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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雨仙踪第4部分阅读

    得了阴土,也得补偿我一些吧?”

    这次白得财没有丝毫的犹豫:“启秉姥姥,那是小的早已备下的礼物,既然您老喜欢,就是您的了。求您看在我家宫主的面上,放我一马。”

    许仙听得全身上下一片冰凉,心里早已将白得财骂个半死。他虽然知道白得财没安什么好心,却没想到竟然这么歹毒,早就把他当作送人的腊肉。

    这时轿中人冷哼一声:“只要你听话,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一马。你先说说,怎么一入宁幽宫就得了这面三阶令牌?”

    白得财扭捏着说道:“小的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被三宫主收了房,所以……所以……”

    许仙远远地听在耳中,心里不禁一震:“这……难怪白得财夫妇高高兴兴地将女儿嫁出去!素洁所嫁的糟老头子竟然是宁幽宫的三宫主!宁幽宫?那是什么东西?”

    却听轿中人“嗯”了一声:“那么阴土呢?你要阴土何用?说的药方是什么东西?”

    白得财倍感为难,苦着脸支吾了半天,最后见实在躲不过,只好低声答道:“启秉姥姥,小的深受大宫主喜欢,蒙他赏了一株小花……”

    “一株小花?你要用阴土养花?”轿中人“咯咯”尖笑起来。

    白得财环顾左右不肯解说,只是道:“是很奇怪,小的也不明白,是大宫主说要用阴土培植的,还给了一坛圣水……”

    轿中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吩咐手下:“你们都退下,去将那小子捉过来。”眼见那些人都退出五丈开外,她才轻声招呼白得财:“近前说话,别想瞒我!你说,那是什么样的奇花异草?竟能耐得住阴土的销蚀?”

    白得财眼见不说实话实在无法过关,只得近前几步凑近轿前,声音压得极低,说道:“据说是孽……海……花……”

    轿中人骤然一惊:“什么?孽……世间五大奇花之一……每服一朵可免一次轮回之苦……宁幽宫何时得了这等罕物?大宫主是不是疯了,竟然送你这新入门的弟子一株!阴土,孽海之水,你现在都有了,运气不错啊!说,你究竟是什么人?这其中还有什么秘密?”

    白得财低着头不肯回答,只是道:“小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道啊!求您老高抬贵手,放过我吧。若是花儿长势喜人,我不会忘了姥姥的,说不得要送您一朵。”

    不知何故,轿中人竟然没再追问下去,而是颇为兴奋地道:“小倩,去将我炼制百年埋在谷底的九阴土取一瓶来!送给这位相公。”

    有个少女的声音从不远处低低答应了一声:“是!”

    这个时候,许仙已经被几个身着麻衣面无表情的人连拉带拽地拖了过来,尽管他一直在拼命挣扎,可是却始终都无法挣脱,只能扯着嗓子大哭大叫。

    才叫了两嗓子,便有一道阴风吹向他脑后的哑门|岤,于是回荡在荒谷内的凄厉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了。阴风接着袭向他的环跳、肩井几处大|岤,于是乎他的四肢也不能动了。

    没多久,一个身材苗条长发遮面的女孩子走过来,递给白得财一个尺许高的陶罐。

    白得财手捧陶罐连声致谢,嘴上乖巧地说道:“待得花开之时,我一定让姥姥知晓。”

    轿中人声音变得柔和了很多,叮嘱道:“九阴土乃至阴至邪之土,每次只要用半钱即可,千万别用太多,否则就算是孽……也受不住,记住了吗?你去吧!”

    白得财志得意满地去了,当他经过许仙身边时,看都没看后者一眼。

    现场只留下许仙一个人,独自面对数不清的魑魅魍魉。不知何故,事到临头,他的心里反而没有了害怕,只留下无尽的恨意,还有说不出的悲哀。他一直在想:“人生怎会有那么多的磨难?做个普通人怎么会那么苦?如果一直这么担惊受怕,倒不如一死了之!”

