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与弘时之两世》
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胤禛和弘时,不好写啊…表示很有鸭梨…… 胤禛此刻正坐在医院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等待他正在里面医治的‘弟弟’。
是的,胤禛。清世宗雍正皇帝,爱新觉罗&8226;胤禛。
胤禛端坐在椅子上,交叠着修长的双腿,手随意的架在椅背上,目光深邃的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胤禛不明白,当他在乾清宫吐出最后一口气,再睁眼的时候,为什么会变成镜子里的那个人。
s城中知名的企业家与银行家,31岁的景鸢臣。出身书香世家,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九年前却因为一个名叫“沙士”的瘟疫去世了,只留下他与他唯一的,正躺在手术室里的弟弟。
胤禛醒来的时候就有着景鸢臣的记忆,所以这个世界里的一切他都不陌生。当了解后世人们对他的政绩做出的评价的时候,自己终于松了口气。
就算不能与皇阿玛这千古一帝比肩,可差距也不能太大。二十年的忍辱负重,十三年的兢兢业业,终换来‘勤勉’二字,倒也当得。
只是人们说他残酷刻薄,他却不喜。说他残害手足,诛杀功臣,逼死亲子?这些帝王心术,铁血手腕,胤禛从不后悔!任何东西与大清江山,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当年皇阿玛留给他的,是一个烫手山芋。
国库空虚,仅有六百万两银子,贪官污吏横行。太子胤礽,大哥胤褆都是文治武功,却忙着互相使绊子;八弟胤禩办事能力出众圆滑,却忙着与佟国维等人结党营私;九弟胤禟富可敌国,却在平谷山河地动时袖手旁观,不捐助一分一毫;十四弟胤祯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却拥兵自重,霍乱人心。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天下百姓办些实事。
是。他的确圈禁了老八老九他们,可为的是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处理前朝事;是。他的确杀了年羹尧,圈了隆科多,可为的是更加集中皇权,加强中央统治。
这些苦心经营,他又向谁去说?
那个位子太高了,做好了,是应当的,做不好,则留下一世骂名。罢了,褒贬自有春秋,大清,也早就亡了两百多年了,还去想那些个劳什子做什么?
胤禛敛下眸子,收住了心神,又抬头去看手术室的灯,却依然亮着。
景鸢词。
他的弟弟,小他12岁的弟弟。记忆中,浮现出一张秀丽雅致的脸庞来。与胤禛的丰神俊朗不同,带着温润如玉的品性,或低眉,或浅笑,眼波流转处尽是别种风情,像湖边低垂的杨柳,既坚韧又温柔。
景鸢词在维也纳音乐大学主修钢琴。他不喜欢经商,也不喜欢从政,他喜欢音乐,他喜欢将白皙纤细的手指放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优雅的舞动,然后闭上眼睛感受音乐的美妙。
景鸢臣对这个弟弟的感觉是不同的,胤禛知道。不是兄弟间的友爱,而是已经超出了世人能接受的范围。以前太子和老九都爱娈童,没人说什么是因为别人因着他们显赫的身份不敢说,而如今是个言论自由的社会,胤禛不明白为什么景鸢臣宁愿顶着骂名也要这么执着。
胤禛无奈的叹了口气,轻不可闻。
景鸢词是放假,所以才从维也纳回来的,只是不巧路上出了场车祸,这才被送到手术室里。来的时候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因为他是易生银行的总裁景鸢臣唯一的弟弟,s城中谁都知道景先生疼这个弟弟疼爱的紧,于是一刻也不敢耽误,甚至连保证金都不用交就直接推进手术室了。
苏阳是景鸢臣的私人助理,长相一般,一张大众脸。他跟了景鸢臣好些时日,自然知道景鸢词对于他的重要性。在接到景鸢词出了车祸的消息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景鸢臣,并派了车去接他,然后让张妈熬了汤带去医院,自己则立刻去医院办手续。
苏阳站在手术室门口,像个门神一样陪胤禛一起等着。心里不禁有些纳闷:臣少爷自从两个月前生了场病后总感觉与以往不一样了。不说现在处理起事情来杀伐决断,就连人,也成熟内敛了不少。要在以前听到二少爷出了事,连进行到一半的国际金融会议也不顾了,急匆匆的就赶去学校,只因为二少爷和别人正乐谱而吵起来。可今天车祸这么大的事,他硬是把手头上两份文件看完才来医院的,他和张妈都来了好一会他才到。
“小苏”,胤禛唤了一声,“已经快两个小时了,我和香港的瑞华银行还有个合作案要商讨,先回去了。你和张妈先在这儿看着,有消息再通知我。”胤禛缓缓的说道。他爱管苏阳叫小苏,可能是因为他和自己的近身总管苏培盛一个姓。叫他小苏,胤禛就能想起苏培盛的样子,与苏阳一样的低眉顺眼。只是苏培盛心更细些,苏阳则更腼腆些。
苏阳略带诧异的‘哦’了一声,然后目送着胤禛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
臣少爷是真的不一样了。
苏阳与手里拎着鸡汤的佣人张妈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又同时呼了口气。怎么臣少爷走后顿时觉得空气清新了不少?
