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修仙传 > 修仙传(35)

修仙传(35)

    “千年时日算不得什么,可眼见着千年之约将至,我却是不能不紧张。直到方勇出现,那孩子,带着你的味道,那么熟悉,千年算什么,哪怕上万年,我也不会忘记。”

    “对不起,我留下那孩子,却没能护好他。”

    任九不知如何回答,即便是江凛信誓旦旦并未错认旁人,他也没有丝毫记忆,自然无法回应。

    “我知道你没有印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回应也好,不应也罢。我不会逼你。”江凛笑眯眯地将任九转过来,伸手为其系好腰带,也不似高兴,也不似失落,看不出一丝情绪。

    “对不起。”任九不知自己为何道歉,或许是因为,他不懂江凛所说的情爱与等待。

    他思绪有些混乱,若是按照江凛所说,没有伴君,法力便会躁动,这数千年……他是怎样度过的,发疯?还是……

    他突然不敢想了。

    “我想看看你的原身。”任九突然有了这么一丝冲动,他不欲隐瞒,直接要求。

    江凛一愣,随后双手抱胸,面露惊恐,“九儿这是要非礼奴家么?”

    任九突然觉得额边青筋突突直跳,刚想说算了,江凛便恢复了笑意,欺身靠在他耳边,“若是九儿想看,多久都可以。”

    任九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衣衫落地,从袍中飞出一只巴掌大的小东西,水蓝色的,周身晶莹剔透,果真是没有角的。他伸手,蠇龙便落在了他的手心之中,龙尾触及手心,有些滑,也有些凉。

    他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蠇龙的后背,蠇龙没有拒绝,仰起头,龙尾惬意的扫了扫,而后盘曲起来,极其可爱。他下意识的喃喃道,“真小。”

    “你说什么?”听罢此句,江凛瞬间恢复了人形,就这么赤裸着贴近任九,危险地眯起了眼,“再说一遍。”

    任九只觉得一丝热度慢慢爬上了脸,他上下看了看江凛的裸体,转身,斟酌了一下用词,“你的本体很好看。”

    江凛也是一愣,终是哼了一声,捡起衣衫慢慢穿好,也不再与任九计较。带他系好意腰带,便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为何来此。”

    “什么?”任九顿时警觉起来,背脊绷得笔直。

    “当日……任仲自爆魔丹,我也在现场。”江凛看着任九,两只手扣在一起,见任九表情不对,又补充了一句,“他决绝异常,根本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并非只有魔丹……还有三只灵婴同时碎裂,灵魔相冲,威力巨大,我离得算不上近,也受了些轻伤。”

    “……”任九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

    “如今,你身上血契消融,已是自由之身,何必还执着于此?”

    江凛想要伸手碰任九,任九却后退一步,抬眼看向江凛,道,“他是我爹爹。”

    “我明白……”江凛与他对视许久,随后点了点头,轻声道,“你爹爹是否陨落我也不能确定,但那日无极九霄阁之人前去探查,倒让我瞧出些蹊跷。”

    “当真!?如何奇怪的?”任九眼睛一亮。

    “我瞧那人心绪不稳,便多看了他几眼,正巧发现他暗中动了手脚,使得探查魔气的阵盘碎成粉末。而后他匆匆离开,却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湍急的河水……”江凛观察之力极强,见任九神色不对,便问了一句,“九儿,你可是认识此人?”

    “他或许对我爹爹有些……”任九不愿多提柳眸清,说到一半便抿起了嘴唇。

    “如此……或许……他是有意要放你爹爹一条生路。”江凛伸手,终于顺利的将任九的手扣在了手心之中。

    “当真!?”任九瞬间激动了起来,“我要去寻爹爹。”

    “那河名号延年,几乎横跨整个玄天大陆,河中灵气匮乏,几乎不受宗门管辖。可河水自南而北分出许多小渠,小渠周围凡人村落数不胜数,若是一处处寻,怕是不易。”

    任九抿起嘴,“流落凡人村落,好歹还有一线生机,我总要试试。”

    江凛定定看着他,随后笑着收紧了手,“左右我最不缺时间,让我陪你可好?”

