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个特务似的盯着你,防不胜防!
“我自个儿买的,您怎么知道我买围脖了。”“你什么我不知道,你戴那么招眼的东西,人家早就告诉我了。那围脖挺贵的,你哪来的钱?”“我攒的。”“攒的?”“您跟我爸给我的早点钱攒的。”“以后不许戴那东西出去,太招眼了,好多人都跟我说你那围脖。”“我戴我的围脖招谁惹谁了,管得着吗,怎么叫招眼啊。”“怎么管不着,我是你妈,我不管你谁管,再说你戴不好看。你皮肤黑,戴浅色儿的好看。”“妈,您是不是瞅我不顺眼啊,我大姐也不白,可她戴什么您都不管,怎么一搁我这您就话那么多,您就是偏心向着我大姐。”
齐新顺在一旁半天没吭声,这会儿对怡娜说:“三儿,不是不叫你出去,现在外面很乱,出去不安全,社会上净是些不三不四的人,你涉世不深,我们怕你吃亏。过些日子爸给你联系一下,去当兵去。这段时间你最好在家呆着,再说你现在是院领导的孩子,要注意影响,现在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咱呢,你要是有什么事,人家不说别的,就说是我们当家长的管教不严,看我们的笑话。”“爸我知道。”怡娜不想跟他们多说,只是应付地点点头。
怡娜上了楼,进了她和鸣娜的房间。
鸣娜已经出院一段时间,怡娜进屋的时候,她正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地百~万\小!说。那次遭遇给她的右眼留下了很明显的疤痕。鸣娜好像并不太在意这一切,出来进去还像原来一样,照旧挺胸抬头,只是她比原来更加沉默,经常一人在屋里百~万\小!说,家里人不叫她,她不下楼。
马容英为这个女儿都快愁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一想起来她就心痛,一想起来她就恨得牙痒。她一直惦记着要找杜品英那小子算账,可是听说那小子考上大学了,后来再打听,说是下乡参加四清去了,现在在哪都不清楚。
文革刚开始的时候,她整治过林兰几次,即使是这样,她仍然不解气,依着她的脾气,早就把林兰还有她那个混蛋小子千刀万剐了。
一想起这事来她就恨齐新顺。为了当官,连女儿都可以不要,还算个男人吗?还算是个父亲吗?可是现在这样的话当着齐新顺越来越说不出口。文革开始到现在,齐新顺一步一个台阶,从学院“文革领导小组”组长到如今的学院革委会主任,越来越有权势,那套让她垂涎已久的上校级别的单元房子算什么,他们直接搬进了学院的将军楼。
将军楼啊!
她马容英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实现了!
搬家那天马容英坐在她家的厨房里抱着个暖瓶半天都没动。直到后勤部的人上来催她,她才如梦初醒。
下楼后,她看见坐在小车里的齐新顺。齐新顺见她下来,翻腕看看手表,很不耐烦地说:“你在上面磨蹭什么呢?我一会儿还有个会呢,快点。”
看着丈夫神气的样子,马容英突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眼前的丈夫是不真实的,搬进将军楼是不真实的,那将来她这个老婆还是不是真实的?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马容英已经有了危机感。
学院成立了思想宣传队,齐新顺出身宣传队员,自然而然主抓宣传队的工作。马容英由此开始觉得危机四伏。
思想宣传队自然要出去演出,带队的总是齐新顺。走到哪里,照相是免不了的,马容英的嗅觉十分敏锐,她能从那些围绕齐新顺站着的众多的女演员中挑选出她认为最危险的人来。
知夫莫若妻。
马容英深知丈夫的喜好,所以她自然而然把眼光对准那些身材修长丰腴,面容姣好的女孩。