苏阳,你已经够可以的了,雍正帝的气场一般人怎么受得了?想当年胤禛在养心殿批阅奏折时,身边伺候的公公连大气也不敢出的。
胤禛让司机把他送回易生,继续今天的工作。关于景鸢臣对于景鸢词的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愫,胤禛觉得既然影响不到自己,就听之任之,于是他决意不加理会。现在这个身体里真正做主的是他,爱新觉罗&8226;胤禛,世宗宪皇帝!
回忆(二)
作者有话要说:弘时郁闷的一生…… 弘时做了一个梦,一个遥远却又熟悉的梦。
梦里的弘时又回到了他六岁刚进入上书房读书时的年岁。那时候四贝勒府中只有他一个男孩儿,自然是他阿玛最在意的。
大哥弘晖,三哥弘昀都早殇了,还有二哥弘盼更在出生后就不幸夭折,所以若依着满人对子嗣的排序,不算出生便夭折的弘盼,自己便是府里最尊贵的三阿哥。
梦里的他生的白白胖胖,小包子似的,煞是可爱,不过调皮任性起来也是绝不手软的。府里的花草树木,池子里的锦色鲤鱼一早便遭过他的毒手,就连胤禛替他请的老师王懋竑也被他戏弄过。
而胤禛,则将所有的期望与希冀都加在他身上,对他虽越加疼爱却不乏严厉。仗着阿玛对自己的看重,弘时少有不任性的时候。府中人早看不惯他横行,暗中给他使过不少绊子。比如他被上书房老师训斥过后马上就被阿玛知道,再比如在他爬上树捉鸟蛋时会不巧被阿玛看到……
后来,阿玛对他便越加苛刻。以前,阿玛到十三叔的庄子上吃酒的时候总会带上自己,如今不再了;以前,阿玛会在清晨下朝后来书房教他读书写字,如今不再了;以前,阿玛在听到他又调皮的时候会佯怒的训斥他,转头却让苏培盛端来几样自己爱吃的糕点…如今,不会再有点心,也不会再有阿玛陪他习字玩耍的时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在府里的钮祜禄氏怀了四弟以后?好像是的。
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怀着众人的希冀,四弟终于诞生了,名弘历。
弘时觉得弘历的出生带走了阿玛的关注和府里众人的疼爱。
弘历的满月宴上,四贝勒府门庭若市,宾客如云,笙歌鼎沸。所有人都忙着跟阿玛道贺,说阿玛喜得麟儿,二叔,五叔,十三叔…没有人记得他,好像也没有人在意他。就连最亲近的额娘,也因着阿玛对他的冷淡不停的数落他。
正在自己孤独伤心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瘦弱的肩上。转过头,就见着他清雅的笑容和手中的一块美玉。
八叔说因着上次外出办皇玛法派给他的差事,没能赶得及回来为自己庆贺七岁的生辰,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玉佩,是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那玉佩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龙的摸样,威风凛凛的直腾九霄。温润的触感让自己冰凉的心多了些暖意。
弘时的眼里霎时有些水雾冒了出来,也许是香烟太熏人眼睛的缘故。
