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军籍的军人
雪晴当兵的事情最近遭遇了阻力。父亲的老部下赵雷从沈阳来北京,到北进家来拜访。北进把赵雷请到自己的房间谈了雪晴的情况,恳请他帮忙。赵雷一挥手说:“招个把兵是小事,你等我把手头的事办完,我专门办你的事。那女孩家也是干部?部队的还是地方上的?”北进摇摇头。看着赵雷盯着他看,北进回答说:“她的出身不太好,是资本家。”“资本家?你说你找了个资本家的女孩?乱弹琴!那你爸妈知道吗?”“赵叔叔,我和她还不是朋友呢。”“那你费那么大的劲干什么啊。我敢保证你爸准保不知道这事。”北进说:“我爸他知道。”“知道?”赵雷瞪大眼睛问,“那他是什么意思?”“他说等到有机会。”“你爸见过那女孩吗?”“没有,我妈好像见过。”“北进啊,我看你这事你还是慎重一点好。当然你要是真的想要帮她,我会想办法。”“赵叔叔,我是真的想帮助她,那女孩的处境非常不好,现在唯一能够帮助她的只有我了,也就是说只有当兵这条路了。按理说,她是独子,可以留在北京,她的同学也有一些开始分配了,可是街道和学校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分配的话,不光她不能留在北京,还要去最艰苦的地方插队。真是不讲道理!可是她也没有办法。”“这事确实不好办了。”赵雷皱着眉头说:“要是光家庭出身不好,我还可以想象办法,听你这话,他们家被整的还挺厉害,那要是让别人知道,这帽子可扣大了。那女孩有什么特长没有?我是说非常过硬的特长,水平很高的,比如说曾经在什么乐团拉过琴,或者说是跳舞当领舞的。如果是这样的,还可以考虑。我们军区文工团招了一批特招团员。有两个出身就不好,父亲是右派,还有一个爷爷是地主。一个是拉小提琴的,另外一个是弹钢琴的。那个拉提琴的听说她爸爸还是中央乐团拉小提琴的。可是我跟你说啊北进,那两个孩子虽说招进来了,也有军装,可是到现在还没给他们领章帽徽,在队伍里站着可显眼了。那两个孩子挺要强,尤其是那个女的,拉练的时候,人都晕倒了,还是硬挺着,不让人把她往卫生队送。可那有什么用,照样没有军籍。我们就这个问题还研究过,那个孩子演出的时候拉提琴要坐第一把,不戴领章帽徽太扎眼。有人提议先借别人的让她戴上,但是马上遭到别人的反对,说这绝对是个原则问题。依我看,那俩孩子还不如不当这个兵,心理负担太重,处处低人一等。”“那不一样啊,在部队和插队还是不能比啊。”“是啊。可是谁能说将来怎么样啊。”“将来再说将来的话吧。赵叔叔,叫您为难了,您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我跟你说过了,如果是特招,想想办法应该没什么问题。”“她好像没有什么特长。”“北进你跟我说实话,你是真心想要帮那女孩?”北进肯定地点点头。“是。”“看来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子?你别笑,我还看不出来,不是真心喜欢,谁会下这么大功夫。”“那这样你看行不行。我听说有个部队医院最近要组建一个宣传队,招一批文艺兵,我跟他们院长很熟,你带着那个女孩去试试,我只能说试试。现在不是兴什么报幕的吗?你就叫她报幕,北京的女孩子报幕应该没什么问题,再加上形象好,可能还有希望吧。咱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北进心想北京各大军队文艺团体妈妈都认识人,怎么没听她说部队医院招文艺兵的事。又一想可能是这家医院第一次招文艺兵,不是正规的文艺团体,很有可能通过内部渠道招人,所以她不知道。北进急忙对赵雷说:“赵叔叔,谢谢您,真的谢谢您。”“你小子,你和你哥小时候我没少抱你们,为了给你上树摘老乡的酸枣,还让你爸把我批评过,说我违反纪律,你现在倒学会跟我客气了。”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雪晴一大早起来把衣服洗了,晾在院子里。然后拿把扫帚把院子打扫了一遍。扫到后院的夹壁墙时,雪晴看到地上一堆新翻开的土堆。那里面埋着一堆碎片―被打碎的像。雪晴的手慢下来,她盯住那片土堆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那里面埋了一颗定时炸弹,一颗随时要爆炸的定时炸弹。这些日子,这个土堆一直牵着她的心,她真怕包凯那帮人再来,带上一帮人来讨伐他们。打碎像可是滔天大罪,为了这,被打死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雪晴不愿意回忆那段往事,那段经历仿佛放过一千遍的拷贝,早已模糊不清。她只记得当时身边那个古旧的鱼缸,一只雕龙把手上残存的一点点金色―她过去从未注意过的金色。光可鉴人的黑色缸体闪烁斑驳,映出她变形扭曲的脸……