所有的像片上总有一个女孩,所有的像片上她都是一成不变地紧挨或者说是紧贴马主任站着。女孩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符合齐新顺择偶标准,关键是这个小妮子总是一成不变面带迷人的笑,那笑容让马容英看着起疑起腻。马容英觉得那女孩身上颇有些自己当年的影子。
她知道那女孩叫顾丽丽,是个城市兵,南方人,是学院电话班的接线员,因为嗓子不错,扮相又好,是宣传队的台柱子,演样板戏《红灯记》里的铁梅和《智取威虎山》里的小常宝。
马容英还知道齐新顺经常亲自观摩宣传队的彩排,亲自指导顾丽丽的身段和唱腔。
她还知道那小妮子不光长得甜,嘴也甜,花言巧语哄得齐新顺披个军大衣在宣传队的排练厅正襟危坐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她仔细端详那女孩,端详她胸前那两驼子高耸的和翘起的,看她那双眼角微微吊起的丹凤眼,想象自己的男人怎样抚摸这个女孩成熟的身体,在这个女孩身上泄他还不太老的男人该死的热力。
这一切我曾经也拥有!马容英心里不由得翻江倒海。我也有过明亮的眼睛,高耸的胸脯和娇艳的容貌,甚至比这妮子漂亮多少倍。那时环境艰苦,又不兴打扮,那时的漂亮才是真的漂亮。那时候多少男人追求我,托人或是直接向我表白爱意,其中还有个副军级干部呢。
马容英一想起那段辉煌的往事,激动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可她马上就泄了气,可我后来怎么就看上这个其貌不扬的齐新顺齐小辫子了呢。他不就会写几爱情酸诗,还有把子力气吗?一想起他的有力的搂抱,马容英就有点失魂落魄着不住劲了,都怪自己当时意志太薄弱了,没被这个男人搂上几次,就彻底投降了。
结婚以后,齐新顺不再搂抱她。记得有一次他俩上床以后,齐新顺单刀直入连个序曲都没有就要开始,马容英身子拧了几下,终于忍不住说:“你搂搂我。”说完她就后悔了,齐新顺装作没听见,问了句:“你说什么?”那天晚上马容英动作僵硬,一点也不配合,整得齐新顺索然无味,完事以后,他说:“你现在怎么一点都没有?”说完翻过身去就睡了。马容英恨恨地想,光跟我要,你的到哪去了!
三十一 春去也,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二十年过去了,马容英老了,老得她都不愿照镜子,不愿照相了。当年闻名全军的宣传队一枝花马容英,现在只剩下越来越干瘪的胸脯、松弛的皮肤和耷拉的眼角。嗓门倒是没变,越老嗓门越大,同样长大的还有一双脚,原先穿36的鞋,现在连38码的都快穿不进去了。齐新顺别说搂她,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了。
为了引起男人的注意,马容英偷偷找来莎娜的口红。那是莎娜在宣传队上台演出用的。那是一个崇尚红色的年代,但是红色绝对不会往脸上或是嘴唇上抹,抹在那些地方,会被人称作资产阶级思想意识,会被人看作是妖精。那样的举动太出格,连想都不敢想,除非她是疯子。上台演出的女孩子们,下台后都迟迟不愿卸妆,因为她们看见自己化了妆的模样真的是非常好看。马容英也知道抹了口红会很娇艳,很好看。
她把口红重重地涂抹在嘴唇上,最后还不忘在两腮涂抹了一点红色。化过妆的马容英照了照镜子。她都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有仔细照过镜子了。她突然现化过妆的她脸白了,皮肤好像也细腻了许多,眼睛一下子水汪汪的增添了不少神韵。真是太神奇了,这么个小东西一下子就把人的面目都改变了。马容英看着那管口红了会儿呆,然后又在黄的牙齿上抹上厚厚的牙膏,再用手指把两个眼角轻轻拉上去,耷拉的眼皮拉起来了,露出了一对漂亮的双眼皮。