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见真情,这件事再一次验证了老蒋绝对讲义气,够哥们儿!
小军愁眉苦脸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天,他好象才缓过气来,开始一下又一下叩他的大板牙。太不值了,那糖我总共才吃了四、五块。他暗自思忖。可甭管吃多少,都逃不了个偷字!
小军这会儿是真害怕,万一爸知道这事,肯定会收拾我。爸收拾完了,还有哥等着呢。一想起他哥,小军不由得从心底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如果说老爸打我那叫收拾我,要是沈大军动起家伙来,可就是虐待了。虐待这个词小军刚学了时间不长,但是自打认识这两个字,就觉得拿它来比喻大军整治他真是太恰当准确不过了。
小军走进楼道,听到家里有说话声,好象挺热闹,他看了看脏兮兮的黑手,手心上还粘着几粒糖渣,他忍不住把那点糖渣舔了,然后在衣服上蹭蹭手,正要进家门,小军在前面突然停住脚,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坏了!我爸回来了。”
十二 吃肉呕吐是幸福
确实是沈静如赶回来了。
前一年蒋介石在台湾又开始叫嚷要反攻大6,国内部队的形势也比较紧张。学院所有不懂军事理论和没参加过军事训练的教员都轮番下基层部队去挂职锻炼,沈静如去了山东潍坊xx师带职见习一个月,从潍坊回来时,他背回半片猪。
半片猪哇!
晚上,全家人都喜气洋洋的。老沈特别忙碌。磨刀,洗肉,剔肉,蒸肉……大军和小军像两只北方饥饿的狼紧紧围在父亲身边,死死地盯住他的每一个动作。这个时候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把他们从这块肉旁边拉走了
不知为什么,大军还跑去把大门关得紧紧的,这说明大军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其实各家各户过节都有自己的高招,紧闭着的房门都飘出平日难得闻到的香味。香味在楼道、院子里冲来撞去,强烈刺激着人们的嗅觉,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过节啦!
沈静如做的是“虎皮肉”,蒸出来,倒扣在碗里,面上焦黄的肉皮上汪着一层油花,大碗的肉颤颤乎乎,那叫个香啊!
当天晚上,小军病倒了。脸色煞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甩开腮帮子一顿大嚼特嚼之后,立竿见影地又吐又泻直翻白眼,一夜之间下巴都尖了。母亲陶慧敏问他吃了多少,他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一比画,手马上有气无力掉在床上。小军一气暴食了八片“虎皮肉”,再加上中午不好计算的兔子与鹅,这些动物在小军肚子里是否相克不太清楚,但是这一次的狂吐,给小军留下了终身不忘的记忆。“小军呀,你怎么样?”他妈过来问小军。小军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不行啦,这会儿只想吃点白粥……”小军在说吃白粥时尽管声音微弱底气不足,可是还是说“吃”而不是说“喝”,说粘粘稠稠的“粥”而不是说稀晃晃的“稀饭”,一说到吃,还是如此的吐字清晰表达准确满含淳朴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
八片大肥肉也许现在不算什么,但对那时候肚子里一丁点油水都没有的孩子来讲,就纯粹是一次承受不起的灾难了。
沈小军能在62年的中秋节吃肉吃得呕吐,应该算是幸福的。
什么事都没有生。
中秋节过去快半个月了,方糖事件无声无息,好象是从来没有生过。小军不知道是老蒋找了那两个越南人摆平了这件事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或者是人家根本没把这事当回事,反正是什么反映都没有。小军暗自庆幸,如果那两个家伙把这件事张扬出去,或是告诉学院或系里领导,他老爹肯定会受牵连,最起码落个管教不严的罪名,从此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老蒋虽说没参与,可那个愣小子耍起二?绝对会硬是大包大揽往自己身上揽事,那他的父亲就更惨了,自己是系主任,孩子却去人家宿舍偷糖!他们两个肯定也会被学校严厉制裁的,从小就背上个“小偷”的名声,而且还是偷外国人的东西。