雪晴希望这段经历永远在她的记忆里消失。她不是个爱记仇的女孩,从来不理解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生信条,对于生的这一切,她感到茫然,不知道应该去怎样面对。她只感到羞辱和愤恨。
雪晴正在呆,志民进来了。
志民没有注意到雪晴的神色,对雪晴说:“你一人在那什么呆呢?”雪晴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志民想问她这两天北进来了没有,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他怕让雪晴觉得他特别介意谢北进。可是凭着一个男人的直觉,他觉得雪晴对北进的态度在悄悄改变,话语中时不时地提到北进。甚至多少还有些赞许的意味。“他算老几?!”志民在心里默默地想。不就仗着家里是军队大院的嘛。瞅着人家倒霉了,跑来安慰几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用猜都知道。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乘人之危”,对,就是这个意思!人家倒霉的时候你丫在哪呢?这会儿跑出来假惺惺了。关键是雪晴这个傻丫头还傻呵呵地跟着他转,真是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可是真的看着她吃亏,志民又不忍心。我今儿一定要跟她说了,省的到时候怪我没提醒她。志民琢磨那个当兵的假期快到日子了,到时候不用我说,他人一走,自然两人就分开了。想到这,志民的心里又轻松了不少。“你怎么一大早扫起院子了,我来。”说着接过雪晴手里的扫帚。“已经扫完了。我得给我妈买早点去。”“我都买好了。”志民抬了一下手,雪晴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个网兜。“干嘛呀,老麻烦你,我早上起的早又没事。”听了这话志民心里有点不高兴。“咱们谁跟谁,你还跟我客气。”雪晴听了这话微微一愣,笑着说:“我不是客气,我是想为了我们家的事没少给你们家添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要是照以往,雪晴说这话志民可能还不太在意,可是今天她说这话好像话中有话。那意思是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得分清楚。想到这,志民连想都没想一句话就蹦了出来:“嗨,你们家麻烦我们的还少吗,不在这一点……”话没说完,志民一下停住了,他看雪晴的脸色不太好看,一下子后悔莫及。我怎么这么混呢,说这些没滋没味的话干什么,雪晴现在敏感得很,肯定要多想了。他急忙解释说:“雪晴,你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咱们两家多少年的关系了,你老那么客气干什么,也不是说你客气,是说你总跟我见外,咱们两家……”真是越描越黑,志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雪晴笑着说:“没什么,志民哥。”说完转身撮地上的垃圾。
三十一 叫志红跟着去我才放心
志民把早点放到纜|乳|芟拢惶罚醇苯呓鹤印v久褚患苯兔缓闷实溃骸澳愀陕鹄戳耍克心憬戳耍俊北苯醋潘膊皇救酰匚室痪洌骸澳愀陕鹄蠢玻俊敝久褚皇彼挡怀龌袄础k笊暗溃骸把┣纾庥捅拍陌。磕愀辖裟酶雠套永础!碧腔暗目谄褪钦飧鲈鹤拥闹魅恕q┣缢担骸爸久窀纾惴拍前桑依础!彼吹秸驹谠鹤又醒氲谋苯挥傻梦12α艘幌拢担骸澳憷蠢玻俊薄袄蠢病!北苯醇┣绯约盒ΓΩ咝恕>妥吖矗担骸澳闫鸬猛u纭!敝久裨谝慌钥吹窖┣绯苯Γ淮蛞淮矗暗溃骸澳阍趺椿拐灸前。炖闯园。辉绲愣剂沽恕!毖┣缁卮鹆艘簧萑ハ词郑鹤永锸o铝礁瞿腥恕?br />
