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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传(45)

    “爹爹!你叫九儿寻得好苦……”是九儿的声音……任仲只听了这一句,便几乎忍不住要哭出声来。

    “任仲?”要琴风见任仲神色诡异,不由得挑眉问了一句,除了初次,她向来都是直呼任仲其名,宋勤也曾因此不满,可她却觉名字本就是代号,便是叫人称呼的,并未有不敬之意。加之任仲不甚在意,她便一直这样叫了下来。

    “无事……不必担心。”任仲反手握住要琴风的手掌,对她微微一笑。

    要琴风的精明劲全用在了行医救人上,自然不明所以,她从未见过任仲微笑,此时只觉任仲神情诡异,不由得伸手搭在了任仲的额头之上,没发烧啊?

    就在此时,一阵刺骨的冷风袭来,要琴风突觉汗毛直竖,脖颈发凉,一转头,便见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三人,随着三人的出现,任仲身子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她细细看向来人,为首那个英气逼人,一身青衫,剑眉皱成一团,薄薄的嘴唇抿的死紧,手中正攥着那把任仲日日带在身边抚摸万遍的幻日剑。他恶狠狠地盯住任仲,神情仿佛要将任仲一口吞了去。

    倒像是来寻仇的。

    再看另外两个,倒是更加奇怪,他们分别着绿衫与蓝衫,绿衫的那个黑发极长,卷曲着拖曳在地面上,他眼中全是泪水,怔怔地看向任仲,好像想说些什么,若非身边那个蓝衫的拉着他的手,他怕是要直接扑上来了。

    蓝衫比起另外两个,倒是沉着的多了,他长相斯文,只是眼中的一丝玩味,让人不寒而栗。

    无论如何,这三人都是不好相与的,要琴风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挡在任仲面前,她秀气的眉头皱在一起,“你们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青衫男人接的极快,言辞之间寒气逼人,要琴风虽有些迟钝,却并不是傻的,她清楚的感觉到了青衫男人散发出的杀气,那人若是动手,自己绝对难逃一死。

    可要琴风行医十数年,从未见人置身于危难而不出手相救,她挺了挺胸,死死的挡住任仲,朗声道,“与你何干?”

    “好个与你何干!”话音未落,青衫人已然动了手。

    任仲却有逼走卓谦之之意,却不想要琴风言辞犀利,正戳卓谦之的痛处。他心虽疼,却不愿要琴风因此丢了性命,下意识将要琴风往身后一拉,而后只听嘭一声响,两人一同因卓谦之带起的掌风摔倒在地。

    任仲知道自己并未受伤,却听要琴风闷哼一声,他吓了一跳,也不顾卓谦之的面色,将要琴风搂紧怀里,“可有哪里不舒服?”

    要琴风伸手蹭了蹭嘴角,咳嗽了一声,才道,“无碍,他也算手下留了情。”

    任仲就这样坐在地上,仰头看卓谦之,眼中尽是愤恨与失望,自是装的。其实,他眼前早已是黑朦一片,根本看不清卓谦之的表情,自剥离了乌兰诺残魂,他便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他知道是自己的神魂出了问题,也十分清楚,此种神魂,根本没有转世轮回的机会。

    他不能让卓谦之再经历一次永远失去,才终是在这片刻间下了最后决定。

    他没说话,慢慢站起身,而后将要琴风扶起,“你先带诺儿他们下山,不必担心我。我答应你,三日后,我们一同回总阁。”

    “……好。”要琴风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

    比起任仲,要琴风自然更关心乌兰诺的安危,她总觉青衫男人态度诡异,到不似真要伤人的意思,倒也不好继续掺和,便痛快的应了,回屋去找乌兰诺,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院。

    “爹爹,他们是谁?”带人全部离开,任九才开口问道,他面色有些不好,显然是猜到了什么。

    “只是照顾我的人罢了。”任仲勉强站在原地,有些晕头转向,根本没有看任九。

    任九怎么也想不到自家爹爹会如此冷漠,竟连看自己一眼也不,他竟突然觉得面前这人已不是疼爱自己的爹爹了。他含着泪,问了一句,“那个诺儿是谁?”