马容英对着镜子微笑,镜子里的那个女人既熟悉又陌生,这让她突然想起一个在她的生活中很陌生的词:嫣然一笑。嫣然是什么马容英不知道,反正肯定是很好看地笑的意思,因为马容英觉得那个“嫣”字不好写却既好看又好听,因为她觉得此时她的微笑如果不用这个词比喻,那就在没有更准确恰当的词了。镜子里“嫣然一笑”的她好像突然年轻了不少,仿佛倒退回去了十几年。这么一来她对自己突然又有了信心。我才四十多岁,还不算老,我年轻时就是有名的美人,要不然我生的闺女怎么个个漂亮呢。人还是要收拾,我出门当然不能打扮成这样,我就在家化妆,反正又没人看见,我就是给他看的,我就不信我化妆成这样他会不看我,不注意我。
晚上吃饭时齐新顺回来了,和他一起进门的还有老四海娜。海娜和她妈打了个照面第一个看见了母亲的变异,禁不住吓了一跳,一下就喊起来:“妈,你的嘴唇怎么了?怎么那么红啊?”她这一喊,全家人都转过头来看她,一时间马容英觉得自己就像个马戏团的小丑。最让她受不了的是齐新顺的眼光,有惊诧,有疑惑,还有鄙夷。所有的心思清清楚楚写在他的脸上,齐新顺哼哼了一声,说了句:“神经病!”转身走了。海娜又喊:“妈,您是不是偷我大姐的口红了?我大姐昨晚找了半天没找着,还怀疑是我拿的呢。妈您抹那玩意儿干吗,难看死了,跟吃了死耗子似的。”马容英的脸红了,她看见齐新顺不在屋里,就小声问海娜:“四儿,你跟妈说实话,我这么着是不是好看些?”海娜疑惑地看了看她,嘴角一撇,说:“妈,您化妆可能是比原先好看了,可我怎么看着别扭啊,怎么别扭我说不上,感觉是不像我妈了。”马容英听了神情黯然,她躲进厕所,用毛巾把嘴唇使劲擦了又擦,再照镜子,镜子里的她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苍老、疲惫,沮丧。
她想起了林兰,那个女人好像还比她大一岁,可是说实在话她看上去好像没我显老。人家说男人是女人美丽的源泉,或者说爱情是女人年轻的源泉,反正不管是什么,就是女人不能离开男人,离开了,就像鱼儿离开了水瓜儿离开了秧,肯定要蔫了。是不是那个臭女人有了野男人了,要不怎么会越活还越滋润了呢。马容英愤愤地想。
马容英第一次冷静下来,公正客观地审视打量自己―两只手就像搓衣板,脚后跟的老皮能把袜子刮出线来,脸皱的像只风干的桔子,说来说去,我就是因为没了男人的疼,才落得这般模样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心慌意冷的马容英从厕所里出来。表面上她早已恢复了平静,其实她心里比往常更加怨恨齐新顺,更加仇恨那些她认为和她男人有瓜葛的“问题”女人。
她管顾丽丽叫狐狸精,用火柴将所有照片上狐狸精的眼睛全部戳瞎,一边戳一边还解恨地骂道:“下三烂的东西,我叫你笑,我叫你再笑!”
她开始不停地往总机打电话,没多久她就可以辨别出顾丽丽的声音,她觉得这个狐狸精就是用这样娇滴滴的声音来迷惑像齐新顺这样的有权势的半老男人。
“请问您要接哪里?”对方嗲声嗲气不慌不忙总是一样的腔调和语气。
只要是顾丽丽接电话,马容英总是难以压抑心中的怒火,“我要接哪里?你管我要接哪里?”马容英的回答气势汹汹。
对方沉默。然后声音放大一些又问:“请问您要接哪里?”“我要接齐主任的家。”对方沉默。“你没听见吗?我要接齐新顺的家!”“对不起,您这里就是齐主任的家,请问您要接哪里?”“我就要接齐新顺的家。你说他家占线,谁占着呢啊?那你不会把他的拔出来,把我的插进去?”说完这句她深思熟虑了一夜的下流调侃语言,马容英自以为得计,高兴得头上一个劲冒汗肝儿都直颤。果然对方沉默几秒不语,“如果您没有事情,请您等会儿再打……”“什么叫如果我没有别的事,啊?什么叫我没有别的事情,你竟然敢这么说话!我告诉你我就要接齐新顺的家!”马容英一听对方的话顿时像抓住把柄一样来了劲,声音放大不依不饶穷追到底。对方索性也来装傻,继续问:“请问您要接哪里?”好啊,妈了个x的,你个小浪蹄子跟我这装她妈孙子来了。“接,接你娘的蛋!你个不要脸的x怂玩意儿!”对方沉默几秒钟后,把电话挂断。
