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焉的回答:“也许,我是个图书管理员?”
豆腐西施咯咯笑着:“可稀罕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职业。”
黄娥偷偷把手里的包子放到一边,细声补充:“这职业是老子做过的,老聃就是道教始祖,他以前就是管图书的。”
“哟,大小也是个官啊?”豆腐西施笑着回嘴。
时穿叹了口气:“肯定不是官,只是一个打工的——老子是给周天子管图书的,你看我这傻样,能让天子看上眼,管理国家图书馆吗?”
“长卿兄终于记起一些往事了吗?”黄煜的声音突兀的从丘顶冒了出来。
时穿等人所在的是一个小山坡,这时节踏青的人实在太多了,山坡上到处散落的坐着吃冷食的人家,黄煜的位置在山坡后面,他约了人踏青,正坐着相互聊得开心,隐约听到一群女孩子们谈话的声音,其中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嗓门,非常耳熟——正是时穿那种无所顾忌的嗓音。
黄煜坐不住了,他翻过丘顶,恰好看到了时穿一行人,而时穿刚才泄露的话,证实了黄煜之前的猜测——果然,时穿很可能是某个大家族特地隐藏起来,替家族收集情报、整理信息的专业人员。这种人,在家族中一般都是看守家祠,从不外出的。
一般来说,这样的人都是大家族经过多年精心培养与筛选的,他必须有足够的才华,并要花大量的时间阅读海量的书籍,拥有足够的智慧能从只言片语中分析出正确的结果,但又没有野心,属于甘于寂寞与平淡,最多就是个喜欢隐藏在人后,享受给人挖坑的快感的阴人。
这样的人因为掌握太多的家族秘密,历来各家族都要花大力气笼络,轻易不肯让他脱出视线——若他喜欢美色,没问题,家族可以把整个妓院的顶尖妓女全部招入家中,任你玩腻为止,嗯,玩腻再换一家勾栏瓦舍;若他喜欢听戏,也没问题,家族为你专门养一个戏班子,一个不够就两个,两个不够三个,直到你满意为止。
一旦家族培养出这样的人手,都会当作专门对付敌人的匕首与冷箭雪藏起来,当家族危亡时,他还需肩负家族文化的传承重任。每一代家主,掌权之后必定要花大力气培养一个类似的人员——打从晋代五胡乱华时期,家族“隐士”引领幸存人员“白衣渡江”,而后在长江以南继续家族传承,并获得成功后,这已经成了中原世家的传统。能够保持这种传统的家族,在唐代之后的“五代”动乱中,才得以幸存下来。而那些放弃传统的家族,在五代中基本上被胡人杀绝了。
而这样的人员,平常对外声称自己是家祠烧香人,或者像时穿一样,自称是家族藏的图书管理员。
这样的人平常是不在外面走动的,而黄氏家族并不悠久,人才的储备并不多。虽然黄煜隐约听说过这种传承方式,但可惜,黄氏没能力自己培养出一个这样的人才……现在他遇到一个“疑似”人员,且此人现在是没主的,虽然此人丢失了过去的记忆,但依然保持着敏锐的思维,以及渊博的知识。
幸运啊,这该是什么样的幸运?身为家族下代继承人的黄煜,遇到这样的大便宜,简直跟大马路上捡到钱包没什么区别——而且这钱包里面装的可不是一两文铜板,是无价的宝玉。
所以黄煜一露面,立即摆出跟人很熟的亲热,很关切的询问时穿的遗忘症,他这一挑话头,黄娥紧张的站了起来,拦在时穿身前,警惕的望着黄煜。黄煜愣了一下,马上哈哈一笑:“这是黄知县的女儿黄娥娘吧,早听说你在这里,我已经快马给黄知县去了信,把你在此处的情景都告诉了黄兄,请他不要担心。”
黄煜是举人,他这样的身份是可以跟知县称兄道弟的,但尾随黄煜之后冒出头的施衙内,身份就差点了,衙内再凶猛,见了有功名的读书人也要低一头,他探出头来的时候,胖乎乎的脸上满是不甘心,嘴里嘟囔:“早知道如此,不该让蒙都头独占了那份功劳,我若在桃花观事件中露一脸,没准也能恩荫一个小官,到时候,咱也可以说‘黄兄’这样,‘黄兄’那样。”
哟,情敌相约跑到野外——打算单挑吗?