    任仲攥起拳,咬牙不露破绽,平静了片刻,他抬头看着任九道,“我的亲身骨肉。”

    “你与谁的亲生骨肉?”卓谦之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攥住了任仲的衣襟,低声问,他问的轻柔,手指却是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便会崩裂开来。

    他曾猜想过再见时会遇到何种情景,他甚至考虑过任仲重伤濒死,却从未想过任仲会背叛自己,娶妻生子。他对任仲有信心,如今,现实却让他有些动摇和害怕。

    “自是与旁人的。”任仲垂眼,心如刀绞,任由卓谦之扯着自己,半天,才又缓缓说了一句,“前辈……我已是废人了,时日无多,她很好,我也有了孩子,过往之事如浮云随风去,你我互不相欠,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卓谦之就这样愣愣看着任仲,竟想不到打断,那双凌厉之极的眼睛,慢慢褪去了凶狠,只剩下了一片没落的阴郁,他扯动嘴角,试图做出不在意的表情,终是失败了,“……只可惜我身为男子……”

    任仲根本抬不起头,他怕自己会失控,会使得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他听卓谦之低低地说,“我原以为……罢了……信人不疑,绝不后悔,是我看错了人……”

    任仲咬住嘴唇,只觉自己衣襟上的手突然松了,就仿佛一枚干枯的树叶终是离开了唯一的支柱,他眼前一黑,喉中鲜血上涌,终是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至此,他总算有了看向卓谦之的勇气,只可惜天色已晚,那人也转了身,再不回头。

    任仲面色沉了沉,紧紧盯着卓谦之的背影,不知何时,他的背脊微微弯着,再不见当日意气风发之态……

    莫要难过,应当高兴才是,任仲发自内心地笑了笑。谦之……从今往后,你的长生路上便再无阻碍了……

    “爹爹?!”任九眼睁睁看着任仲软倒在地,昏迷不醒,衣襟上的黑血弥漫,煞是瘆人。

    卓谦之比任九反应更快,已然蹲下身子轻轻圈住了任仲,任仲咳嗽了几声,仍是没醒。

    卓谦之只觉怀中的人已然瘦成了皮包骨头,虚弱无比,经脉碎裂,根本就是一副油尽灯枯之色,眸中闪过了一丝复杂。

    “九儿,去查查!看看他和那个女子到底是何关系!”卓谦之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任仲,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无论如何,别伤及他们的性命……”

    “只能如此了。”任九咬了咬嘴唇,拉着江凛转头便走。

    ——

    第211章心向往之

    任仲并未昏迷太久,他不过是心中郁结,才一时失了意识。

    他咳嗽了几声,手指触到了被褥,是熟悉的触觉。他放心的舒了口气,而后睁眼,顺着光看向床侧,便见到了那个最想见却又最害怕得见的人。

    “醒了?”卓谦之坐在桌旁,煤油灯花啪的一声爆裂开来,微弱的灯光映在他的脸的上,有些不真实。他双眼平静地看向任仲,太过平静,莫名让任仲有些心虚。

    任仲避开眼,嗯了一声,脑内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他知道自己如今的情况无法瞒过卓谦之,但以卓谦之的性子,无论有何缘由,都不会容许背叛。

    不能容忍,又为何此刻仍留在此处?

    好在影一与影十六陪在要琴风身边,即便是卓谦之去寻他们对质,他们也定会恪守不惑阁阁规,一字不漏,守口如瓶,凡人难以承受搜魂术,卓谦之注定什么也问不出来。思及此处,任仲心下稍定,低声问,“我……睡了多久?”

    卓谦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半个时辰。”

    气氛有些尴尬,任仲低着头,勉强问了一句,“九儿他?”

    “走了。”卓谦之顿了顿,将茶杯放在桌面之上,“你若是早些问,他定会很高兴。他找了你四十年……你可曾问过他,经历了何事?遇到了何人?受过怎样的苦楚?”