从那以后只要一见到越南学员,不管是不是那两个,小军都远远地躲开了。
十三 高尔基的名言
小军病好没几天,和老蒋又凑到一起,“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没事吧。”老蒋挺得意地冲小军挤巴眼。“什么没事?”小军一时不知道老蒋说的是哪档子事,“就是越南人那事呗。”“还是你老蒋有面子。”“那是,咱是谁呀。”老蒋得意地拍拍胸脯。
“你最近没听说老郭那有什么动静吗?”“你这人怎么还惦记那事哪,我不跟你说过了吗,没事。”“没事就好。”“哎,你还想不想去?”“去哪?”“跟我这装,再去看老郭呀。”
其实小军早就想去了,但是这会儿他还要拿捏一番,“别,我胆小,你可别吓我,我怕再让老郭瞧见。”“小军你丫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忒小,就这么大点馅儿。我告你,这回咱们用不着再趴窗台。”“为什么?”“我拿了个家伙。”老蒋从身后拿出个望远镜,举起来,像个巡洋舰舰长望来望去。“哈,哪来的?”“我爸的。”“偷的?”“也不能算偷,在我爸柜子里放着,柜子没锁。”老蒋笑着说,“地道的德国货,蔡斯镜头,最大能放大12倍呢。有了它咱们可以不趴窗台,站在“大堡子”上,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真棒!”小军兴奋得捣了老蒋一下,“别看你这家伙粗粗拉拉没心没肺的,这事可真下了功夫了啊。”小军一边摆弄着望远镜一边笑着说。
天没黑透两人早早就蹲在“大堡子”的后面。这里到处是砖头瓦砾,杂草粪便,可怜有洁癖的小军厌恶得皱着眉头,一个劲地咂巴嘴。要是往常,他早就跑了,可这会儿他出奇的有耐性。这里的蚊子特别多,没一会儿两人身上就被叮了好几个大包,“妈的,怎么天还不黑!”小军恨不得把太阳拴块石头坠着它掉下去好赶紧天黑。
老蒋坐在那摆弄他那个望远镜。“我跟你说,我们家还有把军刀呢,是缴获日本鬼子的,”“真的,哪天拿出来玩玩?”“不行,那东西我爸看的紧,他是怕我拿出去惹祸,从来都不让我动一下。”“你爸真抠门。”“说什么哪,那不叫抠,那是谨慎。缴获的东西要上缴,那战利品是那会儿我爸送给我妈的定情物,最后稀里糊涂地就留下了。不过也不能算是贪污,他请示过他的老领导,领导同意的。”老蒋的爸爸叫蒋光丰,是指挥系的副主任。他有句名言--“抽筋挖豆”。一次大会上他批评某人的错误,用江西普通话高声大嗓地说:“……要知道他犯的错不是挖豆的错,而是抽筋的错误。”(“挖豆”就是去掉肩章上的星星,抽筋是去掉肩章上的杠),用抽筋挖豆来比喻降职处分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后来有人就叫他“抽筋挖豆”。
小军也想吹吹自己父亲的战利品,可是想来想去,没有可吹的,只好咽口吐沫,不吭声了。
两人有些无聊,既然是在等着看那事,好象就应该说点跟那事有关的事情。小军不愿张口,他想等着老蒋先说,可老蒋这小子这会儿不知在琢磨什么,半天沉默不语。
“小军我跟你说实话,我早就看过了。”“看什么了?”“女的洗澡呗。”“你小子!”“你丫别装正经了,上次你站我背上我看见你那活儿都立起来了。”“去你妈的。”“看看,急了吧,你丫就是爱急,你敢说你没事?”让人家戳在软肋上,小军的脸上很有些下不来。