是了。前些日子自个儿生辰,但大家因着弘历的出生许是忘了。只有额娘让府里膳房给自己下了碗长寿面,看他吃完后便一甩帕子急匆匆的赶去福晋屋里凑趣说吉祥话去了。好像那天福晋见了四弟很是喜欢,便向阿玛说抱去自己屋里待一会儿,阿玛就让大家一起去福晋屋里凑凑乐子,听下人说是阿玛担心福晋想到大哥伤感。
整一个满月宴,八叔除了向阿玛道了个喜之外,便和九叔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他们宽慰自己说阿玛是因为身上差事忙,加上这阵子事情又多,才会将自己生辰忘了的。那时自己是相信八叔的话的。
弘历又长大了些,乖巧的着实讨人喜欢。弘时觉得自己既然是哥哥就要带好弟弟,于是他带弘历去爬树,去捉鱼,去做他认为很好玩的事,弘历每次跟在他身后都笑呵呵的。阿玛却因为这件事发了火,指责他既为兄长,却放纵不羁,教坏幼弟。弘时不明白,自己只是想带弟弟玩,怎么就教坏幼弟了?
几度春秋一过,弘历已经八岁了,他灵巧聪敏,孝顺良善,更加赢得了众人的喜爱。而自己,为了引起阿玛额娘的关注,则更加用力的调皮。只可惜事与愿违,阿玛没有对他再像以前一样疼爱,反而更加厌恶他的所作所为了,以至于每至万寿年节,给自己的赏赐与给弘历的,都是截然不同的。额娘也因为这事,回回数落自己。想来是自己的乖张任性更加衬出弘历的乖巧懂事了。
到了自己十六岁成婚之时,他才发现,他好像和他最在意的人越走越远了。只有八叔,仍然温柔的对他,仍然关心着他,仍然会宠溺的注视着他,仍然会在自己生辰时宽慰他。自己在那时,却已不相信阿玛为了差事疏忽自己的说辞了。
什么时候,自己与阿玛也能这般?他宠溺弘历,疼爱弘昼,对自己,竟吝啬于一句夸赞之词。
而那人,却因着自己与八叔的越走越近,对自己更加不喜,对弘历,更加宠爱了。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皇玛法薨,阿玛授旨即位,位登九五,年号雍正。
他最尊敬最崇拜的那个人,终于在芸芸皇子之中脱颖而出,指点江山。
即使知道自己母妃是半个汉人,可那耀眼的皇位,还是想争一争。于是,自己也开始使手段,用计谋…
再后来,皇阿玛也许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索性视而不见,直接一道旨意:令为允禩之子。
别人都道三阿哥放纵不羁,心比天高,只有八叔明白,为何,自己会对那皇位如此执着。
“你我都是龙子凤孙,都曾经,是阿玛眼里的骄傲,也曾经为他所厌恶。之所以想要争一回,不是对他不忠,只是,不想再被人利用,想再次成为他眼里的骄傲。弘时,阿玛明白你。”
八叔的这一句阿玛,彻底划清了自己与那人的关系,也让他明白自己与那至尊皇位,终是擦肩而过。
当自己被削宗籍,囚于禁所时,耳边句句回想的竟是八叔的这句话。
八叔,您比我不幸。当年,皇玛法对太子胤礽的宠爱,比之皇上对弘历有十倍而不止,您究竟要怎样努力,才能在皇玛法眼里留下身影?
可是,您又比我幸运,夺嫡路上,九叔,十叔,十四叔一直陪在您身边,无论祸福,不离不弃。反观我弘时,今日囚于禁所,他日高墙之外,可有一人为我伤心?
胸口一闷,一股腥甜渐渐在口中蔓延开来……
我有何错?我这一生,只望能入得那人的眼。没想到最后,最后竟与我最在意的那人形同陌路,情谊两绝…
上穷碧落下黄泉,若可以重来一回,我却愿时光永远停留在六岁时,那人牵着我的手踏着厚厚的雪在院中赏梅时的光景,足矣!
