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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雨仙踪第97部分阅读

    黑衣卫士加快了步伐,拖着山伯来到城楼前,隔着护城河,高声叫道:“又一名嫌犯解到!”

    山伯睁大眼睛看那城楼,见那城很高,白色的墙壁,血红的大门,门前有一个长长的吊桥,横跨护城河上。

    这时候,有人将吊桥放了下来。

    黑衣卫士拉着山伯进城,然后将绳索交在一个腰系白带,头戴黑帽的汉子手里,说道:“我们取人司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下面就交给你了!这人有些奇怪,年纪轻轻,是来自首的,姓名还没有问过。”

    腰系白带的人说道:“放心吧,既然到了这里,就别想有一分隐瞒。”说着一推山伯:“快走,别磨蹭!看见那座红房子没?快进去!”

    山伯一眼看去,只见长长的街道空无一人,街两边稀稀落落的矗立着几个样式奇特的建筑。

    其中一个房子形如棺材,靠街的一面较窄,墙壁成紫红色,上书“推勘司”三个字。

    山伯也不多言,迈步走了过去。

    进入大门,他被引进一个昏暗狭窄的小屋里,屋内有一张书桌,后面坐着个文官模样的中年人,对面放着一把椅子。

    身着长衫的文士看他进来,将手一指椅子,声音冷冷的道:“坐下回话!”

    山伯依言坐好,躬身道:“请大人垂询。”

    “姓名,死因。”

    “梁山伯,遭陷害致死。”

    “谁人害你?何冤何愁?”

    “有人推我入深井之中。我与他无冤无仇,不知姓名来历。”

    “你生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山伯想了想:“未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愧对生身父母,未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再者,愧对一位姑娘,害她英年早逝。”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山伯摇摇头:“我想不出。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许有的。伤天害理的大事,确未做过。”

    文士双目灼灼:“如果你做了坏事,现在说出来,还可以减罪。如果不说,那就是死不改悔。等下查出来,罪加一等!”

    山伯道:“小人句句实言。”

    “将你的手放在桌上,手心向上,别动。”

    山伯虽感奇怪,却不敢问为什么,只是老老实实伸出手来。

    文士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拳头大刻着花纹的印章,“嚓”的一声盖在山伯的手上,稍稍停了片刻,然后将印章凑近眼前细看。

    只看一眼,他就双目圆睁,遽然失色,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天呐!”

    “怎么了?大人你没事吧?”山伯忙问。

    文士阴着脸站起身,悄悄推门走了出去,留下他一个人呆坐在那里。

    大约过了盏茶工夫,门又开了。

    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走进来,一人架起一条手臂,提了他就走。

    山伯被对方架得难受,不得不开口了:“两位仁兄,能不能稍微松一松,让我自己走?”

    两人也不说话,提着他出了屋门。

    不知何时,屋外已经站了一队的黑衣卫士。

    那些人各执刀剑,如临大敌,一双双眼睛落在山伯身上,那样子,仿佛害怕江洋大盗越狱一般。

    山伯心中疑惑:“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我成了穷凶极恶的重犯?还是因为有人陷害我,要置我于死地?这里距离七襄鬼市不远,难不成笮融要跟我为难?”

    两个壮汉提着他快步如飞,穿过长街,来到对面一个高大的府第前,站定身子等在外面。

    山伯定睛看去,只见那府第上方写着“侯府”两字,也不知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时候不大,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正是先前身着长衫的中年文士,另一人是为老者,身着官袍,头戴方冠,年约六旬。

    文士快步走到山伯面前,转身对老者道:“侯爷,就是他了!”

    老者慢慢走近山伯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皱紧眉头问道:“你就是梁山伯?曾经做过县令?”

    山伯点点头:“大人说得不错。”

    “你曾经灭蝗救助百姓,并且疏通姚江,兴修水利,对不对?”

    山伯躬身道:“职务所在,小人做的还不够。”

    老者重重地哼了一声:“这还不够?还想要做多少‘好’事?”说到这里,忽然将手一招,厉声高叫:“来人,将这人打入囚车,押至酆都受审!”