    几个麻衣人将他往轿前一丢,随即对着小轿行礼:“启秉姥姥,还是只新鲜的童子鸡呢!正好给您留着补补身子。”

    轿帘微开,一只焦枯无肉的手臂伸了出来,在许仙面上摸了一把,又在他的肩背部拍了拍,尖锐飘忽的声音响了起来:“根骨不错嘛!难得十几年精纯的元阳,带回去好好拾掇拾掇,可不能糟蹋了。”

    麻衣人答应一声,抬了小轿离去。

    许仙则被一队骷髅顶在头上,跟着小轿往前走。

    一行人穿山越岭,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树木最稠密的地方,到处都是合抱粗细的苍松翠柏,还有一些遮天蔽日根须相连的榕树,亭亭如盖,仿佛幽深的洞|岤一般。

    小轿在一处冠盖数十丈的大榕树下停下来,只听轿中人吩咐道:“小的门,剥去他的衣衫,先用山前的阳泉清洗干净。”

    许仙被人三下两下扯去了衣裳,然后被丢进一个大大的水缸里。

    耳听“哗啦”一声,一桶温水当头浇下,随即一桶跟着一桶,很快诺大的水缸便注满了泉水。

    许仙全身浸泡在水中,只有口鼻留在外面。

    泉水不冷不热,温温的恰到好处,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滑腻的甜香,使得担惊受怕一整夜的许仙竟然有种十分舒畅的感觉。

    “小倩,再加点山脂百花膏,连洗三遍,每次半个时辰。”轿中人已经走出了小轿,面上依旧蒙着黑纱,身材伛偻,看来是个年龄极长的老妪。

    身材苗条的少女走了过来,遮面的长发已经分开,露出一付十分清丽的面孔,只是面色冰冷,没有丝毫笑意,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少女打开一个小小的玉瓶,倒了几滴粘稠的液体进入水中,空气中顿时迷漫起一股浓浓的香味。随后她挽起袖管,伸出纤纤十指在许仙身上揉搓起来。

    别看她面容冷峻,动作却显得十分的小巧轻柔,拍打拿捏之间,就像用一朵娇嫩的小花轻轻敲打着许仙。

    许仙全身的毛孔都不由自主地伸展开来,就像回到阳春三月和风煦暖的季节,别提多么舒畅,只觉得有了这番享受,即使死了也不亏。

    少女将他全身上下揉捏了一遍,然后换了两缸清水,一直忙了大半天,回头看时,许仙已经昏昏欲睡了。

    这时,老妪缓缓走近前来,伸出一根枯柴般的手指,戳了戳被洗得白白净净的许仙的肌肤,轻轻摇头,说道:“不行,阳气激发得还不够,再换一次水,加三两细辛,五钱附子。”

    少女转身去拿,不久回来禀报:“姥姥,细辛不够了,上次大爷爷要炼回春丹,都给他借走了。”

    老妪“哼”了一声:“这老不死的,为了讨好新教主,就知道拿我的灵药枉作好人!算了,那就加半斤吴茱萸代替吧。”

    少女拿了药材加进水缸里,又浸泡了半个时辰。

    老妪朝着水中浑身泛红的许仙瞄了一眼,面露喜色道:“差不多了,换小个小些的水瓮,加三十六斤山后的阴泉,外加黄柏三钱,石膏二两,浸泡三天三夜,吊出他的元阳。然后慢慢服用。”

    许仙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被扔进一只很小的缸里,阴泉当头泼下,他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但觉浑身冰冷,牙齿“咯咯”直抖,面色霎时变得雪白。他想要挣扎着逃命,可是却无法动弹分毫,想要放声哀求,可是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这下子真的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

    正当被唤作“小倩”的少女拿了黄柏准备投入缸中的时候,忽听远处传来一个脆如黄鹂的声音;“且慢,这人死不得!”

    老妪转头望去,只见花摇影动之后,现出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一付面孔明艳不可方物,于是有些惊奇地问道:“小姑娘,你是谁?怎么闯入我的洞府来了?”