    任九目光闪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他却是存了私心,若是有江凛相伴,这漫无目的的寻找也好不太孤独。

    ――――――――――――――――――

    寻人这件事做起来果然不易。

    四十年间,任九和江凛顺着延年河深入北宗,沿途向凡人打听任仲的消息。若是路经宗门,他与江凛也不敢太过张扬,只得拦了修士行那搜魂术,而后抹去其记忆……凡人城市,宗门禁地,深山老林……却终是一无所获。

    任九心里清楚,时间越长,找到自家爹爹的可能性也就越低,可他总是不愿轻易便放弃了,若是放弃,便是意味着以往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他怎能甘心。

    他站在江凛身侧,看着江凛笑着拦下仙凤山的三名女修,抱拳,不动声色地恭维了几句,待女修羞红了双颊,出手将其拍倒,搜魂,而后冲着他摇了摇头,随手将女修拖进了草丛。

    任九垂下眼,心中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待江凛回身,便说了句,“对不起。”

    江凛脸色突然有些难看,他勉强咧了咧嘴,“怎么突然道歉……”

    任九不答,就这样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心里,突然道,“我们这样寻人,已有四十余年了罢。”

    “是。”江凛有些拿不住任九想要说些什么,眼角不自主地抽do了一下。

    “你可觉得……委屈,或是……”任九深吸一口气,盯着脚下的泥土,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

    “怎会?”江凛放松了下来,他笑,“与你一起,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觉得委屈。莫不是九儿觉得我长得惨不忍睹,怎么不愿看我?”

    任九愣愣地抬头,仿佛在江凛身上看见了爹爹的影子,当年,爹爹也是这般拉着卓谦之,如今,江凛眼中的情愫,与爹爹一模一样。

    他晃了晃头,摆脱了江凛的眼神,低声道,“若非我不甘心,总觉爹爹还活着,也不会连累你陪我寻这四十余年,抱歉……”

    “九儿……”江凛伸手将任九搂在怀里,“莫说傻话。”

    任九疲累的闭上眼,在这人的臂弯里,他总觉得安心许多,终是将不忍直面之事说了出来,“爹爹他,或许真的陨落了……”

    任九感觉抱住自己的手臂收紧了些,江凛好听的嗓音回绕在自己耳边,“只要你觉得他还活着,我便陪你一起寻他。”

    他顿了顿,“玄天,或是上天入地,我都陪你。”

    “寻到什么时候呢?”江凛小声的自言自语,尾音微微扬起,像是在思考一般。然后他将任九从自己胸口扒拉起来,眯着眼满足的笑,伸手一刮任九的鼻梁,“寻到你不想寻了,或是……他活生生站在你眼前为止。”

    任九蓦然sh了眼眶,头一次主动伸手抱住面前之人。他觉得,自己对江凛,许是动了心。

    第199章【正剧番外】任九(四)

    其实以往每隔五年左右,任九便会无视江凛的哀怨目光,抛下他独自回洞府一趟,给卓谦之送些丹药灵石。江凛虽次次抱怨,却也顾及着任九的感受,从未强行跟随。

    四十年零零散散算起来,任九也往来了洞府数次。

    每每回到洞府,任九便会先将丹药交与卓谦之,卓谦之道过谢后,便是难挨的沉默。

    任九有很多话想与卓谦之说,劝导,安慰,或是关心,却根本张不开口。以往两人之间的纽带与关联,都随着那个不能提及的人消散无迹,剩下的,只是难以弥合的伤痛。

    任九眼见着卓谦之按部就班的修炼,从筑基到结丹,从结丹到大圆满,修为进益,精神却越发萎靡,也越发沉默。任九也曾试着伸手,卓谦之却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根本没有回应。

