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毕竟老辣，立刻打了圆场把话题转回来，公布第一名。
这时候大屏已经没有分割的必要了，所有的灯光，所有的视线，所有的镜头都给了秦白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被万众瞩目的偶像抬头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好像在凝视他人。
苏静宣布票数的时候，满场哗然，易为春也愣了一下，秦白的票数和自己的很接近，只有区区几千的票差，面对那几百万的体量一个零头都算不上。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场面有些滑稽，粉丝们要的是一口气，这几千票却让谁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其实最可怕的不是输，是差一点点就会赢。
票数统计出来的时候镜头立刻调转去拍易为春的表情，好像他非得表演点什么，才对得起这峰回路转层峦起伏的剧情。易为春收起了脸上短暂的错愕，对着镜头笑了一笑。
不知今夜多少向阳花咬碎银牙，视这个瞬间为噩梦心魔，可投票就是这样，锱铢必较，差一票都是差。
如果当初再努一把力，是不是就不用看到易为春这样的笑容了。那种困守的汹涌不甘和委屈急着寻找一个对手，秦白也好，梦娱也好，无人敢承认这便是命运。
世上很少有人能够面对和承认，努力不一定会有回报的。
秦白站起来，穿过人走了变得空旷的座椅们，跌入盛大的尖刀一样的欢呼声里，万千银白色的星星中只有他一个人。
原来是由礼仪小姐拿的奖杯和鲜花却迟迟不见踪影，反而是舞台西南侧的观众先发现的，他们大声惊叫起来。
许光熙捧着鲜花和奖杯姗姗来迟，所到之处却引发了山呼海啸。
秦白眼神动了动，脸上却还是笑。
原来是许光熙。
林先生会玩。
“王不见王”再怎么被吹嘘是一期一会的盛世，得官方盖棺定论才行。之后有再多巅峰对决，再多天纵英才，人们也只会感慨到底不是当年的秦白和易为春，不是旗鼓相当又天命所归的对手。新闻随时都能发，故事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许光熙是被安排来为这个人工打造的梦幻故事画上完美的句点的。
他也知道，许光熙不是为他而来的。
许光熙为他献上奖杯和花束，和他拥抱，拍了拍他的背，“恭喜恭喜。”他像往常一样笑眯眯的，但是秦白知道他不高兴，许光熙也没打算在他面前装高兴。
许光熙的上台让总选莫名有了传承的意味，虽然没人知道秦白并不是许光熙心目中的继承人，就算外界把“小许光熙”这个称号喊得多凶。
苏静问：“光熙有什么想对现在的第一名说的吗？”
许光熙拿着麦克风笑吟吟说了一番长风破浪会有时的客套话，就好像从前他们在剧场里初见时笑里藏刀地你来我往，秦白也没当真，听过就算了。
“啊，我想对在座所有的ixg团员们说几句话。”许光熙突然转身面向后面的三角形座位区。
“每年的第一名只有一个人，但是你们回头看一看你们的票数，无论你在这里排多少，你们永远是某些人心目中的第一名。”易为春没想到许光熙会扭头看自己，愣了一下。许光熙盯着易为春，继续说：“你们要牢牢地把这行数字记在心里，努力向前走，加油。”
易为春回望他，轻轻点了点头。
旁边木木被许光熙一番热血煽情话招得在座位上又哭到不行，易为春只好给他掏纸巾。
那边秦白已经站在话筒边了，下面山呼海啸都是喊的他的名字，环绕的射灯熄灭了，只留下一道长长的聚光灯追着他的影子，好像是宇宙中唯一的一颗发光恒星。
星海一片寂静。
秦白笑了笑，说：“很开心能最后一个被念到名字。”他摇了摇手里的奖杯，“你们比我更配得上它。”
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其实，就在刚才，在苏静姐还没念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对第一名还没有什么实感。现在把它拿在手里，感觉还是像做梦一样，应该说，我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越说越慢，眼睛也越来越红。
“秦白！你是最棒的！”台下有女生尖叫道。
秦白被打断了，缓了一下，微笑着说：“谢谢。”
第82章 家人
“直到刚才，我接过这个奖杯的时候，才发现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大概林先生设计这个奖杯想让一个大老爷们单手都快抱不动，也是有一番良苦用心的。”
会场一片哄笑。
“我知道第一名不仅仅是c位，也是带领着ixg前进的人，这份责任是很重的，我会努力配得上这个位置，非常谢谢为我投票的大家，来看演唱会的大家，和所有关注ixg的大家。”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正如刚才光熙前辈所说的，这里是ixg，是每年一度总选，每个人都很努力地向前冲的地方，我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在团里是最强的。我知道有的队友比我有天赋，有队友比我更努力，当然，也有人比我长得更好看性格更好。人都说天时地利，我大概也只是因为比他们多了点被你们看到的运气，这个团里还有非常非常多人，日日夜夜都只等待着这一点运气的降临。所以，请大家给我们时间，ixg会继续成长。”