    小姑娘明眸一闪答道:“启秉姥姥,我是教主座下关门弟子,奉令来提此人的。教主说了,事关本教兴亡,此人死不得,着我前来押往总坛。”说着取出块大红的令牌晃了晃。

    老妪倏地掀开面纱,露出一张枯如树皮般的脸,双目放出咄咄精光,瞪着面前的小女孩,语气冰冷地道:“教主上任不足三月,就来管我的好事?他怎知道我得了这个后生?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法力?”

    小姑娘微微一笑:“教主意欲励精图治重整本教,此时正是万众归心的时候,希望姥姥成全。”

    许仙一直背对着众人,无法看清来人的面目,只觉得这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有几分熟悉。

    老妪怒道:“既然如此,他就该尊重属下,怎能从我乔三娘口中夺食?要知道,他若敬我一分,我当敬他一丈!现在他敢欺上门来,还教我如何听令?”

    小姑娘不慌不忙地道:“姥姥误会了,实在是这个后生非比寻常,连教主也要小心行事呐。”

    老妪眼睛一瞪:“有何不寻常之处?无非元阳纯净一些,更有滋补之功。我看教主就看中这点了吧?”

    小姑娘摇头道:“您老有所不知,这个后生姓许,是许逊许真君的嫡孙。许真君飞仙之时留下一些仙家宝物,却不知藏在何处,需要着落在这人身上,所以教主才这么上心。”

    老妪回头看了面色惨白的许仙一眼,舌头舔了舔上唇,叹道:“我说怎么资质这样好,原来是名家之后!真是可惜了,这可是多年难见的美味啊。小倩,将他提出来,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看样子是吃不成了。”说完转头望向小姑娘,“教主刚刚上任,我连他都没见过几面,更别说见过他的弟子了。你虽有本教的令牌,却不能证明就是教主的弟子,自然不能提走此人。”

    小姑娘一咬银牙,缓缓取出一只竹笛,说道:“这便是教主的信物。临来之时,教主还教了我一首曲子,说是你若不信,便让我吹上一曲,你便明白了。”说着将竹笛凑近嘴边,呜呜噎噎吹奏起来。

    刚刚吹了一小段,就见老妪面色大变,小倩更是浑身乱摇,仿佛风吹荷叶一般。许仙心里也是狂震不止:“这是祖父的宝笛!这是我在西湖边吹过的曲子!祖父临去时传下保命三曲,这人怎会吹奏他老人家的曲子?”

    老妪双手乱摇:“停!停!这是什么邪魔鬼调?吹得我浑身难受!别吹了!小倩,把那小子给她,让她快走!”

    小倩刚刚给许仙穿好衣服,就已经萎顿在地,动也动弹不了。

    小姑娘自己走上前来,将许仙轻若无物地提在手里,说了声“谢姥姥成全”,然后转身就走。

    老妪尚在以手扶胸,感到气闷不已,自言自语道:“邪门,教主怎会这样的魔曲?好难受!听得我牙齿都要酸倒了!”

    小姑娘不紧不慢地走了数十丈,刚刚转过山脚,骤然加速狂奔不止,一口气跑了二三十里,直到出了山林来到一个村庄附近,这才双脚一软,“咯”地一声吐了口鲜血,溅得一袭白衣斑斑点点。

    许仙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这时,他才看见女孩的面目,然而令他万分惊讶的是,女孩眉目之间竟然像极了白素贞,那乌黑的秀发,那姣好的面孔,就算一奶同胞也未必如此相像。只是眼前此人比白素贞多了一丝成熟,多了几分温柔,甚至连声音也要甜美一些。

    小姑娘坐在地上休息了片刻,等到喘息稍停,伸出柔夷在许仙背上拿捏了两下,柔声说道:“许公子,前面就有人烟了,天色将明,姥姥不会再追过来。你已经安全了。”

    许仙惊异地望着她,心道:“你不是拿我去见教主的嘛?难道要放了我?”他张口想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却无法发出声音,试着抬抬手足,手足却可以动了。

    小姑娘笑着解释道:“姥姥的手法比较奇特,哑门|岤最是难解。不过请放心,过得半个时辰,一切就全好了。公子总算逃过一劫,却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许仙见对方真个要放了自己,不禁心中一松,试着想想该往哪里去,又觉得眼前一阵迷惘。白家是绝对不能回去了,他甚至连本地都不敢再呆,只想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远离这个恐怖妖邪的地方。