时穿伸长脖子,期待的望了望两人冒出来的那座小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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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出的好主意
施衙内出场造型,就是一副恶霸的模样,甚至比恶霸还恶霸——原先他老爹不过给他配了名军汉,桃花观事件发生后,施小胖身边有了一个“都”的军汉。
紧跟他冒出头来的十五名壮汉,上身都不穿衣服,但他们也没有着胸膛——个个浑身纹满靛蓝色的纹身,以代替衣服。尤其是两个胳膊上,花纹爬满了,简直看不到皮肤原本的肤色。
这群纹身的军汉,在宋代军中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叫“花胳膊”,都是对精锐士卒的称呼法。
时穿望着那群花胳膊笑了,有这十五名花胳膊存在,显然施衙内的武力值上涨,想必这段时间,褚素珍姑娘的日子很不好过……咱出的主意八错啊!
果然,他还没有偷乐完,褚姑娘那薄怒的脸也从丘顶露了出来,让时穿一阵绝望的叹息——施衙内啊施衙内,你多大的人了,让你指挥十五个壮汉隔离一个女人,你都做不到,瞧瞧,黄煜还能自由行动……你你你,果然恋爱中男人都是白痴。
褚姑娘见到时穿,怒火万丈:“时长卿,你给衙内出的好主意,我走哪他派人跟到哪,弄的我都成了海州城的笑话。好好好,往日你躲进小院子里,我倒不好找你算账,如今老天开眼了,让我撞个正着,你说,咱俩这笔账该怎么算?”
时穿跺脚,开始耍无赖:“衙内啊,我人傻,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我这傻人说什么,你就听了?”
施衙内伸出三根指头,想了想,只恨不得把这三根手指头咬下来:“三千贯啊,我可是花三千贯买来的主意……你你你,不负责任。”
当局者迷,施衙内与褚素珍都在抱怨时大郎出的主意太不着调,这两人,一个是根本没有那个心思与人交往,一个是过于急切,全然看不出这主意的阴损。独独黄煜旁观者清,他哈哈笑着解围说:“主意虽好,但也要看什么人使出来,具体实施人不妥当的时候……
哈哈,有些时候,谜底一旦揭穿,事情就不灵了,衙内错就错在太早的揭开了谜底,褚姑娘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你再耍什么心眼都已经无用。”
黄煜说的话,充满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语气,褚素珍神情一黯。旋即,她把目光转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时穿。
施衙内胖胖的脸上,此时冒出一堆油汗,嚅嗫:“我不说,能行吗?”
所谓强者剥夺一切大约就是这样。处于强势的褚姑娘只要放出威胁来,另一方的施衙内过于紧张,就过于容易屈服。时穿不好责备施衙内,对于衙内来说,也许褚姑娘一叉腰,威胁断绝关系,那施衙内为了推卸责任,还不立马全招了……指望恋爱中的男人对情人保密,那是傻子。
时穿双手一摊,故作的说傻气:“哥如今可是身无长物啊,哈,你的钱已经全花光了,现在看上什么,你挑,该怎样赔偿,直到你满意为止。”
褚姑娘的出现,其实挽救了时穿。黄煜打的心思谁都能看出来,所以黄娥才要挺身掩护。但这位是个精明人,总想着盘根问底,应付他比应付蒙都头还要累……如今褚姑娘一出现,主要目标转移了。刚才黄煜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一不留神说的话太伤人,让褚姑娘心中苦涩,她干脆抢过话题主导权,呛声问:“哟,大郎,常人寒食节出来,不过是祭扫先人、并上香祈祷,等到傍晚再打着火把回家。你倒好,不去寺院上香,却要做一个采花贼——这遍山的花花草草可都是有主的,平常都是和尚道士打点,专门为了逢年过节引人过来赏玩,等大家赏完风景好进庙里歇脚,让僧侣挣几个茶钱。你们倒好,庙门根本不进,遍山采花,节日里头和尚道士都不敢拦阻……哼哼,等你们走后,这云台山上还有风景吗?”