    任九无法,只得叹气。

    后来,他见卓谦之已然到达金丹期大圆满,巩固几年便可成婴,便有意为他寻些辅助成丹的丹药秘法。

    但在此洞府中成婴,仍是太过冒险。一来无阵法掩盖,二来距离当日出事之地太近,引动天象之时,必定会引得有心之人注意。故而任九与卓谦之说定,待其准备妥当,捏碎传讯珠,自己便迅速赶回再觅良地。

    卓谦之没说话,也没有拒绝,任九估摸着以他的性格,这便是应下的意思,便安心返回暗市,与江凛一同离开继续往北寻访而去。

    ——

    任九此次从心里接受了江凛,便不欲独行,而且江凛修为高深,为卓谦之护法,想来也会更加妥帖。回归之时,却见阵法破,卓谦之早已失了踪迹。

    任九在洞府中来回几趟,见密室中的旧物丝毫未留,阵法也似从内向外破开,便知卓谦之乃是自己离去。只是其不曾留下只言片语,让他心下不由得一沉。

    “你可懂他的心思?”任九看向懒懒散散靠在洞璧上的江凛,突然开口。

    他知道,自己即便是生了神智,本质上仍是与修士不同的。修士比之妖兽,记忆更短,思虑更多,更加善变,又善于谋算,敏感多疑。他明白卓谦之对任仲之心,却想不明白卓谦之为何会选择此时离开。

    莫不是,利尽则弃?

    “谁的心思?”江凛挑了挑眉,轻佻的笑了笑,“我只懂九儿你的心思。”

    任九知道他向来如此,也不接他的话茬,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两人若是天人永隔,时日一长,怕是会忘得一干二净了。”

    “九儿为何会如此想?”江凛双手抱胸,直直看向任九发顶,只等任九抬头,才慢慢道,“多情之人,一瞬便忘。深情之人,十年可忘。长情之人,百年则忘。但若是痴情一片,深入骨血,别说千年,魂灭之日怕是也难以忘却。”

    江凛说这话时目光炯炯,任九不由得偏过脸去,低声道,“但愿如此。”

    ——

    卓谦之不告而别,任九不知如何寻他,也不欲寻他,便亲手毁掉洞府,与江凛一同离开继续北上寻觅任仲的踪迹。

    这一晃,又是十数年。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任九与江凛在一座小村中打听到了些许消息。据那老者说,他幼时曾见村中长辈从河中捞起一人,他衣着破烂,手中却死死攥着一柄金剑,浑身焦黑无比,伤势颇重,却仍保持着微弱的呼吸。

    村人淳朴,虽害怕,却也不能见死不救,故而将其暂且安置在一处废宅之中,给他敷药疗伤。谁知,那人却在三日后莫名消失了踪迹。此人消失,倒也少了不少麻烦,村人商议之下,便这样不了了之了。

    “我之所以还记得,便是因为当日那人伤的奇怪,右脸焦黑一片,仿佛刻着什么诡异的花纹,左脸却是干干净净。”老者压低了声音,又补充了一句。

    任九顿时红了眼,狠狠抓住老者手臂,又问了几遍具体的时间。

    五十三年前……正是任仲自爆金丹后的两年,若是顺流而下,两年时日到达此处也并非不可能,更何况,江凛也曾亲眼见过任仲变身后的模样,与老者描述几乎一模一样。

    老者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头说那时自己尚且年幼,当日之事都是村中长辈经手,具体事宜皆不清楚。那些村中长辈,如今也已入土多年了。

    江凛见任九情绪不稳,便对那老者道了谢,拉着任九匆匆离开。

    任九激动万分,抓住江凛的袖口边说个不停。他不知爹爹此时身在何方,却固执的认为,爹爹数十年前未死,如今便定然活着。他觉得自己离爹爹很近,很快便可寻到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