    小姑娘独自一个人笑道:“公子家学渊源,资质极佳,该当努力求道修仙。近日黄大仙正在金华大开山门广招弟子,公子可以拜在他的门下,就不怕姥姥搜寻了。”说着从从囊中取出一锭银子,约摸十余两,递在许仙手中,“这是拜山礼金,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许仙手捧银子激动不已。自从家人升天之后,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好心人,尤其是一个面目较好风姿绰约的女子,竟然会这样的关心自己,而且明白自己的心事,他真是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以为面前之人定然是仙女下凡,说不定是祖父派来救自己脱离苦难的。

    小姑娘看他眼圈有些红润,笑道:“公子莫要谢我,我想求您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许仙刚刚被人家救出魔窟,心中自然感激万分,这时候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也答应了。

    小姑娘见他点头,当下红唇微张说道:“我想暂借宝笛一用,留待日后归还。”说着摸了摸插在腰间的竹笛,赞道:“令祖留下的竹笛实在是件宝物,对于公子来说只能保暖御寒,对我却有救命之功。我有三灾九难,六六三十六劫,如今刚刚过了一半。只待再过次劫难,便将宝笛还给公子,还请公子助我。”

    许仙心道:“我说前些日子怎么找都找不到竹笛,没曾想被她得去了,却不知在何处捡到的?不过,若不是她今日主动现身吹奏,只怕我永远也见不到宝笛了。如此看来,这女孩真的是好人哪!”想到这里,他用力点头,目光诚挚地望着对方,意思是说你要是有用尽管拿去。

    小姑娘抬头看看天色,眼见天色渐明,红日将升,于是敛衽作别,叮嘱道:“公子保重,后会有期。”

    许仙睁大了眼睛望着她,心中想说:“请教姑娘芳名,为何生得跟白素贞那么相像?难道是姊妹不成?”

    小姑娘似乎能够猜出他的心意,狡黠地一笑,脚步轻盈地去了。

    第五章 歧途喜宴

    六月底,考试结果揭晓,梁山伯的成绩相当不错,竟然在千余名考生中高居第一位。

    不过这只是笔试的成绩,真正的考核并没有结束。要想入仕,还要经过很重要的一关,那就是九品中正制的考评。

    所谓九品,就是九种等级,中正,则是负责仲裁评定的人。为了完成这次大考,吏部特请了三位权贵出任中正,对所有考生进行综合评价。评价的范围包括好几项内容,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是出身来历,要看这些人是出身于高门大阀还是寒门百姓。如果出身世家,只要才学过得去,就容易归入上品,如果出身寒门,成绩再好,也难归入很高的等级。

    因此之故,梁山伯一直担心不已。幸亏他的运气还算不差,三位权贵并未多做刁难,就给了他个“上品中”的评定,是说属于上品里的中等,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也算很好的了。

    对于这个结果,山伯已经非常满意了。因为根据传言所说,过去几十年里,出身寒门能够拿到上品下的已然极少,拿到上品中的自然是凤毛麟角了。所以他很是高兴。

    没几天,吏部发下文书,命他到鄞县作县令。

    听说到鄞县做官,梁山伯的心里更加舒坦,因为鄞县距离他的家会稽县胡桥镇很近,而且那里距离祝家庄也不远,途中刚好可以拜访英台。

    “水到渠成,该是登门提亲的时候了。”他精心买了礼物回到万松书院,想请得德高望重的周老师出面做媒。

    可惜事情很不巧,平日很少出门的周世章竟然不在家。据师母所说,周夫子已经被某个弟子请去喝订婚酒了,可能要过好几天才能回来。

    山伯觉得很是遗憾,同时也有些诧异:“老师向不沾酒,这次竟然会花好几天的时间前去赴宴,不知是哪个弟子有这么大的面子?”

