到这一家的东西了。」周凯文热诚的拉了水晶的手就往屋内走,没有注意到後头沉著脸的妹妹。

    「妈,水晶来了!」周凯文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母亲叫著。意外的看到楼梯口冲下来的小美人━━是宋湘郡,他很有好感的洋娃娃美女。她晚上一回来就不下来的,今天买卤味回来就是要诱她下来吃。

    「哎呀!水晶!越来越漂亮了!」周母热忱的起身,对水晶左看右看。

    「伯母!打扰了。」水晶也发现了那个有点混血儿长相的小美人儿,啧!那身白里透红的晶莹肌肤与浣浣有得拼哦!不过那小美人儿的诧异目光中带著不友善。

    她不明白为什么。

    刚刚宋湘郡在晾衣服时━━她的套房正对广场大门;就听到周凯文叫「水

    晶」,吓了她一大跳,直觉的从四楼冲到一楼,正好看到她━━不错!她就是白水晶!她的头发比四年前更短,但面孔一点也没变,跟照片中的人完全符合。一个看来比她更小的女孩子,她终於找到了!

    「宋老师!正想叫你一同来吃卤味。她是白水晶,一起长大的好哥儿们。水晶,她叫宋湘郡,代课老师。」周凯文立即为她们彼此。

    「你好。」水晶好奇的打量小美人眼中的不友善。

    「你好。」宋湘郡想摆出高傲的表情,向前一步,忘了自己还站了一阶楼梯。

    踏出踩空後跌向前

    水晶手快的扶住她。

    「小心!」

    给敌人救了,她该道谢吗?

    「谢谢。」她仍是说出口了!这白水晶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善良?一点也没有坏女人的那种脸!这样她报复起来不但没有快感,反而会有罪恶感,怎么办?

    很快的收回手,别开了眼光。

    周凯文对英雄救美的人不是他感到有些失望。都怪他手上那二包涵味!也怪水晶行动那么敏捷,让他只能在一旁乾瞪眼。

    「来,一同坐下吃卤味。」

    几乎是不容许任何人抗拒的,在场的人全给招呼坐在椅子中。为了不使宋湘郡的存在显得突兀,住四楼的那四位女老师也全给请了下来大快朵颐一番。

    白水晶没有多说话,反正也没人理她。周婶子已上楼休息,女老师们她又全不认识;周玉婵赌气似的猛吃面前那一盘凤爪,而周凯文理所当然是在对宋湘郡大献殷勤了。她打量宋湘郡,含著一种玩味与不解。这个美丽得像芭比娃娃的小美人似乎有什么事正冲著她来。只消一个眼色有异,她这个专业律师还会看不出来?好玩!她正觉得与这小美人有些对味呢!

    宋湘郡意外的发现,台湾的卤味真的很好吃!她回台湾快一个月了,常与枫姨去吃上等料理,没想到路边的小吃摊更有一番风味。可是她吃得不多,因为周凯文的殷勤!她知道他对她特别好的用心,这令她不自在。恋爱不在她行程安排内,而且……若这次行程出了这种「意外」的话,对象也绝对不是他……而比较像是……

    像是……不!不可以乱想!她当然不会想要与那个叫做白悠然的人发生恋曲!怎么回事?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手中抓著的鸡翅倏地掉落,正中面前的果汁,溅起水花,也弄倒了茶杯,只那么一下子,她白色的休闲服全完了。

    「呀!」她瞄到周凯文与另一边的白水晶都受到波及,忙道∶「对不起!」

    「没关系,你先上楼去换衣服吧。」水晶不以为意的低笑。

    宋湘郡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点头━━「那我上去了,晚安。」

    「晚安。」水晶仍一迳微笑著,一手玩弄著耳垂,眼光深思,直直目送宋湘郡消失在楼梯口,才收回眼光。却看到周凯文有些挫败的表情。

    「怎么了?」她笑。

    「你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他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虽然他大而化之,但仍粗中有细,看得出伊人的目光老在水晶身上转。

    「好啦!我也该走了。」她抽了张面纸,边擦手,边向大门移去。

    周凯文跟在她身後,小声的咕哝∶「你不该把头发剪得这么短。」短发的白水晶俊俏又光华迫人,即使身材小巧了些,仍掩不住那股俐落的气势,也许就是她这么中性的打扮吸引了宋湘郡所有的眼光。

    站在庭院广场前,水晶昂首看星月,带著一抹恶作剧的表情。「你知道,越是美丽的男女,就越可能有同性恋的倾向。他们认为异性是污秽的代名词,有著情感上的洁癖。算一算,在台北,曾有几位这种倾性的女客户向我示好,可能我对女人拥有致命的吸引力吧!」

    「你━━」周凯文有些急切的由她身後伸出手想扳过她身子警告她什么,不料水晶反手拉住他的手,借力使力的将他过肩摔入右侧柔软的草地中;还好周凯文不是省油的灯,在半空中未落地时已稳住自己,落地後只有一点踉跄。这是他们小时候常玩的偷袭游戏,而且每次都是这种下场!即使他有空手道三段的功力也是一样,他笑了出来。

    「你呀!看谁敢要哦!」

    话未说完,就又同她冲了过来,水晶轻盈的身影在月夜中舞动。他那套虎虎生

    风的硬拳法源自白悠哉━━她三哥;束修费是━━在寒风刺骨的一月天夜守山上十

    天!那一次重感冒的唯一收获就是这一套由明月流分支出来的扎拳,得有硬底子才练得出小气候。若用以柔克刚的论调而言,她的拂花蝶影步法正好将他克得死死的。

    「不玩了!再见。」她没走大门,跳上围墙时叫著∶「有空得多练,你老了!」在跃向墙外时,她瞥到四楼阳台一个目瞪口呆的身影。水晶挥了挥手,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老天爷!那是什么?

    宋湘郡捏了捏自己惨无血色又僵硬的俏脸!这下可好了!她要怎么报仇?

    先前她一心一意想著要报仇,完全没有去深思用什么手段报仇;那时只想到先找著人再作打算。现在人是被她找到了,但━━她该怎么办?人家身怀「中国功夫」的绝技呢!要骂,可能也骂不过人家;要打,只怕受重伤的会是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失魂落魄的走回房间,躺在床上,开始努力的伤脑筋了!她才不会放弃呢!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替哥哥出一口气而不必大动干戈。哥哥那一双寂寞的眼在她脑中回旋不去……白水晶有男朋友了吗?如果没有男朋友,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哥哥这种绝世好男人?谁都知道她哥哥宋克棠是个独一无二的好男人,更是个美男子……她不懂!为什么独独白水晶没看上他?

    看来在想法子报仇的同时,也得好好对白水晶这人下一番工夫去了解了!唯一值得恼怒的是,自己恐怕不太恨这个女人!白水晶是那种无法令人恨的女人。她几岁了呢?外表看起来很小,但这并不能做准,自己本身就是个例子。而且她那双眼锐利又慧黠得吓人━━至少宋湘郡可以明白哥哥会爱上她的原因了。

    真正美丽的女人并不只看那一张姣好的脸蛋而已。会欣赏美丽女人的男人,除了脸之外还会看眼神看肢体语言,以及对方的谈吐,加上她形於外的气质。这些都是枫姨对她说的;枫姨是个百分之一百的女人,她的话可信度当然也是百分一百。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没错,不然她哥哥为何单单看上白水晶?白水晶的容貌只是中等而已。

    唉!接下来她可能会有好几个失眠的夜了!

    三

    「宋老师,你下午没课是吧?」

    宋湘郡很不淑女的向天空翻了下白眼。老天爷!她甚至还没回到办公室去安抚自己运站三堂课的脚,就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天要亡她是吗?她所仅剩的力气只够维持到回办公室。天知道她的脚快要酸死了!努力维持微笑表情,她看向後方从体育场那边快步走向她的周凯文。她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从小到大追求过她的人也不少!若是平常,她至少会虚应一下,反正她很闲!不过她会以有礼但淡然的方式让对方知道她还没有打算谈一场恋爱!可是目前是非常时期。她除了要努力教学以对得起她领的薪水之外,她还身负重大的报仇任务!那来的空闲再去应付这些追求攻势?别的男老师也对她抱著几许兴趣,可是没这么明白!十二点了,除了咕噜直叫的肚子之外,她的脚也快罢工了。面对周凯文,她没什么开口的力气。只好看著他,听听看他有什么话说。

    「呃……」他看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傻傻的抓了下头才道∶「你肚子饿吗?」

    她相信自己肚子的叫声比打雷还响!

    「我正要回办公室。」她得去拿钱买便当。

    「学校对面的巷子里有家冷气开放的自助餐店,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看著她被太阳烤得红扑扑的脸蛋也知道她受不了这种热天气。

    「好呀,我先回办公室拿皮包。」

    「回来再算好了!先走吧!太阳好大。」他不敢说要请她吃饭;她是个要求自己付帐的人。

    宋湘郡想到有冷气可以吹,也没再坚持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

    点好了菜,往里面要找位子时才发现二十坪大的空间满满是人。周凯文四下看著,突然向左方走去「那边有位子!」

    她看不到空位,只好跟在他身後走。而周凯文所谓的位子是出了後门的一块小圆桌。没有冷气,只有一块小雨棚架在上头,袭人的热浪在走出冷气房後实在令人难以忍受。而且那块小圆桌早就有人了!

    「悠然,你还是坐在老位子。」周凯文坐在白悠然的对面,体贴的将太阳不到的地方留给他。「宋老师,快坐下吃,凉了味道就差了。」

    当周凯文叫出白悠然的名字时,宋湘郡就呆住了!什么身体的不适、天气的炎热全忘光光,只死盯著背对她的那人。是他!