    山伯心中一凛,急忙叫道:“请教侯爷,小人犯了什么罪?”

    老者将头转了过去,背对着他道:“到了酆都,自有人定你的罪!我一个小小的灵佑侯,哪敢枉自判决?”

    “哎……”山伯还待再言,却见老者已经快速走进府中去了。

    片刻之间,囚车来到跟前。

    山伯被硬生生塞进囚车,锁住双手,只留一个头露在外面。

    那形象,仿佛要押往刑场一般。

    第113节 冥界

    一匹黑马拉了囚车,“吱呀吱呀”上了路。

    那路坑坑洼洼,很是不平。

    驾车的是一个老汉,衣衫破旧,须发花白,口里叼着个长长的烟杆。

    两个大汉手持长刀跟在后面,面色呆板,没有一丝笑容。

    再后面两三丈外,跟了一队的兵丁,约有十几人。

    山伯心中郁闷,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我做县令时犯了大错?可是我一向爱民如子,并没有鱼肉百姓!我率众灭蝗,兴修水利,这难到做错了?不可能啊!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或者是前面的人弄错了,将别人做下的坏事安在了我的头上。”

    囚车摇摇晃晃出了城,不久又驶入黑暗之中。

    好在这次车前面挂了盏灯笼,借着灯笼的微光,隐约可见路边的景象。

    那是一条长长的土路,路上不时现出三三两两的行人,大都黑巾遮面,来去匆匆。

    路两边依稀出现农田村庄,鸡犬之声不绝入耳,那情景,仿佛回到了阳世,相比之下,只是缺少明媚的阳光而已。

    走了一会儿,山伯悬着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暗道:“没想到这里还有人烟,看起来阴间也不是很可怕。只是在这黑漆漆的地方,也不知能种出什么庄稼。这里的农户,靠什么生活呢?”

    想到这里,他勉强侧过头来,看着囚车旁的一位壮汉,问道:“这位大哥,辛苦了!请问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壮汉面无表情,没有答话,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山伯见他爱理不理,也懒得再问。

    过了一会儿,前面驾车的老汉忽然开口了:“小哥,不用问他们,他们是不会说话的。你要是觉得无聊,就陪老汉聊聊。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知道的东西也不少。”

    山伯问道:“老伯,这里到酆都有多远?”

    “远着呢,少说也要走两三天!”

    “这路您都很熟吗?”

    “那是,每个月都要跑趟,还能不熟?”

    “每次都驾着囚车?这么吱呀吱呀的,不听着难受?”

    “习惯了就好了!老实说来,我驾囚车的次数比较少,一年也就是两三次。平时我都是载些货物,有时是官家的,有时是私人的,赚点零花钱。”

    山伯心中有无数的问题,可是一时又不知从何处问起,只能顺口问道:“您跑一趟能赚多少钱?”

    “那可说不准,有时多些,有时少些。这次侯爷出手大方,给我两个金币呢!”

    “您老要这些钱做什么?”

    老汉一面吆喝着黑马,一面道:“小哥刚来阴间吧?你恐怕还不知道,这阴间跟阳世一样,也有集市,也有买卖,鬼也要吃喝拉撒呵!”

    山伯望着左侧数十丈外一团黑雾朦胧的所在,问道:“那是什么?我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老汉望了一眼,答道:“咦?小哥的视力不错呢!按说初到冥界,什么也看不见,要等过了一年半载,才能逐渐适应过来。等你适应过来之后,就跟阳世差不了很多了。那是一个村庄,名叫‘太平村’,村头有人在博弈,吆五喝六,声音嘈杂,就给你听见了。”

    “村里住的都是什么人?”

    “普通人啰!按照阎君的规定:人死后功过相抵的,直接还阳,转世投胎;功不抵罪,罪孽较轻的,由各地官府当庭释放,自主择业,在阴间居住一定时日,待罪孽消除再转世投胎;若是罪孽太重,则必须押往酆都定罪受罚。”

    山伯苦笑:“这么说,像我这种罪孽深重的,也不在少数啰?”