    算算时间,距离跟英台约定的七夕相会已经没几天了,他实在无法等待周世章回来,只好一个人前去祝家庄。先不说提亲的事,上门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

    七月初六,梁山伯乘着一叶扁舟,沿着英台走过的水路前行。炙热的太阳当头落下,照得他身上一片滚烫,可是这分火辣辣的感觉还赶不上他心中的热情。一想起很快就能见到英台,他的心里就有一团火:“好久未见,不知祝贤弟现在怎样了……英台,我来了,我这就来了!”

    他一路催促着舟子,甚至亲自操舟上阵,只想早些赶到地方。

    可是路途遥远,无法一蹴而就。两三百里的水路,总也要划个两三天时间。

    当夜,小舟停在萧山,山伯夙夜难寐,心头一直浮现着英台的影子,一会儿回想昔日的欢乐,一会儿憧憬明日的相会,然后又情不自禁地想道:“换回女装的祝贤弟会是怎样的美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急不可耐地催舟启程。

    小船转向东南,经钱清、柯桥,东折入曹娥江,直到中午时分,才到了上虞县的玉水河。

    眼看祝家庄就要到了,山伯的心里愈发激动起来,简直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

    正在这时,前方河面上忽然现出一道铁索,拦住了小船的去路。

    “铁索拦江,这是怎么回事?”操舟的汉子也感到很奇怪。

    中午的天气实在炎热,水面上行舟并不多,这时候,连找个可以讯问的人都没有。

    好在岸边的大树上贴了张告示,上面写着:“七夕群鱼会,玉水现金鲤。特封闭玉水河一日,以利渔民围捕。明日辰时解封!”落款盖有太守的印章。

    操舟汉子摊开双手:“官人,过不去了,小的只能送您到这里。”

    山伯心中焦躁,向两边望了望,发现两岸全是密林,禁不住皱了皱眉。

    “沿河往前走,不出五里就到祝家庄了!”操舟汉子宽慰他道。

    没奈何,山伯不得不弃舟登岸,准备徒步前行。

    等到上了岸,他才发现事情徒步跋涉并不容易。岸上根本没有路,密林之中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每走一步都很困难,要想走完这短短的五里,不知要遭多少罪。尤其在这炙热蒸腾的夏天,草丛里潜伏着各种各样的蛇虫,想想就令人提心吊胆。

    别无选择,他只好折了根木棍在手,一边敲打着草丛,一边小心翼翼地拨开树枝往前走,希望不要被蛇虫咬到。

    真是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才走了几十丈,他就看到五六条大小不一的毒蛇。小蛇来去如电,在草动的瞬间便飞快地跑了,大蛇跑得很慢,扭着身子缓缓移动。好在那些蛇并没有过来咬他,不然他连逃都逃不及。

    山伯心头打鼓,鼓足勇气继续前行。

    然而越往前走越是恐怖,又行百十丈,来到一个小河交汇的地方,他忽然发现前路不通,后路也被阻断了,周围全是粗如手臂的毒蛇,高高地昂着头,从齐腰深的草丛里露出无数圆圆的眼睛,仿佛鬼魅一般盯着他。

    乍见此景,山伯几乎被吓个半死。

    他熟读圣贤书,常养浩然气,按说胆子应该比常人要大一些,可是不知为何,最近几个月来,他的胆子变小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时常会有心惊肉跳的感觉。如今面对这种骇人至极的景象,他的心里更是“扑通”乱跳,背上冷汗一个劲地流。

    虽然他的头脑依旧保持清醒,可是在这徉危急的关头,实在无法想出什么良策。何况对于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说,即使想出法子也不一定能够实行。

    “穷极呼天。”这时候,他只能对着“天地君亲、诸天神佛”一番祷告,希望能唤来意想不到的救星。慌不择言,他竟然搬出了念得最熟的圣人之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不善之……德不盛,行不厚,则颜子、骞雍侍……”

    说也奇怪,也不知道是他的祷告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众多的毒蛇只是守在他周围丈许之外,并未一过分逼过来,似乎只想将他困在那里,而不想取其性命。

    山伯心中剔剔,只能呆在原地,不敢挪动脚步。时间飞快地流逝,一人众蛇就这徉面面相觑,眼看到了申时,太阳已然偏西,群蛇还没有后退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日色渐晚,山伯想起与英台的约定,不仅感到心急如焚。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大水来时,尾生可以抱柱而死,蛇虫所至,我山伯竟然苟且偷生!相形之下,岂不令人惭愧?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如此荒郊野外,何时是个了局?不行,我要闯出去!”