醒来
头痛欲裂!
胤禛和苏阳接到医院的电话后就匆匆赶来。此刻他们都在医院的病房里,等待着景鸢词的醒来。
他们一个冷着脸坐在沙发上,一个垂着眼站在病床前,谁都不出声,干净整洁的病房里安静的只能听见三人匀整平稳的呼吸声。
三天前,胤禛的弟弟景鸢词因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被送进这间私家医院,从做完手术的那一刻到现在都没有醒。半小时前,医院院长打电话给苏阳,说护士在每天早晨临检时发现景鸢词动了手指,口中还念念有词的不知在说什么,可能过会会醒。于是,胤禛和苏阳便来这里守着。
病房里的摆设简单,卫生干净。空间很大,房间的后面有一个阳台。靠着墙还有架折叠床,应该是给病人家属在这里陪夜用的。但是苏阳和胤禛都无心打量这些,只盼望景鸢词早早醒来。
弘时觉得头痛欲裂!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又重活了一回,从开始到最后,依旧如昔,苍白而无力。
不是已经在禁所里断气了么?为何还会有感觉?难道地府的孟婆汤,自己竟没有喝一碗?
弘时不想睁开眼睛。
他怕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还没死,还苟延残喘的活着,在本应绚丽多姿的年华里寂寞的活着。
他怕睁开眼后看到额娘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怕看到福晋虚伪假装关心自己的样子,怕看到那人眼中不掩轻蔑冷冷看着自己的眼神。
怕。
真的怕了。
怕醒来时自己还是身在那破败残缺的禁所,就算有无尽的愤恨怨怼,刻骨的…儒慕,也不能妄想残生中再见他一面。怕醒来时和梦里一样,又回到自己年少时的岁月,就算再怎样改变,自己还是他眼中阴险卑鄙,不思进取的弘时。
弘时犹豫了会,还是缓缓地将眼睛睁开了。
然则,入目的却又是另一番景象,自己所不熟悉的景象。
灰色的房顶,雪白的床单,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奇怪的摆设。这些在在都显示着这不是他临终前的居所,那这里,是哪里?
突然一个人的脸一下子在自己面前放大,接着声音里带着惊喜的大声嚷道:“醒了醒了,二少爷醒了!臣少爷,我这就去喊医生。”
弘时还来不及看清他是谁,那个人便一路小跑的出门去了。
等那人出去后,弘时才注意到沙发上端坐着的另一个男人。
那男人面容俊美,雕刻般的五官立体而清晰,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身上穿着奇怪的衣服。那衣服虽然奇怪,可穿在他身上却可以恰到好处的展现出他宽厚的肩背,紧窄的腰臀,修长的双腿。他看上去大约三十岁的样子,此刻正用一种冷冰冰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弘时还没想到自己如今的状况,那人便开口道:“你醒了?”连声音都是冷冰冰的。
胤禛看着躺在床上一脸茫然的景鸢词,开口问道。
弘时看了看他,也环视了一下他所在的地方,没有说话。他慢慢撑起身子坐起来。他没有关于这里,关于眼前这个男人一星半点的记忆。他只知道在他那破旧失修的住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再睁眼时,便已经在这了。
想来,应该是异世了。那么,自己是不是算是重新投胎转世了呢?
弘时醒来时的不知所措和刚才看向自己的警惕防备,胤禛全然尽收眼底。他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不像记忆中温雅的景鸢词,他的眼里有着淡淡的疏离与一丝不明的意味。
“怎么了?”胤禛冷眼看着,又问一句。
弘时慢慢的转过头,疑惑的掀了掀唇:“你在跟我说话?”
胤禛一愣:这是什么情况?景鸢词怎么了?但始终没有将想法表现在脸上,于是点点头,试探道:“恩,你……到底怎么了?”
弘时皱了皱眉,说:“你认识我?”难道人生轮回不是从婴儿起始的?自己怎么一转世就是个大人了?眼前这人是谁?难道是他父亲?难道他一出生已经这么大了?怎么可能?
