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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传(46)

    任仲叹了口气,“前辈问罢。”

    “你……心里可还有我?”说罢,卓谦之死死盯住任仲的表情,面上浮起一丝红晕,神情凶狠的仿佛要将任仲一口吞下,又仿佛下一刻便要羞愤的晕厥。

    任仲眨了眨眼,仿佛没有听懂般侧了侧头,另外那只没有被卓谦之抓住的左手颤抖了下,而后坚定的将右手从卓谦之的掌中抽走,转身便往屋里走。

    卓谦之站在原地,死死的握紧了空落落地手心,他愤声道,“任仲,你不过是肉身毁了,难不成连记性也一并丢了不成?还需要我来提醒你不成?!”

    卓谦之从未用过这种口气,他若是生气,表情便越少,更是不会多说一句,如今,却也有了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若你心里还有我,我便容了他们u子又如何?只要你心里还有我,一点点也好……我……”

    “住口!”任仲身子一僵,低声呵斥道。只有任仲自己知道,自己每迈一步究竟是何等困难,他爱卓谦之胜过自己的生命,又怎能允许对方如此低声地祈求,怎舍得对方如此卑微地挽留……

    卓谦之只觉得自己心中的希望就像是枚微小的,即将熄灭的火苗,住口两字,便成了压灭火苗的巨石,虽不似寒冰冷酷,却是毫无犹豫,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他直接闭了口,一时间周遭也只剩下了风声,冷酷无情的扇走了最后一丝暖意。

    可笑他本以为只需自己让步,如今却知,任仲真正容不下的,是他自己。

    “前辈,你……”任仲转了身,见卓谦之抿着薄唇,正定定看向自己,眼睛里沉淀的,是他最熟悉的无望,顿时心痛欲裂。

    “也罢!”卓谦之突然阖了眼,打断了任仲未说完的话,他长身而起,眼角似有晶莹闪过,衣衫轻摆间,便消失了踪迹。正如他来时那样突然,离开的也同样果决,不带一丝留恋。

    任仲一愣,定定地看着他消失之处,半晌,才在面上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以卓谦之的性子,能留到此时已然不易,今日受挫,怕是日后再不会来见自己。这样……他也终于可以安了心……

    他转了身,推门进了里屋,又反手把门插好。屋内黑漆漆一片,满满的孤寂迎面而来,他打了个寒战,心觉自己的身子倒是大不如前了,他穿的不少,屋内也有炭盆,却依旧觉得周身寒津津的。

    他知道自己是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却仍是忍不住想,若是卓谦之能……能……能怎样?他顿了顿,发觉自己也不清楚……

    ——

    任仲没有立刻离开小院,他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可是再没有人说一句,吃饭罢。

    直至第四日凌晨,他才坐起身,准备离开。他周身都已麻木,不知是冻的还是怎得,只能哆哆嗦嗦的穿上鞋,三日已过,若是不能准时回去,宋勤宋谨定然要来寻了,赫胥还未转醒,他还不能就死。

    就在此时,院内突然响动了几声,任仲心中一跳,手指都颤抖了起来,半天才下定了决心般拉开门。大抵是期待太多,失望也就越大,他抿了抿嘴,愣愣地盯着空荡荡的院子许久,才勉强回过神来。

    他自是失落的,却知这也是自己应该忍受的,他平复了情绪,眯着眼抬头看天上的一轮满月,明亮的,没有一丝乌云遮蔽,不由得伸手欲摸,自然什么也没能留在手中。

    他失了神,仿佛记起了多年以前,在幻谷中,他尚不知自己对卓谦之抱有怎样的感情,紫晴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适时出现,取了那猴儿酒与自己对酌。那时的他尚且懵懂,只觉一定要将自己所求留在身边……

    如今,心境已是大不相同,他伸手遮了自己的眼,掩住还眼中的酸涩,低低地念,“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谦……”他猛地住了口,硬生生将后面的字吞了回去,如今的自己,已然没资格这样唤那人了罢。