马容英立即又把电话打过去。“刚才是谁?是谁挂断我的电话的?我还没有接通呢,为什么要挂断我的电话?!简直胆大包天。啊?竟然敢挂断我的电话!我要找你们领导,叫你们领导来听电话。”电话班班长来了,马容英嫌对方官小,“你是干什么啊?是班长?班长顶个屁!班长解决不了问题,去叫你们最高领导过来!”一顿臭骂,对方招架不了,换来了通讯排长。排长不停地道歉,马容英直起嗓子喊:“你们是怎么管教你们的战士的,态度那么差,而且接电话就接电话吧,把个声音搞得那么娇滴滴的干什么,不光是声音小像蚊子叫,简直就是在撒娇!我是个女的她都这样,我要是男的,听她那声音还不得坐到人家怀里去了。这哪里是解放军战士,完全是资产阶级臭小姐的腔调,在接线班这么重要的无产阶级阵地放了这么个玩意儿,叫人以为我们这是国民党的广播电台,以为她是哪个电台的‘喇叭花’呢。赶紧把那个人给换了,换哪去我不管,反正得换了,对,叫她到食堂去,不是去帮厨,是去那做饭、打扫卫生!实在没法处理就叫她滚蛋,从哪来滚回哪去,这种人出身不会好,我就知道,出身好的人谁会学着这么讲话,捏着鼻子装腔作势拿腔作调!她那叫人吗,整个就是个狐狸精!”马容英脸胀得通红激动得屁都打出来了,冲着电话筒子歇斯底里一通乱喊过后,觉得心里那股子闷气还是倒不顺。那边通讯排长一口一个“是是是,”一口一个“长”,一口一个“一定检讨,一定照办。”直叫得马容英从里到外都舒坦了,气喘匀乎了,才把电话撂下。
三十二 我立马可以废了你!
当天晚上齐新顺回来就吊了个脸。
“谁叫你打电话到电话班胡闹的?简直是泼妇!胡搅蛮缠!”“唉呦,生气啦?你是怎么知道我给电话班打电话的?电话班的办事效率够快的啊,怎么这么快就反映到你这一级领导那去了?”“这你别管,我就是警告你,不许再胡闹!”“我怎么胡闹了?电话班的小妖精不给我转接电话,还摔我的电话,我还不能找他们领导反映了吗?我这是为你着想,我是领导家属,我打电话就代表领导打电话,她摔我的电话就等于摔院领导的电话,那还了得,那不是蹬鼻子上脸吗,你就愿意叫别人骑头上拉屎?”马容英见齐新顺不再吭声,更加得意洋洋。
丈夫不生气还罢,他这么一生气,马容英更认为自己的判断真是太英明了。
这么快他就知道啦?
这就对了!我才这么试了一下,他就急成这个样子,这说明什么,这不就说明他和那个狐狸精有一腿吗。
肯定是那个小妖精挨了骂以后跑去跟他说的,马容英都能想像得到顾丽丽和她男人闹的样子。更让马容英不满意的是齐新顺。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你老婆,我不就骂了那个x怂两句吗,你至于就心疼成这个样子,回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冲我火,马容英一想就觉得窝火。
看着男人保养得很好的脸,马容英想起女人的三件法宝: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就要闹给你看,把你闹死,闹的你一天筋疲力尽,看你还有力气去找什么马蚤女人!但是转念一想,对付齐新顺很显然这三件法宝一件也行不通,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怕她闹,他可不比从前了,如今的齐新顺有权有势,周围美女如云,想蹬她这个黄脸婆还不是易如反掌。你这一闹,正好授人把柄,你是我老婆怎么样,我立马可以废了你,叫你这个老婆变成“前老婆”!
马容英权衡再三觉得唯一可以称为优势的是她是五个孩子的母亲,而且这五个女儿个个是他齐新顺的心头肉,如果他要是跟我离婚,我就拿这几个孩子说事,孩子我一个都不放,全都笼络在我的身边,他想要一个走,没门!