    手忙脚乱的坐在二个男人中间,他们的身体有一半给阳光著,只有她这一边是好风水。一坐下就不小心碰到白悠然的脚,她的脸好热!

    周凯文没看出她的异样,笑著介绍∶「悠然,她叫宋湘郡,新来的代课老师,咱们「云中」的一朵花。宋老师,他明白悠然,是我们柔道社的外聘教练,他的功夫很强,曾是全亚洲冠军;也因为他的指导,我们「云中」的柔道社年年比赛得第一。」

    白悠然看了她一眼,点个头代表打招呼。宋湘郡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当然知道他,只是没有勇气在出了大糗之後还有脸面对他!看到他那一张脸,她就会想

    起昨天的狼狈……

    可能是看出她的不自在,白悠然起身道∶「我先走了。」

    「等等!悠然,我们讨论一下柔道社的事。」周凯文连忙拉住他,不解的问∶「你一向吃完饭後还要喝一杯青草茶的,阿婆煮的茶最好喝了,今天你没喝就走,阿婆会很伤心哦。」

    於是白悠然又坐下,就见门口出现一个六十来岁,端著五百cc凉茶的阿婆笑嘻嘻的出现。

    「悠然哪,老板娘说你快吃饱了,我先端过来给你。」她的草药店开在对面。

    「谢谢。」他忙拿出钱给阿婆。

    阿婆慢条斯理的收过钱,一双看尽世事的眼打量了下宋湘郡;宋湘郡也好奇的看著阿婆━━她很老了,服装是很乡下妇人的穿著,可是那一双眼特别炯亮。

    「女朋友吗?与你很配哦!好好把握,这小姐将来一定比你妈还会生。」她拍拍白悠然的肩就走了,留下面色各异的三个人。

    宋湘郡才没空理那二个男人会怎么想,她连忙低头看著自己。很会生?她那里有很会生的样子?她甚至没有很大的臀部!胸部也只是刚好的尺寸而已。比他母亲还会生?

    「你━━母亲生了几个?」她好奇得半死,毕竟这与她有关,就不算探人隐私了。她看著他,努力压下内心的波动。

    「七个。六男一女。」老实说,白悠然也看不出这个都市小姐有那一点像是很会生小孩的样子,不自禁打量她身子一眼……她有很好的身材━━这是唯一的结论。

    宋湘郡咋舌不已!生七个?天哪,真神勇!当年母亲生下她之後就大呼吃不消,决定不再生了;说生孩子的过程比死还痛苦。既然生产那么难挨,怎么会有女人连生七个?她有什么不痛的秘方吗?

    周凯文见她脸色苍白,连忙讨好道∶「哎呀!现在的社会已不流行多子多孙了,反正全世界人口已经太多,结婚後不生小孩也很正常。像我就舍不得妻子受苦,为了怀孕身材变形,真要生,一个就够了,不生也没关系!」他这番安抚与申明就是要让宋湘郡明白他不是思想迂腐的乡下人,绝对不会亏待妻子。一方面心中也为了阿婆的有眼无珠感到不是滋味。她老眼昏花了才会把悠然与宋湘郡看成一对!悠然不适合娶这么娇嫩的都市小姐,他根本就不解风情,该娶个贤慧沉静的女人当妻子才恰当。何况他们年纪差很多……

    他的一番论调并没有博得宋湘郡多看一眼。她还在想白悠然的母亲为什么肯生这么多小孩?据她所知,这个小镇并不流行多产。大多生三、四个就算多产了!那

    么结论只有一个━━

    「你的父母一定很恩爱。」以自己的心态而言,如果她真的深爱一个男人,一口气替他生个半打孩子也是可以接受的想法。不知怎的,每多看他一眼,心湖就波动不已,微微的震动著一抹不知名的情愫。她怎么了?

    白悠然的唇色扬起好看的弧度,算是对她话语的认同。湘郡这才发现他的唇形是如此好看,是他方正刚毅面孔上唯一的温柔!她羞得不敢多看,低垂螓首……平常自己可不是这种小家子气的人,突如其来的不安代表著什么?

    「我真的得走了!凯文,有什么事要谈到柔道场找我。」他一口气喝光凉茶,端起他的餐具走向屋中,然後没入人群。

    她没敢抬头看他远去,强自压抑下心中浮现的想望,这种心情使她感到陌生和无法自制!她不喜欢自己有这种心思。想起自己肚子饿,努力的吃著盘中的自助餐,却发现自己仍处在恍惚不定的状况中;那个大嘴巴周凯文嘴唇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向她说些什么,她一概没听到。埋首吃到盘底朝天,才听到周凯文的最後一句

    话∶

    「像你这么美的女孩应该要练一些拳脚防身。你下午课很少,可以顺便学柔道,我可以教你。」

    「教我?」她可不想被摔得鼻青脸肿,更别说拉扯之间必然会有的肢体接触!

    她不喜欢!给白悠然看过一次已经够惨了,若又给不相干的男人动手动脚的,她今生别想嫁人了!虽然受的是英国教育,她的思想可是很古板的!也不能说古板,倒不如说她把亲人与外人的关系分得很清楚;对外人坚守距离以外的淡然礼貌。她珍视自己的一切,因为她相信,在世界的某一处,必也有一个注定与她相守的男人也抱著一颗真心在等待著她。以心易心,以纯净换得深情珍视。她从来没有对新潮男女关系动心过,更对那些标准情人的追求攻势以冷笑回应。他们贪的是一时的激情悸动,完全不必负责任的肉欲交缠。但她不是,即使她会对那种激情感到好奇,她想去领会,但前提是∶必须那人是她丈夫,是她衷心所受,注定当她一辈子情人的男人!除此之外,她心不动、情不动,守著自己纯净的身心,甘愿默默的等待。

    老实说,白悠然看了她的身子并没有造成她太多困扰,有的也只是再见时的不自在与心中起伏不平的悸动。没有懊悔,没有恶心!而周凯文的提议却令她直觉的想要推拒。她不能想像自己穿著柔道服,被周凯文抓著领口摔跤的情形。

    「恐怕我并不适合练……我向来不大运动。」

    周凯文挥手笑笑。

    「没练过的人都当柔道是一种野蛮的运动,退避三舍之馀也带以有色眼光。其实你该先去看看学生们练习的情形再下定论。柔道挺适合女孩子练来防身的,它的精髓在於「四两拨千金」的巧劲。哎呀!反正你下午没事就过去看吧!我二点以前会在那边,那时我没课。」

    也就是说二点以後他就不会在那边了!如果她会去的话,一定是选他不在的时候。

    「再看看吧!」她只想先回办公室小睡片刻。

    他仍是笑著,一双欣赏的眼像抽了筋似的只停在她脸蛋上。直想著这样的老婆看一辈子也不会腻!

    下午三点的时刻,宋湘郡晃向柔道练习场。远远的就已听到吆喝声,听来挺可怕的。

    在大门口往内看,第一眼就看到白悠然挺拔的身影;他正在指导一对互相作练习的学生动作技巧,而其他的学生有的互相较量,有的各自练习。有男有女,当然大多数为身材壮硕魁梧的,但也有娇小型的,练起来都有板有眼。有另一个体育老师在一旁坐著喝茶看资料,很悠闲的样子;她以为是两个教练同时在教,至少周凯文是这么告诉她的!

    那个在一旁跷二郎腿的体育老师是学校里的正式教练,反倒不如外聘老师的认真!打屁夸口倒是挺有一套。宋湘郡记得上星期这位林老师在开教学会议时口沫横飞地直说柔道社的辉煌成就全来自他。在她看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宋老师,过来参观吗?老周说你会来,我还一直不信咧!来,过来这边坐!」林东强一脸惊艳的向她走来。快四十岁的已婚男人了,眼光仍是有些放肆。

    她淡淡一笑。

    「不用了,我看一会就走了!」她住右侧退了一步,隔开他一直靠过来的身体,扑鼻就是讨厌的汗臭加狐臭味!

    「既然宋老师大驾光临,我们当然要拿出最好的表现给你看了!这些学生全是我教的!来,第一队,第二队,过来!」他扯开喉咙吆喝著。

    十来个正在对打的学生有些犹豫的站在原地,看著白悠然;因为这一个月的练习课表全排好了,这个时间是互练对打的课,林老师找他们做什么?

    「过来呀!表演给宋老师看!来,先来个连续空翻好了,不然过肩摔也可以!

    快呀!」林东强像在炫耀什么似的,直喳呼著。

    宋湘郡终於知道什么叫「不要脸」了!她那会看不出来这里真正用心的是谁?

    而这个林老师只想逞威风、出锋头而已!周凯文虽然令人喜欢不起来,至少他还算认真教学,脚踏实地!而这个林老师是她生平仅见最差劲的人了!尤其他在吆喝的同时,手更放在她肩上,吃了她一记豆腐!

    白悠然缓缓走过来。宋湘郡感觉得到林东强的紧张;他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浩然气势!他站定在他们二人面前,一双深沈的眼直盯到林东强收回他放在她肩上的禄山之爪,才道∶「你说过不打扰我授课,没忘吧?」

    宋湘郡直觉地想往白悠然这边靠,不自觉的躲在他手臂後,悄悄抓住他的袖子。他身上有汗味,但没有臭味,他一定是个很爱乾净的人,他流出的汗有香皂的味道。

    林东强唇角蠕动了下。

    「有客人来表现一下也无妨呀!别忘了我也是教练之一。」

    「不用了,我说过不想看的!谢谢你,林老师。」宋湘郡连忙开口。

    她这么一说,林东强只好讪讪道∶「早知道这样不就没事了!你继续教吧!我回体育组查一下资料。」

    他走出大门时似乎骂了句粗话,很小声,但还是听得到。

    「对不起。」她对著他的袖子开口。

    「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要小心一点。」他的声音淡淡的,却有著关怀。

    她点头,觉得心头暖烘烘的。

    「我在旁边看会打扰到你吗?」

    「坐到那边的位置比较安全。」他指著靠里面的那一排椅子,他的用品也放在那边。

    她点头,才发现自己一直抓著他的衣袖在绞动,连忙放手,走向那一排椅子。

    模糊的想著明天得把那件洗好的外套拿来还他。今天头发给她绑在脑後编成麻花辫,她抓住辫尾在手中玩弄,目光不自觉的跟随著他的身形移动,完全不知道学生们在练什么。她想,他是迷上那一副挺拔卓绝的身影了!在意的程度甚至比对哥哥更甚!她一直有恋兄情结的倾向,怎么此刻……心中居然只想他一人呢?