    他紧了紧身上的外袍,慢吞吞地插好门,一步步往山下走。

    第212章必能至也

    “胡说!心向往之,必能至也!”任仲才走了几步,便仿佛听见卓谦之在自己耳边低吟,那声音回荡在山林间,极近又极远,闷闷的仿佛带上了鼻音,却坚定的无人可以动摇。

    任仲停下脚步,下意识向四周看了看,月光散落一地,却无卓谦之的踪迹。他苦笑一声,人心果然是最为善变矛盾的,不过几日,他便连自己也看不懂了,竟生出了这样的幻觉。

    他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却突见一人影立于屋顶之上,青衫与夜幕融合,有些看不真切,若非月色影映,根本无法得见。而后那人影闪动了一下,瞬间便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嘴角带着些僵硬的笑意,眼角微红,眸中却是极亮,比那月光还亮些,恍若梦境。

    任仲觉自己又做了梦,卓谦之不会回头,更不会露出这般笑意,特别是经历了诸多伤痛与背叛之后……

    任仲近年来只要闭眼,便会陷入梦境无法自拔,梦境越真实,醒来便越发空虚,但也正是因为这些美梦噩梦,他才勉强支撑着活了下来。他下意识地回应,向面前之人伸了手,既然是梦,那放纵片刻也无妨罢。

    卓谦之嘴唇颤抖了一下,笑意消弥,不待任仲反应,便一把攥住他的手掌,顺势撞进了他怀中。卓谦之双手死死扣住任仲的肩膀,将头埋入任仲的颈窝内,随后,任仲感觉肩头慢慢有了些冰冰冷冷的sh意。

    任仲打了个哆嗦,直觉不对,随后狠狠捏住了自己的掌指关节。剧痛传来,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僵硬万分,一动不动,任由怀中之人带着些鼻音低声指责,“你真以为可以骗得过我?!”

    见任仲不接话,他收紧了手掌,“你自然可以继续装聋作哑……”

    剧烈的心跳和熟悉的黑朦一同席卷而来,任仲几乎站立不住,却被卓谦之稳稳禁锢,无论是靠近还是远离,亦或是生死都好像被眼前的人牢牢攥在手心之中,他手指颤动了下一下,末了,还是抬起前臂,手指穿入卓谦之的发间。

    他深深地吸气,竟记不起自己有多少年,没能与卓谦之靠的如此之近了,卓谦之的温度慢慢传来,让他不能拒绝,也舍不得拒绝,“前辈,怎好出尔反尔?”

    他看不见卓谦之的表情,只觉那人松了手,转而扣了自己腰,生怕自己逃脱了去一般,半天才硬梆梆回道,“出尔反尔,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你若是真舍下了我,我决计不会多留片刻。”

    “所以……九儿去查了?”

    “破绽太多,自以为是!你可考虑过我的感受?”卓谦之哼了一声,发泄般地狠狠在任仲的臀上掐了一下,“那几人确实口风甚紧,若非乌兰诺恢复了记忆,怕是九儿也无能为力。”

    “乌兰前辈已然融合了残魄?”任仲眼前一亮,不由得展颜一笑,面上的阴霾倒是隐去了不少。

    “他既已醒了,你便再无需惦记此事……”卓谦之向后退了一步,手却没有松开,一双厉眼紧紧盯住任仲,声线又冷了几分,“如今你只需记得,你这条命是属于我的。无论陨落与否,都必须,也只能留在我身边!”

    “若是我明日就死?”任仲面上一僵,笑意退却无踪,沉默半晌,才轻声问。经卓谦之提醒,他才意识到,以他如今的状态,生机断绝,失了转世轮回的机会,又怎能如愿留在卓谦之身旁。

    “休得胡说!”卓谦之眼中满是愤怒,“若是你明日陨落,我此刻便抽了你的魂,炼了你的魄,你死生都别想摆脱我!”