“你以后少往这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志民气势汹汹地说。“是吗?我倒奇怪了,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进这个院子。再说你知道我该来不该来什么地方吗?”“我当然有资格,我是从小在这个院子长大的。我妈是……”看着谢北进看着自己,志民一时说不出话来,“反正这个院子就像我自己的家一样。”“是啊,就‘像是自己家一样’,可不还不是自己家吗?你怎么老爱把自己当这个院子的主人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北进一步不让,咄咄逼人,把志民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你管得着吗你。别上这装来了,你打的什么主意还当别人不知道,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想打这家什么主意,休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想打什么主意?我看倒是你想打什么主意吧。”“你!……”志民还要说,看见北进看他身后,一回头,见雪晴站在台阶上。他气哼哼地说了句:“你赶紧吃饭吧,我走了。”
志民走到门口,突然想:“凭什么我走啊,要走也该是那小子走啊。”想到这,他又回来了,梗着脖子到处踅摸,最后拿起大扫把,”哗哗”地扫起院子来。“志民哥,别扫了,看扬这么多土。”雪晴不说这话则罢,一说这话,志民更有气了。我扫地倒落不是了,那小子在一旁肯定偷着乐呢。想到这,他把扫把往墙上一靠,腾腾进屋去了,你不是嫌暴土吗,好啊。他打了一盆水,往院子地上泼水。泼到北进跟前了,他也不避开,那水就直直地朝北进身上泼去。雪晴一见,又喊道:“你那是干吗呢,没瞅见有人站着哪。”志民这个气啊,气哼哼地说:“啊?有人吗?哪有啊,我怎么没瞧见人哪。”北进也不恼,换了个地儿继续看着志民。志民手里的盆子没水了,再想不出什么招来,把盆子往地上一扔,两手往胸前一叉,索性站在那瞪着北进。
北进看着他那样挺可笑,就不再理他,转身对雪晴说:“你快点吃早点,待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去哪啊?”雪晴问。“你快吃吧,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志民一听这话急忙说:“不行,你不能跟他去,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啊,你就跟着他出去。雪晴我告诉你,这小子一看就不地道,你千万别跟他出去,出去就回不来了。”北进一听急了。“我说你这人说的什么话啊,什么叫出去就回不来了,我叫雪晴出去肯定是有事,而且是重要的事情。”他对雪晴说:“你放心吧,这是好事,要不我不会专门一大早跑来的。”雪晴看看他,又看看志民,有些犹豫。她问北进:“到底去干吗?你现在就告诉我,要不我不去。”“你只要跟着我去就行,我绝对不会害你的。”“到底干吗呀?”“一家部队医院要组建宣传队,招一批文艺兵,我想带你去试试。”雪晴一听这话就摇头,“我不去。”“为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我去那干吗,丢人现眼的。”“怎么是丢人现眼啊?这是机会啊。你想你要是……”“你别说了,我不会去的。”“我知道你顾虑的是什么,但是我是这样想的,你去试试嘛,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啊。就算是不行,对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我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咱们应该把握机会,要是我,宁可错了,也决不能让它误了。”“你说的对,可是人家是部队医院,家庭出身这一条我就过不了,再说我什么也不会啊。”“你可以报幕啊。”“报幕?”“对啊,现在宣传队挺需要这样的人才的,你的形象好,口齿清楚,普通话又没问题,肯定可以。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是找了人的,这个消息也是那人告我的。”雪晴看着北进,她迟疑了一下,说:“那,我跟我妈说说。”北进点点头。
