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起来。生平第一次露宿荒郊野外,几疑人世变迁。倒是如兰倍觉新鲜,从香囊里扑了些香粉驱蚊虫,复又细心的给朱恩撒了些。朱恩看着如兰体贴温柔,不觉愈加思念起妻子媚娘。不知她现在怎样又在何方?还有宝儿。
(四) 媚娘的苦恨
夜
漆黑里一片诡异
因无法承受的凝重
便伤心着,点点滴滴落下雨来
一盏马灯,高高挂在车辕竹竿上,急促的摇晃着哒哒的马蹄声。一辆马车,匆匆行进在官道上,颠簸在微光里。还有一个身披蓑衣的车把式,不时地挥舞着马鞭驱车向前。细细的雨花儿,若有若无,时不时从车窗的隙缝里,偷偷弹跳进来。少妇就难过的抱了抱怀里熟睡的孩子,挪了挪身子,幽幽的对着身前年轻的男子诉苦:
“这黑灯瞎火的…又下起雨,为什么要急着赶路呢?住一晚上再走不行么?…”
“不行啊,媚娘。”男子回应道:
“咱们才到这驿站住下,跟着就有一个形色可疑的人,盘问起小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走了,我怕是官兵的探子…得赶紧走…”说着轻掀起后窗帘,往来路看,只有一片漆黑的凝重,摇晃着长长的车影纷乱了雨花,难掩住心头惶恐的眼神。少妇就轻轻地啜泣起来。男子回过头来看了看,复叹了一口气说道:
“穿过秦岭往前蜀地就安全了,中原已经没有朱家立足之地…只是…只是至少得保住一点血脉。”说着看着熟睡中的孩子忧虑不已:“只是苦了你媚娘…”
“这连日来,担惊受怕的东躲西藏,真真是受够了,若非舍不得宝儿,我宁愿一头撞死算了…”少妇呜咽着。男子听闻连忙上前安慰:“没事…媚娘,咱们一定能挺过去的…”说着把锦袍脱下披在女子身上。复探出头来对着前面的车把式说:“李叔,可否再快点?”“是!少爷。”前面的人应了一声,复“驾!”的一声,用力甩了一个响鞭。两匹马儿嘶叫着往前奔了一下,只是黑色如墨道路依稀,怎能撒开四蹄飞奔。速度倒是快了点,车辙碾过一个石坎,颠簸着把小孩震醒,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声音撕裂了黑夜的凝重。暮的一声尖利的口哨响彻夜空,紧接着后面远处,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喊:
“大哥!前面的一定就是了!哈哈!快!”
一时呼啸声大作,直奔马车袭来。
“姓朱的!拿命来!哈哈哈!!!!”
车里男子见状跳了起来,一把掀开车帘对着车把式就大喊“快!李叔!”
车夫也急忙站起来甩开长鞭,啪!啪!啪!促马飞奔。回头望去火光人影重重,男子吓的魂飞魄散。眼看着越来越近,忽的一把花光从后面激射而来,啪的一声,擦过车棚激起一道火光四溅,复砸到一匹马的脖子上。马儿受惊着嘶叫愈发狂飙,歪向一侧道路,车轱辘碾过马路牙上,震的车身剧烈摇晃。孩子和少妇哭喊声里,车夫努力地拉着缰绳控制方向。却听嗖嗖几声暗箭,插在车板车辕上的震动声,车夫跟着闷哼一声,脖子上贯穿箭柄,一头栽倒了下去。男子见状大惊失色,颠簸里抢过缰绳和马鞭,夺路狂奔!“相公!快跑!快!…”少妇顾不得怀里孩子的啼哭,挣扎着对着帘外男子大喊:“快跑啊相公!你快跑!”就在这时,一匹追马眼看着就要从旁抄上来。一声马嘶惨烈,马屁股上又中了一箭,车速益发失控横冲直撞起来。男子苦苦支撑掌控方向的时候,从旁又窜上一匹,马背的人叫嚣着要靠上来。一阵绝望涌上心头,回手就是一鞭狠狠抽在来袭的马头上,来马受惊顿缓。接着是听闻一声大喝,男子还未来得及回头细看,后面就跃起一人扑将过来。只觉肩甲处被猛烈的撞击,一阵剧痛袭来,然后身体腾空甩出了奔驰的马车。不知下坠了多久,撞击了多少树枝,终于一口气滚落趴在草丛里。咬紧牙关爬将起来,脑海里响彻的是,媚娘凄厉的声音在啸叫“快跑!快跑!”歇斯底里的人冲进了茫茫夜色里,夺路狂奔!狂奔!一路雨水荆棘,抽打着呼吸和心跳,直至滚下了山崖重重的摔倒,才昏了过去。拉开了的雨幕,疯狂着铺天盖地,越下越急的,越下越大的,倾盆的大雨!
