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身处回忆难以自拔,回到现实,便越是痛苦,他体会过,所以明白,卓谦之体会的不比他少,所以更是明白……他不敢想,卓谦之却是不停在想,许是只有痛的鲜血淋漓,才明白自己为何活着。
卓谦之天赋奇绝,加之九转修灵功,更是如有神助,修行进度之快,远远出乎了任九预料,不过恢复灵根两年时间,他便完成九转之中的三转,突破了筑基期。
眼见他突破筑基期,任九终是耐不住了,他想要离开去寻任仲的下落,若是不亲眼见到任仲的尸体,他便不会死心。
——
“我要离开一段时日。”任九站在密室口,没有撤开阵法,声音却清晰的传入了密室之中。
他知道卓谦之并未修炼,密室中琴音叮咚,曲不成调,正是卓谦之手指随意拨动而成。
语毕,琴音只是稍稍一顿,片刻后,又再次响起。
无人答话,任九却知卓谦之听见了。
“保重。”任九眼神一暗,转身离开。
——
这备用洞府与任九离开的洞府距离算不上太远,任九却不敢往那个方向多走一步,他裹着隐匿斗篷,匆匆离开原地,凭借着记忆顺利找到了当日与任仲一起去过的暗市入口。
他没有引诱妖兽的草籽,也没有通行令牌,却有不亚于金丹中期修士的修为,略施手段,便进入了暗市之中,打探有关五年前灵魔大战的消息。
关于此次灵魔大战,参战修士大多陨落,这些人传的,不过是些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不过对于任九来说,总是聊胜于无。
他坐在熟悉又陌生的茶楼中,隐匿修为,点了一壶灵茶,不与人交流,也不主动问询,只是一日又一日的听。
他们说,魔修残虐,灭杀了元婴修士八人,金丹修士一百五十余人,筑基修士不计其数。
他们说,邪不胜正,魔修终是敌不过正道,最后自爆魔丹而亡,魂飞魄散,实在是大快人心。
他们说,卓天门叛逆卓越,魔修同流合污,实在是恬不知耻。
他们说,听说当日卓天门就是图谋天绝宗弄水灵诀,才将天绝宗屠了满门。
他们说,卓子乔大战脱逃,出卖同宗修士,虽被魔修灭杀,却也不能他所犯之错,连带着卓天门声望也大不如前。
又说,可惜了天绝宗秘籍,与卓越一同灰飞烟灭。
任九低着头,心下有些难受,爹爹定然使了手段,让旁人皆以为卓谦之已死,连带着后路也帮他思量妥当。
任九听周围修士叽叽喳喳,心情极差,手中的茶杯被他攥的嘎吱作响,仿佛下一秒便会破碎开来,而后他突然侧了头,感觉有目光停在了自己身上。那人披着隐匿斗篷,没有显露出丝毫恶意,慢吞吞地拉开他身边的长凳,坐在了他的左手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灵茶。
任九横起眉毛,刚要说什么,便听那人轻声道,“九儿,若我是你,便会放过手中无辜的茶杯。毕竟……此处人多眼杂,莫要引了旁人注意。”
任九眼神闪烁,抖着嘴唇,将茶杯轻轻放回原处,垂着眼,轻轻唤了一声,“江前辈。”
“与我来。”江凛扯着任九的袖袍,拖着他离开茶楼,往暗市内内走去,兜兜转转,竟到了一座四合小院。江凛伸手摸出阵盘,破开阵法,带着任九入内。
“我与这暗市主人是旧相识了,这院子也是多年前置办下的,倒也算得上清静。”江凛阖上门,将兜帽拉开,褪下隐匿斗篷,仍是初见时一袭蓝衫眉眼含笑的样子,他看着愣愣站在原地的九儿,解释了一句。
“嗯。”任九点了点头,他没有拉开斗篷,低声说,“前辈找我,所为何事?”
