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漠白喊道,轻松从楼上跃到他面前。
钟厉抬眼看了看他,推到他面前一个空杯子,示意他想喝自己倒。
“恩公,茶有的是机会喝,现在你徒弟要紧,他身重奇毒。”
钟厉闻言眉头紧拧,扔下一锭银子,便和漠白一起匆匆离开。
凛王府从规模上来说,在所有王爷府中是最不起眼的,拿得出手的只有院落中央的一片池塘,池塘里栽满了睡莲,这个季节睡莲已经开始败了,一池残荷。
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挡,钟厉直接进了那间药味最重的房间,诊过脉后,询问轻舟给穆天凛都曾用了哪些药,轻舟一一作答,钟厉的眉头从他开始诊脉到听完轻舟的话,始终拧着。
“钟叔,容凛的血呈黑色,到底他服用了什么会变成这样?”轻舟道。
“你先出去。”
钟厉在穆天凛的掌心划开一道伤口,黏稠的隐隐呈黑色的血液缓缓流出,奇特的是,他虽中了毒,血却没有一般的恶臭味,反而带着一股极淡的清香。
果真是!
倘若穆天凛没有服用避毒丹,雪音给他的东西绝不会导致他中毒,偏偏化解了部分避毒丹的药性,变成了剧毒。钟厉拿出一个瓷瓶,倒出里面唯一的一颗白色药丸,这是雪国的秘药,也是主子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这颗雪遥丸可以压制世上任何的毒,虽然不能完全解毒,但只要不碰到那味药便不会有影响。
冰凉的东西滑过喉咙,带着丝丝的甜,淡淡的香,渐渐消散于无形。
“钟叔,容凛他……”轻舟见他出来立刻上前问道。
“明天他会醒的。”钟厉说完便离开了凛王府。
自从穆天凛中间醒来的那次之后,轻舟就不敢不管戚兮的眼睛,药备齐了,一切简单许多,只需轻舟在一旁盯着,先把菩提草放进药炉,把水熬成绿色,再放入天香豆蔻,等香气弥漫时加入血珊瑚和绯色琉璃,熬成青蓝色的水,外敷内服几日便可痊愈。
临近傍晚穆天凛才醒来,轻舟万分激动,他为他诊过脉,没有发现他身体的异常,轻舟并不知道是雪遥丸把毒性聚在了一处压制了下来,如钟厉所说,只要不碰到那味药,和已解毒无二。然而钟厉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穆天凛后来接触到了那味药,而且酿成了大祸,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有机会我也要闯一闯瘴气林,看看雪国是个什么样子!”轻舟道,穆天凛这次的受伤让轻舟有深深的挫败感,他自认医毒双绝,但是那个神秘的雪国让他的骄傲一扫而空,雪国让他这个大夫很感兴趣呐!
听他说起瘴气林,穆天凛想起了他在雪山上醒来后调息过便下了山,在山下避开了守卫,却被另一些人盯上了,从那些人的武功套路来看,不似宁皇后的人,带着股邪气,他们向他索要雪音师太给他的东西,当他进入了瘴气林,那些人毫不畏惧地跟着他进去了,雪音说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要服下瓶里的东西,他受了内伤,而这些人穷追不舍,后来他打开了雪音给他的瓷瓶,瓷瓶里满满的是暗红的血液,而且似乎有股清淡的香味,联想到雪音裹了纱布的手腕,瓶里的血也许是她的,穆天凛服下了瓶里的血,既然他们想要,那么他绝不会如了这群人的愿,在空瓶中盛了些水,他故意当着这群人的面砸了瓷瓶,在林中大开杀戒。
穆天凛不解的是,林中的毒虫纷纷绕开了那些尸体,尸体下面的毒草纷纷蔫了,他路过食人花,花朵紧闭着,他在林中不停地走,从他服下雪音的血之后,就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仿佛掉进了冰窟,周身阴冷。
为了带回血珊瑚和菩提草,他咬着牙死死坚持,不让自己昏倒在林中,终于在瘴气林尽头看到了轻舟,才放心地歇上一歇,不想这一歇,竟然会睡这么久,仿佛把这一生缺的觉都补上了,此刻的精神状态出奇的好。
一番洗漱之后,穆天凛把暗云叫了进来,了解最近朝中的动向,暗云把穆天凛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重要的情况详细地禀明。
“主子,萧王执掌了禁军中的右卫于主子大为不利。”暗云道,萧王穆天潇,日曜四皇子,宁皇后之子。
“六哥对此是何反应?”六皇子穆天鸿,封为翃王,凌妃之子。
“翃王最近频繁秘密与朝中大臣往来,往来大臣主要有督察院御史,户部尚书,工部尚书。”
“暗云,吩咐下去,我们的人全部按兵不动。”穆天凛冷笑,既然有六哥出头,那么也不用他多此一举,为皇后娘娘制造困扰了。
“主子,鲜罗江以北地区去年遭了洪灾,今年数月未曾降雨,赈灾饷银已经下发,官吏层层盘剥,从中中饱私囊,到了百姓手中的不到三成,已有灾民涌到京城外,被翃王阻挡在了城外十里处。”
“父皇怎么说?”