“在哪?”“什么?”“看女的洗澡呗。”“在女澡堂。那会儿女澡堂翻修,临时的女澡堂和男澡堂隔一道墙,墙上有个洞,我开始没注意,是品英那小子现的,我就看了。哈,可饱了眼福了!”老蒋觉得这事瞒着小军一直没说有点不够意思,所以说完赶紧看看小军的脸。“你猜我们看见谁了?”“谁?”“齐鸣娜。”“吹!”“谁吹谁小狗子。”老蒋绷起脸大着舌头赌咒誓,小军信了。“一开始我不知道是齐鸣娜,里面水汽太重,关键是都没穿衣服。后来别人叫她,大概是让她帮着搓背,才知道是她。”小军听得一时有些神往。“品英都看傻了,眼都直了,人就跟让钉子钉在墙上似的,一动不动,是我硬把他拽下来的,,那一脸的色相呀。完了出来你猜那小子说什么?”老蒋故意卖个关子,“他说什么?”“嘿嘿,瞧你丫急的,他说他将来非齐鸣娜不娶了。”“。”两人挤眉弄眼唧唧咕咕笑起来,“这女的穿上衣服还看不出什么,可在澡堂子里脱光了衣服看,这女人跟女人错的码子可就大啦。像齐鸣娜那样的属于上档次的极品,老郭媳妇实在是下下品,村妇,不堪入目,绝对不堪入目。”小军想起自己曾梦见老郭的媳妇,为自己的品位不入流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附和点头。
九点一过,小军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举起望远镜,看见大丫端着脸盆出出进进,望远镜紧追不舍。女人翘起脚把毛巾搭在绳子上时,身子好看地歪斜着,她的大腿浑圆,裤子绷得紧紧的,上身那件令小军难忘的小花布褂子被圆满撑起,两个奶头将布衫尖尖地撑起两个小圆疙瘩。就在女人翘起脚的时刻,裤腰和布衫之间一段雪白的肚皮露了出来。一看见女人的肚皮,小军像是被电击了一下,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热流再一次在身体里奔涌燃烧起来,慌的他急忙蹲下身子。
过了一会儿,老蒋突然喊起来:“小军你快看,”老蒋推推小军,指指老郭家窗户-那窗帘显然是换了,一直挂到顶,上面的几个破洞还细心地缝补上了,“这下完蛋了!”他们俩像是被人打了一顿,垂头丧气,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了。
说心里话,小军的庆幸大于遗憾。
他想看,连做梦都想,老郭和大丫的那一幕令他久久难忘,这几天来,他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的都是那对男女搂抱在一起的情景,太新鲜太刺激太那个了!可同时他又害怕,他担心被人看到,怕老郭告状,怕像上次那样再来一次火山岩浆爆给他留下的惊恐和不安。
小军停下脚,左右看看,还好,一切照旧,他舔舔干燥的嘴唇,心想上次能及时撤退就因为老郭没设防,这次不同了,万一老郭设下个圈套让人逮住,我不就成流氓了嘛。一想到这,他不再犹豫,拉着老蒋从山坡的另一端悄悄撤退了。
两人默默不语急匆匆地往回走,走到路灯底下,老蒋停住脚对小军说:“咳,你说,这男人和女人都干这事吗?”小军转过头,现老蒋一脸的严肃,他还从来没见过老蒋这么一副神态。“我说咱们瞅他们在一起好象不怎么样,觉着特下流的人才干那活,可我怎么看男的和女的都挺喜欢那事是吧?而且听说男人跟女人只要结婚就这样,不这样就没小孩。那反过来也就是说,只要是有小孩,那他爸跟他妈都干过那事了,那是不是说人其实都挺恶心的,就连大干部大领导都这样,只不过表面上都装得没事人一样。”“可能是吧。”小军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我告你吧,”老蒋压低嗓门说:“我听说只要是女的都喜欢男人壮实,喜欢男人是英雄。”“那当然。”小军凭直觉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我还听说女的要是喜欢一个男人,再沉都不怕压。”老蒋说完这话,二人都不由自主站住了,路灯下,他们互相盯住对方的脸,小军觉得今晚老蒋挺怪。“这是谁说的?”小军觉得凭老蒋说不出这么一针见血高水平的话来,从今往后真要对老蒋刮目相看了。“高尔基。”高尔基小军知道一点,他看过小人书《在人间》,好象就是这位仁兄写的。但是他对老蒋这话持怀疑态度,那么伟大的人物能说出这种流氓语言?小军的胖脸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狡诈的笑来,“别逗了。”“真的。”“哪看的?”“不是看的,是我舅讲的。”
老蒋的舅舅董宽是大学生,小军见过几面。老蒋一家包括老蒋他爸都对这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十分敬重。
他说的话应该没错。
十四 爱情之火
一下课品英把课本胡乱往书包里一塞,骑着他那辆倒蹬闸老破车风风火火地往家赶。