时穿嘿嘿笑着:“言重了,偌大一座云台山,如果能让我们二十多个人折腾的失了风景,早几百年前,它已经没有风景了。”
黄煜帮腔:“长卿兄自打进了海州城,从没有踏出他的院子,如今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这点小小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褚素珍翘起了嘴:“长卿兄还有心折腾,看来是闲得慌?”
时穿笑着回答:“没错,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这次出来看风景,总得顺手带一点风景回家。”
褚素珍悚然动容:“出门看风景,带一点风景回家,这句话好好组织一下,那就是一句好诗啊。”
黄煜脑海里迅速归纳总结:“此人从来不做无用的事情,哪怕出来闲逛,也要顺手祸害一下湖光山色——好得很。不知道是哪个家族培养出来的。”
施衙内嘴里嘟嘟囔囔的走了过来:“出门来玩,图的是个心境。时大郎总是忙忙碌碌的,这么麻烦做什么,你若想采集花朵,城里商铺都有卖花干的,什么花干都有,也花不了几个钱。”
褚素珍截断施衙内的话:“她们不是没钱吗?可怜的,我听说城里的针线铺子收了她们的针线活,给的钱也不富裕。时大郎采集这些花瓣,大约是做香囊吧?可惜这些野花并不合用,做香囊的花干都是专门培育出来的,香气特别浓郁持久,你这些野地里采的花,香味淡的很,恐怕卖不出什么大价钱。”
施衙内嘟囔:“三千贯啊,拿了我……怎么会没钱?”
时穿摊开手,引开衙内的抱怨:“咱不为别的,就是让小娘子们学个手艺,亲手制作一下,以便学会如何制作花干,这样一来,无论她们将来嫁做什么的丈夫,至少也有个谋生的路子。”
豆腐西施刚才插不上什么话,这时才得以开口:“我就说嘛,一大群人赶着寒食节出来,漫山遍野的采花做什么,原来是做香囊。”
黄煜笑着解释:“长卿兄,我家里的店铺是族里公产,我虽然给他们打招呼了,但店铺的经营还要全凭掌柜……帮不上你多少忙,惭愧啊。
长卿兄既然愿意出门了,什么时间我们找机会聊一下——也没有旁人,就三两个熟人坐一坐,喝茶饮酒,打发一下百无聊赖的时间,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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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不采花,咱偷香
时穿看了看天色,婉绝说:“有机会的话,必定与伯涛兄聚一聚,只是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了。”
黄娥紧张地看着黄煜,直到离开山坡,见对方并未追上来,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等走下山坡的时候,豆腐西施这才行想起来:“哎呀,现在就走,我还没有去庙里接火种呢。”
时穿随口回答:“先不回家,我们在山脚下找一处人家,歇个脚先。”
豆腐西施顿时松了口气:“也是,那群人不是衙内就是举人,说话文绉绉的,让我大气都不敢喘,还是早点离开的好,不过,我们真要折回庙里取火种的话,却要小心避开那群男女,免得迎面撞上了,彼此难堪。”
出山的路上,时穿边走边与豆腐西施闲聊,身边那群女孩依旧蹦蹦跳跳沿路采花,有的人还哼起了小调。
“李三娘,你以后剩下的豆腐就不要吃了。”
“说的好听,我小门小户,攒几个钱不容易,哪能经得起那般浪费……”
“不浪费,我记得一种发酵法,可以将剩豆腐继续利用起来。”
“你说的是横山豆腐||乳|?那可是横山豆腐||乳|,我听说广南西路有一种利用‘隔夜豆腐’进行发酵,制作出豆腐||乳|块,听说那是贡品,是别人传子不传婿的绝技,大郎怎么也知道?啊,如果有了这方法,我开豆腐坊再也不用劳累了。”
时穿哧的一声:“你本来就不劳累,这几天我注意看了,你每天卖豆腐,到了中午已经没啥客人了,整个下午都在东游西逛,哪里劳累了?”