可转念一想,好像事情又不是那么简单,孩子都大了,迟早都得离开他们,想要把她们拴在身边,那是不可能的。
她想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女儿们的意见,可她张不了那个口。
我怎么问啊?说我要和你们的爸爸离婚,你们会跟谁?那几个女儿还不得笑死。这年头哪有离婚的啊,在孩子们的眼里,离婚就是大逆不道,就是作风败坏,再说爸爸刚当上院领导,怎么会跟您离婚呢,您又为什么要跟他离婚呢?您脑子没病吧?您这好日子可刚刚开始啊,您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作(zuo)事嘛!
可是马容英又不愿意就这么下去,一天盯着男人,明明知道他想的是别的女人,还要装作不知道,这事别人能忍,我可做不到!
别看马容英在外面咋咋呼呼,其实她有点怕她丈夫。她知道齐新顺阴毒,有内功。
我要是不闹,他还会给我留着面子,因为我不管怎样还是孩子们的母亲,还是他的家属,我要是闹起来,那他可有的是整治我的本事,他收拾起我来还不是得心应手易如反掌。还是那句话,知夫莫若妻!
这事还不能跟任何人商量。她马容英再没有脑子她也知道,只要跟人家一提这事,十个有二十个幸灾乐祸看热闹(还有她们的亲戚朋友)。连孩子们都不能说,在她们眼里,我这个妈就是她们不花钱的保姆。你只要把饭做好,衣服洗干净就成,至于你心里的痛苦和难处,她们才不管,不仅不管,没准还觉得我是个有福不会享没事找事自寻烦恼的傻子。
马容英决心慢慢来,我总会找到机会收拾那个不要脸的小妮子的!这世界上恐怕还没有我马容英收拾不了的女人,不就是个小丫头吗,等着瞧吧。小妖精那边老实了,男人这边自然会老实,她自己对自己说。
一时间马容英觉得自己是很有谋略的一个女人。
男人佩服的不是漂亮的女人,也不是会做饭洗衣收拾家的女人,而是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做事不显山不露水,不声张虚事,不急躁不矫情,但是凭着自己的智慧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改变男人,改变周围环境,甚至改变整个世界。这样的女人让男人服帖、敬佩,甚至是敬畏。比如武则天,死了以后余威犹存,死了上千年以后,人们说起来仍然心存敬畏。老百姓讲话:还是人家有本事,要不然怎么能治得住那么多男人哪。
当然我不能跟人家武则天比了,人家那是治天下。我不指望治天下,治天下干什么,天下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想对付自己的男人,让他别一天鬼迷心窍,别那么不开眼,见着漂亮女人就腰酸腿软迈不开步走不动路。
策略,重要的是要赶快改变策略。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马容英开始努力改变自己的形象,除了把看家的本事拿出来,给男人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外,她开始注重收拾打扮。出门拿包不再在手里提着肩上背着,而是学别人挎在肘弯里,手臂一直端着,端的不舒服不得劲也得端着,那叫拿势。脚上不穿布鞋改穿皮鞋,皮鞋买了好几年,有点小,穿着有一点挤脚,尽管这样做脚受委屈,脚后跟都磨破了,血和袜子沾在一起,浑身不得劲有点累,但这算不了什么,要想漂亮体面就得咬牙挺住付出点代价我这点算啥。她在家说话尽量柔声细语吐字文明不说脏话,说话还学着顾丽丽带点南方口音的嘶嘶声。晚上睡觉前破天荒地开始刷牙,翻身也变得小心翼翼,她怕吵醒丈夫,让他不耐烦。
过去每天早上一起床,马容英都要在被窝里放一个大屁,声音之大,震得棕床微颤,放了这个屁,她还要闻闻味,辨出前一日所吃五谷杂粮已经全部从食道到胃再经大肠到小肠到直肠最后经肛门顺利完成了由粮食变粪便的过程自上而下找着了出气口。打响一天中的头一屁马容英顿时感觉轻气上升浊气下降,神清气爽一天都倍儿有精神。可是她现在不敢了,尽管齐新顺也放屁,但人家是爷们儿,放大屁那叫豪爽气派,可我不行,女人家家的,放屁成何体统,快憋着到厕所放去吧。再说马容英逐渐悟出只有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人老珠黄的女人才会放出这等不雅的大屁的浅显道理。文明淑女一般不放屁,就是放屁也是温文尔雅细声细气的。想当初刚结婚的时候,马容英憋屁憋得难受,两人干那事的时候,还得兜着屁,叫她感到十分的不爽。晚上睡着以后,遂放松了警惕,在床上放了一个舒服的响屁。放过之后她就醒了,觉得很不好意思,心说但愿齐新顺睡着了。她听见齐新顺翻了个身,心想坏了,他没睡着。黑暗之中马容英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问他:“把你惊着啦?”齐新顺迷迷糊糊说了一句话,直到现在马容英都忘不了。他说:“我一直以为女的不放屁呢。”说完翻过身后脑勺对着她也回敬她一个大屁。也就是从那时起,马容英觉得她在丈夫心目中的那点美好的神秘感随着这个响屁丧失殆尽。
憋屁憋得马容英难受,不爽气。到厕所也不能一下放出来,因为厕所离卧室近,她得一点点像拉二胡似的文诹诹的把那点气抖出来。马容英心里真是很不舒坦,什么叫家?放屁打嗝打喷嚏打哈欠抠牙抠脚丫都自在随意无所顾忌的地方才叫家,放屁都不痛快,那还叫家吗?!