进学院后门有一段长长的林荫道,品英把车支在路边,开始顺着马路牙子往前走。一块、二块、三块……昨天就是走到第十九块砖时见到鸣娜的,可是今天已经走了两个来回了,还是没见鸣娜过来。品英只得又走一遍。一块、二块……快到头了,品英停住了脚,回头望望,看见鸣娜走了过来。
鸣娜穿条苹果绿的裙子,亭亭玉立的身影令品英很了一会儿呆,愣怔之后他急走了几步迎上去。
此刻鸣娜就站在跟前,可是平日里才思敏捷灵牙利齿的杜品英此时此刻却拗口嗟牙说不出一个字来。更难堪的是他的举止甚至眼神都有那么点走火入魔的劲头,很容易让人怀疑他有什么不良企图。
后面有两个低年级的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挤眉弄眼地暗示品英,品英理都不理,走远了,其中的一个高声喊:“品英,你丫干吗哪?”品英回了一下头,顺嘴一句:“去你妈的!”声音很小,但正好叫那小子听见,叫鸣娜以为他啐了一口痰。他回过身,看见鸣娜站住脚,奇怪地上下打量这个看上去冒冒失失的小伙子,品英受不了这样的打量,鸣娜的第一眼就令他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他一言不,低着头绕过她走开了。
品英很为自己的行为懊恼。他从未现自己是这样窝囊,等了半天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真他妈废物!
自打上次在洗澡堂了鸣娜洗澡,品英整个变了。不管走到哪,不管做什么,他的脑子里满是那个可爱女孩令人头晕目眩美丽的身体。他并不为此自责,相反他感谢上天赐予他的机会,否则的话他绝对想不到也不会现人世间还有这么美丽的女孩,而且这女孩活生生就在自己的身边。
我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都干吗去了?我瞎了眼了吗?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她。他睡不着,他开始琢磨收集到的有关她的一点一滴的信息,她学习好性格温柔喜欢百~万\小!说睡架子床下面胆子小怕毛毛虫……每一点信息对他来讲都无比新鲜耐人寻味意义非凡。他想着每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她的笑容她说的话她有意无意地对他投来的温柔或者是怨怒的目光,这一切对他来讲都具有了新的意味无穷的含义。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或是回光返照地还在这里吃饭睡觉走路说话。他懒得搭理任何人,所有的人在他的眼里不过都是些地道的不堪入目难以忍受的恶俗之人。他只想着鸣娜鸣娜鸣娜,渐渐的,鸣娜在他心中已经不再形象具体,成为神圣的化身,是美妙的音乐是朝气蓬勃的鲜花是清晨的朝露是长河清澈冷洌的潺潺流水……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来排解心中的烦恼苦闷。令他惊异的是他在思念时已经无法把鸣娜的摸样准确地组织起来,他使劲地想她的脸,她的眼睛,鼻子,眉毛,嘴巴,越想越想不起来,他更记不得自己是否曾经和鸣娜说过话,回想她的模样还有是否和她说过话说的什么已经成为品英长这么大最最重要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这一段日子里,时不时会从他的心底涌现出一股急切的愿望,这愿望没完没了地折磨他捉弄他,逼得他只想去和谁打一架或者摧毁什么。实际上他什么都做不成,把铝勺窝断了把窝头捏碎了课本上画满了圈圈他会无动于衷。他觉得一天的时间太长太慢,虚度时光已经不重要,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一切都无所谓都可以心不在焉,只有和鸣娜相见的那一刻,才会使他这颗动荡不安的心平静下来。然后接下来,他会再一次期盼下一次的见面。但是就是这样短暂的见面都不是每天都有。他掐准了时间等在那里,却常常错过了。
如果见到了鸣娜,无异于打了一针强心剂,让他精神振奋走路有劲气喘得匀说话有声能看得下去书能听见别人问他的话,如果没能见到她,那就完了,一天下来他都蔫得像霜打的茄子。
爱情是什么?