“我跟你们一块去。”志民板着脸说。北进看看他,没说话。雪晴出来正好听见志民的话,说:“志民哥,你别去了。”“你跟他出去,我不放心。”“你不是还要上班吗?再说我又不是小孩,我心里有数。”“不行,我不放心。车间我可以请假。反正我要去。”雪晴有点不高兴了。“志民哥,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走哪你跟哪,那我去插队你还跟着我去啊?”“插队我去不了,这我能去。”志民瓮声瓮气地回答。“那你怎么请假啊?”志民也有点犯难了,是啊,这假可怎么请啊。而且还得有人去给他带假啊。“我不去行,得叫我妹跟你们一块去。”北进觉得这人真是有股子轴劲,自己去不了,还非让他妹一块去。
一会儿,志红被志民叫了过来。显然她哥哥已经给她交代了任务。她一进门就带着异样的眼光打量北进,小声问雪晴:“这人是哪的啊,我怎么没见过啊?雪晴姐,我哥说了,叫我紧跟着你。”北进招呼雪晴说:“咱们走吧。”
三十二 《致大海》
三个人赶到医院办公楼的时候,走廊里站满了人。考试的地点在一个大会议室里。会议室坐了不少人,前面空出一片地方,让表演者上去表演。北进一眼看到赵雷和几个军人坐在前面一排。赵雷看见了北进,和身边的人低语了几句,那人和赵雷一起走出来。“北进,你们来啦?”说完他指指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说:“这位是医院的王副政委,是专门管这次招文艺兵的。你的事我已经和他说了。”北进和王副政委握手,王副政委挺客气,“我叫王洛林。这次主管组建宣传队的事。”。北进指指雪晴,对王洛林说:“她叫雪晴,就是她来考试。”王副政委一看雪晴,呆住了,眼神飘忽不定,好像不够用了,足足有几秒钟才回过神来,嘴里光是“啊啊啊,”地说不出话来。北进又对赵雷说:“赵叔叔,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雪晴。”赵雷仔细打量了一下雪晴,对王副政委说:“老王啊,你看怎么样,合不合你的标准?”王副政委看着雪晴频频点头说:“不错,真不错,形象、气质都不错,你准备了吗?”“准备什么啊?”雪晴问。北进注意到赵雷和王副政委看雪晴的赞许和欣赏的眼神,想着有门,挺高兴地问雪晴:“会朗诵吗?还记得你喜欢的诗歌、散文什么的,上去背诵几段。”他后悔刚才来的时候没做好准备。“我喜欢的诗歌可能不行啊,都是毒草。”志红在一旁说:“那就背两段诗词。”雪晴点点头,说:“那我准备一下。”
有人在里面唱歌,大概太紧张了,唱到高音的地方跑调了。志红嘿嘿一笑,她瞅瞅周围,走廊里没有人笑,大家都挺严肃紧张,她也就赶紧绷住脸,不敢再笑。有几个人在练踢腿,还有一个女孩把腿抬到窗台上压腿。志红看到她的另一条腿打着弯,志红对雪晴说:“雪晴姐,你看那人紧张的腿直哆嗦。”“我也紧张。”志红看到雪晴的鼻尖上冒汗了。“你紧张啥啊,你原来在你们学校不是还拿过诗朗诵比赛奖吗?”“那算什么啊,我的手都出汗了。”志红一摸雪晴的手,果然汗津津的,她也紧张起来。“我上我们学校的台一点也不紧张,现在不行了,志红,咱们走吧,我不考了,反正也考不上,还在这丢人。”说完拉着志红往外走。北进一见急忙过来,问:“你们怎么了?”雪晴想说走的话,志红暗中拉了她一把,说:“我们想找厕所。”北进指指走廊的尽头,说:“在那边。”他问雪晴:“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啊?别紧张,你肯定能考上。”“你怎么知道我能考上?”“连我都不相信你能考上,那你还能有信心吗?”雪晴听了这话笑了,这一笑,好像轻松了不少。志红悄悄拉拉雪晴的手,问:“这人到底是哪的啊?对你还挺关心的。他是你们同学?我怎么没见过呢。”雪晴摇摇头,说:“哪啊,他哪是我的同学啊。”“那他是谁的同学?看上去比你大吧?”志红见她没心思说,也就不再问了。这时王洛林到门口叫她进去。雪晴急忙拉了一把志红,北进对志红说:“要不你跟她一块进去,可能好一点,我在这等着。”然后他看着雪晴笑了笑,说:“你没问题。”最后他又加了一句:“你就当你面前都是萝卜、大白菜,这么想着就没问题了。”雪晴嘴角往下撇了一下,算是笑了笑,走了进去。