“九儿觉得,我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江凛也不在意九儿没有除下外袍,拉着他便进了正屋。屋内冷清寥落,灰尘满布,一看便是许久没人住过了。
江凛撇了撇嘴,开口便抱怨那暗市主人没有按照约定将此处好好清理,让自己在心爱之人面前失了面子,而后便不知从哪摸出一块绢帕,细细将唯二的椅子擦净,又叫任九坐下,自己则站在任九面前。
任九听他所言,看他动手,而后听话的坐下,一言不发,他实在没有心情去猜测江凛所想,再者说来,如今情形,他也闹不清江凛到底是敌是友,他,不能冒险。
“九儿为何沉默?”江凛看不见任九的眼睛,也不愿用神念探查,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将脏兮兮的帕子丢在脚下,悻悻地坐在了桌子对面的椅子上。
“我相信前辈对我并无恶意,可如今我有要事在身,前辈若不想引火烧身,还是将监视我的器物收了去罢。”任九思索半天,也不知自己究竟说什么好,最后终于生硬的憋出了一句。
江凛只是笑了笑,目光里有些任九不懂也不想懂的东西,“九儿觉得那东西是在监视你?”
“若非监视,怎么我才到暗市,前辈便恰巧出现在此?!太过凑巧了罢。”任九将手扣紧了身边的座椅把手,声音也抬高了些,他不知怎么了,看见江凛一副淡定平和的样子,便莫名失了冷静。
他原以为江凛是不同的,可是如今,他却觉得江凛之言,句句都经不起推敲。
“说是监视倒也不假,不过……”江凛拉长了音,将对面那个气红了眼,把椅子把手生生掰断的人用法力压制在原地,而后站起身,将其搂进了怀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管任九被气的发抖,轻声说了一句,好香。
“江凛,你做什么!”任九眼见着江凛松手,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便见那人伸手,慢吞吞地帮自己解开了斗篷,而后,又扯开了自己的腰带。
江凛眯着眼笑,伸手划过任九赤裸的胸膛,仿若水中的精怪,任九也不知为何是水中的,就是下意识的这么觉得,“九儿在想些什么?”
任九气的眼角发红,却一时词穷,半天憋出了混账二字。江凛噗的一声又笑了,伸出白皙的手掌,而后,任九便眼见着那手掌变形,成了一把蓝衫锐利的匕首,直直向着自己的胸口刺来。
任九瞳孔一缩,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眼睛竟离不开江凛的俊脸,心里有些不甘,却连一句为什么也问不出。什么为什么,世间想要取自己性命之人不在少数,自然不多江凛一个。
电光火石之间,那匕首突破了任九的皮肉,刺穿了他的前胸,奇怪的是,没有出血,也没有丝毫疼痛。而后,江凛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身上的蓝衫却从胸口处被鲜血染红,迅速扩大,那血色刺的任九双眼生疼。
他愣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江凛将匕首抽出自己的胸膛,手掌恢复原状,那人有些站立不稳的摇晃了一下,却仍是得意的挑眉,“我说过,这东西若是丢了,你便得拿命赔我,抵得上性命的,自然只有性命。”
任九手脚冰凉,突然觉得周身压力不再,他也顾不上自己半裸上身,一把按住那个一脸得意的人,扯开他的衣服,伸手按住了那仍在冒血的伤口。以己之矛伤己之盾,伤口自然不好处理,任九将法力胡乱的注入,一盏茶之后,那伤口才勉强愈合。
“你……你这个疯子。”任九眼见着那伤口不再流血,才松开他,任由那人哀哀直叫,也不看他一眼。
江凛见任九真的恼了,才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他有些委屈的嘟嘴,“若是不这么做,九儿怎知我的诚意?”