爱情就是扔到冰窟窿里还浑身躁热站大太阳底下浑身冷汗直打哆嗦看不见心慌意乱没着没落吃不下坐不住睡不着像只没头苍蝇乱闯乱撞见着了一下子天也亮了花也香了草更绿了心里猛的咯噔一下一句话说不出来说的都是废话傻话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看见他(她)人就这么呆了傻了。
这才是真的爱上了,哪怕只有一分钟也算是真正爱过了。
否则都是扯淡!
品英基本已经到达这个境界。
品英在早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呼出一口隔夜的臭气,呆坐片刻后长叹一声:妈的我完啦,我现在连命都快搭进去了,这不是爱上鸣娜才见鬼了!除非我是疯了!继而他懊恼地承认,这仅仅是他的单相思,齐鸣娜并没有注意到他,她看他就像看路边的一棵树一块砖头一根傻得不能再傻的电线杆子。哪怕看张布告通知都比看他杜品英来得更加仔细。他开始设想在她面前表现自己,怎么做才能最佳展示自己引起她的重视,这又成了他新的烦恼。
剪不断理还乱,他觉得自己连个头绪都理不出来,已经无力自拔,只能靠鸣娜将他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
品英现在最向往的是那些武侠书上的隐身法,能够在昼夜之间随心所欲地来来去去。要是那样的话,他会紧随鸣娜,看着她学习说话吃饭睡觉,然后人不知鬼不觉再重新返回。
他又去了几次澡堂。第一次去那个洞还在,他在远处注视着那个的洞,还没走近它就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好象快要爆炸,但是他不敢,因为那个洞在一排衣柜后面,上次他换衣服的柜子正好挨着那个洞,而且有老蒋做掩护。这会儿还没过去,他心里已经怯火像作贼一样心虚起来。到了他连澡都没洗,就这么干着出来了。他不甘心,隔了两天又去了,现那个洞已经被人结结实实地堵了起来!
从澡堂出来时卖澡票的姜老头看着他诧异地说:“嘿,你小子,什么时候讲究起卫生来啦,这礼拜来了几次啦?”看着姜老头满脸的老褶子里憋着的坏,品英突然想到这老东西不定在那洞上看过多少回了!他盯着姜老头滛亵的眼睛,恨不得冲上前去一把薅下那老不死的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老鼠胡须。
爱情之火烧得品英将一个老头视为情敌,他可真是不可救药了。
他妒忌一切和鸣娜接触的人,甚至连他一向崇拜的哥哥品忠在内。因为品忠和鸣娜的姐姐莎娜正打得火热,两人对他们半地下的恋爱活动在学院里引起的马蚤动一概视而不见,对他人异样的目光不仅没有不安反而视为别人的羡慕抑或是妒忌。过去哥哥学习好品行端正走路挺胸抬头目不斜视一脸浩然正气,如今脸上经常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那笑容有人说是幸福,照品英看来纯粹是只呆鸟中了邪的傻笑。
品英根本看不起莎娜,和鸣娜两相比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更觉得莎娜俗不可耐,简直不可思议一母同胞怎么会养出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孩。齐莎娜有什么好,疯疯癫癫,黑不溜秋,掉在煤堆上找都找不着。偏偏品忠还那么喜欢她。每次莎娜来他家,品忠都要把品英和品杰赶到厨房做功课去,两个人在屋里关上房门说是在做功课,其实唧唧呱呱有说有笑热闹得很,有一次品英和品杰趴在钥匙孔往里看,还没看见什么,门猛地被拉开,齐莎娜站在门前,两手叉在胸前盯住他们俩,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一时叫品英很下不来台。从此以后品英对莎娜除了看不起,还增添了一层反感。
不是看在哥哥还有鸣娜的份上,我非把你这阴险的臭娘们儿从这门里踢出去,等着瞧!品英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
十五 初吻
星期三晚上家里人都出去了,七点刚过,品英做完作业正准备出去,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敲门一下又一下很有节律,显得那是个城府不浅的家伙。品英一边问“谁呀”一边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齐鸣娜。
一瞬间品英像只被枪打中的鸟,掉在地上张嘴结舌整个傻了。
“我找品忠哥哥。”齐鸣娜一字一顿的说。这声音对品英来讲不啻于天籁之声,“我哥……,”品英想说他哥不在,可从嘴里出来的却是另一句话:“进来吧,我哥他马上就回来。”齐鸣娜犹豫了一下,走进屋里。
鸣娜环顾四周,品英一眼看见自己床上黑糊糊的枕巾,真想马上过去给翻过来,但是他只是微微撇撇嘴,没敢动。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品英只能听见一个声音,那就是自己的心跳。
两人一时都没有话,就这么安静地沉默着,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要不那个什么,我,我去找我哥,他带我弟学自行车去了……”“不用了,是我姐叫我来的,她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哥。”鸣娜从兜里掏出一个叠成个小燕子的纸条,品英伸手去接,鸣娜却把手缩了回来。“其实我姐本来是叫小五来的,可是我有话要问你,我就来了。”鸣娜抬起眼睛,“你为什么每天要跟着我?”