中州,刺史府里。云母屏风烛影深深。帷幔香榻上睡着的女子,汗珠满额浅蹙着眉头,犹自在梦里挣扎。梦里夜雨滂沱,马车拼死在横冲直撞,而身后是无数的凶徒追杀着。然后是丈夫惨叫着,摔下马车死于非命。而紧接自己和孩子,被人虏到一间小屋里,满是骇人刑具。复有两凶徒上来撕扯自己的衣服,挣扎着哭喊着反抗里,忽而对方变成了血淋淋的丈夫,不停摇晃着大声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女子哭喊哀求:“不!不!~我不是…我不是…”耳畔急切传来“媚娘!媚娘”的呼喊声和晃动,猛然间惊醒,才发觉是南柯一梦。刺史大人在呼喊着自己,而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刺史大人轻轻地用香巾,为她擦拭着泪水:
“又做噩梦了?没事,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说着复把媚娘搂进怀里。
“宝儿还好么?”
媚娘问。
“嗯,好,跟奶娘睡着呢。”
刺史应道,边轻轻吻了吻媚娘脸上的泪痕。
“我又梦见相公了…他是满脸鲜血的,跟着我抢宝儿…”
媚娘犹心有余惧的哽咽着说。
“没事了,都过去了。识时务为俊杰,他若泉下有知,你母子二人平安无恙,定也死无遗憾了。”
“媚娘…以后我才是你的相公,知道么?我才是!宝儿也得跟着我姓孙。”
“嗯…”媚娘应了一声,眼角滑落一滴不易察觉的泪。还觉到一双手挽过胸前抚弄着。一丝苦痛,惊异,羞辱复又袭上心头。然而终究迷离了,迷失在软绵而温暖的香榻里。空气里漫起的波涛,烛火也惊惧的一闪一闪摇摆起来。然后在初相识的强悍底下颤动,弛缓,痉挛。然而光滑的皮肤更加丰润了,青白的两颊,泛起淡淡红晕,拖长着欢欣而苦恨的泪痕。
(五)台前戏子假文章
一个碟子,
紧紧依恋着一双筷子,
于是开心了满盘的花生米。
在唇与杯的热吻里,
想起了当初谁的可心话?
也不言语,
只是任由辛辣穿透了苦涩的心。
粘稠的其实不是寂寞,
是今晨浓也化不开的迷雾。
作如是想,一个布衣模样的先生,在路边酒馆里喝着闷闷的小酒。旁边小心伺立着一个书童。奇怪的是,书童俊秀的面孔,却有女孩般秀美的白皙。再奇怪的就是先生,除了黝黑,还长着拉碴的胡须。然后有趣的两人对话开始了:
“先生,您在想什么?”书童尖声细语的问。
“我在等。”先生慢悠悠回答着,看了看路口白茫茫的雾色说:“等一杯酒的浓烈,把我熏透。”
“那先生岂不是要醉了?”书童跟着笑盈盈的问。
“不醉,醉里相思怨故乡…诶…”说着一饮而尽杯中酒。书童忙欲斟上,先生一拦;“且慢,我来。”复接过酒壶满上,对着书童笑着说:
“就接着方才这一句“醉里相思怨故乡”,如若对不上,罚你一杯。”说着,把小酒杯往书童前面一放。
“啊?”书童一愣大感意外,复又涨红了脸。欲嗔却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一时左右为难了。先生倒是不急,夹了一个花生米放到嘴里,嚼的那个脆脆作响。复又拿过酒杯,笑着对书童说:“这酒啊,怕是一时半会罚不出去咯。”言罢啜啜有声地喝了下去。真是让书童大眼瞪小眼懊恼不已。甚有不满意,复还想着说些什么,却听闻哒哒的马蹄声,从右边路口传来。渐渐从雾里,露出了一辆红窗绣锦的豪华马车,未几就到了酒馆门前。只见马夫恭敬的,扶着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下得车来,掌柜见状,早已一旁恭敬的伺候着:“诶哟喂,我说今天一大清早左眼跳着来,这不就有贵客光临小店了,稀客稀客啊,实在三生有幸,请请请!客官里面请,请里面坐。”
华服男子却也不搭理,自顾自的打量着酒馆里外的情况。眼光扫了扫先生和书童两人,然后问掌柜说:“去中州可是往此南道走?”