    也不知坐了多久,当他们进行下一个模拟比赛课程时,几个小女生返到一旁休息,男学生们则全围著道场四边而坐。

    那几个小女生看来是高三的学生,她没教到;但她们却全往她这边靠过来,好奇的看著她。其中一个最娇小可爱的短发女孩直言无讳的开口∶「宋老师,你好像洋娃娃哦!是不是混血儿?你的头发不是黑色的哦。」

    「呃!我不是━━」她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楚,这一群好奇的小女孩早已叽哩呱啦的问出她们的疑问。她们对这位来自英国的漂亮老师好奇死了!学生之间早已封她为第一美女。刚才练习时那些小男生不知偷瞟过她几百次了。

    「老师,你结婚了吗?有没有男朋友?」

    「老师,你有没有练过防身术?有些男生都会趁机吃豆腐,林老师就是那种人。」

    「老师,你会回英国嫁人吗?你喜欢的是不是风度翩翩的白马王子?有没有英国贵族在追你?」

    一大堆问题问得宋湘郡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她可以理解小女生对爱情的憧憬,可是她们净把梦想寄托在她身上就令她啼笑皆非了。说得她好像是天仙美女似的!

    等她们日後出了社会,见多了世面,就会知道像她这样的女性并不算特别。这纯朴的小镇既有都市的现代,亦有著根深柢固的传统。他们不是无知,只是单纯。

    「老师!」刚才第一个开口的可爱女生又开口了,神秘兮兮道∶「我们白教练会是个很好的丈夫哦!他有高强的武功,当他的妻子就不必怕有人会调戏你了!像你这么漂亮的人,要嫁给会武功的人才好。」

    不等宋湘郡回答━━其实她也不知如何回答。另一个女生就反对的叫∶「白教练不行啦!他是乡下人,宋老师怎么会嫁给他?她应该嫁入豪门,当有钱人的太太,每天出席宴会,打扮得很美才适合。」

    「可是白教练家里也有钱呀!他又很帅、很性格!又很负责!」

    「有钱也要分等级呀!白教练只是土财主的有钱层次而已!嫁入他家不能每天参加名流酒会,可能还要每天煮一大堆食物。他们家好多人哦!长期待在厨房的女人会成为黄脸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收成期全家还要上山帮忙!」

    就这样,小女生们分成两派辩论,各有主张,但却全部赞成白悠然是好男人。

    然後,分歧的意见在於━━宋湘郡该嫁什么人才会幸福。

    宋湘郡真服了这些小鬼头!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些呢!不过她仍坐在一旁静静的听,因为她想知道更多有关白悠然的事。显然这些女孩大都是镇上的孩子,才会对白家若指掌。

    可惜这个临时辩论会并没有结论,因为轮到她们上场了。女生们一哄而散後,宋湘郡起身,心想自己也该走了;可是心中居然开始想著练柔道的事。她告诉自己,是为了能与白水晶相抗衡,至少将来若需要以武力报复时,自己不会死得太难看!可不是因为他━━绝不是!

    老天实在太不合作了;周凯文才想著周末要约佳人共游台中市,那里知道一大早便乌云密布;接著,快到中午时外面早已是大雨滂沱,他甚至连一把伞都没有,根本没有法子与佳人共享撑一把小雨伞的乐趣!只能楞楞的看著天空,不知道何时才能雨过天青。下这种大雨硬要冲回去,恐怕得躺上好几天!

    第四堂课结束後,宋湘郡站在三楼的走廊上,也对著大雨发呆。本来打算回台北看枫姨的,现在下了雨,她可没了那份兴致,还是窝回小套房刷洗房间算了。

    唉!学校距周家至少得步行二十分钟;小镇的计程车并不多,她要怎么回去?

    大多时候她宁愿步行也不让周凯文有机会「顺便」送她。既然无意,保持一点距离还是比较好。

    缓缓走下楼,停靠在廊柱旁。听说台湾的雨是酸雨,淋多了会秃头。她伸出左手接捧从天际落下来的雨滴,哎!恐怕一时半刻不会停了!她要如何走回办公室?

    四面的建筑各不相连,不管怎么走都一定得淋雨。

    传说雨是恋情的媒介。以前常在电视广告中看到被雨困住的女主角被一个翩翩而来的王子所救,二人共撑一把小雨伞,情意暗传,尽在不言中……王子?这个小镇中那来的王子?

    白水晶将车子停在校园行政大楼门口,撑著伞,手中拿著另一把伞,正打算到柔道场那边接哥哥回家。反正顺路嘛!她刚去台中市区采购回来;才刚要跨过去,就见她那大哥已向这边冲了过来,她连忙将大黑伞撑开迎向他。

    「你怎么来了?」他接过伞,问她的同时瞥见右方那一栋大楼走廊上被雨困住的宋湘郡。眼光停伫了会,忘了收回。水晶也跟著看过去,心中有些诧异,也有些然。英雄本来就难过美人关嘛!看来那小美人吸引住大哥的视线了!

    「我们送她一程好了,大哥,你去接她过来,我先去发动车子。」她说完就先向外面走去。

    当白悠然将伞撑在她头上时,宋湘郡的脸蛋蓦然大红。才刚想著广告情节,想不到真的有人来救他了!而且━━而且是他……「谢谢。」她低语。

    雨势很大,二人一走入雨中,即使是那把大黑伞也稍嫌小了些。白悠然一把搂住了她,轻轻催促∶「用跑的!」

    他身上几乎全湿了,而她的小腿也全沾了雨水。他把伞全遮在她身上,否则她会湿得更多。二人快步移向校门口。

    「我送你回去。」他将她塞入红色轿车後座,随即从另一头坐了进来。

    白水晶将两条毛巾丢到後座。

    「擦一擦吧。小心著凉。」

    「你━━」宋湘郡瞪大眼看著白水晶。怎么是她?

    「我是他妹妹。」水晶笑了笑,接著专心开车,没有多说什么。

    她早该想到的!白悠然与白水晶有一些相似处。怎么会这样呢?这下子她要怎么报仇?怎样做才能为哥哥出一口气?宋湘郡呆呆的转头看著白悠然,发现自己被迷惑了!他正在擦著头发,侧面好看得要命!加上乱乱的湿发,简直性感极了!她不由自主的把眼光凝注在他身上。

    水晶瞄了眼後视镜。

    「宋老师要不要先到我们家吃个便饭?今天这种天气镇上小吃店不会开。」她当然看得出来周凯文有心追求宋湘郡;不过,嘿嘿!看大哥的表情与宋湘郡的样子,像是有一点点来电;周凯文反正是无望,就让他靠边站好了,自然有适合他的女人会出现。

    她一向在外头吃自助餐的,不敢接受周家的招待。如果外面真的没有卖吃的,除了接受白水晶的提议外,恐怕只能泡面度日了!她对泡面可没有多大的兴趣!可是,她与白家又不熟,这样大剌剌的到人家家中去吃一顿,可不大妥;即使她对白家成员相当好奇也不应该这样子轻易答应,那只好拒绝了……

    「呃……我想,不必了,谢谢。」

    「那你午餐要吃什么?我事先对你说哦,周大孀的手艺没有我妈妈好。今天我们家客人很多,不差你一个,考虑看看如何?不如我先载你到我家看一下。」其实她走的方向正是往自己家的方向。不管宋湘郡会怎么说也非到白家不可了。「喏!

    我家到了。」她将车子弯入敞开的大门,不一会即停在两层楼的住宅前。

    「你们先进去,我把车子停到後院。」不由分说的塞了一把伞给白悠然,赶二人下车後,拚命忍住笑的将车子开向後院车库中。

    「这……是晒场吗?」第一眼,宋湘郡就对屋子前这片空地起了兴致;因为她看出这是pu地板。为什么刻意做这种地板?太没道理了吧?据她所知,只有幼稚园操场才会做这种处理。

    「我们家没种水稻,不需要晒场,这空地是用来练功的,提供给初学者,使他们的伤害减到最低。」他轻轻开口,将她的身子护在伞中,不让雨淋到。

    正要步上台阶,宋湘郡才抬头看到大门上黑底金字的大扁额,龙飞凤舞写著五个大字∶野渡武道馆。

    「你们家是武馆啊?」难怪白水晶会说家中吃饭的人很多。「有很多学员是吗?」

    他们缓缓走上去,白悠然将伞收到伞架上;进了大门後,是一条长长的廊道,全部是木质地板,廊道两旁的高台上放著古松盆栽与一些奇石。廊道的尽头又是一片练武的空地,空地再过去就是中庭房屋。白家的建筑型式像是传统的四合院,不过还融合了日本式的建筑风格。