品英看着鸣娜的眼睛。女孩的眼睛像甜美的梦一般纯净柔软乌黑,浓密的眼睫毛围绕在梦的湖畔。
他记起很久以前曾经听过父亲的一张唱片,是圣桑的大提琴独奏《天鹅》,很多年以后他都能想起第一次听到那乐曲给他的感受。那是在一个春天的下午,阳光就从上面的窗子照进来,哀伤的音乐仿佛一缕尘埃,在阳光的抚慰下缓慢的,透明温柔地落下来,落下来……
大提琴哦吟的最后一个音符毫无声息雪片一般地融化了,那一刻窒息而快乐的感受令他终身难忘。现在,这种感受重新攫住了他的喉咙,他不知道这种感受应该叫做痛苦还是快乐,总之他感到喉咙紧,不知所措,但他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装作一脸的无辜没事似的问:“是吗?没有啊。”“没有?”鸣娜一时说不出话来。本来她是想告诉品英,别再跟着她或是像个傻子一样地等她了,那样不好,本来我姐和你哥就已经叫很多人说闲话了,我们年纪还小不应该这样……可是这会儿看着品英的脸反叫她说不出话来了,“那我回去了。”说完鸣娜有些尴尬地转过身去,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鬓角的头轻轻飘拂起来,露出耳垂上一颗小小的黑痣,那颗痣吸引了品英的目光,他的眼睛痴痴地随着鸣娜耳垂上的痣转动,一时忘记该说什么。
鸣娜回转身看到品英脸上奇怪的表情,搞不懂他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但是她马上明白了,也就是说她再愚钝再单纯纯洁得像个天使也应该从这表情和眼神里读懂些什么了。
两人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品英家走廊里,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里的灯光流泻出来,照在眼前这个头乱蓬蓬瘦削的大男孩身上,他专注地盯住鸣娜的神情还有他眼睛流淌出火一样滚烫的东西突然令鸣娜的心莫名其妙地颤抖了一下,还没等鸣娜想好要说些什么,品英的头突然俯下来,他的嘴唇在鸣娜的唇上轻轻一碰……
世界上许多事物的相撞是没有声响的,比如原子分子比如眼神比如心比如缘分还比如刚才这一吻,但是这一下撞击却在鸣娜心里出了巨大的声响。瞬间鸣娜冰凉的嘴唇像是失去了知觉,失去了回应。她忘记了拒绝,甚至连一点反映也没有。她哭喊或者跳起来都合乎常理,总之她要有所行动才对,在这么特殊的时刻,怎么会没有反映,难道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走开,就像是在保温桶里刚刚打了一杯开水或是刚从电影院里走出来,自然随意平平常常……
可她确实一点反映也没有,就那么呆呆地站着。
一个花蕾初绽般的少女就在这个走廊里完成了她人生毫无准备,而又被她看作是无比神圣美好的初吻。也许在这以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人还要经过初吻这个阶段,恋爱知识和性知识同样贫乏的的孩子被这个乎寻常的举动彻底打懵了。
泪水顺着鸣娜的面颊流下来。品英惊慌失措地看着鸣娜,他觉得自己完了,好像一件珍贵无比的珍宝就这样被他打碎了,他的脸上充满了悔恨和懊恼,“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鸣娜,你骂我吧,行吧,你打我也行,你不要哭,求你,你不要哭,全怨我,可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真的,我对天誓!”因为悔恨,品英一下变得语无伦次。这会儿他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这么冒失,我不就是想见她吗,可是她来了,我他妈干了什么!