“是是,客官。再有二十里地就是中州了,方圆村落就咱这一处酒家,还需用膳才好赶路啊。”
掌柜的殷勤着说道。
“两个人。”华服男子说道:“找个干净的好位置,赶紧的,好酒好菜伺候着。”
掌柜这边是喜笑颜开,忙不迭声的应承着,高喊小二忙了起来。回头却见那华服男子,一溜小跑到了马车跟前,恭敬着身子对着车帘里说:
“爷,山村小店还算干净,请爷下来用个早膳可好?”
“嗯。”里面轻声慢语的应了一声。华服男子赶紧掀开了车帘,毕恭毕敬的,从车里搀出一个绮襦纨绔的男子出来。然后急忙弯下身子趴在地上,做了个人肉踏板,嘴里还嚷嚷着说道:“爷,您请慢,慢着点下来。”一旁的马夫也赶紧恭敬的上前,搭上把手,扶着那人下得车来。只见得这人,轻妆淡抹的眉目清秀,却是个伶人模样?把这先生书童俩,都看的是目瞪口呆了。
其时,一抹红日慢慢的露出了树梢,浓雾也渐渐地散了开来。却是一派氤氲蒸腾的万物生景象。只见得这伶人站在酒馆前,滴溜溜的四周观赏起来。未几开心的对着方才的华服男子说道:“是蛮清静的,嗯,不错啊!小嘎子。”男子闻言自是欣喜不已:“外面湿气太重,爷,您还是赶紧到堂里用膳吧?”伶人点点头,遂雍容不迫的往店里走了过来。店里的掌柜早已等待多时,前倨后恭的迎了进来。路过书童身旁时,伶人忽然开心的盯着书童笑了起来:“诶哟!这地方,还有这般俊俏的娃儿,实在是难得啊。”书童此时早就看的五味杂陈了,闻言更是一阵没好气,一拧过头去不予理睬。旁边的华服男小嘎子正要发作,伶人自挥了挥手,笑着说:“好!诶哟喂,这性格,倒是像我当年几分模样。哈哈哈!小嘎子,赏!”小嘎子应声忙从袖兜里掏出一锭碎银,一甩手,丢在了先生桌前,还狠狠地瞪了瞪书童一眼。掌柜的见状连忙打起了哈哈:
“阔气啊!贵人实在是阔气!今天算是遇上大善人了。来来里面请,上好的香茶!上好的香茶伺候着。这就快可以用膳了,贵人请请请啊!”
先生这时候也站起身,跟着抱拳作揖笑着说:“是啊,是啊,遇着大善人了,鄙人这厢有礼了。”
伶人闻言眉开眼笑,看了百~万\小!说童说:“免礼。”复在掌柜的恭维里上了雅座。未几主殷客欢热闹起来。书童却怪先生方才举动,自己赌起气来。先生倒是乐观,自斟自饮不亦说乎。原来这书童确是如兰所扮,而先生自是朱恩本人了。
“先生,醉里对台前可好?”如兰小书童忽而砸吧着眼睛,看着先生说。
“咦?想起来啦?不错!也行,挺好的,后面呢?”朱恩问。
“醉里相思对台前戏子可好?”如兰蹦着脚问:“醉里相思怨故乡,台前戏子假文章。”
“啊?”朱恩一愣,差点笑喷了,知道这丫头在指桑骂槐,还一石二鸟都骂上了。
“得得得!这回算我输了,罚!我自罚一杯哈。”却看的如兰眉开眼笑着,得意起来。
如是不觉日上了三竿,仍不见有人来。如兰倒是着急起来,小声说道:“先生,怕是人不来了吧?”
“不会,去中州只有这么一条路。稍安勿躁,再等等,官家人办事只有慢不会快。何况今早那么大的雾。”言罢继续喝酒。倒是这时候瞥见邻桌的伶人眼光往这一闪,不由一愣,复不去想他。如是几杯下肚,忽而起身结账而去。方出了店门,左边路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张兄。如兰大喜,拉了拉朱恩的手,朱恩顺势拉着如兰,头也不回的往南边去了。身后传来张兄下马,大声吆喝小二的声音。至人烟稀少时,朱恩才展开轻功,一路疾奔中州而去。如兰却一路的乖巧起来,任由朱恩牵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一路疾驰无语。直到如兰气喘吁吁地嚷嚷起来,朱恩才想起这么一路的牵着手。回头看时,姑娘香汗淋漓,而自己却还是气定神闲着。不由心疼又莞尔,把包裹揽过来背上,复伸出手说:“把手伸过来。”如兰不明所以,依言伸出手去。朱恩握紧她的掌心,贴着劳宫|岤缓缓的,一点点不断地输入真气问:“这样好点没?”如兰精神一震,忽觉遍身通体舒泰,疲劳感一扫而空。不由惊异:“你这体内真气,怎似无穷无尽似的?”