三十三 不争待遇,争权利
齐新顺回家越来越晚,话越来越少。马容英不怕齐新顺跟她吵架,不怕他骂她,就怕他不吭声。在他的眼里,自己就像个玻璃人,是透明的。吃饭时马容英端盘子时有意把盘子使劲往桌子上一敦,盘子里的汤溅出来了,洒在桌子上。要是以往齐新顺早就骂开了,可是现在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你爱洒不洒,关我屁事。她把椅子拖来拖去,椅子“吱吱吱”响的让她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她用余光观察丈夫,齐新顺连往她这边看都不看一下,就跟没听见一样,还是不理她。过去马容英和丈夫说话,根本不用过脑子,甭管什么话题,拣起来就说,一般齐新顺不搭话,但是她知道他在听,碰到男人感兴趣的事,齐新顺会抬头看看她,这时的马容英赶紧把刚才的话添油加醋地重说一遍,然后盯住他看他的反映,男人在思索,把她刚才的话在心里咀嚼,于是马容英心里很高兴,觉得自己拿出来的话题很有价值,说的很有水平最起码男人不会骂她是说废话,她的话就算没白说。可是现在和齐新顺说话很费劲,因为不管她说什么,对方都是冷漠和厌烦的态度,那神情很明显就在告诉她,扯淡,你说的都是废话!
就在这天下午,马容英突然想出一个极好的话题,这也是自打搬进将军楼以后困扰她很长时间的事情。
齐新顺回来了,照常换了拖鞋准备进屋。马容英迎上来,问了句:“回来啦?”齐新顺只是哼哼了一声算是回答。马容英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包,那一刻,她现齐新顺本能地把手往回一抽,但马容英还是一把将包抢在手里。
包,递给了她,但是齐新顺还是往屋里走,根本没理睬马容英。“唉,有个事,我怎么就不明白。”马容英看着齐新顺说。她看见齐新顺站住了脚,但是没有回头。她知道男人在听她讲话,就赶紧清清喉咙说:“怎么咱们家没有警卫员和保姆,这院子里的其他人家都有啊。”她看齐新顺站在原地没动,就赶紧又添了一句:“我昨天去马副院长家借水拔子,看见他家厨房有两个碗柜,我问他家保姆,她说她进这家就有两个碗柜。可咱家为啥只有一个,还是旧的。说起来姓马的还是副院长,咱们还是正的不是?”“这种事你还问我干吗,直接去找后勤部不就完了吗?”“我怎么找后勤部啊,我一个家属,去问人家碗柜的事,人家会理我吗,你问不是有分量嘛。马副院长家打牛奶都是警卫员,咱们家什么都是我干,说起来都是这院长院子出去的,可是我得跟人家的警卫员一起排队打牛奶。”话说到这,马容英有点动了情,话语间不由得带了点哭腔。“还有呢,我原先听说这院的人家里都有个副食本,跟咱们那个不一样,我昨天才算见到了,还真有那么个东西,不大,就这么大。”马容英用手比划着,“咱们那个是黄|色的,人家是蓝色的,比我们那个小点。你的粮食关系在食堂,所以你的那点部队补助的粮油咱家沾不上光,我们娘儿几个的粮食和副食关系就在粮店,定量和地方上的老百姓没什么两样。所以别看咱们家住在这将军楼了,吃的还和原来差不多。人家那本别看不大,特实惠,上面的东西可不少,光油一个月就多半斤呢。叫我生气的是那家的保姆,拿着那么个破本显摆什么啊,人家那话里有话……”齐新顺转过头来,看着马容英,马容英眼角瞥着齐新顺,嘴里学着那保姆的口气说:“这才是真正的‘高干本’呢。”把我气的,水拔子也没借就回来了。”
听了这话齐新顺好像动了心,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马容英,然后坐到沙旁,拿起电话。马容英一看他拿起电话,耳朵就竖了起来,她想听听是哪个接线员接的电话,可是一点也听不到。齐新顺身子坐的笔直,口气也是带着官腔:“给我接后勤部李部长家。”电话接通了,齐新顺一点不客气,叫李部长第二天立即派警卫员和保姆来,而且马上按照院领导的待遇规格给他家配备家具和其他物质供应。