门被撞开了,先近来的是品杰,后面跟着品忠。他们同时看见了站在走廊里的两人,“咦,你们……”品杰话音未落,鸣娜掉转头冲出门去。
“嗨,你怎么啦?”品忠不解地推推品英,品英抬起头,品忠吃惊地现品英的眼里含满了泪水,“你怎么了,啊?你怎么哭了?鸣娜她来干吗,你……”
品英转身跑出门去。
在楼下他追上了急走的鸣娜。
“鸣娜,鸣娜,你等等,你听我说好不好?”他想伸手抓鸣娜,但是手伸出去却停在半空中,他不敢碰鸣娜。
鸣娜突然停住脚转过身来,品英呆住了,他看到鸣娜的脸色煞白,脸上满是泪痕,“你,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不能这样,不能!”鸣娜压低嗓音喊着,她的头顶就是一楼人家的厨房窗户,屋里传出锅碗叮当碰撞的声响。“为什么?”“没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行!我不愿意!我们太小了,你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了,这一次我原谅你,不是原谅是不和你计较,下次再要是这样的话,我绝对对你不客气,你听见了吗,这是真的!”“你等等,鸣娜,你听我说一句好不好。可是我喜欢你,对,我就是喜欢你!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喜欢你,我就是想跟你好!我可以等你,你跟谁好都行,啊不,不是说你跟谁都行,是说你找了别人以后比较过了你再来找我都没有关系,我都可以一直等你,我也不知道我这是为什么,我就知道我喜欢你,从那天起,啊不是,好久以前我就开始喜欢你了,鸣娜你听我这句话―我这辈子不会再找别人,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看得上我,我这辈子就找你齐鸣娜一个女人!”品英信誓旦旦又语无伦次地说完这些话之后,靠着墙,就像一只放了水的袋子,瘪了。
鸣娜的嘴唇在哆嗦,“不行,绝对不行!你别再想了,你的思想怎么那么复杂,那么……我们根本不到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走了,你不要跟着我,以后也不要再等我,找我,我们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好不好。”鸣娜转身要走,品英一把拉住她,“你要干吗?!”鸣娜惊恐地喊起来,“你要耍流氓吗?啊!我要喊人了!”
品英突然松开了手,鸣娜的话就像一颗燃烧的火星灼痛了他。
她怎么会把我和流氓联想起来,她怎么会这么想!
品英抱住头痛苦地蹲在地上。
十六 品英的弹弓绝活
那一晚品英没有回家。
他一个人去了蓝靛厂的小酒馆。
在他还是个半大小子时就经常和老蒋、小军他们在酒馆的门口探头探脑。小酒馆飘散的酒香和蒜肠、卤花生米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引得他们几个垂涎欲滴,可是他们轻易不敢进去,要是被学院里的人看见,往老爹或是学校一反映,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今天品英根本没想那么多。他拎着酒瓶在酒馆老板吃惊的眼神下大摇大摆走出酒馆时,丝毫不掩饰他心中一种抱负似的快感,甚至在出门时他还回过头带着蔑视挑衅地扫视了屋里盯住他看的那几个蓝靛厂有名的混混,那里面有个叫“偏头”的主是他们的头,小小年纪,眼神却像鹰一样阴鸷。他盯住“偏头”的时间格外长一些,这就明摆着是在跟他们“犯劲”了,他等着跟任何人结结实实干一场,哪怕打得头破血流都不吝。结果他失望了,直到他走出很远,那几个家伙还是原地不动地喝酒,好象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其实他心里清楚,那几个家伙太贼了,学院的孩子过去和他们交过几次手,原因是他们学学院的孩子说话,还管他们叫吃奶的少爷。打架时他们还恶狠狠地骂是学院的人刨了他们的祖坟,占了他们公社的好地,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但是一旦打起架来,他们现,这帮穿着旧军装的孩子们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不经打,里面数老蒋和品英最骁勇善战,而且闷声不响的真能抄家伙玩儿命。