“当然,等你周天自通,一呼一吸皆法门,你就知道了。”朱恩说道。
“爷爷又没传功力给我,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到周天自通嘛”说着嘟了嘟嘴。
朱恩心里不由一乐,好吧,这也能吃起醋来。却说:“难不成你也要试试这九死一生的事?”
“才不要!”如兰应了句,忽想起什么似的,脸儿通红通红的害羞起来。朱恩一愣,不明所以。
“这外来真气少了可以强身健体,太多则因不是自身功力修为,无法控制驾驭,而容易走火入魔…”话未说完,忽然明白了如兰为什么害羞来,自己不也曾走火入魔轻薄过人家么。一时觉得耳根都燥热。可放手又不是,放手倒成了不打自招了。转头拉着如兰复又飞奔起来。同样如刚才般各怀着心事,这回却是都想到一块去了。衣袂飘飘的如兰娇羞着,仿佛神仙眷侣。愁眉紧锁的朱恩,却莫名愧疚起来。
“要是这样子一路走下去,其实也挺好…”如兰忽的想着。
“若是能早点,找到媚娘就好了。”朱恩如是这般的想着……可是…手里却牵着另一个姑娘?纷乱如麻的人赶紧加快了步伐,如兰都快找不着北了。
如此一路不言,直至临近了城邑人烟稠密起来,才放缓了脚步。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常有面容枯槁,战乱流离之人沿途乞讨。还没到城门口,如兰带着的干粮就分完了,却杯水车薪远远不够。而听闻有善人施粥,蜂拥而至排队的灾民,在城门口连起了长长的队伍。能走的连滚带爬地去了,不能走的哭天喊地起来,原是饿死了的亲人孩子。如兰目之所及,眼泛泪光凄怆催肝。朱恩轻轻拉上她,却忽见了城门口,高高的桅杆上挂着的几颗人头,心头不由一阵攥紧。
(六) 夜探刺史府 上
已是正午时分,
城门口空地一侧,
支着一个小茶摊。摊主是个约莫四十来岁,消瘦黝黑的男人,正百无聊赖的拍着苍蝇,口里念念有词叨叨什么。朱恩拉着书童如兰进得棚里。摊主见有客来,不禁喜上眉梢,吆喝着热情地招呼起来。三言两语客套话后,便熟络的拉起了家常。问到生意如何,摊主自愁眉苦脸的埋怨说道:
“客官你有不知,太难了,这一朝皇帝一朝臣,苦的总是咱老百姓。才指望着安稳些了,又来了这么多要饭的人。衙里还到处通缉追拿犯人,搞得人心惶惶的,这日子过的可真是没个盼头。”边说着边拍打苍蝇:
“你说这城门口老是挂着人头,得多晦气,老远就能闻到的臭味,倒了八辈子的霉了。”说完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如兰闻言掩起鼻子,哪里还敢喝茶,这方才就有只苍蝇停落。
“那挂着的几个首级,可是犯了什么事?”朱恩指了指桅杆上的人头问道,话到后头,嗓子有些嘶哑。
“两个是抢东西的流匪,昨儿才在这边空地上砍的脑袋。另三个就奇怪了,早些时候拉来,就已经死了,分不清了长相。只知道是一家三口,一男一女,还有个约莫一岁多的小孩。那穿的衣服锦缎可是好着呢,全让灾民给扒了去,尸身就扔在了前面林子里的乱葬岗上,估摸着也是喂了野狗了。这年头啊,畜生都比人活命。”店家唏嘘着叹气:“可怜那娃儿还是个孩子。”
这话句句听在朱恩的耳朵里,刺得心是一阵一阵猛跳。而远看着桅杆上挂着的首级,有三个早已开始腐烂,想来是死去多日的。揪着的心复又沉下去,升起了阵阵寒意。遂付了茶钱谢过摊主,眼睛却在灾民堆里搜索起来。半响,终于看见一个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身上穿着的衣服,却似宝儿当日一般模样。身体一震,刹那间,感觉天地都晃了一晃。朱恩努力的平复着呼吸,喘着粗气,一步两步三步的往前走去,欲看个分明。丈余地的距离,却仿佛隔着生与死的交界。