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会客气,娘也,他至少刮走了三分之一物品……咱还需要送他骡子吗?”
施衙内回答:“哈哈哈哈,意外之财,有多少都是个福份——蒙都头只要这么想想:当初,如果不是时大郎与拐子们打斗,我们怎会发现这伙拐子集团?怎会有这笔意外之财?怎会有蒙都头的意外之功?后来,不是时大郎拦下了插翅虎,后面这三匹战马,骡子以及包裹的缴获,都不会有了。”
蒙都头想了想,笑了:“衙内倒是心宽之人。罢了,虽然我们有所损伤,但贱命不值钱,兄弟们一条贱命,能换来上百贯的铜钱,确实没什么抱怨的了。”
至此,纷纷扰扰的荷花院事件就此了结。
分赃过后天色见晚,衙役们考虑到道路不安宁,让两名军汉骑上新得的战马,打着火把连夜去府城搬兵,在救兵未到之前,人们只好躲在正殿,提心吊胆的过一夜。
第二日清早,酣睡的小娘子们是被时穿重重的脚步声吵醒的。这厮手里提着新获的倭刀满院闲逛,时不时跟守卫的衙役与家丁聊几句,多数是夸耀自己新得的宝刀,说话声很大,被吵醒的小娘子们有心骂几句,但转眼考虑到,他这种行为也算是尽忠职守——有这尊大神四处查岗,担惊受怕的女娘们总算睡了个懒觉,不是吗?
罢了,由他去吧。
桃花观正殿内没有床铺,多数女孩是挤在香案上凑合了一夜。时穿当晚被安排睡在门口,女娘们被吵醒后,索性收拾打扮起来。女人收拾起来比较麻烦,殿里没有水,更加麻烦了。黄娥手快,粗粗梳好了头,走到门口询问:“大郎哪里去了?”
施衙内的家丁躬身回答:“大郎转到后院去了。”
黄娥再问:“衙役们都去哪里了?”
家丁回答:“蒙都头宿在荷花院,大郎吵醒值守的衙役后,衙役们都去荷花院了。”
不一会儿,褚姑娘也收拾好了,此时,最小的环娘开始哭泣起来,褚姑娘赶忙过去安慰。黄娥则焦灼的继续在殿门口张望。哭声惊动了其余的女子,出来踏春的官宦女们也在丫鬟的服侍下,草草的梳洗一番,而后坐在原地,低声的抱怨床铺太硬,夜里气候太冷,等等。那些被拐卖的女孩则聚在殿角落低声啜泣。
早春的清晨,露水较重,大殿内议论声虽然很杂,但大家都压低了嗓门,以至于殿外布谷鸟的叫声清晰可闻。
稍倾,褚姑娘见到环娘哭得可怜,怜惜的上前拉住环娘的手,低声问:“环娘莫哭,告诉姐姐,你是渴了还是饿了?”
环娘胆怯的望了四周一眼,低声回答:“吵扰了姐姐——我一定小声哭。”
褚姑娘叹了一口气:“别怕,拐子再也欺负不上你了,告诉姐姐,你为什么哭。”
黄娥回到殿内,轻轻牵起环娘的手,安慰说:“哥哥一会就回来,再耐心等等。”
这“一会儿”似乎很漫长,黄娥把这个词说了好几遍,时穿依旧未见动静,褚姑娘见到殿中踏春女伴都皱着眉头,肚子时不时发出咕咕响声,她耐不住了:“这群男人们,都钻到哪里去了?今天的早饭在哪里?”
走出殿门,褚姑娘扬声询问附近巡逻的家丁:“衙内呢,都头呢,大清早上起来,都不做饭了?”
几名家丁苦笑:“褚姑娘,刚才传回话来,说我们昨天得罪了观主,观主推脱说观内存粮不多,不予我们食物,衙内与都头正在与观主交涉。”
褚姑娘怒气上来:“什么得罪了,她们容留拐子、包庇窝赃,难道不是大罪?”
“可她们是道观啊!”