那一次著名的混战,双方都有挂彩,老蒋的后脑勺缝了五针,品英的嘴唇打出了血,书包带打断了,事后他觉得自己很不光彩,真正的勇士应该在战斗中打出爷们儿的威风来,怎么能像老娘儿们似的把嘴给打出血来,给人的错觉是他是靠嘴巴在撕咬着战斗。今天他渴望打架,那几个家伙却草鸡了,打架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知道他的眼神就已经清楚地传达了他的怒火和仇恨,想玩儿吗?过来呀,来吧!谁不过来谁是小娘养的。那帮家伙当然知道,这是个准备玩儿命的主,和这样的失去理智的人掐架,搞不好真能闹出点事来。所以在他跨出门槛的时候,“偏头”只是把翘着的二郎腿倒换了一下,然后对他那几个弟兄说:“甭理那小子,叫人说咱们仗着人多占丫便宜。”说完转过头去,就没准备再看品英一眼。
“偏头”他们不敢招惹品英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怕品英的绝活-弹弓。
学院的孩子有四件宝:“品英的弹弓老水的枪,沈大军的箱子冯小春的刀”。
老水的枪是他老爸从苏联带回来的一把仿真1914半自动勃郎宁手枪毫米口径,银质雕花枪面,造型精巧,手感很好,外带8仿真子弹,射程能达到25米。老水的外号叫“水妞”,跟个女孩似的爱哭,整天最爱的是跳房子,拽沙包,对枪不感兴趣,枪被院里的孩子们玩得最后只剩下个枪托才还给他。
沈大军的箱子主要是指他那满满一箱子小人书,里面是成套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杨家将》。院子里的孩子都知道他的小人书多,可谁也没看过。偶尔高兴了,让别人瞄上一眼,又很快收进他的宝贝箱子。
冯小春的刀是滑冰的冰球刀,是冯副部长从国外给他的宝贝儿子带回来的正装挪威货。第一次背着冰球鞋上冰场把冰场都震了,可惜冯小春滑冰水平也就配穿木头板冰鞋,白白糟践这么好的家什了。大军、小军都是滑冰高手,别看大军个子小(只有雷锋那么高),可玩什么都门儿精,不仅会玩,还玩得很出色,在大院里都是拔头筹。每每出现在冰场,都有些隆重推出的味道―慢慢离座,慢慢戴手套,再背手缓步进入跑道。那阵势,真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味道,大军驰骋于冰场,棉帽子斜戴,一边微微压住眉梢,转弯时身体斜倾,一手轻微掠地,那个潇洒自如,目空一切的感觉真是好极了。难怪冯小春自愿拱手将冰鞋让给沈大军穿。大军换上新冰鞋,如虎添翼,更显得倜傥风流,羽扇纶巾,谈笑间,强橹灰飞烟灭。
别看沈大军一脸正气目不斜视,其实早用余光把冰场上几个稍有姿色傻盯住他看的女孩扫在眼里了。
这里面最好的要属品英的弹弓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最终离游戏越来越远,游戏,只是留在我们的记忆和对童年眷恋的目光中。但是杜品英不,他玩弹弓已经成为一种嗜好,成为生命中的消遣和快活,如果不是后来生那件事,这个弹弓恐怕会伴随他终生。
弹弓是品英自己做的,质地不用说,关键好就好在品英玩弹弓的技术绝对是一流的。学院里的小孩仰慕品英,把他比做花荣射箭,这一点也不夸张。他们都认为,如果有世界级弹弓比赛的话,不能说杜品英十拿九稳得第一,但是第二名绝非他莫属。
品英从小口袋里就揣着个弹弓,走哪打哪,在家没事就叠许多小纸猴子,把那些纸猴子放在床上当靶子练习。做什么事情都是要凭天赋的,加上品英勤学苦练,真是练就了百步穿杨的本事。
除四害的时候,品英一天打2o多只麻雀,那些麻雀都是飞着的时候打下来的,有人不相信,问品英:“这些麻雀是不是拿网捕的呀?”品英二话不说,四下张望了一下,一抬手,又一只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