每迈出一步,都快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看清了…确确实实像是宝儿的衣服…只是脏了…领口前缝上的平安符!…竟是一模一样的…是媚娘一针一线自己连上的印记……眼眶就泛红了珠子。努力地深呼吸,喉咙里恰似如鲠在噎,吞咽着难于忍受的痛苦。一定不会是真的…朱恩兀自心里愤愤的想。怎么会是三个人?而不是两个人?不只是母子俩个,那就可能不一定是真的了。或许还会有别样情形。而此时抱着孩子的女人,突见眼前出现的朱恩,惊异而又警惕起来。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急忙转身走了开去。如兰一旁看的心疼,也跟着急起来。又听见他喃喃自语着,方想安慰几句的时候,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然后是张兄呵斥路人让道的声音。急忙一把拉过朱恩到了路旁说道:“先生,那人来了。”朱恩闻言顿了顿,依言看了看确实,便叮嘱起如兰来:“兰兰,小心跟上去看看他在何处落脚,就赶紧回来这会合。先生要去问问那女人孩子衣服的事。注意安全快去快回。”如兰依言只得小心地跟了上去,回过头,朱恩往刚才那女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约莫大半个时辰,如兰匆匆回到城门口。朱恩却早在等候,只是手上多了个小包袱,一脸悲怆神情。
“先生,方才那人进了中州刺史府。”
“嗯,果不出所料,确实是官府的鹰犬。”朱恩应道,复看了看手上的小包袱捏紧:“今晚就去探个明白。先进城吧,找个客栈住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把守森严的刺史府里,竟然在后花园搭了个戏台子。城里有名头的乡绅土豪达官贵人,和各式的戏子伶人悉数到齐。据说刺史请来了个京畿的名伶担角,贺天下太平初定。正是张灯结彩人来客往一派热闹的景象。不久,锵锵锵金鼓齐鸣好戏开锣,咿呀呀众星捧月般,拉开了序幕。开场第一曲所唱的,却是当今皇上李存勖的《忆仙姿》:
“赏芳春,暖风飘箔。莺啼绿树,轻烟笼晚阁。杏桃红,开繁萼。灵和殿,禁柳千行斜,金丝络。夏云多,奇峰如削。纨扇动微凉,轻绡薄,梅雨霁,火云烁。临水槛,永日逃繁暑,泛觥酌。露华浓,冷高梧,凋万叶。一霎晚风,蝉声新雨歇。惜惜此光阴,如流水。东篱菊残时,叹萧索。繁阴积,岁时暮,景难留。不觉朱颜失却,好容光。且且须呼宾友,西园长宵。宴云谣,歌皓齿,且行乐。”
一曲终了,荡气回肠声声叹,只听得台下阵阵喝彩。而不远处的假山里,朱恩认出了那名角,正是白日里相遇的伶人,不由诧异。倒是如兰一旁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眼看这刺史府里,到处灯火通明不好查探,遂嘱咐如兰小心隐藏稍候,自己则奔西侧厢房潜去。依仗着身法迅疾,回廊花草树木掩护,一路竟如入无人之境。不多时,来到院墙旁一处僻静的厢房,见得有两丫鬟,各端着一个果盘,一边走来一边窃窃私语:
“真是晦气,这后园正热闹着好戏开场,咱们却要在这里,给那没主的灵位供奉鲜果。”
“别嚷嚷。“一旁丫鬟赶忙说:”让人听见了就糟糕了。夫人平日里待我们不薄,赶紧伺候夫人拜祭完,或许夫人还会带咱们去看戏呢。”
“这人都去了后园听戏,谁会听得见?你可别指望夫人,老爷已经嘱咐她别去看戏了。况且上次,夫人一待就是老半天,要不是老爷回来了劝,她还得在里面哭呢。”正说着,忽觉背后生风凉,赶紧回头一看,哪里有人!旁边的丫鬟问:“为什么不让夫人看戏?这不是京城里来了名角么?你在干嘛?”