    “如今,你们……都与我无关了。”任仲总算是说出了口。

    他已然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对是错,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此时此刻也容不得他翻悔了。他侧身撑起身子,卓谦之动了动眉头,没有动作,眼睁睁看着任仲费力地蹬上鞋,“多谢前辈照顾我,我答应了要风三日后下山,不如,我们就此别过罢。”

    卓谦之不做声,只是站起身,说了这么一句,“天黑了……吃饭罢。”

    任仲手指颤了颤,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因他的心,根本无法拒绝。

    ——

    冬夜寒冷,这饭食自是在灶屋中吃的。

    卓谦之坐在任仲面前,盯着桌上的饭食,糙米,野菜,还有一锅刚刚炖好的鱼汤,除了汤,都是之前备好的,他不过是上屉热了热,便摆上了桌。他僵硬地咬着口中的野菜,只觉难以下咽,他不由得想起了多年以前,自己与面前之人在君临城的小院,也是这般相对而食,虽不说话,却是默契十足,宁静安逸。如今,却是不同往日了。

    他持了汤匙和瓷碗,认认真真地盛了两碗鱼汤,一碗放在任仲手边,另一碗搁在了自己近侧,一抬头,便与任仲恰巧四目相对,“尝尝罢。”

    “前辈,你已然辟谷了,不必勉强吃这些。”任仲僵硬的牵起嘴角,扯出了一抹冷漠疏离的笑,随后低下头抿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鱼汤,他的脸没在蒸汽中,表情看不太清晰。

    卓谦之身侧的手攥的死紧,面色青白仿佛一动便有冰凌落下,却不知是不是贪看任仲,竟没有移开目光。任仲吃惯了影十六的手艺,如今只喝了一口,便知这鱼汤的出自卓谦之之手。

    他吃不出滋味,却异常满足,恨不得狠狠亲吻眼前之人。可是他不能,眼圈传来的酸痛感让他放下碗,慢吞吞的携了一筷子野菜,张嘴,下咽,粗糙的吃食滑过他的喉咙,提醒着他保存仅有的理智和清醒。

    任仲这一生的情爱温柔,全部都付给了卓谦之,或许是年轻时的盲目难以自持,或许是长久以来的向往追逐,或许对或许错,都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像是宋靖问,先生,你可还念着他?他答是,他自然是念着他的。他无法拒绝自己的本心,也不愿欺骗自己,没错,无论是生是死,他都舍不下卓谦之。

    但这份舍不下积淀的太深太沉,数十年已过,任仲在凡世挣扎许久,看过了太多生离死别,已然不是当日那个冲动盲目的年轻人,他理智,他冷静,或者,他在强迫自己冷静,他计划好了一切,却发现,自己早已失了站在卓谦之身旁的资格。

    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却不得不一路错到底,他将要陨落,破碎的丹田,动荡的神魂一直在提醒着他,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魂归尘世,留不下一丝痕迹,连轮回的资格也无。

    死,极其容易,被留下的那个,却要承受无数痛苦,他见过子安与莫离,他们尚有来世可以期许,而自己,却连期许来世的资格也无,他不能,也舍不能让卓谦之如同莫离一般,他宁愿卓谦之恨他,带着恨,或许会被带着无望的爱活得更容易些,不必报仇,不必与人相争。

    他没想到卓谦之会如此快的找来,若是他早知,或许便计划的更好一些,不必如此窘迫,让卓谦之更好的死心离开,而后自己舍了命一了百了,倒也没什么不好的。思及此处,他也吃不下许多,只是勉强将汤全咽了下去,搁下碗,慢慢扶着桌檐站起身,“我有些乏了,前辈自便罢。”

    卓谦之哐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面之上,一探身越过桌面猛地抓住任仲的手腕,桌子被他碰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可卓谦之并没有在意,他眼睛里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深沉黑暗,几乎使任仲窒息,“我只问你一句,你答了,我便离开,绝不再打扰你。“任仲偏了偏头,眼神空洞,看不出一丝情绪,半晌,才开口,“只一句?”

    “你答了,我便离开。”卓谦之重复道,他绕过桌椅,又靠近了任仲半步,眼中竟然露出了一丝祈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