胤禛始终是临危不乱的人,他淡淡的说:“认识,你叫景鸢词。我的……弟弟。”朕的弟弟?朕的弟弟早在三百年前就陪圣祖去了。胤禛不禁在心里腹诽道。
“你的弟弟?景鸢词?”弘时口中呢喃道。景鸢词?果然是重新经历了轮回转世啊!自己,究竟是超脱了。是超脱了么?还是在另一个世界,仍旧寂寞的活着?
胤禛见他这样,刚想开口再说什么,却见苏阳领着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一道进门来。
“刚醒的,医生您给瞧瞧。”苏阳把医生往弘时床边引来。
医生往弘时床前一站,弘时本能的往后一退,却被苏阳扶住了肩。他带着憨厚讨好的笑容说:“二少爷,你刚醒,让医生给您看看。”
那医生带着口罩,看不清脸。只见他拿了什么东西在弘时身上摆弄了几下后,对胤禛和苏阳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以办出院手续了,然后又说了一大推话,大意是恭喜景鸢词康复之类的。
胤禛看了弘时一眼,对医生说:“可是他好像不记得我们,连自己,恐怕也想不起来了。”
“什么?失忆?怎么会?”苏阳不可置信的大喊起来。
弘时仍旧坐在床上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他们说的他完全听不明白,看上去像是有什么事让这三个人在争执。冷静成熟,是他醒来后对胤禛的第一个印象。
很久以后,每当弘时将这段说给胤禛听的时候,总会惹得胤禛霸道的吻弘时的唇,然后在他耳边说:你醒来后第一面见得就是我,还想跑的掉么?
医生愣了会儿,然后对胤禛说:“是这样的景少爷,手术之前我们院长也跟你通过电话,说失忆也是手术后很可能存在的后遗症。”
“恩。”胤禛哼了一声。
“那现在怎么办?要是二少爷想不起来怎么办?”苏阳看了一眼平静的胤禛,又问医生。
“要不你们试试多跟他说说以前?也许过一阵子他自己会好的。”
苏阳急了,不等胤禛反应,张口就说:“过一阵子是多久?不然你们再想想办法?不然手术呢?”
医生摇摇头,说:“他才动的手术啊,你还让不让他喘气啊?再说了,就算手术,我们也不敢保证说他就能全都想起来啊!”
苏阳叹了口气,转过头问胤禛:“怎么办?臣少爷?”
胤禛还是一脸淡然的表情,他看了一眼病床上蜷着脚抱膝坐着的弘时,说:“就这样,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弘时看着眼前说话的三个人。他们在说什么?是在说自己么?这里究竟是哪里呢?景鸢词是谁呢?真的是我么?
接下来的话,弘时虽然没有太关注,却听懂了一句。
“人的记忆里爱恨情仇什么都有,失忆,只相当于一张白纸,重新来过就好了呀。再说那些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事儿,若都忘了,也不坏呀!”
是啊,若都忘了,也不坏啊!只是,为什么我没忘?是对某人恨之入骨,不愿忘?还是上一世记忆太悲苦,忘不掉?