“没!刚才以为身后有人…”
“啊?哪里?你可别乱说!…”
“怕啥?”回头的丫鬟笑嘻嘻着说:“逗你玩呢。”然尔脚下的脚步却加快了,一旁的丫鬟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未几,两人来到一厢房前,开了锁进去,就忙着摆设贡品。那灵台中央供奉的,却真是个奇怪的没有名字的空白牌位。朱恩躲在一旁看了看,见无甚情况,便悄然离去。殊不知他前脚方走没多功夫,就有个少妇在丫鬟的陪同下,缓缓地迈进了厢房。不是别人,正是朱恩日思夜想,苦苦寻找的人儿媚娘。而她身后奶娘怀抱里的,更就是他的亲生骨肉了。真也是天意弄人,可怜这朱恩此刻还惦记着,城门口上挂着的是否有宝儿的尸骸。
朱恩一路寻觅着,不觉来到了刺史府南侧,看着来往之人却都没有半点收获,兀自心焦起来。却见张兄从一侧回廊处走出,前边还有个下人模样的带领,赶紧悄悄地跟上。不一会来便来到了一处阁楼下。只见门户洞开,里案前端坐着个人,正看着一张密文若有所思。听见下人禀报了一声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张兄也不言语,挥了一挥手示意下人退去。张兄作揖拜见:“大人,可有何吩咐?”
“僖龙,七煞他们几个最后和你联系是在哪里?”
“禀大人,是在翠华山南驿站。”张僖龙禀道。
“嗯…你明日回衙里准备,中州的乡绅土豪你比较熟络。”说着拿起手中的密文递了过去:“你着紧办理。”
张僖龙接过公文,大吃一惊:“三百个人!大人这…这…这不是强抢民女么?”刺史大人一挥手,打断了张僖龙的话:“这是教主的旨意,休得胡言!”沉吟未几复又言道:“过几日,翠华山我亲自去一趟,城中大部分守军也一同调走。府里就暂且交给左都尉打理,你只管依密文办就是。还有…你家中女眷,最好避一避。”复又长叹:“驻守魏州将士们的妻女千多人,都被抢入教中,你们这些个常年跟着我的人,还是要早作打算。今天这中州已不只是我说了算,要好生伺候着京畿来的教巡使大人。下去吧,今日之言切不可泄露,尤其是密教里的人。”张僖龙领命而去。而此时楼外的朱恩眼见分明,但觉得这刺史大人,状貌雄伟英气不凡,似又有几分熟悉的感觉。此处莫非就是,七煞董骠临死前所言的分坛所在?而此教派竟然能抢魏州守军将士们的妻女?而这个刺史大人莫非就是那堂主?正自狐疑不已,后园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马蚤动。一个下人匆匆忙走来禀报:“大人,后园有贼人闯入,正在围捕。”朱恩闻言大惊,难道是如兰姑娘被发现了,急忙寻声遁了过去。
(七)夜探刺史府 下
书接上回。
话说朱恩留下如兰一人在花园假山里,自己独自去查探,而偶有巡查的护卫走过假山,竟也未曾发觉有人闯入此地。终究这如兰是,难免天真烂漫单纯的性情,仗着艺高人胆大,一个人悄悄躲在暗处里听戏,不觉竟看得入起神来。而此时戏台上,正是花样迭出的好戏连台,看的这从小跟着爷爷生活在乡间野田的姑娘,是目不暇接浑然忘我。彼时上演到一出喜剧,说得是盛唐时,情种唐玄宗的风~流韵事。只见他为逗杨贵妃开心,屈尊扮演的丑角,在鼻梁眼眶部分扑上了的白色粉末,挤眉弄眼间,插诨打科滑稽无比。一时惹得台下哄笑连连,而如兰也自忍俊不住,跟着呵呵呵欢笑起来。完了,就被假山旁不远处的护院守卫发觉,呼喝着闹将起来。如兰正听戏看得起劲,突见事情败露,不禁大为?寮保?植恢?於魍?睦锶チ耍?皇痹诨ㄔ袄锒?阄鞑氐奶颖堋2斡胛p兜娜嗽嚼丛蕉啵?挂怖共蛔≌獠凰僦?停?北蝗缋冀恋萌搜雎矸?Ф?鹄础g∷普馓ㄉ弦怀∠诽ㄏ乱怀鱿贰2灰换岫??松?Ψ械母呤值?觯?缋急煌磐盼e。??嘉魍焕锝黄鹗掷矗?奂?问撇幻睿?醇钡檬巧咸煳蘼啡氲匚廾拧h氯吕锾ㄉ系南芬捕夹?耍?夤俗趴刺ㄏ碌南防矗?行┎幻魉?缘谋隹停?挂晕?切骡?顾急鸪鲂牟玫暮孟贰lㄉ夏橇嫒嗣?牵?