    老汉微微摇头:“要是普通罪人,往往由一个衙役押着,走路赶往酆都!也不知小哥做了什么孽,能坐上囚车,罪孽就很大了!竟然还要兵丁护卫,那就更不简单了!”

    闻听此言,山伯本已放松的心又变得很沉重,顺口问道:“像我这样子,估计能判多少年?要到哪里去受苦?”

    “依我看,总要下几层地狱的!不过也没什么,咬牙忍过去,洗脱罪名就好了,然后就能重新投胎做人。不过,下一世你可要当心了!”

    山伯心中惘然,暗道:“我这一世已经好好做人了,谁想竟落了大大的罪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汉见他沉默不语,好心地安慰道:“不要怕!我下过三层地狱,不也闯过来了?要想快点消孽,不吃苦是不行的。你看我现在从地狱出来了,日子逍遥,优哉游哉,其实很无聊!余下的罪孽虽然不多,也够我消很多年的。早知如此,还不如咬紧牙关在地狱多待几天!”

    “原来这样啊?下地狱是为了消除罪孽?难道说人的罪孽也能衡量?”

    “怎么不能?等你看了生死簿就明白了,所有功过清清楚楚,不容辩驳!该受的惩罚也清楚明了,有一是一,不差一厘!”

    山伯有些怀疑:“这么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冥界很公正了?可我怎么听说实情并非如此呢?”

    这话把老汉问住了,只见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支吾道:“大事清明,小事糊涂,判罚公正,执行无力……反正就那么回事……你自己领悟好了。”

    山伯点点头,心道:“那是说遇到大案不能乱判,遇到小的案子则可以马虎行事;哪怕判罚得再公正,到了执行的时候都有回旋的余地。这样看来,冥界跟人间实在太相似了!”

    囚车一个劲地往前赶路,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一个壮汉忽然赶到前面,将手比划了一下。

    老汉笑道:“要打尖住宿是吧?走了一整天,也该休息了!前面就是曹家集,我们去那里吃饭!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跟曹公唠几句嗑!”

    山伯问道:“哪个曹公?”

    “孟德公!曹家集的主人,最喜欢摆龙门阵,尤其爱跟陌生人瞎侃!”—谱

    山伯吃了一惊:“这位大人物也困居于此?既如此,我到阴间来也不屈了!”

    第114节 曹公

    没多久,囚车前方再度现出亮光。

    来到近前,只见一个深紫色的门楼高高耸立,两只灯笼挂在楼前,暗淡的烛光照着后面昏暗的长街。

    或许到了该休息的时候,整条长街空无一人,连一条狗都看不见。

    囚车“吱呀吱呀”的声音划破了集市的宁静,然而还是没有一个人出来

    一行人跟着囚车穿过门楼,停在一家亮着灯光的客店前。

    客店是一个四合院,东西两排厢房,正中是一个两层小楼。

    昏黄的灯光来自二楼的一角。

    隔着窗子,依稀看见有人在秉烛夜读,身形晃动,似乎在仔细回味。

    与此同时,一个低低的声音透入耳际:“月明星稀,乌雀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唉!老夫昔年还是走了弯路……”

    山伯心中肃然起敬,不觉多看了两眼,暗道:“看样子这人便是曹公了,诺大的曹家集,竟然只有他一个还警醒着!”

    押车的壮汉不管那么多,将手一摆,示意手下人上前敲门。

    一个兵士走上前去,将门拍得“啪啪”作响,口中叫道:“客人到!还不开门?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时候不大,一个宏亮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来了!这就来!”

    门开处,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迎出来,看了一眼囚车,笑道:“没想到原来是几位官爷,这么晚还在道上赶路!诸位辛苦了,请,里面请!

    敲门的兵士叫道:“准备几间上房,再将好酒好菜准备好!走了一天,爷们都累了!”

    “好嘞!本店有新摘的松茸、猴头、天星、苏铁、黑木耳、鹿角蕨、黄晶、贝母等,是否每样都来一盘?”

    “不用问,捡可口的上!有什么上什么?”

    “本店还有存了三十年的‘醉梦乡’,官爷要不要尝尝?”

    “先上两坛!不够再添!”