    「左边的房间是会客厅,右边则是书房。」第一进的房间分成会客厅与书房,各占了五十坪左右;雅致古朴得让人叹为观止。书房的藏书甚至可以成一间图书馆了!而且采光好得没话说。会客厅里摆了很多古玩及雕刻品;在通往二楼的木质扶梯转角处下方有座假山造景,上头堆著大大小小的石头,还种了一些藤类植物,看起来清爽舒适,也充份利用了空间死角━━相信任何人置身其中都会忘了一切不愉快而乐不思蜀。她想起自己英国家中小城堡般的华丽,说真的,她比较喜欢白家这种清淡悠闲的感觉。

    穿过了长廊,他领她往走廊的右方移去,老远就闻到饭菜香,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很饿了。

    「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会。」他淡淡一笑。

    他很少笑,笑时唇角有一个笑涡,小小的,很可爱。她呆了下,脸蛋蓦然红了,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白悠然一时给她的嫣红丽颜弄乱了心神,只能楞楞的看著她的俏脸,忘了前进。

    还是白水晶带笑的声音唤回了他们二人的思绪━━

    「再不进去,没饭吃喽!」她越过他们二人,先冲向饭厅。

    「走吧。」白悠然很自然的拉住她的手走进去。

    不出所料,白家所有在家的成员全对宋湘郡这个小美人起了莫大的兴趣。由於其他二桌的师兄弟全去练功房打坐了,在场的只有白家人与寄住的纪殊怀。

    难怪所有的人要吃惊了!三十三年来,可没见过白悠然与女孩子走在一起过;即使有,也是一大群人的活动,一对一的情形打盘古开天即不曾见过。直到今天,先前水晶暧昧的暗示仍阻止不了他们露出吃惊的表情━━没办法!还在适应中!

    白夫人在意外的同时仍能热忱地为宋湘郡多添一副碗筷。她是个开明的母亲,当然不会贸然的对初来乍到的客人摆出一副身家调查的面孔,让人家食不下咽。在白悠然介绍了姓名之後,就没有人再多嘴的去问她私人的事情,即使大家都好奇得半死。

    可是一旁在白家帮忙十年的李婶就没有那么好的闷葫芦功夫了!忍了好久之後,终於问道∶「宋小姐是不是打算嫁给大少爷呀?你是不是混血儿?还是去染了头发?」

    不等宋湘郡有所回答,白夫人即皱眉笑道∶「李婶子,你非得把人家小姐吓走不可吗?你怎么不去问那一票学员是不是想追我们水晶?二十个人,够你问了。我们白家向来好客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咱们可别怠慢了宋小姐!」

    李婶点头。

    「嗯!的确要吃壮一点,将来方可以多生几个,以後天天来吃饭好了!我负责把你喂壮!你太瘦了。」

    她的直言无讳令宋湘郡再度想找个洞钻下去!又来一个欧巴桑说她生孩子的事,她几乎快食不下咽了。

    「别介意,嗯,李婶就这点毛病。」白夫人轻拍了下她的手。

    「不会的。」她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幸好接下来的话题并不在她身上。

    「殊怀,你也要多吃一点,念书也要靠体力,明白吗?想当年我联考前三个月天天吃四餐,每餐二大碗公的白饭加蛋,才能在联考之後存活下来!你这么单薄,恐怕连熬过今年的冬天都很困难!你知道,冬天容易生病,生病就容易使大脑浑沌,那么你书也甭念了,当林黛玉都来不及!所以,听我的准没错!」白悠云看著纪殊怀猫食的样子,忍不住提供自己的见解。

    纪殊怀只是乖巧的点头,不敢多话。匆匆扒了几口白饭证明自己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这使得白悠云没辙的搔搔後脑,俊美的脸上有些无奈。他并不是在教训她呀!恐怕他又吓到她了!这个小女生真的很害羞,又乖巧得令人心疼,他都不敢多说话了!怕一个措词不当又被小女生以为他在训人。唉!少开口为妙,他不知道自已为什么那么缺乏说话的技巧!好歹他是辩论社的社长呀!他得好好反省一下了。

    白夫人不动声色的看著所有人的脸色,了然於心却不开口说什么,优雅的拭著唇角,喝了口茶,提了个话题「救国团的那些学生今天要上课吗?」

    「哦!四哥安排他们上山做野地训练。」水晶抢答,并且踢了下要开口的白悠云一脚。所谓的野地训练就是━━穿著雨衣,上山替工人摘水果。反正水梨采收期工人正缺,那批学生也乐得开心。本来星期六该放假的,但白悠岳美其名免费教学,拖著学员就上山去了!别人还当他热心教学,不计酬劳,让那些带团来的领队们乱感动一把的,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白悠然疑惑的看向老二白悠宇,他耸肩表示不知道。然後二兄弟的眼光全看向水晶与悠云。

    「怎么回事?」

    「呃!他们对咱们家的果园很好奇,就带他们去吃免钱的水果,任意吃到饱了!反正下雨天,闲著也是闲著呀!」水晶打了个哈哈。收了自己的碗筷立即溜入厨房。

    「是四哥的主意!」白悠云学著双手,敌不过兄长的逼视,立即招供!马上也收了碗筷溜掉了。

    「胡闹!」白悠然正要起身,白夫人轻道∶「叫悠宇上去看看好了!别忘了你还有客人。」

    白悠宇心领神会的收起自己的碗筷

    「我马上去看看。」他也走人了。

    偌大的饭厅,只剩四人。白夫人主导一切道∶「殊怀,下午的数学课我让水晶教你,你先去休息,三点的时候水晶会在书房。」

    「哦,好的。」

    白天人又笑看向宋湘郡━━

    「宋小姐如果有兴趣,不妨让悠然带你观赏这里。希望你玩得愉快。我这一把老骨头得去午睡一下才行,失陪了。」

    「伯母慢走。」

    李婶出来收了盘子後地含笑的走了。没再出现。

    少了那么多人的注视,她应该松一口气的,不料这情况更令她心跳不已。偷偷抬眼看著身旁专心吃饭的白悠然,他正挟著最远处的红烧肉,却是放到她碗中,看向她轻道∶「多吃一点,你挺瘦的。」

    她再度看著自己的身材,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弱不禁风那一类的人!怎么每个人都嫌她营养不良呢?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至少这地方没有任何营养不良的症状吧!满意的抬眼,正巧看到白悠然注视的眸光投射在她满意的部位,她慌了手脚,一时坐不稳,整个人往侧方跌去!他手快的起身圈住她的腰,她也忙搂住他的颈项,受惊吓的同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完全投入他宽阔的怀中。

    「没事吧?」他在她耳边轻问,语音不再淡然,添了更多的关怀。

    「没事!谢谢!」坐回椅子上,她不禁为他内敛的功夫感到佩服。他是个君子,也是个好人,与哥哥一样好的好人!

    她吃饭一向很慢,当她吃饱时才发现白悠然等她很久了。他们白家似乎做什么事都很俐落,同时也体贴得令人感动。

    「你下午有事吗?」他看向窗外仍大著的两。他早已发现她讨厌雨天,也讨厌在雨中行走,心想雨停後再送她回家。

    「没事,回宿舍也不过是大清扫而已。」她起身收拾碗筷;刚才就看到白家人习惯自己收拾用具,她最後吃完,理所当然要清理这些剩菜。

    「我来就行了。你可以去前厅与水晶聊天,等会我会在中庭那间练武房,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过去看看。」

    她当然不理会白悠然的体贴,来白家吃白食已经很皮厚了,再议主人去收拾善後,她那来的脸?最後与他分工合作的洗净了碗盘才听从白悠然的建议,先去找白水晶。她想好好了解白水晶这个人。

    几天来每当思绪一触及「报仇」这二个字,她就觉得自己太冲动、太荒唐。她只看到哥哥失恋的痛苦,却没有真正去了解白水晶的为人,私心就断定她冷血无情,辜负哥哥的真心。可是,事实上她近些天来看到的白水晶可不像她幻想中的坏女人模样。她看起来是个理智又优秀,同时兼具明朗特质的女性。也难怪她会使哥哥动心,他不是那种重视外表的人。白水晶是个容易使人心动的女性,最重要的,她身边没有男人,证明她大哥不是败在另一个男人手中;白水晶只是单纯的不接受她完美的大哥而已。为什么?

    如果她大哥还不够好,那还有什么人配得上她?宋湘郡无法接受白水晶会喜欢一个比她大哥条件还差的男人,她会吐血!

    白水晶从原文书中抬头。她正坐在大会客厅的一角啃法律书籍。对宋湘郡露出了欢迎的笑容。

    「过来坐。」她拍了拍身边的椅垫,随即添了一个咖啡杯;她正好煮了一壶曼特宁咖啡;上回沈拓宇夫妇从法国带回来送她的。今天正好有这个心情搬出一大堆咖啡用具,从研磨开始,每一个复杂的步骤慢慢做。没法子,想喝香醇又道地的咖啡就得耐心些,弄一大壶正好消磨一个下午时光。

    看著小美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笑了笑。

    「谈谈你哥哥的近况吧!」

    「啊!」她知道?她怎么会知道?我什么也没说呀!白水晶怎么会知道的?

    宋湘郡不知道白水晶有看透人心的本事,她再一次估计错误了!白水晶是个可怕的女人,她那是她的对手?

    「你与他长得很像,一开始你就给我一种熟悉感;然後,近几天,我闲著无聊,翻著大学时代的相本,心中开始有了点肯定。宋克棠提过他有一个美丽得像混血儿的妹妹,一直住在英国。我料想八成不会错;而且加上你对我的敌意,就了然於心了。」

    宋湘郡问了心中第一个疑问━━

    「你到底几岁?」起先猜她二十上下,现在不由得往上加,了不起与自己同年嘛!可是白水晶眼中的世故精练又不像只有二十四岁。

    「你哥哥大我一届。别让我的外表骗了!」水晶双眸闪著顽皮又无奈的笑意。

    过了二十五岁的「高龄」之後才觉得自己的娇小的确吃香。算是收获吧!