任九气闷非常,他不懂自家爹爹,如今这江凛,竟是比爹爹更加难懂。
第198章【正剧番外】任九(三)
“这是什么?”任九冷着脸,按住自己的胸口,那蓝色的鳞片仍在原处,闪过水波似的纹路。
见任九主动开口,江凛便来了精神,他高深莫测地笑,“九儿莫气,这是命鳞,乃是我蠇龙一族与生俱来的保命法宝,若是遇到命定之人,便可以伤换伤,以命抵命。”
蠇龙……他觉着有些熟悉,却毫无印象,而后,十二个大字猛然出现在其脑海中——东海之滨,无角之龙,谓之蠇龙。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知道,却就是这样知道了,他害怕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脚下微微后退一步,满脸戒备地看着江凛,“你怎么敢,就这样将这东西搁在我身上?”
江凛仿佛被他的表情伤害了,他按住胸口,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头,“有何不敢?”
“若是我身受重创……”
“命定之礼未成,我大抵也不会身死,不过修养千年罢了。”他仍是那副随意的口气,千年时光,在他眼中仿佛只有那么一瞬。可是眼神却飘忽不定,仿佛隐瞒了什么。
“命定之礼……”任九重复了一句,言辞恳切,“既然命定之礼未成,还请前辈收回此物。”
“不可能。”江凛敛起笑意,断然拒绝,终于露出了锋利的棱角。
“那我可否问前辈一句……为何是我。”任九垂眼,不看江凛那双动人的眼睛。
“命定之人,哪有什么为什么?”江凛见他不看自己,脸色有些不好。
任九下意识地觉得江凛没说实话,看了他一眼,抬腿便往外走,什么命定之人,真当他是傻的不成。
“九儿你别走!嘶……我说!”江凛急急去拉任九袖口,却被猛地任九甩开,他痛呼一声,见任九仍是不回头的往前走,只好准备坦白。
“什么?”任九果然停住脚步,咬牙问了句。
“我寻了你数千年了。”江凛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任九得背影,深深吸气,“我还记得失去你时,你六百二十三岁,千年幻梦枝九百年落尽叶片,千年化形,化了形,生了神智,便可与我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了。”
“胡扯!”任九下意识的否认,他生于小灵界,这是事实,再清楚不过。只是小灵界本就是独立空间,修为受到压制不得寸进,他也不知自己在遇到任仲之前,到底在六百岁停留了多长时间。
“我骗过许多人,却独独没骗过你。当日在凌华宗,我便说过,我是为你而来的,只是怕你怀疑,在时间上,难免有所隐瞒。”江凛笑了一声,仿佛想起了当日任九尴尬的模样。
“那时……我并未生出神智。”任九没来由的心里一慌,想转身,却被江凛按住了肩膀。
“我知道你不记得我,如此,你就当作听个故事可好?”江凛口气变得有些紧张,他按住任九肩膀的手更用力了些,“莫转身,也别打断我,讲自己的故事,总是有些怪,你若看我,我便更张不开口了。”
任九虽觉得江凛根本不会紧张,可是讲故事的人都这样要求了,他也只好点了点头。
“蠇龙一族,是上古龙族,却因少了一对龙角,而无法压制体内的法力,需要寻一灵草相伴,唤作伴君。”
“我那时年岁不大,心气却足,看不上父母挑好的那些生了神智的灵草,非得自己遍地去寻。我一路结识了不少好友,却被其中一人坑骗,愤怒之下,引得周身法力躁动。我当时脑内一片混乱,不知怎的,便顺着你的气息寻了过去,最后晕倒在你的本体边。”
“我喜欢你的味道,和你在一起便觉得舒心,便将你连根取下,衔回了东海之滨,不顾旁人阻拦,非要纳你为伴君。我日日趴在你身边,与你说话,只希望你能早些生出神智。”
“那时你没有神智,却格外护着我,还会卷起枝条与我一同玩耍。我法力躁动之时,你身上的味道也会变得平和,很香,我很喜欢。”
“可是,你六百二十三岁那年,大陆动荡,整个大陆被灵气震荡撕得七零八落,以海相隔,还生出了许多小灵界,我便是那时,没能护好你……”
“我近乎发疯,找了你数千年,后来与凌华宗太上长老打赌,输了,便留在凌华宗驻守千年。那老匹夫说,我也不是全无好处的,待千年之后,必能得偿所愿,所以,我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