雪晴站到会议室的中央。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到她身上。雪晴有些慌乱,不敢往人群中看。坐在前排的人问她:“你表演什么?”“诗朗诵。”“开始吧。”雪晴朗诵了一的《沁园春&p;8226;雪》。她觉得朗诵得一般,没有错,但也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前面也有人朗诵过这词,雪晴觉得那些人比她朗诵的好,声情并茂,很有,而且还找了人用手风琴给伴奏。甚至那人还化了淡妆,服装也很讲究,可能是借来的制服。垫肩一垫,人站在上面,那股气势自然就出来了,一看就是有准备而来的。相比之下,雪晴觉得自己太紧张了,声音没有放开,涩。朗诵结束了,底下没什么反映。既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议论,就那么看着她。
雪晴鞠了一躬,正要下去,没想到北进突然在门口大声对她说:“你不是还有你喜欢的诗歌吗?再朗诵一段吧。”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北进身上。北进不管不顾,继续看着雪晴。雪晴听了这话愣在台上,她看到北进鼓励的目光,这目光给了她勇气,突然她觉得心定下来了,不是那么慌张了。她对前排的人说:“我可以朗诵一普希金的诗歌吗?”底下的人听到这话愣住了,因为在这样的场合还没有人敢朗诵普希金的诗。几个人互相对看了一下,没有人表态,后面有人在窃窃私语,“那么多革命诗歌,干吗非要朗诵他的诗啊。”“对呀,是批判的毒草啊。”雪晴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这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列宁同志非常喜欢的一诗歌。”她说了这话,才有人说:“你朗诵吧。”雪晴说:“我朗诵的这诗的题目叫《致大海》。”她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始朗诵。
“再见吧,自由奔放的大海,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的眼前,翻滚着蔚蓝色的波浪,和闪耀着娇美的容光。好像是朋友的忧郁的怨诉,好像是他在临别时的呼唤,我最后一次在倾听你悲哀的喧响,你召唤的喧响。你是我心灵的愿望之所在呀!我时常沿着你的岸边,一个人静悄悄地、茫然地徘徊,还因为那个隐秘的愿望而苦恼的心伤!我是多么的热爱你的回音,热爱你阴沉的声调,你的深渊的音响,还有那黄昏时分的寂静,和那反复无常的!渔夫们的温顺的风帆,靠了你的任性的保护,在波涛之间勇敢地飞航;但当你汹涌起来而无法控制,大群的船只就会覆亡。我曾想永远地离开你这寂寞和静止不动的海岸,怀着狂欢之情祝贺你,并任我的诗歌顺着你的波涛奔向远方,但是我却未能如愿以偿!你等待着,你召唤着……而我却被束缚住;我的心灵的挣扎完全归于枉然:我被一种强烈的热情所魅惑,使我留在你的岸旁……有什么好怜惜呢?现在哪儿才是我要奔向的无忧无虑的路径?在你的荒漠之中,有一样东西,它曾使我的心灵为之震惊。那是一处峭岩,一座光荣的坟墓……在那儿,沉浸在寒冷的睡梦中的,是一些威严的回忆:拿破仑就在那儿消亡。在那儿,他长眠在苦难之中。而紧跟他之后,正像风暴的喧响一样,另一个天才,又飞离我们而去,他是我们思想上的另一位君王。为自由之神所悲泣着的歌者消失了,他把自己的桂冠留在世上。阴恶的天气喧腾起来吧,激荡起来吧:哦,大海呀,是他曾经将你歌唱。你的形象反映在他的身上,他是用你的精神塑造成长:正像你一样,他威严、深远而阴沉,他像你一样,什么都不能使他屈服投降。世界空虚了……大海洋呀,你现在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人们的命运到到处都是一样:凡是有着幸福的地方,那儿早就有人守卫:或者是开明的贤者,或者是暴虐的君王。哦,再见,大海!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庄严的容光,我将长久地,长久地倾听你在黄昏时分的轰响。我整个的心灵充满了你,我要把你的峭,你的海湾,你的闪光,你的阴影,还有絮语的波浪,带进森林,带到那静寂的荒漠之乡。”
朗诵结束了。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人们似乎仍沉浸在雪晴清亮的诉说当中。