放下电话,齐新顺一边脱外套一边说:“明天后勤部就派人来,以后像打牛奶的事你不要去了,有保姆呢。再有以后家里要进外人,你说话要注意些,别什么都说。”马容英心里高兴,急忙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就知道这事非得你出马。自打搬进这个院子我心里就犯嘀咕,怎么那些人家有的我们家都没有啊。都是些走资派,都被打到了,还有什么资格用警卫员,还有保姆。他们家的孩子上学都是警卫员送,谱大的很。而且后勤部那帮家伙有问题,明明知道我们家没有警卫员,就装作不知道,这分明是门缝里瞧人,把人往扁里看嘛。我看是那些人嫉妒,看见咱们搬家,他们心里有气,有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看见齐新顺没有反映,马容英又说:“我这几天出门,只要是碰见咱们原来楼里的住户,那帮子人见我都没好气儿,说话都带刺的。那个张惠英见了我酸溜溜地打老远就喊:‘呦,快看哪,这不是咱们的院长夫人来了吗。’我没理她,小人!看不得别人……”齐新顺打断她的话,说:“这事我早就想到了,按理说我不应该出这个面的,可是现在看来不说不行。我给那帮家伙不轻易打电话,打电话就要叫他们知道分量。我们既然住进这个院子,待遇就必须和别人家一样,甚至还要比他们高,当然我们不是争什么待遇,而是一种权利,应有的权利。”齐新顺说到这停住了,后面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那就是:“被承认的权利。”
齐新顺并不在意马容英买牛奶排不排队,也不太在意什么副食本上的那半斤油,在他看来,只要“革命”成功,这些东西根本用不着他操心,理所应当是该给他送上门来的。他在意的是别人怎么看他老婆排队这件事。在这上面可不能摆什么高姿态,而是该争的就要争,决不能让!警卫员和保姆他都要,不是因为家里需要,而是职位需要,那是一种标志,权利和地位的标志。他决不允许别人看他齐新顺是暴户,他要让别人看他是和院子里那些家伙一样平起平坐的院领导。
三十四 要对运动做深入细致的研究
当初真应该把那些家伙都赶到小平房里去住。
军队不像地方,人被打成走资派,全家人被撵到平房去住。军队这帮家伙再怎么斗,还照样住在好房子里,甚至警卫员和保姆一样也不能少。
这就是革命不彻底!齐新顺愤愤地想。
军队要比地方复杂得多,水也深得多。表面上看这些家伙被打倒了,实际上一个个僵而不死,蠢蠢欲动。军队里的裙带关系更加紧密牢固,好像一张大网,自上而下方方面面角角落落全是关系网。别看这帮家伙在这挨斗,他们只要往下面野战部队一钻,你根本别想找到他们。哪个老家伙在下面没有一把子铁杆老战友、老部下啊。这和过去土匪结拜把子兄弟拉山头有什么区别,还是土匪习气不改。就说那个马副院长马玉龙,长征前就是响当当红军主力红一方面军的连长,亲自见证了朱德和井冈山会师。跟着朱德、周恩来参加过四次反围剿,是一名作战骁勇的勇将,又从江西瑞金一步不落长征到陕北,在学院里所有领导里他的资格最老。要不是因为大老粗没有文化,脾气直口无遮拦得罪不少人,36年延安肃反的时候差点被活埋了。要不然凭他的资历,五五年混个上将没有一点问题。马玉龙在部队里树大根深枝繁叶茂,人家这边挨着斗,那边不知道哪个部队的参谋干事开着小车就把人家的儿子、女儿接去当兵了,而且竟然还是什么“专项”指标,就是指定了要某个人,其他人不招,人家就这么牛逼,你有什么办法!