李三娘急了:“什么东游西逛,下午我要出去采购新鲜的豆子,还要用水泡豆子,准备卤水。唯有傍晚的时候能打个小盹,夜里头你们睡觉的时候,我这里石磨已经开始转了。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几天能睡个好觉,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时穿也不争论,他牵着骡子拉的车,车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迎着忙忙碌碌的人群,吹着口哨走几步,回过身,望着远处的云台山,突然感到一阵阵心悸。他在心里呐喊:“就是这种感觉,对了——是谁?谁在窥伺我?……坡上即有施衙内一伙儿,还有些闲人,难道他隐藏在闲人当中……不对,以我的本能,普通人绝不会躲过我的搜索——这是谁?”
正沉吟着是否返回查询,陡然间,那种窥伺的感觉消失,并无影无踪。时穿站在原地想了想,这时他才感觉到黄娥正起劲拽着他的衣袖,小声说:“哥哥,你脸色很青,又有啥事了?”
“没事,走吧”,时穿竭力装出平静,回答。
正是春游时节,出来春游的人很多,有很多人当晚回不去,需要在附近山村安置下来,附近的农家也希望借这个机会挣点小钱,所以早早的扫榻恭迎游客。时穿等人下山的早,闲余的空房很多,任由他们挑,但时穿不知怎地有点犯拧,豆腐西施连续挑了几套屋子,时穿都不满意,直到他自己出面,挑了一间村中最偏僻的院落,这才觉得满意。
是夜,一行人就此安置下来。
寒食节乃初五,这是个没月亮的夜晚。傍晚时分,天空重新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村民们因此都窝在家中,甚少有人出门。在这个小雨的寂静夜里,半夜时分,黄娥却听到村里数声狗叫,她立刻惊醒,感觉心慌乱的几乎要跳出膛来。许久,她的心依然难以平静,等他心静下来,才发觉自己已经习惯性的走到时穿屋前——连什么时候穿好衣物,她都不记得。
“哥哥”,黄娥怯怯的喊了一声。
静寂的山村黑沉沉一片,这里没有城中的灯火。远处,狗依然在叫着,但不是那种狂吠,叫声仿佛是在与熟人打招呼,正是这种叫声,让村民们都懒得起来查看——这一定是村落某人晚归,没错。
以往很惊醒的时穿,此刻屋里静悄悄。
“哥哥,你睡了吧”,黄娥继续喊:“狗叫的慌,我心里乱乱的,睡不着,想在你屋里坐一会儿。”
空寂的声音穿过夜空,但时穿屋里依旧没有回答。
黄娥在门边坐了下来,喃喃说:“哥哥,这次春游,你总是心不在焉的,仿佛在等待什么,你在等褚姑娘嘛?我看你见过褚姑娘后,心情立刻平静下来,直嚷着要下山,是吧?”
屋内没有回答。但黄娥也不指望时穿回答,她继续低声细语:“其实这次我出来,也是心慌慌的,总感到别人在笑我,在冲我指指点点……唉,想必那些姐姐们也是这种心情。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咦,细细想起来,唯有上课的时候,劳作的时候,难得心静。真恨不得一天到晚忙碌不停,夜晚倒头就睡,什么也不想,就这样过完一天又一天……”
“哥哥,你在听吗?”
“哥哥,回答我!”
屋内久久没有响应。黄娥站起身,随意的去推屋门,嘴里犹在问:“哥哥,你怎地睡得那么沉?”