    任仲看着他的神色,便知他没有虚言,不由得笑出声来,像很久很久前的往日一般,主动向前一步吻在他的眼睑之上,随后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任仲长舒了一口气,抽魂炼魄,便是被炼化成鬼奴,虽有魂飞魄散的风险,但事成后神念却可脱离六道,万年不散。不过是疼些苦些,能留在这人身旁,哪怕只有神魂,哪怕要经历万年孤独,也是好的。

    ——

    “九儿,你瞧他俩,不如我们也……”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任仲挑着眉看向周围,若是那人真想对九儿做些什么,自己又如何能听见,如今一字不拉,清晰异常,不过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罢了。

    卓谦之抿着嘴,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松了手,站在任仲身边,目光停留在右侧不远处。

    任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扣住其手掌,张开另一只手臂,朝着右侧轻唤了声,“九儿。”

    “爹爹……”任九在江凛与乌兰诺直接现出了身形,他红着眼,先狠狠地踩了江凛一脚,又不顾其委屈的神色,松手,小心翼翼地扑进任仲的怀中。

    “对不起……”任仲只能道歉,这一生,他终是亏欠九儿最多。

    “爹爹无需因此道歉,若是我,大抵也会如此选择……”任九抬头,看了看任仲与卓谦之相扣的手掌,含着泪笑了笑,“无论爹爹如何选,九儿都会支持爹爹的。”

    任仲愣了愣,拍了拍任九的肩膀,随后只觉背后发凉。他看向站在九儿背后面上温和,眸中却满是阴郁嫉妒的江凛,主动松开了手,冲着任九调侃道,“他……怎么连我的醋也要吃?”

    任九大窘,忙转头去看,只见江凛瞬间换上了一副委屈之极的神色,不由得哼了一声,抱手站在了任仲身后。江凛眼巴巴地瞅着任九,见任九一副淡定自若毫不动容的样子,才收起表情,耸了耸肩膀,迈开步子,走向任九。

    如此,卓谦之右侧便只剩下了乌兰诺一人。

    任仲冲着乌兰笑了笑,将怀中的吞天瓶取了出来,“乌兰前辈,赫胥的魂魄身处此瓶之中,不日便可转醒,我也终是不负所托了。”

    乌兰诺恢复记忆气质大变,多了些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稳重,涉及赫胥,却瞪大了眼睛,紧紧盯住任仲的左手,下意识的凑近。他的手指有些颤动,而后干涩地开口,“他……这是……怎么回事?”

    任仲将吞天瓶塞入乌兰诺怀中,只觉心中巨石终是落了地。他长舒一口气,后退一步靠住卓谦之肩上,感觉被温热的气息环抱,又露出了昔日温和的笑容,“待他醒来,你自己问他,一切便会明了。”

    “任小友,抱歉。”乌兰诺拂过了吞天瓶,露出了些许不自然的神色,却在片刻之后恢复了坦然。他看着任仲,顿了顿,又低声道,“多谢师傅。前世欠下的,今世必会归还。”

    “你……不必如此。”任仲说了一句,便看向卓谦之,见其并未露出不满神色,才松了口气。当日在小灵界内,卓谦之便已是不满乌兰诺行径,修为尽失也毫不示弱,如今能够如此,大抵也是看在了自己的面子上。

    乌兰诺没在说话,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板着脸蹭到了卓谦之身边。任仲刚想再说些什么,卓谦之却突然冷着脸说了句,“有十数个凡人上山来了。”

    任仲毫不惊讶,影一身上的令牌自然可以调动周遭的不惑阁暗卫,“我与乌兰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总得给宋勤宋谨带个口信。”

    “宋勤?宋谨?”任九和卓谦之皆有疑问,却是任九问的更快些,卓谦之只是抿了抿嘴。

    “是子安与离儿的后人。”任仲念及子安,不由得轻叹一口气,转眼却见卓谦之似有气闷之色。只是任九乌兰皆在,他也不好旁若无人般询问,只得先行记下。

    不过一炷香时间,山道上便传来了马蹄之声,为首的正是影一与影十六,而且,要琴风在暗卫之中。影一见任仲面色淡然,并未受伤,便一扯缰绳,率先翻身而下,而后众暗卫一齐下马,对着任仲行礼,“先生。”

    “嗯。”任仲点了点头,先是命其余影卫速速离开此地,不得走漏一丝消息。待众人散去,他才向要琴风道歉,自然是为了前日里信口胡说之事,好在要琴风并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