异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喜欢哈! 当天上午苏阳与胤禛就为弘时办理了出院手续,将他带回了豪华的景家别墅。
原来他叫景鸢词,是这个家的二少爷。刚才从医院一路陪他回来的冷峻的男人叫景鸢臣,是他的哥哥。
这里不再是大清天下,雍正王朝,而是21世纪。已经有两百多年悄悄的流逝了,那人,也早已仙逝了。
弘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灿若繁星的双眸,温玉粉透的唇瓣,白皙细腻的肌肤,与前一世的俊美无俦不同,这一世,面容清雅,神清骨秀。
人类的思想与科技的发展始终日新月异,距离封建帝国社会两百年后,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比如回来的路上,苏阳开的那个叫汽车的玩意儿,还有这个景氏豪宅…
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奇怪有趣的东西,只要坐上去,然后在车内按些什么按钮就能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而且车子里还很舒适,一点都不颠簸。
还有这屋子,到处是自己不熟悉,从未见过的摆设。弘时进来的时候环视了四周,只认得前厅里的那口深褐色的西洋钟,在养心殿的西暖阁内有口差不多的。西洋钟以每天二十四小时计时,并不像清朝以十二时辰计时。既然这里也有,想必现世也应该是按照洋人的计时方法度日。
弘时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东看看西摸摸。人嘛,对于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都充满了好奇,此时他也并不着急的去追究自己怎么忽的就身在此处了。看着桌上的台灯,弘时伸手在台灯上摸了摸,这玩意好,拨拉一下,就亮了,再拨拉一下,又灭了,甚至晚上都不消掌灯的。弘时连着拨拉了好几下才罢手,也许是想到它的用途了,嘴角往上勾了勾。然后又对着台灯边上的电脑愣了好一会,在确定自己摸索不出来什么之后直接无视它,转而去打量摆放在书房右边窗口处得那架钢琴。
那是他真正的哥哥景鸢臣在他初涉音乐时为他配备的一台兰博斯勒三角琴。纯白的烤漆面,泛着浅浅的珠光色。琴打开着,黑白琴键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射在钢琴上,看上去像为琴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更觉高雅。
弘时站立在钢琴面前,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一按,传入耳朵的是一个有着完美音色的单声符,深沉且悠扬。
大概弄明白这只是件乐器之后弘时又转身去翻书架上的书,清朝的字与现今的字大致相同,只是有些字也通其他的字,所以弘时基本上都能看懂。大部分又是有关音乐的书,弘时并不多感兴趣。上一世,先是因为皇阿玛的严厉要求,后来由于弘历的步步紧逼,他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来研究乐曲,附庸风雅。
又顺手翻到一本小册子,刚一打开弘时就愣住了……
小册子里贴着许多图片,图片上大多都是弘时,也就是景鸢词的身影。自己的样子怎么会在这小册子里?是谁画的?还画的这样小?画的真像…白色的三角琴在自己身侧闪着优雅的光,自己嘴角噙笑的立于琴边。再翻过一张…这个动作…要是这样摆两个时辰的话手不会酸么?弘时看着照片里景鸢词一身白色礼服,正高举奖杯谦虚的笑着。
弘时不由想到以前宫里的画师为主子画画像时总要求主子们尽量不要动,耗时颇长且结果只能说是不过不失,空有皮囊,并无神髓。哪像这画,传神之至,仿佛自己都能感受到他当时的开心。弘时心里立刻对这位不知名的画师看高几分,心中念着‘江山代有才人出’之类的,却不知这只是数码相机的功劳而已。
再看照片里的景鸢词,也就是今生的自己,眉清目秀,当真好看。弘时还是不能理解自己是如何来到这异世的,于是估摸着大约是转世了,只是没喝过那孟婆汤,走过那渡忘川,所以上一世的记忆未消。
上一世宫人们口中的三阿哥,性情乖张暴戾,面容阴柔邪魅。这一世的景鸢词风姿卓越,温和秀美。
弘时站立在贴在墙壁上的落地玻璃镜前,细细打量了这幅面孔,又和照片里的景鸢词一样摆出各种动作…他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自由真好,没有人在一旁监视自己的感觉真好!