    想到这里,他鼓足勇气向前迈了一步。

    群蛇还是没有扑过来,伸出草丛的蛇头却如风摆荷叶一般,不停地摇晃着。

    他横下一条心咬紧牙关又迈了一步。这时,群蛇挺起的上身摇晃得更加急了,简直有种风雨飘摇的感觉。

    他知道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关头,只要再迈出一步,就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可是此时也别无选择,只能高高举起手里的树枝,咬着牙又走了一步。

    没想到,风雨飘摇的蛇头忽然退后了,好似对他有些畏惧的样子。

    山伯心中一动,接着又往前迈出两步。群蛇果然被逼着后退了两步。

    山伯舒了口气,当下一步接一步缓缓向前走。群蛇退得很快,没有一条敢接近三尺之内。

    山伯心知有异,来不及仔细辨究原因,连忙加快了脚步沿着交汇的小河前行,希望走不远能够找到渡河的小桥,或者能够见到人烟,可以问明道路。

    小河说宽不宽,说窄也不算很窄,弯弯曲曲,不知道通向哪里。

    走了一会儿,岸边的密林有了些变化,乔木越来越多,杂草越来约少,走起路来容易了许多。群蛇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眼看日色将晚,山伯心急火燎地往前跑,希望能在天黑前赶到祝家庄,虽说这么晚登门未免有些失礼,不过却没有别的办法。

    这样跑也真难为了他,衣服被树枝挂破了好几处不说,裤腿上更是沾满了烂泥,看起来十分狼狈。

    说也奇怪,密林看起来似乎很大,可是脚下的路却好像没有尽头。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后来,太阳还是落下山去。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面对如血的晚霞,他的心在滴血:“夕阳!你怎么下得这么快?苍天!你为何如此捉弄我?”

    一想到英台很可能从早上一直在等待着自己,山伯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他怅然伤神了好大一会儿,等到醒过来时忽然发现自己迷了路!

    天色很快暗淡下来,林中变得黑漆漆的,树头不时响起乌鸦的叫声,耳边传来几声狼嚎,他知道自己的处境越来越麻烦了。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认准一个方向走下去,搏一下自己的运气。按理说,这一带到处都是村落,只要碰不到野狼,找到出路的机会应该还是有的。

    他十分困难地摸索着往前走,黑灯瞎火,跌跌撞撞,周围静悄悄的,恐惧不安的感觉充斥着心头。如此情形之下,他忽然觉得同伴的可贵!不管是什么人,那怕见个强盗也好啊!

    走着走着,十余丈外忽然传来一声虎啸!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心头狂跳,连忙悄悄躲在树后,睁大了眼睛向着虎啸的声音望去。

    可是周围实在太暗了,他看来看去始终看不到老虎的影子,只能听见“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静悄悄地抱柱树干,双手使劲想往上爬,可是偏偏不巧,那树实在太粗了,他连抱都抱不过来,更别提往上爬!

    正在他双手乱颤浑身乱抖惊慌失措的时候,忽见几个人举着火把飞奔而来,为首之人张弓搭箭,“嗖”地一箭擦过他的身边,又一箭“梆”地一声钉在他头顶的树干上。

    山伯被飞箭入木的声音吓了一跳,可是耳边立时传来老虎的哀鸣,他的心里顿时放松下来。

    几个人从他身边飞跑过去,大呼小叫着:“当心老虎还没死透,先砍两刀再说!”

    一个身着华服的汉子走过来,对着山伯抱拳施礼:“这位兄台,让您受惊了!”

    山伯心中感激,赶忙回礼:“谢兄长救命之恩,请受小弟一拜!”

    那人伸手扶住了他,牵着他后退几步,高举火把令他抬头望上看。

    山伯看了一眼,当即被惊得亡魂皆冒!就在他适才双手环抱的大树上方,正有一只两三尺长的蜈蚣,粗若儿臂,通体乌黑,被一箭贯体钉在树上,百足犹在乱抖!