尊严、肃穆、正义……久违的情愫在每个人的心中激荡,久久不能离去。
雪晴显然已经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她的目光晶莹闪烁。
北进激动得忘记了一切,就在这一刻,他又重新看到那个往日的雪晴,那个第一次见到就令他梦牵魂绕,永远无法忘怀的精灵般女孩。
一个站在门口观望的男孩使劲拍了两下巴掌,看到有人看他,伸了一下舌头。
北进没有注意到,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着两个女的,其中一个翘着二郎腿不说话,一直沉着脸咬着嘴唇在不远处看着他和雪晴之间的这一切。
齐莎娜在海纠刚认识不久的一个女孩的爸是这家部队医院的院长。齐莎娜今天是听说这有招文艺兵的消息特地赶来看热闹的。她没打算考。凭着她的资质,考上这家医院的业余宣传队是绰绰有余。尽管进这个宣传队可以留在北京,但是莎娜决心已下,要离开北京去外地当兵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她要去的是野战部队的宣传队,比这个刚刚成立的没什么名气的宣传队对她来讲更具吸引力。说白了野战部队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接触到更多的年轻有为的部队俊才。
她刚一来,就看见了刚才的这一幕。齐莎娜很生气,也很庆幸。生气的是雪晴这样的狗崽子在北进这家伙的庇护下,竟然也敢来参加部队文工团的考试。庆幸的是今天她来了,那这就怪不得我了,只要让我看见了,还能叫你这个资本家的狗崽子得逞吗?
三十三 志红演唱
雪晴下来了。北进迎了上去,激动地说:“太好了,简直太好了!”“怎么样?你觉得我朗诵的怎么样?”雪晴兴奋地问。“还用说吗?就是太好了!而且我觉得朗诵普希金的诗歌特别适合你,你的神韵、气质都特别好,关键是你的声音特别好听,很亲切,很感人,我觉得你可以报考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关键是你的气质,把全场的人都紧紧吸引住了,你没注意到吗,全场安静的就像没有人一样。我这还是第一次被诗朗诵吸引和打动呢。”雪晴有点不好意思,她看到坐在前排的几个考官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看你说的,我有那么好吗?”志红忙说:“当然好了,雪晴姐。你把这的人都给震了。我看见有几个人看你看的目瞪口呆的。”“看你说的。”“真的,我干吗要骗你啊。”北进说:“我说你没问题就没问题吧,你看,你还紧张呢。”
三个人正在那说着呢,赵雷走过来。“不错,不错,你是参加考试朗诵的最棒的一个了。不光朗诵的好,而且这个架势也好,我是外行,不会说,我看就是架势。往那那么一站,真像是专业演员。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了。我听请来的总政那个主考的人说,你具备专业演员的素质。这啥叫素质咱也搞不清楚,反正我琢磨就是好的意思,对吧。刚才老王还跟我说,今天初试你肯定通过了。”“赵叔叔,我真的通过了?”“看你,我还会哄你吗,回头老王和那几个主考官碰碰头,你就过了。”北进高兴得拉着雪晴的手说:“太好了!你看你还那么不自信。”雪晴急忙抽出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看你,还不一定呢。”
雪晴真的挺高兴的,来之前她还愁她离开北京妈妈怎么办呢,这下好了。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出身不好,那政审的时候,会不会给刷下来啊。想到这,她刚刚兴奋的心又凉了。
赵雷看见站在一边的志红,问:“你也参加考试吗?”“我?我哪成啊。我是陪雪晴姐来的。”正好王洛林走过来,听见志红这样说,就说:“你看你说的,你怎么不成啊。有的人想找这样的机会还找不到呢。”“可我什么都不会。”雪晴说:“志红,你唱歌不是挺不错的吗?”“哎呀,那是什么呀,全是玩的,我哪能上这啊,还不够我露怯的呢,不行不行。”志红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你都来了,就试试吧,真的,你唱歌真的很好听,你不记得我妈妈还夸过你嘛。”“哎呀,那是普姨随便说说的,我不行,真的不行。”雪晴有些急了,但是她还是很耐心地劝道:“志红,你听我说,我看这里面也没几个唱的特别好的,都是想当兵才来的,你就试一试,没准能成呢,啊。”志红一听这话犹豫了。当兵是她的梦想,或者说连梦想都沾不上,凭着她家的条件,当兵的好事从来不会落到她的头上的。