翻到下一张照片,是景鸢臣和景鸢词一起照的。脑海里的景鸢臣,不,是哥哥一直都是冷肃寡言的。从早上把自己带回家到下午,他与自己好像只说了几句话,每句都精简的不超过十个字。自己的许多事情还是小苏告诉自己的。
他,与那人有些像,惜字如金。
好像习惯了哥哥面无表情的样子,所以看到照片上景鸢臣搂着自己脖子笑的开心的摸样,怔了一怔。这人笑起来,颇有些冰雪消融的味道。照片上的他们动作亲密,想来兄弟关系应该不错。
自己前世出生时没有哥哥,随后有了两个弟弟,只可惜后来为争大位,兄弟反目,阴谋算计,谁也饶不了谁,始终纠缠。自己与他们哪有什么兄弟情?小时候的那些情谊早就随着那些勾心斗角烟消云散了,加之弘历后来对他……如今,没有再生于天家,所以弘时想,哥哥对自己的好应该是情真意切的。
皇阿玛,他也曾那样笑过。在自己将杏仁酥塞进他口中时,在自己能在他面前完整的讲完一篇《礼运》时,在自己深夜做恶梦苦闹着要找他时。他还记得皇阿玛笑起来时的风采。那时候,自己也经常做些荒唐的事情惹那人发笑,因为那会他觉得,那人只要开心,前朝那些棘手的差事都可以迎刃而解。只是在有了弘历以后,那人就觉得以前能惹他发笑的荒唐事,是真的荒唐了,所以在自己再那样做的时候,渐渐地,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严厉的苛责与厌恶。
胤禛站在门口已经很久了,从弘时拨拉台灯到对着镜子做奇怪的动作,他都看见了。本来是上来叫他下去吃饭的,可却看到了他觉得古怪的一幕。他的弟弟景鸢词,好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或者说对现代不熟悉的人。记得将他从医院带上车,苏阳启动车子时他眼里的惊慌,随后对街上建设,人们穿着的不可思议,再有就是对家里物件摆设的好奇。
虽然他是失忆了,但胤禛后来通过电话问过院长。失忆在医学上被称为思觉失调,分为连续性失忆,选择性失忆,局部性失忆和全盘性失忆。而全盘性失忆只占其中3%,难道景鸢词就那么不幸,就是这3%?还是……
眼见景鸢词,也就是弘时又要沉思下去,胤禛颇感无奈的抬手敲了敲门。
“小词,下去吃饭!”
算计
因为景鸢词的事,胤禛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去银行。昨天已经与瑞华银行谈好了合作方案,也没什么事急着处理,于是便让苏阳早些回去了。张妈在厨房里备好饭菜后就上二阳台上晾衣服去了,所以饭桌上只剩胤禛和弘时四目相望。
“吃饭,张妈煮了你最爱吃的炒三丝和醋溜鱼片。”胤禛有着景鸢臣的记忆,并不因为和景鸢词单独相处而感到慌乱。
说着拿起筷子,却见弘时捧着饭碗在那里发愣。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人陪着自己吃饭了?又有多久没有人在意自己的口味了?自八叔去世,自己被圈禁后,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便再也找不回来了。还好,老天始终还是听到了上一世自己临终时许下的愿望:只愿生于平常家。
难不成失忆连饭都不会吃了?筷子都不记得拿了?见弘时老是发愣,胤禛不悦的皱起眉头,却没有再理他。
胤禛一个人自顾自的吃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句:“你真是我哥哥?”那声音清澈干净,也带着一丝隐隐的期盼。
食不言寝不语,胤禛之前是最重规矩的。吃饭吃了一半被人莫名搅了,心里本就不喜,再一听这话,立刻有让人跪到外头花园去清醒清醒的意思。这话在胤禛耳朵里听来就像弘历问他是不是自己阿玛一样愚蠢之极!朕也不想当你哥哥!