词强吹闷?淮蛞淮?矗??涎莸搅俗约鹤钗?靡獾哪檬趾孟罚?驼獍惚蝗嗽伊顺∽樱?ベ即蟮闹兄荽淌犯??墒歉墒裁闯缘模≈患?胖诙嗟幕の栏呤志〕觯?勾?蛔∫桓雒?簦?歉?罱值男乃级加辛恕r话讯峁?渖?掷锍で梗思苁疲?缮碇逼肆斯?ァ:寐铮?匠鱿凡19乓怀⊙萘恕?p 这如兰正且打且退时,忽见眼前咿呀呀的闯入一人,竟是那台上名角儿,今日里遇着的那个伶人。但见其冲着护院大吼一声:“退下!让我来!”言罢一甩枪,抖出朵朵金花,直往如兰身上招呼过来。如兰见状也不迟疑,一摁腰间护带,‘??’的一声抽出一把软剑,轻抖剑气森森一丈开外。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迅疾的身影对错交接,叮叮当当打了起来。哇!看得场外宾客是大饱眼福大呼过瘾。如是三两回合,伶人见状竟是兴奋不已。诶呀呀的走起台步,滴溜溜地围着如兰,就是枪来剑往,竟似不急于拿下对方,而是自顾耍起宝来。小嘎子见状大喜,回头一招手,示意着乐鼓手,哒哒哒锵锵锵打起鼓点来。这倒是演的哪一出戏?如兰恁是诧异心急,几次急欲纵身离去,均被他长枪逼回,苦于缠斗,被伶人的枪法困住了。那边厢,伶人却是玩性大起,连架势带吆喝着不依不饶,气得如兰是直催真气,剑锋茫茫怒将起来。只见内气灌注剑锋,一套内家达摩剑法竟然使将出来,周遭的护院高手,都能感到那逼人的森森剑气。伶人见状,不敢怠慢,枪法一紧顿起劲风呼啸。忽的身影交错,一声金石断裂的声音,伶人手中的长枪竟然被削断。如兰见状得势,也不乘胜追击,一翻身欲往圈外纵身而去,谁曾想,忽觉劲风袭体眼前一暗,竟然被一件衣服罩住了脑袋,看不清方向。原来是伶人错身时,瞅准了机会一个金蝉脱壳,似退反进,运气甩出了外袍戏服,裹住了对方的脑袋。等如兰脱得束缚睁开眼来,脸上一凉,遮面布巾已经被扯了去,同时肩甲锁骨处,被人用内劲扣住了动惮不得。不由大惊失色!而扣住她的正是那伶人。看清如兰面目,却也惊异的大喊:“是你?”话音犹落,眼前砰然一声炸响,一团烟雾四散,但觉一阵刺鼻眩晕,伶人赶紧松开手来往后急退。而如兰一个踉跄,软剑失手掉落地上,方自晕眩时,腰间一紧整个人飘忽起来,还未及细看,耳边忽闻朱恩的声音:“是我,兰兰。”遂一歪脖子靠向朱恩怀里,晕了过去。而此时被烟雾波及还来不及躲避的人,皆摇晃着纷纷倒地,顿时后园一阵大乱。
未几尘烟散去,哪里还有半点贼人的影子,只剩人来人往的护院守卫,忙着救人。小嘎子跑到伶人跟前急忙地问:“爷!您没事吧?”一边看着伶人一脸愤愤地走出来:“能有什么事?哼!天杀的!总是在爷最开心的时候败兴子!”刺史大人此时也已匆匆赶到,而下人呈报贼人已逃,除了六人因吸入迷烟昏倒外,府内并无损失,但有贼人遗落的一柄软剑。刺史大人心里一愣,只见伶人拿过软剑抖了抖:“好剑!”遂看向刺史大人哼了哼:“偌大个刺史府是干什么吃的?竟让贼人如此自来自去?”刺史大人闻言竟也不怒:“有周先生在,那些个毛贼,无异以卵击石不自量力。来来,今晚先歇息用膳,改日自是好戏连场补回来。”复又好言好语,把人迎进客厅里去了,无多时自是主殷客欢的热闹起来。
而朱恩抱着如兰出得刺史府来,施展轻功一路瓦梁屋顶处纵身而去。但见一轮明月高挂天边,而眼前天下一片屋舍俨然,寂静人烟凄凉旷夜,只有自己和怀中昏去的姑娘。一阵凄怆催肝,当初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保全家人,而今又让如兰姑娘为了自己拖累。一时百感交集,长叹里不禁热泪横流,一顿足,急往客栈方向奋力飞奔而去。这如兰躺在朱恩怀抱里,但觉脸上丝丝冰凉,便幽幽醒来。见是被在朱恩搂抱在怀中,不由份外娇羞,复见其落泪,滴在自己脸上,不忍抬起手,轻轻抚去先生脸颊的泪痕,竟自心痛起来:“先生,怎么了?我没事…”