道观直接归皇帝直接管理,真有罪,俗人也管不着——这个理由一提出来,让褚姑娘很没脾气,她想了想,又问:“那个傻子呢?”
家丁们笑了,一指某个方向:“那傻子一直在东游西逛,此人浑身阴气重的很,我们可不敢上去催请,他正在四处瞎转,连衙内与都头都避开了。”
褚姑娘不以为然:“说什么胡话,一个不通世事的傻子,你们也如此作践,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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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没有余粮
褚姑娘好不容易逮着时穿时,发现时穿很悠闲的呆在一个偏殿中,正用刀柄敲击着神像小腿部位,一边敲一边若有所思的说:“听声音明明是木头,怎么浑身金碧辉煌的?”
褚姑娘吓了一跳,赶紧阻止:“别,傻子——这神像虽然是木偶泥胎鎏了金,但举头三尺有神明,可不敢如此亵渎。”
时穿停下了动作:“原来是一尊木偶,外面贴了金箔,难怪闻起来有一股檀香味……这么大体积的神像……哦,这棵檀香木好值钱啊,光贴在外面的金箔,大概有一斤吧?等咱穷了,把这些金箔刮一刮,两三年不用愁了。”
“你你你,你这个傻子,不敬神灵,不通世情,我简直没法说你了……”褚姑娘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娇媚,仿佛在向情郎撒娇,时穿心里一跳,他跳下了神龛,问:“褚姑娘来这里干啥?”
“人呢?日头升的老高了,人都死到哪里去了?”褚素珍虽然是在发脾气,但语声婉转,一点听不出怒意。
时穿左右望了,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疑惑的问:“这么大个的人,站在你面前啊。”
“你不同,你是傻子。”
“哥是有点傻,难道就不是人了?”
说到这儿,褚姑娘眼波一转,斜着眼睛看着时穿:“我记得,昨晚你给环娘煮的菜粥很好吃,如今桃花观不肯提供食物,你有办法吗?”
时穿嘿嘿一笑,举起拳头在嘴边吹了吹:“敢让哥不痛快,他大爷的,我让他好好痛。”
褚姑娘顿时变了脸色:“别,你这样去了就是添乱,还是我去吧。”
那群衙役及家丁为啥不肯接近时穿,原因褚姑娘已经听说了,昨日傍晚的时候,男人们窃窃私语,都在谈论时穿“打人从来一拳”,无论多么凶恶的家伙都好,他一拳上去,浑没救。所以,褚姑娘哪敢让时穿过去帮忙。
想必那群男人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把时穿扔在院中,然后自己去跟桃花观道姑商量吧。
果然,男人们都在桃花观内殿院口,这内殿是观中道姑休息的地方。一群男人围着桃花观观主七嘴八舌。而桃花观主的脸上古井无波,真是修炼多年,无色无欲的三清高人,无论男人们怎么劝说,她总是面无表情的回答:“小观人口少,没那么多余粮,你们二三十口人,一顿吃十几斤的,敝庙残破,哪里寻得出多余的粮食?”
妙泰道姑在观主身边劝解:“观主,他们当中有将近二十多位孩子,大人饿了可以忍一忍,孩子无知,请观主看在孩子的份上,多少给他们一点稀粥吧。”
观主继续波澜不惊:“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施衙内打个哈哈:“好啊好啊,观主慈悲,这一饭之恩,衙内我愿事后再舍一百贯香火钱。”
观主语调没有一点波澜起伏:“敝庙观小而穷困,要那些钱做什么?又不能拿来当饭吃。小道不是不给你粮,实在是观小,平常没有多余的储备,我们没粮了。”
施衙内见到褚姑娘慢慢走过来,急得面红耳赤:“观主莫怕,万一我们吃空了庙里的存粮,我下山后立刻派人送上一批……十石如何?……观里总不会一点存粮都没有吧?师太们今天早晨吃的,只需匀出来一点,让孩子们垫垫肚子……”
蒙都头一脸急切,想插嘴插不上嘴的,正争执中,只听轰隆一声,院墙倒了。
尘土刚刚落定,众人惊魂未定,只见时大郎提着铁匠曾用过的锤头,呆头呆脑的从豁口跳了出来,他仿佛没有看到争执的双方,只顾回身望着被锤到的墙壁,自鸣得意的感慨:“我就说嘛,哥的力气怎么也比那位打铁的强,那打铁的三锤砸倒墙壁,换了哥动手,只一下。”
蒙都头直叫唤:“娘也,那可是证物,匪徒的凶器,谁让你乱拿的?”