    「我哥哥━━有不好的地方吗?」

    「他很好,很正派,典型的一个好男人。这种人很稀有了,不卖弄自己的优秀去玩男女关系;努力於求知,端正清明,温文儒雅,还有什么男人比他更好的?可是,情感的产生并不是靠好条件就足够了。他不是我要等待的男人,打第一眼我就明白了,所以我完全拒绝他的追求;被骂无情无心也好,什么都行,我只希望自己以完全纯净的身心奉献给我命中注定的那个男人。你是个美人,追求者必然不少,就拿周凯文来说吧,他条件也不差,一颗心也全在你身上,你为什么不接受呢?因为你知道他不是你命中的伴侣,是不是?」

    一番话说得宋湘郡哑口无言。这道理她当然懂,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感情的事那里强求得来?如果白水晶是个势利的女人,早就紧紧抓住宋克棠不放了。他这种好男人错过了岂不可惜?可是,若白水晶是那种女人,哥哥岂会爱上她?哥哥追不上人家的原因是白水晶清楚自己的心,不留残缺的遗憾,所以从头到尾没接受宋克棠。不是故作姿态,她不是瞧不起……

    「那……什么样的男人才是你要的?」她好奇。

    水晶捧住咖啡杯,眼光落到窗外,眼神放柔了,看来居然有一抹感伤与脆弱。

    此刻的她看来像个无依的小女孩。她叹了口气━━「二年前,我遇到了。他坐过牢。是私生子。而且是别人手中杀人的机器!那是个你无法理解的世界,一般人所谓的黑社会。我爱他,他就是我打算托付终身的男人。」

    「呀!」宋湘郡听呆了;水晶怎么会爱上那种混黑道的男人?「你幸福吗?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快乐,甚至有些寂寞?」最重要的,那个男人现在在那里?

    「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天天守在一块共度晨昏吗?他走了,为了我而离开这个国家。我的身分令他自卑,我的爱灼痛他的心;从来没有人爱过他,而我打第一眼就知道,他会是我的男人。我是个行动派的人,不会呆呆等别人来追。我追求他,爱他,也给了他负担。他跟著一个国际著名的律师走了,给了自己十年的时间吸收知识,改头换面,只为了能顶天立地的站在与我平等的地位上,他会再回来追求我。你怎能说我不幸福?总有一天,他会神采飞扬的回来,为了那一天的到来,再多的苦我也甘之如饴。有那一种等待不会寂寞呢?我挂念他!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在外国不比在自己国家,还有他那一大堆待学的东西,他挺得住吗?我好想他……」滑落的泪水来不及收拾,水晶抽了张面纸掩住面孔。

    久久,她才吸了吸鼻子,将湿透的面纸丢入垃圾桶中再道∶「我一直认为,每人的命中必定有相属的那个人,在缘份到时,必会出现。你哥哥也一定有,只是尚未出现而已。因为没有动心过,所以错把对我的好奇当成动心,相信当他遇到属於他的缘份时,就会明白。湘郡,你恨我吗?由你的敌意,我可以猜想得到宋克棠到现在仍没有恢复心情。」

    「真正知道你的心情後,我又怎么能再存有敌意呢?爱情那有公平可言?他的伤口自然有他命中的女人为他抚平。我仓卒前来,自以为是复仇者,实在有些可笑。别人的爱情世界,旁人那有批评的馀地?我是太天真了!」宋湘郡轻轻的说著。白水晶是个坚强的女人,而她选择了一条坎坷的情路,但这也是她对真爱的痴心执著。那个男人━━如果真有这么好的话,也的确是配得上白水晶了!

    水晶抛开了自己的愁绪,双眼闪动著精明━━「其实要报复我很困难的;我是个律师,你绝对骂不赢我,至於打架嘛!更别说了,我的武功高强。要破坏我的恋情嘛,不巧我的石强人远在天边,不知何年何月回来。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嫁给我大哥,当我大嫂,就可以明正言顺的欺负我了!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你━━」宋湘郡红了双颊,大眼圆瞪,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我大哥很喜欢你,但他肯定不敢追你。」水晶说完,就专心倒咖啡,玩著咖啡豆,没有多说的意思。

    宋湘郡心跳怦怦的看著水晶。白悠然喜欢她吗?为什么他不敢追她?水晶为什么不说了?

    「水晶━━你大哥他━━你总要说明白呀!」

    「你对我大哥是不是有些心动?」水晶坦白的问。

    是吧!否则心中那来的牵念?但━━他不是她想嫁的那种人呀!她没有打算在台湾过一生。既然不能与白悠然有结果,那么动了心又如何?可是━━可是她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心情━━挂念一个男人━━她挂念他呀!想知道他的一切━━白悠然会是她天定的缘份吗?她被这个念头吓呆了!

    水晶不再言语,缓缓啜饮她的曼特宁,让香醇在齿颊间流动,眼神又再度看向窗外,大雨已转为小两,迷迷的十分扰人。

    「没有人可以设计出爱情的样子,因为它从来就不会如你所愿。你可以设定你要的对象,可以让婚姻成立,但那必然不会有爱情。」水晶幽幽的说著,彷佛明白湘郡心中的挣扎。

    「他为什么不追求我?如果他━━有些喜欢我的话。」湘郡不再挣扎,此时心中只想知道答案。水晶的话,深深撼动她不定的心。

    「我大哥已经三十三岁了!我想,他一直抱定独身主义,才没有认真去追求过什么人,连自动找上门的女性也不能让他动心。你知道吗?你看起来好小好小,我大哥即使对你动心,也会觉得自己太老了。你相信吗?他生命中从来没有过女人。

    完全不懂爱情那一类的事情。他看你的眼光不寻常,每个人都看得出来。相信在你代课的这段时间内,他会保护你、照顾你,却不会追求你。」

    「是━━这样吗?」宋湘郡失神的轻喃,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不会觉得他太老呀!

    「我大哥在中庭的武道场那边,你可以去看看他。他会很乐意教你防身术。你这么漂亮,学一些准没错。」

    「呃,我过去看看好了!」她起身,感觉好久没有看到他了。「谢谢你的咖啡。」

    「不客气。」望著宋湘郡消失在长廊的身影,白水晶唇边泛著笑意,心思却有一点沉重。宋克棠的心结尚未打开,不管怎么说,她总有一些责任━━如果有机会再见一次,她会与他好好的谈一次。以前只是拼命躲避与拒绝,没有给他死心的理由,也的确太绝情了些。宋克棠值得更好的女人━━唉!讨厌的雨,好久没有找浣浣了,打个电话过去问候一下吧!她快闷坏了!

    白悠然悄悄蹲在宋湘郡身边。她睡著了!原本进来道场安静的看他指导师弟们练功,约莫一个小时後,她就迷迷糊糊睡著了!坐在地板上,头靠著身边的座椅,秀发已经凌乱,松曲而柔软的半盖住她的脸。

    师弟们趁著毛毛雨,例行每天上山跑步的运动,全部往果园去了;他没有带队一起去,实因放不下她独自睡在这儿。她好美,周凯文说她像个洋娃娃,真的没错!

    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睡在这里,而且以她这种睡姿,醒来後不仅会全身疼痛,更会双脚麻痹。应该让她睡在床上才比较舒服;这边中庭二进的房子一楼是室内练武场,二楼则是他与大弟二弟的房间。很小心的抱起她,往楼上走去,睡梦中的宋湘郡直觉地偎进他怀中。他愣愣的看著她。

    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要收回手时,宋湘郡突然抓住他的肩,半睁的双眸显示出她还没醒的迷;可是双手却有力的圈紧他脖子,低喃∶「别走……」猛地支起螓首,美丽的樱唇印上他的……

    宋湘郡梦到自己飘在云端,追逐著白悠然忽远忽近的身影,生气的发现自己跑得快断气了仍是追不上他的步伐!突然用力一跳,紧紧抱住了他的颈子。决心不让他再逃远,叫他不许走!可是他似乎不愿与她处得太近而想拉开她的手,她情急之下用力吻住他的唇,不许他拉开她。

    好舒服的感觉━━她在他的抱拥中失魂,发现他开始回应,她启开樱唇,欢迎他的探索━━这一定是梦而已━━她全身灼热,心中却幽幽叹息,希望梦不要醒来如果是真的,那该有多好━━要是她向他表白,他会不会接受?

    迷中,他呼吸急促的渐离开她,浑身蓄势待发的热力几乎与她呼应,想要烧起来似的!不!不要!她不要这么快就放开他,反正只是梦而已!她还想再迷失一次━━但━━他的唇呢?怎么不见了!匆匆睁开眼,终於找到了他的唇,近在咫尺,欣喜的轻琢━━咦!不对!她好像醒了━━这熟悉的触感━━似乎很真实━━宋湘郡悄悄移开一点点距离,看到他的脸,黑黑的眼眸深处燃著火焰;不大确定的抬高一支手摸著他浓黑的眉毛。它是微皱著的,缓缓滑下他直挺挺的鼻梁━━再到他刚毅的唇。它是真的!她愣了一下,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惭愧,可是她并不只是感到舒服,而且她出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是我的初吻━━我很高兴给了你━━」

    他深深的凝视她娇美的容颜,心思波涛汹涌。她的大眼水盈盈的,满是如梦似幻的眸光,吐气如兰的拂过他面颊,他们是如此贴近━━「你好美!」几乎要忍不住再度印上那红唇,却被理智硬生生的拉住那股冲动,轻轻分开二人到安全距离。好不容易别开了眼,才道∶「你还想休息吗?还是想出去走走?雨大概停了。」

    她低下头,扯著自己的衣摆在双手中绞动,低声呢喃∶「我没有带多少衣服回国,本想找机会去台中市买的,但我又不认得路……」

    「那我叫水晶陪你去。」他只想到女孩子买衣服当然该与女伴一同去。他一个大男人只会碍手碍脚;何况他对女装没有什么鉴赏力。

    大笨牛!宋湘郡烦恼的在肚子中偷偷骂一句。这个人的脑筋这么直做什么?