“皇上并不知晓此事。”暗云犹豫了片刻,穆天凛剑眉拧起,“说!”
“主子,皇上新纳了一个美人,是翃王送进宫的。”暗云冷汗涔涔,立刻道。
“皇上可真是老当益壮!”穆天凛嘲弄道,“暗云,严密监视翃王。”
暗云领命后退下。
偌大的房中只剩下穆天凛一人,打开窗,窗前对着的园子栽了几株桔花,开的正艳,夜里起风了,到了后半夜,下起雨来,一场秋雨一场凉,仿佛有无尽的悲伤,随雨倾盆而下。
早上起来,雨停了,天有些阴,地上低洼处积了雨水,桔花瓣落了一地,溅上了泥土,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穆天凛下朝回府后直奔书房,快要走到书房时他突然改了主意,从醒来到现在还没有见过戚兮,她也不去看他,不知道她的眼睛如何了。
听风苑的门开着,“叮叮当当”,清脆的风铃声飘扬在上空,听风苑何时挂了这种东西?门口挂了一串用贝壳穿成的风铃,主人精心为贝壳着了颜色,彩色的贝壳,轻轻撞击,弹奏一曲动人的歌。戚兮穿着粉色毛绒绒的高领衣服,像个可爱的天使,长长的眼睫毛打下一片阴影,白嫩细腻的皮肤如陶瓷一般,鼻头冻得粉红,几缕头发自然垂落在脸颊旁,刘海被她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在专注地看书,能看书,眼睛应该无碍了。
“在看什么?”穆天凛走到了她面前她仍未有察觉,听到他发问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道:“《地理志》。”
穆天凛拿起书,打开她翻看的那一页,面色微冷,“你想去风池?”整本书只有这一部分做了大量标记,这部分的内容正好是风池的风土人情。
“是啊。”戚兮笑笑,漠白说他今日去上朝了,看他脸色没有异样,那么身体想必没事了,她也不用再自责了。“眼睛好了,想到处走走,去看看这个世界。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没出息!”他有了恼意。
“就是没出息,怎样?”戚兮说的毫无愧色,“我只是个小女子,最大的出息也不过是嫁个好人家!”她撇撇嘴,无论出于什么缘由,她都打算走了,这一生,她不想再与皇室的人有牵扯。
“你的眼睛……”
“你的身体……”
两个人同时发问,戚兮忍不住笑了,穆天凛眼睛里也带了笑意,“你身体没事了吧。”
“已经痊愈,你的眼睛呢?”
“没事了。”就是看不太清远处的景物,不过仍比现代的她视力好,她很满足了。在现代,她的近视度数可是突破了六百。
“主子,暗云有要事禀报。”
“慢走,我就不送了。”戚兮笑着道。
穆天凛看看她,未发一言,转身走出了听风苑。
戚兮望着他玄色的衣袂消失在听风苑,敛了笑容,神情间隐隐透着落寞,床上她的包袱静静地躺着,她摸着包袱,一直坐到了黄昏,最后还是决定亲口跟他告别。
空荡荡的庭院中,穆天凛独自在饮酒,对着一片残败的桔花,他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呢?戚兮脑中突然冒出的疑问让她自己吓了一跳,他如何与她何干呢?戚兮啊戚兮,你不能因为他为了治好你的眼睛差点送命就胡思乱想。
穆天凛看着她变化多端的表情,眉宇间柔和了下来。
“你一个人在喝酒啊。”戚兮坐下,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酒很香,她好奇心一时兴起,趴上去闻了闻,“这是什么酒?这么香?”
“桔花酒。”他淡淡地说。
“你喜欢桔花酒?”记忆中,他很少饮酒,酒会乱人心志。
“不喜欢。”
“……”
不喜欢还要喝,怪人一个!
戚兮自己斟了一杯,抿了一小口,清冽的桔花酒,不像白酒一样那么难喝,她一口干了杯中酒,又倒了一杯,喝完咂吧咂吧嘴,味道真不错,穆天凛放下了酒杯看着她像喝水一样把一壶酒灌下了肚。
果然,她醉了。酡红的小脸,灵动的水眸,纷嫩的樱唇残留了酒的缘故亮晶晶的,醉了的她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轻佻地挑起穆天凛的下巴,嘻嘻笑道:“好俊俏的小哥!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不许说不好!”
她左摇右晃,腿根本不听使唤,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耍酒疯,穆天凛感觉下巴上似乎仍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她舞着舞着腿一软就要跌在地上,地上有一片水渍,是昨夜的雨水,穆天凛像一阵风,搂住她的腰把她带进了怀中。
“穆天凛!”她指着他的脸说道,“我念诗给你听,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宵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人比黄花瘦。”
“你醉了。”穆天凛道,黑眸中极浅的紫深邃悠远,美如梦幻。
“好漂亮的眼睛!”戚兮被他的眼眸深深吸引,低声喃喃,怎么会有这么梦幻的紫色?
他别开脸,准备送她去听风苑,却听到她说:“穆天凛,我明天要走了,我们该说再见了,有句话忘记告诉你了:
谢谢你!”
对我这么好……
最近瓶颈期,阿水在努力构思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