    “好嘞!那边的房子都空着,收拾得很干净,官爷想住哪间住哪间!一会儿酒菜准备好了,我再叫各位爷!”

    于是众人纷纷去看房子,将各自的行李兵器放下,却将山伯留在院子里。

    赶车的老汉也没进屋,而是叫住那汉子问话:“我说曹……小哥是叫‘曹仁’吧?我姓‘单’,上次来时还跟你家主人聊过好大一阵,他今天怎么没空?”

    那汉子拱了拱手:“哎呦,原来是‘单超’先生啊!刚才人太多,一眼没认出您老。我家主人正在读书,一会就下来。”说到这里,他将手向着山伯的方向一指,“那人是谁?犯了什么罪?”

    老汉笑道:“谁知道呢!看起来文质彬彬,一看就不是杀人越货的凶人,说不定靠着花言巧语害了谁家女儿,呵呵,我想还不止一个女孩呢!”

    山伯听见这话,只能在心中苦笑,转而一想,又觉得悲凉:“人家说得不错,我虽然没靠花言巧语骗人,却也害了英台!害得她好日子过不成!单是这一条,就该下地狱了!”

    这时,只见老汉凑近曹仁道:“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可别怪我多嘴。”

    曹仁客气道:“您说,我听着呢!”

    老汉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道:“我天天在这条道上跑,最近却发现一件怪事,你道为何?”

    曹仁侧耳倾听,问道:“什么怪事,是关于我们曹家的吗?”

    “可不是?别的集镇都越来越热闹,只有曹家集越来越冷清,好像人越来越少,这就奇怪了!按说曹家也是大族,冥界‘人丁兴旺’,难道说都转世投胎了?不该那么快啊?”

    曹仁神色微变:“您老弄错了!天这么晚,我们的人都睡得早。单先生您坐,我先去招呼上菜!”说着急匆匆走了。

    也可能被老汉说到了痛处,店里的人骤然多了起来,端菜的,冲茶的,来来往往,一下子热闹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响在空中:“啊,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客人!”

    “诸位官爷辛苦了!酒菜备齐,请大家入席!”

    山伯定睛看去,见从楼上下来一位老者,年约五旬,身材不高,须发斑白,鼻梁高挺,双目有神,听声音便是秉烛夜读之人,只是方才声音深沉,动人心弦,此刻听在耳中,却显得十分浑厚豪放。

    听说酒菜齐备,两个壮汉和一队兵士“呼啦啦”涌出来,争着跑向大堂。

    曹仁从旁招呼:“来来,各位官爷,请坐!”

    这时候赶车的老汉迎上去:“曹公,别来无恙啊?”

    老者望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拱手,道:“单先生请坐,先容曹某敬大家一杯!然后有空细聊!”说话之间,眼中却有一道神光瞄向山伯。

    山伯的目光与对方一触,仿佛被触电了一般。

    他没有退避,而是向着对方微微一笑。

    老者转身走向大堂,招呼押车的壮汉和一队兵丁就餐。

    山伯勉强转过头去,向着大堂观望。

    那是一间宽敞的大厅,摆放了两三张八仙桌,四周围着几条长凳。

    众人毫不客气,大马金刀坐在长凳上。

    再看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菜肴,仔细看时,却是一块块洗剥干净的灰绿色蔬菜,似乎连炒都没有炒过。

    老者举起酒杯,笑道:“我敬诸位一杯!各位官爷请自便,远道而来,都是曹某的客人!今天这顿饭,算我免费招待!请大家开怀畅饮!”

    众人嘻嘻哈哈,端起酒杯就喝,却取了一些菜肴,只管拿鼻子去嗅,而不是放在口中咀嚼。

    山伯觉得奇怪:“难道阴间的鬼都不吃饭的?这么闻闻就饱了?”

    果不其然,那些人只是将菜肴放在面前的盘子里,始终没有入口,而蔬菜的颜色却很快发生了变化,葱绿的变得暗淡,灰黑的渐渐萎缩,仿佛变成了软泥一般。

    可是那酒却被喝下去了,只不过没过多久,众人身下都现出一堆水渍!