志红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头一下子上来了。
是啊,试试就试试。反正这儿也没几个我认识的人,丢人也不怕。
志红站到台上,问下面的人说:“我唱什么啊?”有人笑了,说:“连唱什么都不知道,你上去干什么去了。”志红听到这话,不服气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唱啊,我会唱的歌多着呢,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唱什么。她看了看雪晴,那神情好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还没等雪晴说话,志红突然大声唱起来:“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海面……”
志红虽未经任何演唱训练,但歌声圆润清亮浑然天成,仿佛一阵清凉的微风,拂平每个人的焦躁;仿佛清澈的泉水,流淌过在场所有人干涸的心田。
一曲终了,许久没有人说话,这久违了的歌曲,无疑打动了所有在场的人。有人小声在问:“这歌叫什么来着,挺熟悉的。”“啧,就是《让我们荡起双桨》嘛,好久都不唱了。”“我还是上小学的时候唱过这歌呢,不过歌词我忘不了。”
雪晴抓住志红的手,兴奋地说:“志红,你唱的太好了。”“我刚开始上去腿直哆嗦呢,”“你一唱就让我想起我们那年去北海过队日的事,好像是过了好久的事了。”“过去的歌多好听啊,叫人百唱不厌。”“别说了,那是现场没有特别较真的,要不说你在这散布毒草,批判你,你吃不了兜着走。”志红伸伸舌头,脸红了,说:“我本来想唱《语录给咱》,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一张嘴却成了这歌。反正我不怕,我出身好,我怕啥,唱就唱了。”
三个人在走廊里等了一会儿,赵雷出来了。他走过来对北进说:“你们先回去吧,老王说过几天一有信就通知我。”他又小声说:“老王说,她们两个不用复试了。”“真的?”志红听到后,高兴地跳起来。赵雷笑着点点头,说:“当然是真的,院领导今天都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放心吧,这边都有我呢。”
北进说:“赵叔叔,我马上要回部队去了,如果一有消息,您直接通知雪晴吧。”他拿出笔记本,把雪晴家的电话和地址写下来,交给赵雷。
志红一路上叽叽喳喳,手舞足蹈。她觉得刚才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太让人不可思议,也太让人兴奋了。
雪晴问北进:“你什么时候回部队?”“明天。”一听这话,雪晴不吭声了。
这一个月来,雪晴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这个年轻男人的存在。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她的帮助。志民也对她家很好,但是志民就像是她的哥哥,她早就习惯这个哥哥的存在了。
最近每当北进走近她家的院子,看到北进年轻而又魁梧的身影和他充满温存情意的注视,雪晴总要没来由地心悸一阵。如果有一天北进来晚了,她会不由自主一遍遍往大门那张望。一见到北进的身影,她的心立刻踏实了。因为北进,她的脸色又开始红润起来,眼睛又开始明亮,小院里又重新听到了她的笑声。她不敢想象,北进走了以后,她会怎么样。她会不会又重新回到原来那些晦暗的日子里去。这些夜晚,雪晴总是失眠。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北进的身影,耳边会响起北进说话的声音。她从来没有注意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会有这么好听。带着磁性的魔力,一下子就溢满她的全身,听他讲话简直是一种享受。
三十四 恋爱真好!