门被随手推开,原来门并未关,一直虚掩着。
黄娥举步走到床前,她眉毛挑了挑,原来,床上没人。
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站在窗前,黄娥只稍稍愣了一下,马上放开心怀,轻轻脱掉鞋子,熟练地爬上床,倦缩进被窝里,嘴里依旧喃喃:“哥哥,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出去,出来春游可是你提议的,你可不能丢下大家自己跑路。”
一进被窝,顿时困意上涌,白日的劳作,肌肉的酸痛,全涌上来,黄娥闭着眼睛,低声说:“哥哥,这雨下不停,明天怎么晾晒花瓣,不晾晒,怕是一两天,花瓣都长霉便馊了。”
又低声念叨几句,黄娥觉得困意难熬,不知不觉沉沉睡去了。这一觉她睡得很不踏实,噩梦连篇。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被噩梦惊醒,睁眼一看,天亮了。伸手往左右一摸,床铺还是空的。
黄娥嗖的跳了起来,欠起身去抓床边的鞋子,但马上她的手顿住了——门外隐约传来哗啦啦的踏水声。
黄娥赶紧穿上鞋,推门一看,果然是时穿回来了。
此时的时穿打扮很奇怪,他头发的,脚上全是污泥,但衣裳干干的——不过,他的神态很兴奋。这种兴奋……仿佛是偷进鸡窝的狐狸,就是这样微笑的。
黄娥抬眼向天空望去:细雨还在下。
第59章 心怀鬼胎
她又低头看看地面,只见廊下多了两串湿润的光脚丫子印,脚印进来又出去。顺着脚印来的方向望出去,满目是大雨浸泡的庭院,庭院雨中,地面依稀能看到几个脚窝印子在延伸,并四处扩展,但脚印的终点是大院的门。
黄娥心跳了一下,马上掩饰:“哎呀,哥哥,雨还在下,昨天采集的花瓣恐怕都沤烂了……不行,咱们得赶紧动身回家。”
时穿正心情喜乐地拿着个瓢冲洗光脚丫,还在快乐的吹着口哨,他不在意的回答:“没关系,半夜我都看了,还特意把篮子拿进柴房,盖上了篷布。”
黄娥摇头:“不好,雨后采的花本来就潮气大,盖上篷布,沤上一天都臭了,哪里还有香气。”
时穿盯了黄娥一眼,也不解释了,只一板一眼的叮咛:“别动那些篮子!”
黄娥笑了,她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时穿,心里很踏实。
时穿刚才说自己半夜起来,把马车上的花篮挪到了柴房里,可脚印分明是从院外走进来的,而马车还在院子里,用不着跑到门外去——时穿分明是半夜跑出去做了什么……不过,只要他回来就好,黄娥只求他回到身边。
“天色不早了,那就招呼大家都起来,我们动身吧。”黄娥赶紧说。
不管时穿半夜出去做了什么,是非之地不能久留。嗯,只要出门时,大家都在院子里踩上一圈脚印,那么,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稍后,黄娥忐忑不安的引领着姑娘们走出小山村,半路上,她频频回头张望,却什么事都没发生。姑娘们难得出来,此刻即将回到自己温暖的窝,谁也没有在意黄娥的张慌,大家彼此嘁嘁喳喳议论这春游所见的女子服饰,女人嘛,总是对这些比较敏感。
但黄娥频频回头张望的动作瞒不过豆腐西施,豆腐西施夜里也听到狗叫,但她自己养狗,能分辨狗叫的声音,躺在床上辨别一下,她也跟村人一样懒得起床。这件事,过后她已经彻底遗忘,这时见到黄娥老回头看,便关切的问:“娥娘,你遗忘什么东西了吗?”
黄娥默默摇摇头:这是秘密,我与哥哥之间的秘密。女孩子心里觉得有了秘密关系也更加亲密。
一行人进入海州城的时候,细雨恰好停了。好在清明时节的细雨,空气中虽然雨丝不断,但不用打伞也只是湿了一层外衣而已,一众女孩在城门洞,相互扑打着身上的水汽。素馨姑娘年纪大心思多,整理完衣物,想着过去查看一下花篮,黄娥连忙紧张的拦阻:“素馨姐姐,别管了篮子了,本就是图了玩耍,顺手做的事。如今你我浑身水淋淋的,还是赶紧回家换衣服吧。这些花瓣既然顾不上了,全当是出去开心一场。”
未来知县女儿的话,素馨不便反驳,她冲黄娥微微福了一礼,转身退到后面。时穿赶紧上前拉住骡子,准备快快回家,正在此时,蒙都头一手按住腰刀,一手扶着官帽,在泥水中一路狂奔冲向城门洞:“让开点,让开点,本老爷办案,快点让开。”
黄娥紧张的站在时穿身边,盯着远处正在向城门洞冲锋的衙役。时穿牵起黄娥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黄娥不要紧张。稍后,蒙都头气喘吁吁冲进城门洞,身后跟着几名拿棍拿刀的衙役,还有一名衙役倒提着雨伞,边跑边嚷:“县尉,县尉大人,不急这一时半刻,你等等,等我把雨伞撑开。”
蒙都头冲进城门洞,这才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冲撞的是时穿,他打了个哆嗦,抖动着浑身的雨水:“大郎,怎么又是你,你说怎么就一刻不消停呢?”