    虽然如此,那些人却喝得兴高采烈!甚至开始吆五喝六猜起拳来。

    第115节 冤孽

    这时候,被呼作“曹公”的老者退到一旁,在曹仁耳边附耳交待了两句。

    曹仁初闻之下略有些迟疑。

    “曹公”将手一挥,头用力一扭。

    曹仁急忙跑了下去,没多久端出一盘淡黄|色的菜肴,仿佛人参,又像带须的萝卜,小心翼翼地往桌上一放!

    众人一见之下就炸开了锅:“金毛狗!这可是大补之品,在阴间很难栽种的!”

    “是啊,这东西我平生只吃过两回,吃一回能管三个月不俄!”

    “好滋味!要是天天能吃到,我宁愿不要投胎了!”

    每个人拿了一条放在鼻子下拼命闻着,那样子仿佛几年没吃过东西一般。

    与此同时,“醉梦乡”也一杯接一杯喝了下去。

    没过半个时辰,一伙人全都烂醉如泥!只有赶车老汉单超还睁着半只眼,却也是一动也动不了了!

    这时候,“曹公”走向山伯,静静地望着他。

    山伯面带微笑看着对方,他知道对方这么做必有理由,想要静观其变。

    片刻之间,“曹公”将手一招:“荀攸,来,将囚车打开!”

    旋即从屋角走出一个神材消瘦的文士,手握一把长长的钥匙,插进囚车的铁锁中,小心翼翼地拨弄着。

    只是片刻工夫,那锁便开了!

    此时“曹公”走上前来,亲自将囚车打开,笑道:“漫漫长夜,寂寞无聊,小兄弟,能否陪我絮叨一番?”

    山伯处变不惊,微笑道:“长者所请,故不敢辞!”然后迈步出了囚车。

    “请跟我来!”

    山伯跟着对方上了小楼,在对方秉烛夜读的书桌旁坐下。

    “曹公”并未置酒,而是端出一个小盘,里面摆着几颗淡绿色的小石子,笑道:“这是我费尽心机弄来的‘翠微石’,虽然算不得上等的仙石,却也是冥界少见的珍品。愿与小兄弟共享!”说着取了一颗握在手心里,又将盘子往前推了推。

    山伯无功不受禄,微微摇头,道:“小子初到冥界,什么都不懂,还请‘魏王’训示!”

    “曹公”将手一摆,道:“‘魏王’的称呼就罢了!往日之事全如过眼烟云,叫我‘曹操’便成!若是看我年纪大,叫我一声‘曹公’便是。”

    山伯道:“前辈大名,皓如日月,不知为何垂怜小子?”

    曹操双目紧盯着他,傲然道:“我请你上来,自然是有理由的。你可知道,老夫昔年纵横四海,凭的是什么?”

    山伯道:“前辈天纵其才,胸怀百万甲兵,理当功成名就。”

    曹操摇头:“非也非也,我凭的是一双眼睛!我这双眼睛,看人很少出错。想当年,天下纷争,群雄并起,我与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到后来,证明我看得没错。我就是凭着这双眼睛,发现了无数英豪,一一笼络帐下,一致武将如云,谋臣如雨!可是自从到了冥界,我这双眼睛就变得昏昏花花了,只到今天,见了小兄弟你,才使我眼前一亮!”

    “喔?前辈过奖了!小子年轻学浅,哪能当得如此夸赞!”

    “小兄弟,说说你的事,为何这么年轻就来了?而且被打入囚车?”

    山伯轻叹道:“我也想不明白,按说我一生行事,无愧于心,在做县令期间,一心为民,灭蝗抗灾,疏通江河,也做过一些善事!却不知为什么,到了阴间被打入囚车,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灭蝗?灭了多少?”

    “五万石!”

    曹操长叹一声:“天呐!这就是你的罪孽了!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

    山伯十分诧异:“怎么?灭蝗救助百姓反倒成了罪孽?”

    “何谓‘孽’?杀生便是‘孽’。你灭了那么多蝗虫,害了无数性命,记在‘生死薄’上,就成了‘罪恶滔天’!”

    山伯有些急了“这……哪能这么算法?蝗虫的性命,哪能跟人命相比?”