    「你真的很忙吗?」她觉得自己的口气像怨妇!

    「今天的功课已经做完了,不算太忙。」他平复了紊乱的心,才又看向她。

    「那你可不可以陪我去?我好久没有看电影了。」

    白悠然有些探索的审视她坦诚的眼眸。她是这么的小━━也许她根本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人处在不熟悉的环境中,难免会对亲切待他的人产生情感,但这也不过是一时之间的迷惑罢了。此刻她眼中闪动著情意,他那有看不透的?他轻笑,

    手指抚过她散开的秀发━━

    「辫子散开了,你整理一下。」

    低呼一声,宋湘郡连忙双手压住头发;她太清楚自己的头发会膨松到什么程度!现在一觉醒来,怕不成为疯婆子了!没空追问他的回答,匆匆下床打算往浴室奔去;可是事与愿违,由於刚才的睡姿不良,双腿麻痹了,整个人软倒地板上。

    「怎么了?」原本打算到门外回避的白悠然匆匆走过来,急问。

    「我━━脚麻了……」她可怜兮兮的指著自己的脚,像是有千万支蚂蚁在上面爬行似的,开始有了如针扎般的感受。

    他将她抱坐在床上,替她的双腿按摩舒适血路。

    「刚才就知道你睡姿不对,会有这种结果,忍耐一下。」沿著几处穴道推拿,不到一分钟,她立即感到舒适多了。

    「好多了,谢谢。」她低喃,呆愣的凝望他。有这种丈夫是很幸福的,可是他绝对不会为了她而移民━━这似乎也不再重要了。她喜欢他!

    「我在外面等你。」他拍了下她的肩,转身走出去。

    湘郡走入浴室,对著镜子梳头,清楚的看到自己双眸晶莹闪烁。她知道那是什么!她看到更多的挣扎;当她绑好头发之後对镜子扮了个鬼脸,轻声而坚定道∶「管它的!如果我能使他在这六个月内爱上我,我就留下来!如果不能。那么就死心回英国!就这么决定了!」

    是的!她要得到白悠然的心━━悲哀的是,她们宋家人全逃不过白家人的情网她不要悲剧!绝对不要!所以她一定要夺取他的真心爱恋!

    大步走向门外,挽住白悠然的手臂━━「我们去市区吧。」

    那一脸的坚决使他明白这小妮子非他陪伴不可!心中泛著陌生的温柔激荡。他点头。

    「好吧。」

    四

    今天是个晴朗的星期天。

    昨天接到枫姨的电话,说她今天人会在市区的分店,想与她共度一天;所以她只好起了个大早。天知道她昨天实在太兴奋了,一直睡不著,欣喜的看著买回来的衣服、饰品,回味著与白悠然共游的情形。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块木头,看来,她的追求过程仍须加把劲。以前老是跑给人家追,可没研究过追求人的技术问题;可是若要坐著等白悠然来追她,恐怕等到一百年後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所以喽!只好自己想法子勾引他了!

    换上轻便的裤装,看时间差不多了,忙抓著皮包下楼。跳下最後一层阶梯,险些撞到人,定眼一看。竟是八百年不曾与她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周玉蝉。

    「呃……早!」宋湘郡挤出笑脸。

    「有人找你。」周玉蝉难得的露出微笑,虽然笑得有些僵。

    「谢谢。」会是谁?连忙往客厅看去,见到了她的枫姨,与一个气质出众、仪表不凡的中年男子━━全身上下都会气息,像是那种雅痞人士。坐在枫姨身边光彩夺目,丝毫不逊於枫姨。这人是谁?会是她未来的姨丈吗?

    「枫姨!我以为你会在市区的分店等我。」

    「这边交通不方便,怕你迷路。」何枫起身,看著外甥女好奇的眼光,只好介绍道∶「他是赵先生,我在台北的朋友。」

    那个出众的男子显然不满意被一语带过,走近她们,微微露出迷死人的笑容,

    伸出手道∶

    「赵世保,苦追你阿姨四年的可怜男人。」

    「你好!」她大方的与他握了一下,心想这种男人一定迷死了众多女子。他是那种最合适当大众情人的男人!四十上下的年纪,必然事业有成才会有这种王者风范。可是花心呀!这种男人。

    「走吧!咱们先到市区再聊。」何枫挽住湘郡,三人一同走出周家。

    「咦?」才走出大门口,就见赵世保看著远远骑单车过来的人发楞,似乎有著怀疑。

    宋湘郡定睛看过去,露出笑容;是水晶,她穿著白色运动服,大草帽,单车後面跟著一大票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全部跑得气喘如牛。

    「怎么了?」何枫轻碰赵世保的手,低问。

    不待他回答,白水晶早已停在三人面前。

    「早!湘郡,要出门?」眼光不经意的扫向另二人,最後眼光停在赵世保身上,愣了一下,低呼∶「你怎么会来这种小地方?盖世太保!」

    「我就知道只有你这丫头敢这么叫我。」赵世保咕哝著,走向前轻拍了下她脸蛋。「原来你缩在这小地方休养哪!水晶娃娃。」

    水晶笑了笑,这赵世保的穿著和这小镇并不搭调,但他却不会觉得不自在,是有些改变了。

    「打算休息多久?」

    「很久。」

    「改变主意的话,随时回来。」

    她没应允,只是笑著。

    赵世保拿出一张名片,在背面写了一个号码,交给她道∶「这几天我会在台中,有空时打电话找我,咱们聊聊。」

    「再见。」她道。

    「再见。」

    望著黑色宾士车绝尘而去,水晶将纸片随意丢在身後。她喜欢盖世太保。他算是她进入律师界的指引者,教了她很多东西;但她既然走了,断然不会再回头。

    「走吧!伙计们!」她手一挥,开始踩动单车,那群呻吟不已的肉脚青年需要好好磨练。现在这种生活,她就很满足了……

    陪同枫姨与她的,不只是赵世保,还有他的弟弟赵世稼。湘郡到现在才知道赵家是专出律师的世家。赵世保是台北数一数二的大律师,手下律师近百人;近些年来他偶尔接一些国际诉讼,其他小案子全由下属去处理。他是个名律师,更是个厉害的生意人;短短几年内就在企业界建立起自己的声望。他喜欢不断的接受挑战与提携後进;这十年来他的确是拉拔了不少人,其中最看好的二人莫过於白水晶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赵世稼。

    可是白水晶淡泊名利;才建立起名气,在大好前途可期之时辞呈一递即告消失无踪;那时他人远在非洲度假,来不及阻止。再说赵世稼,目前三十岁,台大法律系毕业,服完兵役後并没有加入律师行列中,反而跑到台中开起餐馆来了!几年来做得有声有色,开了四家分店後才与家人取得联系;这也是这回赵世保百忙之中抽空与何枫下来台中的原因。因为唯一的弟弟已当台中是家了,不肯回台北。

    湘郡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在看到赵世稼似笑非笑的眼光後心下更是然━━枫姨与赵世保在给他们相亲!虽然他们做得不著痕迹,看起来像是赵家兄弟久别重逢,有一堆话要沟通;而枫姨也一再对她嘘寒问暖,形成二对分开不相干的局面,可是她仍是感觉得出来。

    「前二天,克棠打电话给我,问起你的近况。我说你当了代课老师,他吓了一跳呢!还有,他说英国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完了,下星期会来台湾,会来台中看你。」何枫笑容可掬的说著,招回了湘郡的注意力。

    「什么?哥要来?这么快?」大哥看穿了她的目的了吗?不会吧?何况━━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复仇的料子,哥哥心里也清楚的。

    何枫顿了顿,正色道∶「克棠说你刻意在台中找工作,一定有目的。」

    她心虚的低头。

    「我那会有什么目的?」

    「刚刚那个白水晶可不就是你的目的?」何枫直接指出来。

    「水晶?水晶怎么了?」赵世稼第一个问出口。「她人在台中吗?那丫头不是当红律师吗?」

    「你大久没回台北了!不晓得水晶在上个月底就辞职消失,找也找不到人。早叫你追她的,你却只顾著溜!她可是我的得意门生,居然不打算当律师了!」

    赵世稼潇洒一笑。

    「二年前我打算追她的时候,她只说我不是他要的!我这么识相的人,当然不会死缠烂打了!我发誓,不会再让第二个人告诉我那一句话!」他眼光瞥向宋湘郡,语中含著坚定。

    赵世保与何枫相视一笑,打算让这二个年轻人自己去发展。

    「宋小姐,你对水晶娃娃有什么目的?说来听听可好?」赵世稼导回正题的问。

    这人看似健康开朗而无害,可是隐藏在炯炯双眼内的却是锐利的探索;湘郡咬住吸管,不太想说她的乌龙复仇计画,因为那牵涉到大哥不愿给人知道的恋情,与她报仇不成功的心糗。

    「凭她的身手,我对她还能有什么目的?」湘郡故作甜蜜的睨了赵世稼一眼,打著太极拳。

    赵世稼摸著鼻子闷笑,看来竟然像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应该不会是你才对。我多疑了!」

    他说著没人听得懂的话,可是赵世保却皱起了眉头,尔雅的面孔不再从容自若。他以为这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们兄弟俩很有默契的互换了个眼色。

    「啊!」赵世稼起身道∶「大哥,我办公室有一套朋友从大陆带回来的紫砂壶茶具,清朝的古董,一起去看看,顺便替我辨别真伪。」

    「好呀?你们稍等一下,马上就来。」赵世保会意的起身,与弟弟一同走出餐厅,从侧门的楼梯上了二楼。

    不好的预感在湘郡心中摆荡,有什么和水晶有关的事正要发生吗?