时穿瞪起了眼,粗声质问:“你,你说谁呢?”
蒙都头急忙辩解:“没说你没说你……大郎,你还记得那桃花观吗?那座桃花观又出事了,你瞧这大雨天,真是不消停……啊,大郎大雨天出门,这不算不消停,不算滴。”
听到“桃花观”这三个字,所有的女孩都情不禁打了个哆嗦。时穿跺脚,一脸的悔恨与遗憾:“斩草不除根,真是祸害,我当初就这么说:那桃花观主不地道……这次,她们又拐了谁?”
“没拐谁”,蒙都头紧着回答。此时,衙役们气喘吁吁的赶到了,那名衙役也撑开了雨伞,撑到了蒙都头头上。蒙都头一瞪眼:“一边去,城门洞里又没有雨,打什么伞?”
时穿继续保持着他的微笑,蒙都头却觉得这笑容有点不怀好意。只听时穿问:“这次她们没拐人,难道她们杀人了?”
“那敢——”蒙都头随口回答了一句,马上觉得自己的答话不够威风,上赶着补充了一句:“她们敢?”
正在此时,时穿一低头,发觉蒙都头换了一套新官服,他笑了,调侃说:“哟,一月不见,你已经不是蒙都头了。”
“那是,本县尉治下,鸡鸣狗盗之徒……啊,也没绝迹。刚才桃花观里来报案,说她们观中遗失了大量财物,连两尊贴金的檀香木神像也丢了,你说稀奇不稀奇?桃花观里供的是三清道祖像,那三尊神像都同样质料,奇怪了,独独丢了两尊,难道那两座神灵对桃花观有意见……真是稀奇了。
还有,檀香木死沉死沉的,一人高的檀香木像,又贴了好厚的金箔,什么人能扛得动呀?如果是人偷得,怕是得赶上马车,弄来九头牛二只虎牵引,才能把两尊神像拉走,偏偏当夜的庙中,连睡的最惊醒的人,也没有听到丝毫响动,等她们大白天一睁眼,三尊神像就剩下了一尊,你说,这不是神灵责怪,什么人能做到无声无息搬走神像?鬼了!”
时穿笑的很鬼祟,悠然回答:“这案子,油水厚的很啊——蒙县尉你只管这么怀疑,桃花观里的人听到你这个怀疑,哪敢承认她们丢了东西?
没错,刚刚出过拐卖大案的桃花观,两尊神像突然不见了,连观里的人都说不清楚如何丢失,没准真的是神灵不满意,自己跑路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连神灵都对桃花观参与拐卖事件,事后还安然无事,甚至还不给被拐人员提供食物——神灵都看不过眼啊……”
“娘也”蒙都头感慨:“这事闹大了,还有香客上门吗?”
黄娥只觉得心中出了一股恶气,她心情愉快地在旁边补充:“也许,这道理,观主如今已经想明白了,她正在观中后悔自己报案了。”
时穿笑眯眯的回答:“那可不一定,出家人常喊要‘戒贪’——她们为嘛这么喊,缺啥喊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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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神魂飘荡
蒙都头咂巴着嘴:“亲娘也,我猜也是这个道理,那庙观里的道姑一定心疼自己丢了东西,才忍不住报案,现在她们一定是又心疼又懊悔,不甘心丢失的财物,但又不敢把这事闹大……果然时大郎说的对,这趟公差油水足。伙计们,都清醒点。”
时穿轻轻摇着头,喊住了急急忙忙准备走的蒙都头:“蒙县尉,我记得庙里有一位妙泰道姑,当初在庙中的时候,很得她的照顾,如今妙泰道姑在哪里?”