    曹操望着他,不紧不慢的道:“《天条》《死律》,一行行写在那里,这可由不了你!你知道这天下是谁的?在冥界又是谁说了算?”

    山伯怒道:“这是谁定的规矩?”

    曹操道:“自然是当权者了!”

    山伯面色铁青:“您说的是十殿阎罗?”

    曹操摇头:“十殿阎罗只是小喽罗。你可能不知道,当今天下,一分为二,佛道两家各司其一!玉帝定制‘天条’,佛祖定下‘死律’,六道轮回靠的是佛心的累积!佛家有言:‘走路防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道是为了什么?”

    山伯愤愤不平的道:“那些和尚因为少踩死几只蚂蚁,就能够升入天堂?而我为了救助百姓扑灭蝗虫,却要下地狱,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很多呢!佛家说‘众生平等’,道家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蝗虫的命跟人的命是一样的,你灭一条蝗虫就等于杀一个人!这样算算,你身上累积了多少罪孽?要下几层地狱?何时才得超升?”

    山伯心中怒火渐去,转为一片冰凉,暗道:“果如此,我真是罄竹难书,永无出头之日了!怪不得先前遇到神僧法显,他只是一个劲的叹气,送给我一本佛经,却不说明其中的原委!”

    停了一会儿,曹操深深地叹了口气:“冥界如此定罪,的确让人不服。不仅小兄弟你,老夫我也深受其害呢!我为了统一华夏,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一生南征北战,杀了不少人,至今被困冥界。而刘备那大耳贼,假仁假义,沽名钓誉,却已经转世投胎了!想想就令人懊恼不已!”

    山伯呆呆的坐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心想:“我本意到阴间寻求补助阳魂的法子,如今看来,即使找到灵药,也无法消弭罪孽,消不了罪孽就无法成仙成神,无法登上天界!没错!这规则是玉帝、佛祖制定了,既然天界也受他们的管辖,又怎会让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在天界翱翔呢?我还找得到英台吗?”

    第116节 延揽

    曹操看他呆坐无语,接着又道:“小兄弟也不要太过愁苦。事在人为,法子总会有的。反正闲着无聊,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山伯下意识地点头,心里却如一团乱麻。

    耳边传来曹操所讲的故事:“从前有一个书生,姓尾,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因为与一个女子约好了在桥下相会,结果山洪来了女子却没有来,结果他不肯失约,抱着柱子被水淹死了。”

    山伯“嗯”了一声:“这是尾生抱柱的故事,每个读书人都知道的。”

    “不错。我的故事就是从他死后开始的。话说尾生死后进入冥界,心里还对那女子念念不忘。阎王见他不死心,便答应放他回去看看。谁知他复生之后却看见那女子在跟别人约会。他这边尸骨未寒,那边人家已经跟别人了,你说他死得冤不冤?”

    “嗯,痴情男碰到无情女,他够倒霉的!”山伯心神不定,随口说道。

    “是啊!若只是移情别恋,那也不算什么!这世上朝秦暮楚的人多了!可是那女子太恶劣了,看见他复活,怕他四处张扬,竟然在他身上撒下一种奇毒,却偏偏不让他立即死掉!”

    “这女人也太狠心了!哪有这样的女人?”山伯不知不觉对故事留了心。

    “尾生中了毒,一个人跌跌撞撞往家走,想回家看老母一眼。可是他走到半路体力不支,一跤跌进了河里。”

    “怎么?他又被淹死了?”

    曹操望着他:“是的,不过这一次尾生可是倒了大霉!因为他将身上的奇独散到河水里,害死了成千上万的鱼虾,最后阎王审判下来,都归在他身上,说是他明知中毒,就不该在河边走,更不该掉进河里!”