她大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她希望能够睡着,睡醒了天就亮了,天一亮,夜晚的种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会像清晨的露水一样蒸得无影无踪。她非常清楚她的处境和地位。以她的身份和北进好,那就是一句话:异想天开!
可雪晴就是忘不了他。北进就这样一点点走近她,终于走进了她的心里。北进有头脑、有思想,谈吐不俗而又有幽默感,而且很沉稳,丝毫没有那种夸夸其谈的纨绔作风。
如果说雪琴这么快会对他有好感,不如说她是被他的爱深深地打动了。
被人爱着是幸福的。任何女孩子都有虚荣心,都渴望被男人钟爱。何况是在那个感情饥荒的年代,何况是这样一个优秀的青年。她并不自卑,相反在心里她很瞧不起那些自以为是的干部子弟。对齐莎娜之类来抄家的昔日好友她没有丝毫的留恋,她觉得这样很好,没有这样的机会,她根本不可能认清一个人,但是她渴望与人交往,渴望在眼下这种“倒霉”的境遇下被人关注和倾慕。他的充满爱的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她的目光,使她在羞涩的同时感到被幸福包围着的自内心的快乐。她在讲话时,他注意地倾听,那目光就像春日的暖阳照耀着她,使心上包裹着的冰雪在一点点融化。更多的是他在讲,雪琴在听,讲着讲着,谢北进突然停住了,久久不出声,然后从心底出一声长叹:“雪琴,你真美!”
几天前的一个傍晚,她送他出门。当她为他打开院门后回转身时,谢北进不顾一切猛地抱住了她。他强有力的臂膀紧紧搂住她娇弱的身体,使她喘不过气来,她一下闻到他身上那股强烈的男人的气味―令人晕眩的气味。他吻她,吻她的脸颊和耳垂,然后寻找着她的唇,雪琴犹豫了一下,但是拒绝是不可能的,她的唇很快被他的唇覆盖住,一阵令人窒息的狂吻之后,在深深的叹息和急切的喘息中,她听到谢北进像梦呓般喃喃的声音:“雪琴,我爱你,我真的爱你!”那双滚烫的手在她的背上抚摩着,渐渐的,手,转到了胸前,雪琴出于本能,立即向后躲闪了一下,并使劲推开他的手,谢北进还要坚持,雪琴抬起了头。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谢北进看到的除了令他心醉的美,还有一种叫他清醒的不可侵犯的东西。他把手顺从地放下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爱,就像一股甘泉,滋润了雪晴干涸的心田。她觉得一年多来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突然被搬开了,她又重新看到了灿烂的阳光,碧澄的蓝天和生活的美妙可爱之处。她感到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有那么多令人感到阴霾、恐怖和厌恶的东西,还是有她的生动美妙令人留恋之处的。她回味那令人神往心跳的甜蜜的吻,原来爱情是这样的美妙,它可以使你摆脱孤独,驱走内心的寂寞和恐惧,使你像漂泊在海上遭遇暴风骤雨的一只小船,终于靠了岸……
恋爱真好!
睡觉前,妈妈走进雪晴的房间。“妈妈,北进他说他喜欢我。”从小到大,雪晴什么事情从不对母亲隐瞒。“是吗?”母亲仔细地打量她。“那你呢?”雪晴的脸红了,“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我们好像不可能。”母亲轻轻抚摩女儿刚刚长长的柔软、乌黑的头。我的女儿长大了,已经到了有人追求她的年龄了。她沉吟了一下,说:“你已经大啦,你自己的事情可以学着自己考虑了,但是妈妈有一句话要告诉你,”雪琴抬起头,看着妈妈,台灯下的母亲显得很憔悴、虚弱,“不独立的女孩子是没有地位的。”
看着母亲轻轻掩上房门,雪琴陷入了沉思,雪琴明白,这个地位当然是指在社会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