蒙都头身子已经斜了过来,脚下随时准备开溜,他斜着身子拱手:“妙泰啊,她在海州城郊外有一座庄子,是以前她父亲给她立的女户,原本庄上的出产供养桃花观,但如今她已搬到自己庄上住了——前几日,道官审理了桃花观的案件,既然没有处罚桃花观主,妙泰继续在桃花观住下去,不免尴尬。但人妙泰的出家度牒是其父自己出钱买的,桃花观。道监宫使都无权收回,所以……如今妙泰在自家庄子上住了下来,嗯,算是在家清修吧。”
时穿想了想,拱手问:“蒙县尉,那庄子在哪里?有机会我去看望一下,也好拜谢她当初的照顾。”
蒙县尉挪动了脚步,声音渐渐远去:“时大郎是该去看望一下,我听说很有一些无赖上门马蚤扰,时大郎去了,看谁不顺眼只管打,出了事我罩着你。”
时穿笑着拱手作别。
等蒙县尉带着一群人远去,躲在姑娘堆里的豆腐西施急忙催着她的小驴,吆喝:“快走快走,赶紧回家把湿衣服换下来,湿漉漉的,真不舒服。”
这话倒是提醒了时穿,他稍稍向豆腐西施一望,立刻吞了口吐沫。
熟女就是熟女啊!那群小姑娘身体还是青涩的,雨后虽然衣服湿了,但并未呈现出什么,而豆腐西施……衣服紧贴在身上,显出玲珑的曲线,浅浅的领口短短的衣袖,露着雪白的粉颈及似藕的玉臂。那香软绸滑的衣衫内裹着秾纤适度的娇躯,小腹圆圆的隆起……想必搂在怀里,一定能令人神魂飘荡。
难怪对方刚才要躲在人丛中。
姑娘们没有觉察到时穿的异样,她们纷纷踏踏的走过时穿眼前,遮乱了时穿的视线,让时穿得意从容的收回目光,此刻,深有同感的姑娘们已抢先向小巷深处奔去,豆腐西施裹在人丛中,隐入巷口,只有黄娥与环娘没走,但环娘已不耐烦了,她坐在车辕上紧着催促时穿:“哥哥,你来赶一把骡子吧,这骡子不听话,我都抽了这多鞭子,它也不抬脚……咦,难道它也饿坏了。骡啊骡,听话,环娘走不动了,你辛苦点,回到家咱们就有吃的了。”
时穿轻轻一拽笼头,车子随即动了。他一边招呼黄娥,一边对环娘调侃:“你那点力气,鞭子抽上去,骡子可能感觉在挠痒,正舒服着呢,如何挪动脚步。”
黄娥亦步亦趋跟着,歪着头闲闲的问:“哥哥,也不知桃花观里丢了什么东西,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唉,好像我们借宿的村子,离桃花观并不远,翻过两个山梁就是。”
“那当然,云台山本来就不大,翻过几个山头,应该就是桃花观了”,时穿不在意的回答。马上有没话找话:“哈哈,蒙都头出身市井,现在当了县尉,还满口大白话,这样的县尉,不知道能否与你父亲相处得来。”
黄娥轻轻叹息:“论起来,当初那么一件泼天大案,却因为牵扯到道观,就这样被隐下去了——我不信那群拐子往来多年,桃花观里的人一点没有觉察。”
时穿一边牵着骡子慢慢走,一边悠然回答:“从另一个方面想,这件案子如此了结,对大家都好,小娘子们保住了名声,桃花观也保住了香火……再说,拐子都死了,真查起来也查不出什么。”
黄娥歪着头看着时穿:“神像到哪里去了呢?那么大的一尊神像,怕有五百斤上下吧,咱们的篮子里可是藏不下。”
时穿咧嘴笑了。这时候,马车上,环娘很专注的哄着骡子走路,完全没听见身边的交谈。
回到自己的小院,三名徒弟并排迎在门口,老大鲁蕴叉手不离方寸,恭敬的回答:“师傅,院子的地面已铺设完毕,整一水的青石板,砖缝之间,都用师傅说的那种灰浆抹匀了,引水的渠道也按师傅说的隐蔽的铺设好,师傅,你验看一下?”