    “这……比不我灭蝗还冤吗?我灭蝗是主动下手,他却是被别人害的。”

    “尾生百般争辩,说那女子是罪孽的根源。阎君却说,那女子虽然害他,却没有致死,因此罪不该死!她至少还有几十年的阳寿。你如果想找她报仇,可以在阴间等着。”

    山伯无语了。

    “于是尾生不得不在阴间受苦。好不容易等了五十年,那女子阳寿已尽,来到阴间,谁想还没来得及受罚,却又搭上了高枝,竟然跟魔教长老‘黑山老妖’好上了!躲在大黑山云雾峰,连阎王也不能奈她何!”说到这里,曹操将一双眼睛在山伯面上瞟来瞟去。

    “魔教?什么时候魔教的势力达到阴间来了?”山伯觉得奇怪。

    “嘿嘿,魔教的势力大着呢!凡事一分为二,有光明就有黑暗,有正义就有邪恶!要知道,六道轮回是相通的,佛祖的手通过地藏王菩萨伸到了冥界,玉帝也通过东岳大帝将权力达到冥界七十六司,魔教也是一样,在冥界也有很多的爪牙。黑山老妖就是其中势力极大的一个,大黑山方圆数百里,都是他的辖区,普通鬼魅都不敢打那儿过!”

    “那……尾生不是屈死了?”

    “是啊,尾生为了讨回公道,受了无尽的苦楚。他去找阎王,阎王却劝他要么忘却这段仇怨,转世投胎,重新做人,要么耐心等待,等天庭降下劫难,或者多派几位菩萨来,惩治黑山老妖和那女子。”

    “后来怎么样?”山伯浑然忘了自己的苦难。

    “尾生留在冥界苦心等待,一直等了两百年,做了数不清的善事,救了很多人,也帮阎王干了无数的杂活,最终也没能等到女子被惩处的那一天。”

    “那他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认了?”

    “没有!他一怒之下也投入了魔教,拜在另一个魔教长老门下,结果功力大进,一日千里,不出三十年,便将那女子捉住!”

    “他杀了那女子?还是将她放了?”

    “不知道,从那以后,再没有人在冥界看见他,据说他已经修身,进军无上大道了!”

    山伯沉默片刻,道:“您举这例子,是说人要穷极思变,为了成功,不惜选择魔教,对吗?”

    曹操双目凝视着他,道:“小兄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你身上的罪孽很重,如果老老实实受罚,不知道要受几百年的罪。相反,如果愿意跟我一起,试着闯一条新路,说不定很快就能脱离冥界。”

    山伯双目回望对方,道:“前辈乃心胸广阔之人,想来所走的路不在魔门之内。”

    曹操摇摇头:“我走的路非魔非道,而是一条崭新的路,为了它,我已经探索了很久。”说到这里,他开始低声吟诵一首诗:“周礼圣徂落,会稽以坟丘。圣贤不能免,何为怀此忧。见期于迂怪,志意在蓬莱。明明日月光,何所不光昭!”吟至此处,他将双目凝视着山伯,沉声道:“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吗?”

    山伯低头琢磨片刻,道:“您想光大圣人之道,这正是晚辈想要做的,也是我所追求的。”

    曹操眼前一亮:“既然如此,何不跟我一起走?即使不能像‘尾三’一样脱离冥界修成肉身,至少也能像黑山老妖一般,独霸一方,不受阎王、小鬼的欺凌!”

    山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惊呼道:“什么?你刚才讲的便是‘尾三先生’?‘尾三’竟是家喻户晓的尾生?”

    “是呀,尾生在家中排行老三,因而常称自己‘尾三’。怎么?难不成小兄弟见过他?”

    山伯毫不隐瞒,点点头道:“我的命还是他救的!却不知他竟有这般奇事!‘一日心期千劫在,然诺重,君须记!’时至今日,他还是有些低沉,却不知是何缘故。”

    曹操转头看看天色,催问道:“怎么样?时候不早了,酒劲也快过去了,你要是决定下来,我便将那些人做掉,以绝后患!”说着立掌为刀,做出一刀切下的样子。

    山伯吃了一惊,叫道:“不可,万万不可!”

    曹操笑道:“你当那单超是什么好货色?这人当年把持朝政,荼毒百姓,无恶不作,早该灰飞烟灭了!还有那些兵丁,被我呼作‘官爷’,也敢堂而皇之的承受!”