“在我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在我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生而何用的时候，是因为看了ixg的表演，感觉自己并不孤独，ixg拯救了我，我没有很宏伟的志向，比起其他人为着梦想或者才能而努力，我的初衷真是特别微不足道，如今能站在这里，我受之有愧……”他低下头去按住了额头，台下在喊“秦白，不要哭！”，他咬紧了一下牙关，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只有眼睛红红的，秦白抬手捂住了脖子，数度开口，竟然哽咽得说不下去。
座位上也有一些人担心地起身看。
这时候才让人想起，秦白的年纪，恐怕在场大多数粉丝都能叫一声弟弟。他在台上再怎么风度翩翩圆融应对，再怎么被粉丝戏称全团最a，国民男友，拨开华丽的服饰和灯光，不过也才二十一二。
他一直给人一种完美的错觉，那样一张好皮相，年纪轻轻通过甄选，被选为ace，移籍本部，最终站在了偶像的顶点，顺得不能再顺。这样的人才能有好脾气，高情商，游刃有余的人际关系。这样的人，这样的时候，也会有受之有愧的自卑吗？
观众们眼睁睁看着秦白落泪，却只有愕然。
秦白眨了眨眼，一滴眼泪从他右眼落了下去，他好像没哭过一样，重新披上了“完美偶像“的精致铠甲，””“所以，ixg对我来说就像是家一样，所有的队友和粉丝对我来说就像家人一样，所以……”他突然转向后面，看着易为春，“易前辈，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秦白这一句话团魂熊熊燃烧，下面无论是哪的后援会都快抱头痛哭亲如一家了。
他发表完感言走上来的时候，两边的成员都起身向这个未来一年里他们的center致意，迎上前去拥抱和鼓掌，木木才缓过劲，抽抽噎噎地和他抱了一下，闷声闷气说：“白哥，恭喜你。”
秦白说：“谢谢。”
易为春在另一边等着和他走过场。
他知道他们四目交汇的时候必须拥抱，非抱不可，他们是命中注定的对手，是有许多桃色传言的队友，那一瞬间将会被无数的相机定格，第二天出现在头条上，有什么比成王败寇，恩怨情仇更刺漠然，好像这些欢呼和灯光和他没有一点联系。
明明他才是这个晚上最应该开心高兴的人。
观众们渐渐退场，灯光渐渐熄灭了，好像是裹着发光藻类的海水退潮，空气都是潮湿的，充满了未尽的发酵的言外之意。
易为春他们被推着去换衣服连夜参加新闻发布会，作为本届的阵容在看板前合影，好给媒体出通稿，身为冠军的人待会还有一个小访谈要做，ixg新的秩序在今晚就开始运行生效了。
易为春以前做过那个半夜的访谈，那时候连蹦带跳四五个小时，真的眼皮子都睁不开了，还要附和主持人做些无关痛痒的回答，意兴阑珊和疲惫也不能表现出来，以免第二天大街小巷全是自己得了第一就膨胀的新闻。
此时逃过一劫，心里还有些小庆幸。
他总是比寻常人更早地从某个事件中抽离，灵魂好像脱开躯壳，浮在半空冷眼旁观。
第83章 连环车祸
今年总选的成员发言爆点相当之多，各大娱乐媒体雪花片似地出稿。往年虽然也有精彩的，可是艺人们大多被梦娱调教得循规蹈矩，也只能盘点个年度最佳一二三，略嫌不痛不痒——媒体们恨不得有人当场发疯，才好出个大新闻。今年有易为春自爆，又有秦白登顶后当众cue易为春，舆论惊涛骇浪，而对于梦娱来说都不是什么正面的消息，网上甚至也有ixg总选发言连环车祸的话题。
如果易为春是第一名，或者即将发表退团宣言，自爆倒无可厚非，只是如今第二名而已，粉丝哭成一团，外人看来却未必体面。好在秦白那边最后一套话也算骚操作，强行cue了一波易为春，两家粉丝正在为那几千票差气得呕血，瞬间你一个“卖惨自爆结果还是第二”他一个“口蜜腹剑怎么不去当影帝”掐得死去活来。
梦娱要趁热打铁拍总选7的合照挂在剧场里，大家来自不同的团，服饰风格也不一，唱跳几个小时脸上都是汗，不少人妆都花了，拍出来效果不好，iki连忙带着几个手快的造型师拉着人去重新做造型。
易为春已经筋疲力尽，随着人流走，快坐下了才发现木木还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怎么了？”
木木偷瞟了一眼他的表情，舒了一口气，问：“易哥你没事吧？”
易为春淡淡地笑了笑，“没事啊。”
“可是……”
易为春把奖杯随手放在隔壁的化妆镜前，那张桌子上已经被成员用来放奖杯了，十几个漂亮的水晶制品随意摆放着，一年来凝结的汗水，压碎银牙的期待和不甘，在灯泡照耀下好像廉价的玻璃，他说：“这是他应得的。”
“啊，我不是说这个。”
易为春的手停了一停，把奖杯推进去了一点。
“我是说……对不起，以前都不知道你家里的事情，还一直闹着要上你家玩儿……我真是，真是太没眼色了！”木木皱着眉头脸鼓成包子。
“这件事我们下次再说吧。”易为春揉了揉额角。
“易哥……”木木倚着镜子，欲言又止。
“好了。”易为春的声音很轻，“今天大家都累了。”
“木木！给老娘过来造型！”iki在走道尽头插着腰狮吼。
“就来就来！”木木依依不舍地看了他几眼，才慢吞吞挪过去。
江天走过来把易为春头上的卡子取下，秦白还被拦在入口接受采访，声音时大时小地传过来，像是大年初一早晨电视机外放昨夜春晚回顾，模糊而失真，他一面心烦意乱，一面又近乎冷酷地一一要把今晚发生的一切计算分明。
他终于做了违背自己本意的事情。本不应该说那句话的，不应该给旁人可趁之机，也许只有木木这种傻小孩，才会真心实意地用关切的眼神看他。
他不在乎外界怎么想，反正那些人不过是看看热闹罢了，他对自己的票仓在哪里心知肚明。他若想要把自己的核心粉群抓在手里，就迟早有这么一天。有些发言明知道是走钢索，却也要去做，明年，他不能让秦白明年继续拿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