时穿摆手:“今天下着小雨,你们忙了半天,都赶紧回家,吃饭吧。”
鲁蕴点头,屈鑫提来一个布袋,呈送给时穿:“师傅走后,我们请人过来看了一下安装好的马桶,顺便招揽了十几单生意,这是他们付的定钱——按师傅的标准,留三成。”
时穿接过布袋,随手放到马车上,满袋子的铜钱发出叮当的响声,稍后,时穿一边往院里拽骡子,一边吩咐屈鑫:“屈二,明天天晴的时候,让你兄长过来一趟,我有些东西需要定制。”
李石跳着说:“师傅又有新东西,明天我们能否也过来看看,我把哥也叫上……师傅不知道,屈二他哥还找我们抱怨,说我哥得了铁炉子的做法,几天功夫卖出去四十套,可他只卖了十几尊马桶,这买卖他吃亏了。”
时穿跨过门槛,随口说:“制作蜂窝煤的场子你们筹备好了吗?赶紧开门做生意吧,如今我家里的炉子都摆好了,煤饼的供应要跟上……李三,让你大哥给我做一套大号的铁炉子,我有用。”
时穿没到的时候,几个女组长已自觉的两两搭配,分配好了各自的宿舍,她们的卧室从拐子楼长撇的尾端开始,因为两人住一间,节省了空间,故而中间留下了一大截空房。时穿自觉地住进七间屋子连成那排屋子的第一间,隔壁住进了环娘。另外五间空下,如此一来,他与姑娘们的住所,中间空了长长一排无人区。随后,黄娥不管不顾,自己也在时穿所在的那排,收拾出一间空屋住了进去。
等姑娘们收拾妥当,各自洗浴完毕,已经是傍晚了,此时小雨已经停了,黄娥晃着湿漉漉的头发向时穿屋中走去,环娘正在门廊下玩耍,见到黄娥走过来,她赶紧扯着黄娥胳膊拦阻:“要通报的,姐姐呆一会,我通报哥哥。”
黄娥摸摸环娘的脑袋:“你喊的声音这么大,哥哥早听到了。咳咳,再说,姐姐不一样,不需通报的。”
环娘歪着脑袋:“哥哥听到我喊的了,那他为什么不出来?”
黄娥蹲下身子,好言好语的说:“下山的时候,我们在路边买了百十斤杏子,我把我那份分给你,如何。”
环娘摇头:“百十斤杏子,一人能分到五斤。哦,环娘嘴小肚子小,自己那份都吃不了,——我不要你的杏子。”
黄娥耐心的问:“那你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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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金银珠玉
环娘想了想:“我在山坡上的时候,看到有人吃肉饼,听说这肉饼出自京城曹婆婆的手艺……如果有两个肉饼的话,环娘可以考虑一下。”
黄娥拍了拍两个袖子:“我哪里有钱给你买肉饼。”
环娘微笑着说:“你只管答应就行。”
斗心眼,这群女孩子当中,黄娥自称第二的话,没人敢自称第一。从环娘的话里,她已经听出了蹊跷:“哥哥过日子节省的很,怎么会想起买肉饼,一定是你怂恿的。”
环娘咬着手指回答:“刚才你洗澡的时候,来了两拨人,一拨是黄家店铺的人,来给我们的绣活结账;另一拨是刘牙人,领着几个婆子上来……哥哥说今后咱们也算脱离窘困了,以后小事就无需自己动手,他要雇两个婆子,一个看门,一个打扫院子,还要收拾茅厕。
哥哥还说,我还人小,单独住一个房子不方便,他打算给我雇一个丫鬟,刘牙人已经答应明天领人过来,让我相看,我跟哥哥说,既然都有钱雇丫鬟了,能不能给我买两个肉饼。哥哥马上答应了,还让刚来的婆子出去买四十个肉饼,咱每人都能分到两个。哥哥还说,这可不是特地为我破的例,实在是天色晚了,不方便做晚饭了,所以买现成的吃。”
黄娥捏捏环娘的小脸:“咱每人能分到两个肉饼,但哥哥是男人,两个肉饼怎够吃,我那份吃不下,是要留给哥哥的,环娘。刚才你还说自己小嘴小肚子,吃不了多少,现在你要霸着四个肉饼,还不撑死你呀。”
环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