    「我……」明知道好奇心会害死猫,但她不能坐视不管。正要找托词跟上去,却被何枫阻止。

    「不管是什么事,都与你无关。知道了你又能帮上什么?赵世保会解决一切的,不然他不会亲自下来。」与赵世保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的能耐她岂有不清楚的?赵世保最欣赏她的,就是那份淡然与理智,从不对不关自己的任何事情好奇,明白若一个人刻意避开去谈话,就代表不想让别人知道某事;既然如此,强去偷听又何必呢?

    枫姨都这么说了,宋湘郡也不好再去探究,只好如坐针毡的等在原地。好奇心过盛一直是她的大毛病,尤其这种好奇心是应用在不属於她的事情上面。可是,她向来是这样的,只要是她在意的人,他们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如果她根本不在意那人,即使他被雷劈死了,她也不会好奇的凑上去看一眼。她喜欢水晶,她又是白悠然的妹妹,搞不好未来还是姑嫂关系━━当然,还有赖她努力追求。但这回她恐怕是帮不上忙了,会是什么事呢?湘郡自不是个善於幻想的人,她既实际又不好高骛远;但是,这次她忍不住把它想成类似黑道恩怨的剧情,似乎有点可笑,可是他们都是武功高强的人呀,还能怎么想?

    何枫没有再去看甥女那千变万化的眼神及脸色。端起茶轻啜一口,眼中扫了这间装潢古雅的餐厅,愣愣的看到左侧角落那个背影已经消失,而她居然不知道他是何时走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特别注意那副背对著她的挺拔身躯,只是那人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像迷幻药一样给人危险却又蛊惑的感觉。她一直是个观察力敏锐的人,那男子的气质她不曾见过第二个人有过;有些想看看那人正面的脸孔,想必更具危险性。事实上,如果那人要结帐离开,必定得从她这桌经过,那么她不应该会没注意到才对呀!心中觉得有点可惜,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悄声无息的来去,未来大概也见识不到这样的人了!

    赵世稼半身的重量全靠在大书桌上,口里叨著一根菸,浓眉纠结。好半晌,才

    出声━━

    「你发现了什么?」

    「我一直让她处理那些离婚诉讼案,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发生,水晶娃娃注定得意麻烦!」赵世保深思的盯著弟弟。「你又听到什么?」

    「前些天一些台中道上的朋友提到有一批南下的混混进入台中势力范围区。原以为是来踩地盘的。再三打听才知道是被人雇来教训她的。他们知道水晶是律师,问我认不认得,我才知道这回事。」他知道大哥一直不让水晶办理那些刑事案件,就是怕她会惹到黑道人士;想不到办个离婚官司也是会惹麻烦。「水晶知道有人要对她不利吗?」

    「二个月前给了她一件案子,接得太匆促,没有发现男方是混黑道的流氓。你也知道水晶的性子,见不得殴妻这种事;结果不但怂恿女方控告男方,还劝那女人离婚。之後水晶就接到不少恐吓电话,也许还遭到狙击,但她什么都没说。直到後来殃及公司同事,水晶才递出辞呈,但坚持把官司打完。之前她就有心想走,只是我没答应,回国後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没有马上找她回来,心想她休息一阵子也好,最好是暗中解决掉这事。可是水晶不仅把官司打赢了,还把被害人藏起来了!男方放出话,只要水晶把人交出来,一切可以不追究,如果不交人,他有的是兄弟可以派下来。这丫头,迟早会夭折!」他当然知道白水晶出身武道世家,但碰上这种江湖事会是一辈子的梦魇。再高强的武功那敌得过人家一颗子弹?无论如何,他都得替水晶摆平这件事,唉!这水晶未免管太多事了,居然没有人查得出她将女方藏在什么地方!

    赵世稼摇了摇头。

    「我可以想像那娃娃会有什么反应,她死也不交出人,她呀!聪颖慧黠,就是脾气太硬。你想怎么做?杨虎城那票人马不找到人不甘心,水晶住在乡下,迟早也会给找著。」

    「在黑道。杨虎城算不上什么角色。比权威势力,放眼全台湾,那一个帮派不以「龙焰盟」为龙头老大!」

    「大哥认得龙焰盟的人吗?」

    「台中红火堂的堂主与我有些交情!如果由龙焰盟出面与杨虎城交涉,效果会好一些。」

    龙焰盟内部规划为四龙八堂,以颜色为区分。八堂名下有数十脉分支在全省各地;四龙则各司其职,行走於世界各地━━赤龙主财源开发;青龙则为恐怖的精英杀手部队;黑龙为情报组织;战龙随伺盟主身侧。除战龙与赤龙二组为人所熟知外,另二组行踪如幽魂,没有人知道它的人数有多少,战力又如何,基地更不为人所知。领导这二个组织的是传说中的「影子」。

    「但是,这种事龙焰盟会管吗?这种家务事我不认为他们盟主会允许手下介入。」龙焰盟自律甚严也是闻名的。

    「所以红火堂的黄堂主得请示上级;而他的上司目前都不在总部。近几年秋老大已不太管事,前些天由日本回来後就与夫人渡假去了。他手下二名大将,耿介桓与「影子」形踪向来成谜。黄堂主今天会给我答覆。」

    事情可以顺利解决最好,若不行,就得欠更多人情了!必要时,赵世保会不惜以暴制暴。律师本来就是行走在黑白边缘的工作,太过坚持原则容易得罪人,幸好二、三十年来赵家在各方面疏通得很好,挺吃得开,否则那有今日的基业?

    二兄弟在为水晶的事大感头疼时,一个黑影迅速消失在门廊外……

    「你脸上有杀气。可见二年来你的定力工夫修得没有那老家伙想像中的好。」

    黑色跑车内,驾驶座上那个俊美男子嘻皮笑脸的揶揄身边一身黑衣、面孔不善的男子。那种尔雅的贵族气势不是平凡休闲服所掩饰得过的。

    黑衣男子没有搭理那个企图挑起他回话的美男子,一迳的深思,眉头打了数十个结。

    「要见她吗?」

    「先去找雷。」黑衣男子淡淡的说著。

    「工作狂。其实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俊美的男子似乎深知黑衣男子一旦有任务在身,一定以任务为优先。

    「到雷那边,你办完事,还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真的不见她?」话语中逗弄的成份居多。

    沉默是黑衣男子唯一的回答。

    俊美男子耸了耸肩,启动车子往老友住处的方向开去。其实答案他早知道了,只不过不逗逗他实在忍不住。死神那老小子不断的夸口说他这个徒弟天资特优,用二年的时间就修完大学课程;在攻读硕士的同时也加入了战技训练,亦参与死神分派的任务,才会有机会飞回台湾找资料。这当然也是那老小子人性的一面。至於他会不会去见她……可就不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了,只是好奇而已!那股杀气今天才形成,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傍晚时刻,成群的鸟儿归巢,橘红色的馀晖在山林间洒下金光点点。原本吹著南风的气流逐渐转成吹西风;山中无甲子,一叶知秋。台湾的九月,没有太明显的秋意,只有傍晚的夕照,拂在草地上形成一抹秋色,才稍稍显现出一点萧瑟的气息。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居然自动提议要上山守夜。开著车,沿山路迂回而上。好多年了!不曾再到果园过夜;当然,家人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山上。入夜後,二哥也会上来。昨天见到了赵世保之後,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心情一直波动不止,似有著期待,又有著危机感;昨天晚上湘郡打电话给她,要她小心安全,好像有什么人要对她不利。

    如果是杨虎城那一票人,她并不怎么担心;当律师二年多来,与丁皓那些人在一起什么角色没见识过?连鬼门关都逛上好几回了,还怕那些混混?只是,那混混要是仍不死心,殃及家人就不好了!她得来山上想一想,必要时联络上孟冠人,相信必能彻底解决。目前她只要平静的生活,欠人情就欠了吧!瞧瞧她,才二年就已没了斗志,这也是她得来山上思考的原因了!或说忏悔更为恰当吧?石强不会乐见这样的她。

    石强呀!心与你接近,感情却分隔得那么远,而你竟如此狠心不捎支字片语?

    她当然知道丁皓他们一定有石强的消息,可是她不愿去问;如果石强不主动告诉她,她去再三探听又有什么意思?

    车子再转过一圈,已到了果园入口,再往上就是羊肠小径了,车子开不上去。

    停好车,将袋子甩上肩。无限眷恋的看向夕阳处,与夕阳交接的地平线,彷佛有著一片水光邻邻━━正要往上走,才发现前方不远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些不属於果园的东西━━几根菸屁股,几瓶啤酒罐。白家没有人会抽菸,即使工人来上工时也严禁抽菸喝酒。尤其这边属私人地区,理应没垃圾才对。蹲下身抓起一块被踢翻了一角的泥土与草皮,看来像是有人在这边打过架,身边那棵断了枝干的果树加强了她的印证!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来白家果园滋事?这根本没道理━━更不可能发生!平常每隔几小时就会有工人来巡视,今天中午大哥还亲自上来看过一次;如果那时他没发现异样,就代表这些人是在下午以後才摸上来的!不会是有人专程来这里决生死吧?