刚抬头准备说教一番,可在见到弘时表情时,只得讷讷的回了句‘当然是,快吃’。
当一个人同时带着希望与恳切的神情看着你,问你是不是他哥哥时,如果你不回答或者回答不是,都有些残忍?算了,他是自己这辈子的弟弟,又失忆了。怎么看都怪可怜的,就不要与一个病人计较那么多!胤禛闷闷的想。只是上一刻那人还三分难过七分委屈,下一刻却吃的这么欢,真的是病了?胤禛不禁疑惑道。
清朝时,满人只用两次膳。一次是早膳,在早晨七八点的时候,一次是午膳,约在下午两三点左右,晚上一般不用,若饿了就让伺候的宫女们多备点点心饽饽。
两人都袭着上一世的习惯,没吃多少。
此刻两人都坐在客厅宽敞舒适的沙发上,虽然身上都穿着宽松的居家服,但胤禛还是规规矩矩的端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的报纸。而弘时则斜倚着沙发,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弘时的性格是很随和的,比较任性,心肠也软,基本上是良善的。可是无论什么,都是经过比较才显现出好坏。他的这些性格本来不是缺点,可与弘历的一对比,即刻就变成了缺点。
弘历谨慎小心,谦恭有礼,有有手段,明显的更得胤禛欢心,更适合成为储君。
胤禛久居深宫,又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环境中长大,已经早分不清是随性而为好还是刻意为之好。
这一世,没有那么复杂的背景,弘时觉得,这回,要好好的活!以前,太在意那人的眼光,以及之后忙于争大位,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太累!以至于最后下场凄惨悲凉,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这辈子,要为自己,为弘时,为景鸢词好好地,尽兴的活一回。
客厅里好久没有声响。
胤禛深邃的目光越过手中的报纸看向弘时,轻轻道了一句:“你病刚好,不用陪我在这里坐着,要是觉得累就先上休息。”
弘时被打断了思绪,抬眼看他:“弟弟不累,不然,哥哥可以给我讲讲以前,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看见我书房里有好多奖杯,是给我的嘉奖么?”他的声音像潺潺流水一样清朗,语速不急不缓。
弘时刚开始看到橱窗里一排形状各异的,被擦拭的一尘不染的奖杯时,着实好奇这是干什么用的,后来看见奖杯底座的字才知道。顾名思义,应该是自己表现好,所以奖给自己,以示鼓励的。
胤禛闻言放下报纸,沉沉又不乏磁性的声音传入弘时的耳朵。
“是你拿的。你从小就喜欢音乐,那些奖杯都是你参加钢琴比赛得的。你之前被维也纳音乐大学录取了,主修钢琴。”
弘时端正了坐姿:“钢琴?是我书房里白色的那个?”
胤禛点点头,想了想问:“你…还记得弹钢琴么?”景鸢词从小就爱钢琴,他演奏出来的曲子浪漫悠扬,或许他能通过钢琴想起什么。
“不记得。”不是不记得,是根本就不知道。“那你刚才说的维也纳是什么?”
“不是什么,只是一个地名。”
“还有呢?”弘时接着问。
“还有什么?”胤禛不解。还有什么?
弘时看着胤禛:“以前的我啊,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我们的阿…父母呢?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么?”
“恩,”胤禛道:“你只有我一个亲人了。爸妈去世了。”
随即胤禛对他阐述了景鸢臣记忆中的景鸢词,不说不觉得,说完以后胤禛猛然发现之前一直被当做纯良的小白兔的景鸢词,其实是一头可恶的大灰狼。只要景鸢臣惹到了他,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结果都被报复了还不知道。
景鸢臣喜欢景鸢词,看他开心就比什么都好,压根没觉得自己被设计了。可胤禛是什么人啊?心机暗嵌的雍亲王,圣祖爷的四阿哥啊!从小就与那些人精混在一起,要说陷害设计玩心眼耍手段,恐怕对方还在酝酿就被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将对方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了。
现在一回想就发现不对劲了。瑕疵必报是四爷良好性格的其中之一。
“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回到学校里怎么办?”胤禛顿时有了想法。
弘时浅浅叹了口气。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了,做什么都不方便,其实什么也都做不了。
“这样…”胤禛勾了勾唇角,一抹无人察觉的笑意在他冷肃的脸上漾开:“明天我让小苏给你找个老师,把你之前落下的都补回来。”
“补回来?”弘时疑惑的看向他。补什么?
“你的钢琴,你的英语还有一些生活常识。”
弘时诧异的提高了音调:“你是说重新找人教我?”爷又不是智力有问题,这话说得,生活常识要人教么?
“恩”。胤禛看了看表,到了财经新闻的点了。他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顺手抓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打开的那一刹,弘时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往胤禛身边扑去,口中大喊:“何方神圣?速速现形”!
胤禛还来不及反应,胸口就被撞的生疼。
额上的青筋挑了挑,心想明天要让靳贤‘费心’的教教这小子。突然就这么扑过来,吓朕一跳。不知道胸口青了没有。
上课
胤禛给弘时找的老师名叫靳贤,厦大的研究生导师。今年三十岁,幽默开朗。
苏阳将人领进来的时候,弘时刚好吃完早餐。
胤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