“醒来啦,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彼此看了看对方一眼,复不再言语,一个轻轻地抱着,一个静静的躺着。
守在一簇新坟前,先生已经一~夜没有合眼了。只是手里拿着一个平安符,静静地看着,时不时眼泪无声地滴落。那腐烂的首级虽辨不清模样,但没有宝儿和媚娘那样的发色光润,至少长短不一样。只是,只是泪水,总是控制不住的自己滑落下来。害怕啊,朱恩知道,自己是在害怕那一种,透彻心骨的寒凉。而一旁如兰无从安慰,只有默默地倚在身旁。近日在城郊一处村落里,寻租得一处僻静的房舍,再把从城门口桅杆上,摘取下的女人和孩子的首级,埋葬在附近一清幽地里。独舍不得宝儿那身衣裳,担心着真相如斯,又狐疑着另有期待。五更鸡啼,黎明的晨光,终将冲破这黑夜重重的困锁,可是,路在何方呢?低头看看如兰,却趴在怀里睡着了,复脱下了长衫盖在其身上,触目间,益加思念起亲人来。殊不知就这两日,中州忽然来了几百号人。不是流离的灾民,也不像武林中人,却又都带着兵刃,成群的分散于城中各个客栈。当地府衙却也不理,倒忙着把大部分兵力调出城,去了翠华山剿匪。而刺史府里,连日来好戏连场一派歌舞升平。
不日,朱恩再探中州刺史府,吸取上次教训,这次是独自一人前往了。府里戏苑,依旧锣鼓喧天灯火通明,只是防守严密了一些,不过这些自然都难不住朱恩。一路从前苑寻至后苑厢房,竟似如入无人之境。尤其后苑,竟不见一个下人走动,想来都是看戏去了。正自寻觅间,来到一处亭台楼阁前,但见回廊曲折,小桥倚栏,流水潺潺,而一侧厢房里,似有孩子的啼哭声传来。不多时,池塘对面阁楼上的窗户打开了,一个丫鬟对着厢房下面喊道:“奶娘,是少爷醒来了吗?”“诶!是的。”想必是奶娘应了一句,接着从厢房处抱出个小声啜泣着的孩子来。一阵下楼的声音,门‘咿呀’的一声拉开了。“夫人请慢走。”一个丫鬟扶着一个女人跨出了房门。看得朱恩是全身一震,几疑是眼目昏花。“宝儿,来,来妈妈这。”少妇走向孩子,张开了双手。朱恩眼泪都飚出来了,一时激动的喉咙咯咯作响。这不在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么?急欲飞身前往相认,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子说话的声音。
(八) 最好的选择
话说朱恩,忽见得妻儿急欲相认之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子说话的声音。
“先生还是三思而行。”一个护卫带刀站在朱恩身后,说着。朱恩闻言一惊,却也不怕,想来自己太过分心事外了,竟让人欺近身旁而不知。但此刻所关心的,只有眼前终于见到的妻儿,回头看见媚娘抱着宝儿,进屋关上了门,急欲动身前往。那男人又作了一揖说了:“还请先生三思。”言罢,竟递上一张画纸,赫然是自己被朝廷通缉的画像。
“在下堂前带刀左都尉,奉刺史大人之命,在此恭候多时。”说完递上一把软剑:
“请先生收好此剑,给小姐问声好。大人见此剑,便知日前大闹后花园的是小姐,也知先生和小姐,在酒馆里跟京畿来的周先生遭遇过。前日城郊地保上报,新入住一书生和女子,想必就是先生和小姐了。只是事情太过复杂,大人机要在身,也不便前往,遂命属下在此恭候多时。”
朱恩一愣,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悉知:
“刺史大人就是密教堂主?”
“是,想来先生是从七煞口中知晓的吧?想必日前救小姐所用的弹,也是董骠独有。情形复杂,非三言两语可以叙述,但关于夫人和宝儿的事,还请先生三思。”
“为什么?你是说,让我忘了这夺妻之恨?”朱恩一抖长剑,架在了左都尉脖子上,却见左都尉面不改色:
“若是在下一死能消先生?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