    如果那些人还在山上,那么他们最好的藏身地就是山顶那间木屋了!真是精彩!搞不好还是冲著她来的哩!白水晶快步奔上小径,往木屋方向跑去,没有发出脚步声!她这种莽撞脾气,不必想也知道家人会对她不顾自身安全而生气!但她深信自己不会有事,三五个人她应付起来并不困难!五分钟後,她停在小屋十步外,以果树为掩护;天色已近蓝紫色调,不必多久,黑暗会席卷大地,对她造成极佳的保护色。但━━小屋里真的有人吗?里面没有灯光,感觉上像是没有人,可是心中又不是那么肯定认同。这倒是挺有趣的直觉,而她的直觉向来百无一失。

    门是由外锁著的。透露著里面不可能有人的讯息;除非侵入者爬窗进入,但又没有一扇窗有被动过的迹象。不管了!她决定先打开门进去再说。

    当门打开一条细缝,她立即发现里面有人;制敌机先的,往她感觉有人的方向挥出一拳,马上被一股力道格开;在她还来不及变换招数,眼力又未适应黑暗的那一刹那,一双铁钳似的手臂紧紧的由她身後搂住她━━灼热的气息拂在她颈後……

    这感觉……

    不!不可能!不会是!水晶忘了挣扎。倒吸口气,一双手急切的触抚交握在她腰前的大掌……然後,一声哽咽由口中逸出,伴随一句可怜兮兮的话∶「我以为你早已忘了我……」

    低沉的声音幽幽叹息━━

    「我是个儒夫……」

    她想看他!真的是他!即使此刻在他怀中,她仍不敢相信他人已在她身边的事实!急忙在他臂弯中转身,想触摸他的面孔,想打开墙上的灯,却被二片温暖的唇覆住红唇,深深的传递二年来蚀骨的思念……

    黑暗中,依稀可看到他的轮廓,但水晶想看清楚他。石强似乎明白她的想法,早她一步按亮灯光。

    「石强……」她软软的叫著,以为他会在灯亮後消失,他又是她午夜梦回的那个幻影!现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真真实实的在她面前!双乎轻触他的发,他的眉。

    「你瘦了,头发也短了很多。」他拉住她的双手,坐在沙发上,同样贪婪的审视她,生怕有个遗漏,似乎想将二年来思念的她看个够,瞧个足!却心疼的发现她憔悴了许多!一个才二十六岁的女人不该看来如此沧桑━━为他而起的沧桑……如

    此的不值……

    「你也变了好多!」她笑,双眸盈满爱恋。「以前的你戾气重而忧郁,现在不同了,斯文的气质盖住了那抹戾气,虽然仍是狂野又英俊……但已不再有杀手的气质;我想,你书一定读得不错。石强……再说一遍,你真的回来看我了……」

    「我不该来的,这只会徒增你的困扰,我说过要让你自由的过日子,没学成绝不来打扰你。可是我失信了!即使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也忍不住前来……水晶……

    我是儒夫!定力修为永远达不到上乘境界,居然还夸口说要缩短学习的日子。」石强紧紧搂著她,在她耳边诉说著。

    她在他怀中摇头。感觉泪水溢出眼眶,沾湿他衬衫的前襟。

    「你怎能说这样的话?你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快疯了吗?当初说得再潇脱,仍会在时间流逝中感到恐惧,怕你有更好的人,怕你忘了我,怕……」

    用手指点住她的唇,不让她再说下去。捧住她双颊,彼此相互凝视,交流著不必言传的深情。

    「你明知道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有其他的女人!我只有一颗心,而且早已放在你身上了……如果你对我没信心,至少要对自己有信心一些……你是独一无二的。」

    水晶微笑,突然想到门外那些丢弃的垃圾。

    「谁来过了?」

    「几个企图来伤害你的混混,杨虎城,你认得吗?」

    她点头。

    「你怎么会认得他的?」

    石强俯下脸,不停的细吻她的唇,娓娓诉说昨日在市区听到的那些话;并且在几个小时後追踪到杨虎城那一票人的落脚处。知道今天会在山上埋伏突击水晶,早他们一步上山来,并且料理了那些人。在水晶上山之前他已联络到孟冠人来处置那一票流氓,免得他走後,水晶又陷入危机。孟冠人向他保证那票人至少曾在牢中关五年以上,他这才放心。

    「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我得到香港与师父会合。这次原本今天就该走了的,但昨天没有找到师父的朋友,所以延了一天,才腾得出这个时间来见你。」之前他曾有多次过境台湾,一颗心万般牵念的只盼能不顾一切奔出机场去看她,却硬生生给按捺住,告诉自己至少得有一点成绩给她看才出现。现在当然算不得有什么成绩,可是至少二年最坚苦的时期已熬了过来!为了水晶,他丝毫不敢怠惰。

    「我好想你。」

    「我也是。」他担忧的轻声道∶「接下来还有好几年的时间,我不能守著你。

    水晶,好好保重自己,别惹上那些流氓,至少不要独自一人去惹,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我无法不担心;如果再有这种事,与丁皓他们一起行动好吗?」他几乎是在命令了,攸关安全的大事,他是相当强硬的!

    水晶点头,瞄到窗外的夜色,突然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见他摇头,马上离开他怀抱,拾回被她丢在角落的那只背包,拿出她带来的饭盒,原本打算留著当消夜吃的。轻笑道∶「早知道你会来,我就会更花心思做饭盒,只有蛋炒饭,希望你不会嫌弃。」

    「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饭了。」一如以往,他大口大口的吃著她做的饭菜。

    老实说,水晶自知手艺只是普通而已,比不上浣浣的巧手与精心钻研。可是石强这种捧场的吃法使她感到自己的手艺是天下第一,心头暖洋洋的!一双眼痴迷、生怕看不足似的始终盯著他。唉!过了今夜,又是好几年的分别呢!这次能抽空来看她,已经是奢求的奇迹了!

    待石强吃饱後,她留了张字条给二哥,挽著石强踏入星光夜色中。今夜的相逢太珍贵了!她不要有人来介入。如果待在小屋中等二哥来之後,怕会有一堆问不完的问题,她才不要把相处的时间虚耗在别人的打扰上。

    这一夜,仰看著星光,偎在石强温暖的怀中舍不得上眼,听他诉说二年来学习的过程;不去想时间的飞逝,心中祈望黎明永不到来,只想一辈子倘佯在他怀中不再起身……她好爱、好爱他……爱得心都疼了!

    「水晶━━我要你快乐,所以不敢轻易打扰你,就是为了让你自由与其他男人交往……」

    他的话被她住而没了下文。

    「到现在你还说这种话!除非你想另寻他人,否则别再劝我对你死心!」

    石强皱眉看她,昏暗的月光下仍能见到他认真又严肃的眼眸。

    「这辈子除了你,我岂会再心存二心!不许你这么想!那实在太侮辱我了!白水晶!你是个没有良心的女巫。」

    「我这个没良心的女巫这辈子纠缠住一个男人,其他男人我全不放在眼内,你最好认命!别再企图将我塞给其他男人!」她装出一副凶悍的样子,却仍是禁不住笑倒在他怀中。

    石强深吸一口气。在二十多年孤苦的岁月之後,老天毕竟仍是眷顾他的,给了他这个人间至宝。他那配得上她这个好女人的倾心相许?这份情,只怕穷其一生也还不起。

    「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他沙哑低语。

    「大概有一个小时没说了。」她附在他耳边说著,不停细吻,惹来他低沈的笑声与不断的热吻。

    石强一向是不笑的,只有这个小东西可以引发他满心的爱意与笑意。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的热情可以涌出。

    他的水晶呵!为了她,他更要好好学习,好好珍重自己!当他再度归来时,必然是以足以匹配得上她身分的姿态来迎娶她;建立一个家,生几个小孩子━━一如他十岁那年的梦━━一个家!

    他从来就不曾有家,也从不曾有人真正爱过他。他不明白水晶这傻丫头为什么会看上一无是处的他!也许是上天垂怜吧!为了这份恩宠,他将会一辈子珍爱这个小女人!

    水晶呵……「他的」小女人……

    七点钟,被闹钟吵醒後,宋湘郡心不甘情不愿的起了床。今天不但自己有课,还得替一位请假的女老师「监督」她班上的早自习,所以一大早就得到学校去。

    也不是说她习惯赖床啦!只是近来由於她早上的课向来在九点以後,她就很放心的晚睡,结果当然是比较晚起来嘛!

    真不知道那群已婚的女老师在赶个什么劲!最近接二连三传出怀孕的喜讯,连带的,课表都要异动;学校甚至调动课任老师去充当代导师监督学生早自修。很不幸她正是其中之一!说好只有这几天,可是这种事那里料得准?搞不好剩下的代课时间又要顺便当代导师,时间全给剥夺掉了!

    走出周家,精神仍有点不振,加上肚子饿,就更没力气了。幸好没遇到周凯文,真怕了他每天早晚殷勤的想接送她;对他,根本激不起一丝波澜;对白悠然唉!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才好!以前从来没有追求过人,该怎么制造机会呢?从星期六之後便再也没机会碰面。因为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所以湘郡不好意思去柔道场找他。他是个实际的男人,如果没事就前去,准会被他看成无聊的女人。

    唉!有时候她的确不大聪明。空有一张洋娃娃面孔,却不会善用来掳获心仪男子的心。为什么电视中美艳的坏女人可以驾轻就熟的使弄手段呢?

    正在沉思的当儿,一辆豪华的宾士大轿车停在她身边;她回过神,好奇的打量这种不该出现在纯朴小镇的车型。当然,乘凉镇几乎户户都是有车阶级,其中更不乏进口名车;但像这么招摇的车好像没有人会买,会出现在小镇当然会显得不搭调了。外地来的吧?才七点多而已,街上除了赶著上学的学生之外并没有什么人。

    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下来,就见一个很高的巨人试著在凶恶的脸上露出「和善」

    的笑容,冲著她扯动脸部肌肉。并且露出了排金牙。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