齐新顺开批斗会头疼的就是这帮老家伙。批斗会成了他们的摆功会。马玉龙在批斗会上最不老实,毫无惧色,张口就骂,活脱一个军阀土匪的形象。上次老马站在批斗会场,竟然把上衣脱了,给在场的官兵讲他身上一个个伤疤的来历。竟然把那些人看的目瞪口呆,批斗会的性质完全改变了。齐新顺心里清楚,这种人在上面挨斗,下面坐着的那些人,一半是带着崇敬的心情,剩下的另一半还是带着敬仰的心情看着他。这些人说是在批斗走资派,其实是在那接受革命传统再教育。批斗了两次,批斗不下去了,齐新顺决定不再开这家伙的批斗会,与其说是在开老家伙的批斗会,还不如说他齐新顺在自取其辱。
还有那个张白冰,前两天东海舰队的人直接通知他儿子当兵。学院出面证明,这孩子的父亲有问题,他爸还在羁押审查期间,孩子不能当兵,可听说那孩子还是偷着走了。还鬼鬼祟祟的,没从北京上火车,坐汽车先到包头,那边有人接着,然后去了舰队基地。有人问齐新顺是不是把他抓回来,齐新顺摆摆手,我才不费那个劲呢。你就是找到部队,人家根本就不买你的账。一口咬定没这个人,你有什么办法。
齐新顺也想来个痛快的,把这些人通通一棍子打倒算了,但是他不能这么硬干,他得笼络人心。他知道,和这些人比起来,他齐新顺的资历太浅,太没有根基。人家参加革命的时候,还没你呢。部队里最讲论资排辈,资历浅的人家根本不尿你。从红军到八路军、新四军,武官一说起来就是在哪个老帅手下参加过什么战役,几方面军或是几野的;文官说起来就是抗大几分校或者是鲁艺、华北联大的。像齐新顺这样半吊子文工团员出身,连个正经仗都没打过,就是靠写打油诗、活报剧起家,纯粹是野鸡二流子兵,谁会把他看在眼里,也就是这场文化大革命,使他这个不起眼的中校军衔、十三级行政级别的准高干摇身一变成了院领导。他要到下面的野战部队去,人家准定会用鼻孔或者是身体另一头出气的什么眼看他。
他老人家教导我们说:“当前运动的特点是什么?要有什么规律性?如何指导这次运动?这些都是实际问题。运动在展中,又有新的东西在前头,新的东西是层出不穷的,研究这个运动的全面及其展,是我们要时刻注意的大课题,如果有人对这些工作不作认真细致地研究,那他就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
齐新顺牢记伟大领袖的教诲,总是在琢磨他周围的事物的展动向,这已经成为他运动以来的一种习惯。
文革刚开始时,《十六条》规定文革是在各级党委的领导下进行,但是在1966年1o月5日,根据的建议,军委出指示,不让军队院校的党委领导文革。这个指示被转到全国,很快,全国就进入了“踢开党委闹革命”的时期。从此,文革进入了造反派“全面夺权”时期。“夺权”之后纷纷成立了“革命委员会”,取代了党委和政府。“革命委员会”由军队人员、经过检查符合标准的代表“革命干部”的老干部以及造反派头头三方面人员共同组成。这就是那个时代衍生出来的“新生事物”―“三结合”革委会。
造反派战胜了保皇派,冯菊生等人没有看清方向,站错了队,保错了人,学院最后还是让造反派掌了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