    那汉子见他惊得目瞪口呆,微微一笑问道:“兄台贵姓?怎会一个人到了这野猪林?这可是方圆五百里最为凶险的地方,若非人多势众,没有人敢来这里。”

    山伯叹了口气,先自报上姓名,然后将远途访友,恰遇铁索拦江,不得不弃舟登岸的事说了。

    那人诧异地望他一眼,道:“铁索拦江?竟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说?阿三阿四,你们听说过‘七夕群鱼会,玉水现金鲤’吗?”

    当即有两个精壮的汉子应声答道:“启秉都尉,玉水河向来风平浪静,哪里会有什么金鲤出现?”说着面现狐疑地望着山伯,以为他大概被吓傻了,要不染就是在信口胡说。

    山伯皱了皱眉,正待开口细说,却听先前说话的汉子笑道:“梁兄弟,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且待明日天光,再去查个究竟。在下姓马,名文广,向在军中任职,这些人都是我手下的弟兄。”说话间已经有人十分兴奋地抬了一只体长丈二的斑斓猛虎过来。

    山伯眼见行将入夜,自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去拜访祝家,只能暂时找个地方安歇,一切等天明再说了。

    一行人抬了死虎,提了若干野味,高举火把在林中行走。

    比起先前致命的死寂恐怖,此时嘈杂的人声令山伯倍感温暖。

    马文广一面走一面笑道:“兄弟就在我家住下,明天也莫要走!等到后天,我陪你寻亲访友。只要没超出方圆两百里之内,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将你送到地头!”

    山伯面现歉意:“谢马兄美意,无奈小弟已与人约好,若是去得太晚,只恐人家担心。今天真是多亏了马兄,要不然我命休矣!救命之恩,不敢或忘。”

    马文广十分豪爽地笑道:“不要谢我,这是兄弟命不该绝。说起来也巧,我也是刚刚返家,得知家弟说了门亲事,前几日下了聘礼,只待明日请了双方父母、三媒六证、亲戚朋友,开一个大大的筵席,好好痛快一场。我见家里什么都准备妥了,独缺一些新鲜的野味,故此前来打些猎物,也好凑个热闹。没成想见到了兄弟。所以说兄弟一定给我个面子,明日吃完筵席再走,我送你去。”

    山伯恨不得天一亮就走,但是面对救命恩人的殷勤相邀,想要拒绝又觉得不好开口。

    一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出了密林,然后沿着小路向前走,又走了好大一会儿,忽然看见大群的灯烛火把,照得前方一片通明。走近看时,原来是一座十分高大的城池,巍峨壮观的门楼上赫然写着“会稽”两字。

    山伯为之一愣,没想到糊里糊涂走了一天,竟然到了郡城所在地。

    马文广似乎在会稽也算是吃得开的人物,虽然夜已深沉,守城的官兵问都没问就放他进去。

    山伯跟着众人入了城,又走了不大一会儿,但觉街道越来越宽,两旁的建筑越来越高大。没多久,众人来到一处高大的府宅前,从偏门入了府,用了些点心之后,各自回房歇息,山伯也被安置下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七夕的月亮终于升了起来,山伯怎么都睡不着,想想自己的失约,心里就觉得十分难受,他觉得自己很没用,竟然连这件小事都做不到,还有什么颜面去见英台?

    夜月凉秋水,微风瘦野云。寂寒心底事,知己莫相闻。

    此时的英台满眼都是泪,却只能在眼眶里打转;想要暗自抱怨几句,双唇颤抖却又说不出话来。

    为了养好精神,这两日她一直没有离魂化蝶。今天一大早,她就换上最漂亮的衣衫,静静地坐在窗前,等待山伯的到来。可是等了许久许久,也没看见心上人的影子。望穿秋水,伊人不见,那种感觉真的好难受。

    快到中午的时候,丫鬟银心忽然跑进来,说是有客来访。

    英台心花怒放地跑下楼,结果没看到山伯,却看到身着彩衣的马文才!在座的还有一个年约五旬满脸脂粉的妇人。

    她满面羞忿,转身就走,只想快些回到闺阁之中。没想到才走两步,却被父亲喝住:“既然出来了,那就见个面!不要那么没规矩!我跟你说,马公子请我们明日过府赴宴,为父已经答应了!”