    山伯连连摆手:“不可!我虽然愿为前辈效劳,却是有心无力!在下身患奇病,‘阳魂残缺’,若不能设法补足,终究是废人一个!这也是我自投罗网,前来冥界的原因。”

    曹操目中精光闪烁,稍停片刻,低声叫道:“贾诩,进来给他看看!”

    语声刚落,便有一名身材瘦高、头戴纶巾的文士走进来,对着山伯笑了笑,伸出手来去他的脉门。

    山伯一动不动,任凭对方冰冷干枯的手搭在腕上。

    文士双目紧闭,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时候不大,只见他睁开眼来,对着曹操点点头:“不错,这人是有残疾的!阳魂残缺极其罕见,除非喝了孟婆茶,才有可能校正过来。”

    曹操瞪大了眼睛:“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我自信眼光不差,有了这位兄弟加盟,对我们的事业大有裨益!”

    文士沉吟道:“据我推测,几位阎君在地底修行数十万年,或许只有他们,才有意想不到的法子。”

    山伯生怕对方一时不快将自己也咔嚓了,连忙说道:“先生说得一点不差!我此番来到冥界,就是想混入阎君身边的。请曹公放心,我跟您是一路的,都想以儒求道,身登仙界,无论何时都不会跟您危难!”

    曹操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缓缓点头:“好说!假以时日,我还要仰仗小兄弟呢!时候不早了,我将你锁进囚车,请勿怪罪。”

    山伯赶紧起身,向楼下走去。

    才走几步,只听曹操的声音在身后变得冰冷:“曹仁,去给单超那老贼灌一碗迷汤,抹去他所有的记忆!”

    第117节 定罪

    囚车复又上路。

    一切依旧,只是赶车的单超显得萎靡不振,有好几次甚至走错了路,全靠后面的兵士提醒,才没有绕太大的。

    如此又走了两天,终于来到冥都。

    那是一个很大的都城,高高的城墙,宽宽的护城河,低头看去,河内风生水起,似有蛟龙在吼叫,令人望之生畏!

    过了吊桥,进入城中,囚车一路前行,来到一个大殿前。

    那殿金碧辉煌,气势宏伟,门楣上写着“秦广王第一殿”,两边题着一幅对联:“阳世官司虽可免,阴司法网总难逃!”

    漆黑的大门,血红的大字,给人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

    殿前台阶上站着两列兵士,个个身高丈二,骨骼虬劲,面目狰狞,形象诡异,似乎是传说中夜叉的样子。

    山伯被两个壮汉从囚车中解出来,驾着臂膀登上高高的台阶,穿过夜叉守卫的大门,进入殿中。

    殿内摇曳,一片昏黄,影影绰绰,看得不甚真切。

    正前方是一个高出数尺的台案,上坐一人,身躯笔直,头戴方冠,络缌长须,目放神光,恍如日月。

    边上坐着一人,头戴礼冠,烈焰浓眉,面色赤红,看样子好似城隍庙里的判官。

    来到台前丈许,壮汉将山伯往地上一丢,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交给旁边站立的夜叉。

    夜叉走过去呈给判官。

    判官接过信件,打眼粗粗一瞄,低喝道:“人犯已到,两位回去复命吧!”

    两个壮汉躬身施礼,转身离去。

    殿内只余山伯坐在地上,边上是一众夜叉。

    “跪下!快跪下!来到阎王面前,还不乖乖受审!”身旁传来声声阵喝。

    山伯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面色平和,仰望殿上两人,说道:“小人梁山伯,前来领死,恭候阎君发落!”

    秦广王目放异彩,在他身上逡巡不定,片刻之后转头问道:“崔判,这人是何情形?”

    姓崔的判官躬身道:“根据七襄冥城的通报,这人罪孽深重,是来自首的!”说着将信笺递过去。

    秦广王看看信笺,问道:“生死薄上怎么说?”

    判官翻开摆在桌上的一本烫着金边、厚达尺许的书册,低头察看了片刻,道:“灭蝗五万石,一石千只,合计五千万命!拯救黎民十万人,以一当十,合计一百万命!两者相抵,尚余四千九百万命!合当打入‘死魂渊’海底炼狱回炉重铸!”

    秦广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