    英台强抑怒火,冷声道:“要去您自个儿去。女儿身体不适,恕难从命!”

    祝员外面色一变,以掌击案,正待出言呵斥,忽见马文才躬身施礼道:“还请伯父莫怪!我看小姐面色晦暗,好似真的病了。”

    祝员外“哼”了一声,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心道:“当然有病,心病!”

    英台冷冷地看着面前既感熟悉又带有几分陌生的马文才,不知道他这徉说话是何用意。

    马文才故作怜惜地道:“小姐面色微红,光泽不显,似为肺阴不足,阴虚火旺之像。春病多风,秋病多燥,还得小心才好。”随即转头对那年约五旬的妇人道:“二娘,你精通脉理,能否给小姐搭个脉,看我说得对也不对?”

    英台淡淡地道:“不用了,我好得很。一时半会死不了!”

    祝员外听她越说越难听,怒道:“你这孩子,读了那么多书,一点规矩待人的礼貌都没有!自从书院回来之后,就没见你高兴过!三天两头蒙头大睡,眼看瘦成皮包骨头,还这么倔强!”

    那妇人满脸堆笑走过来:“员外别生气。这么漂亮的姑娘,天女下凡一般,真是我见犹怜啊!哎,就是身子骨有些单薄,需要好好调养调养,来来来,让我看看……”说着伸手去搭英台的手腕。

    英台望着她那豆虫一般肥嘟嘟的手指,浑身一激灵,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妇人面上的笑容更加盛了,一双眼睛放出摄魂的光芒,罩住了英台全身。

    英台浑身一颤,抬头望向对方,四目相接,只感到心头一阵迷惘,浑然不知身在何方。

    妇人无比亲切地招呼道:“好孩子,来这边坐,让姨好生瞧瞧……”

    英台心知不对,然而却无法抗拒对方的命令,不由自主地依言走了过去,缓缓坐了下来。

    妇人肥腻的手指终于搭在英台的霜雪皓腕之上,一股劲气如泥鳅般钻入英台的体内,游走于奇经八脉之内,散布于五脏六腑之间,片刻之间便控制了她的三魂六魄。

    这时候,英台仿佛泥塑木雕一般,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仿佛失了魂一样。

    祝员外并未在意。难得看见英台这么听话,他觉得高兴还来不及。

    妇人装模做样地摸了一会儿脉,起身笑道:“员外莫要担心,小姐只是微感秋燥,有点上火,所以脾气大了点。没什么大碍,只要服龙眼三两,雪梨二斤,就可痊愈。”然后声音柔和地对英台道:“多听你爹的话,别太任性了,啊?记住了吗?”

    这一刻,英台心中糊涂得紧,只知道点头答应,就觉得妇人所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从今而后,自己一定要听从父亲的吩咐。

    妇人和马文才又坐了一会儿便去了。英台的痴迷却持续了很久,要不是挂在颈上的玉蝶透出一缕淡淡的凉意,她可能永远也无法醒来。

    直到残阳夕照,夜幕降临,她的头脑终于有点清醒,然而手足还是不由自主,浑身仿佛受了紧箍咒一般,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夜月朦胧仿佛凉凉的秋水,微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想起今日便是七夕,山伯却违约没有来,她的眼里满含着泪水,心中更在滴血。她的双唇不住地颤抖,然而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她的泪水从腮边滑落,然而却无力以手擦拭。

    在这凄苦无助的时刻,不知何处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仙车驻七襄。凤驾出天潢。月映九微火。风吹百合香。来欢暂巧笑。还泪已沾裳。依稀如洛汭。倐忽似高唐。别离未得语。河汉渐汤汤……”歌声悲凉而又高亢,隐隐有出尘之意。

    歌声本来甚是低微,谁想三转两折之后,忽然变得高亢清澈起来,反复吟咏的只是开头几句:“仙车驻七襄。凤驾出天潢。月映九微?br />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