院那头,时大郎仿佛没听见蒙都头的叫唤,他随手丢下了锤子,摸摸肚子,若有所思的说:“不行了不行了,肚子饿了没力气,找点吃的。”
一边说着,时大郎一边打量着满院的胳膊腿,仿佛琢磨从哪里下嘴,嘴里嘟哝:“生吃?油煎?烧烤?”
褚姑娘眼珠一转,赶紧插嘴:“傻子——人,不能吃。”
“哦”,时穿恍然大悟的摸着肚子向后院走,他视若无睹的与桃花观主擦肩而过,嘴里嘟嘟囔囔的:“其实不需要多少肉,汤里放几片,有点肉味就行了,采点蘑菇,扔点小菜,下个汤面条,绝对美味……如果再有点胡椒,有点西红柿酱,那简直是神仙味道了。”
站在观主旁边的妙泰发觉,桃花观主虽然依旧保持着古井无波的神情,但当时穿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观主的身体僵硬,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等妙泰把目光从观主身上收回,再打量了一下在场的男人们,她发觉,男人们的脸色也有点发青……
然而躲在施衙内身后的褚姑娘,却冲时大郎的背影做了个俏皮的鬼脸。
时大郎摇摇摆摆的向道姑居住的后院走去,在场的人还没有想起拦阻,时大郎已长驱直入,等他走远后,在场的人都觉得舌头有点沉重,似乎,没什么话好说了。
好在时大郎动作很快——当然,连插翅虎都无法与他比快,时穿洗劫别人的速度,绝对可以让插翅虎内牛满面,让所有的盗匪痛恨自己太业余。
眨眼的工夫,时大郎左胳膊腋下夹着一袋面,右手抓着肩膀上的大包裹,嘴里还咬着一个油壶,很神情专注、很旁若无人的从内院深处走出来。众人都在发呆,只觉得时穿时大郎肩上那包裹皮,料子非常鲜艳,如此鲜艳的衣料,应该是青楼女子的最爱,但对于清修的道姑来说,收藏这样的衣料,是无论如何都不合适的。
时大郎走到豁口处,他刚才扔下的锤子继续躺在那里,时大郎脚下停顿了下,情不自禁的呼喊:“哎呀,亲爱的,谁把你遗弃在这里?……可怜啊,到哥这来,哥兜里虽然没有糖,但面汤管饱。”
说完,时大郎用脚一挑,沉重的锤头飞到半空,众人只感觉到眼前一花,锤头已经跟包裹作伴,一起扛在时大郎肩头,而时大郎继续目中无人的自言自语着,施施然的扛着大包小包走出道姑的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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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装疯卖傻
这还有啥说的?
桃花观主一扭身,走回后院。妙泰抬起脚尖,但她想了想,又把脚转了个方向,往正殿走去。
桃花观主一走,妙泰再走了。满地的男人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还是施衙内首先干笑一声,打破了沉默。他一抖袖子,一言不发转向正殿。
一路上,大家都一句话不说,追上妙泰的脚步时,男人们都保持着庄严的沉默,唯独褚姑娘坠在队伍后面笑的东倒西歪。
正殿中,时大郎正坐在院心,哼着一首古怪的歌洗菜,歌词大意是:“我爱喝米粥,米粥最爱我……”
褚姑娘见到时大郎,笑的再也站不住了:“大郎,你可一点不傻。”
蒙都头叹息:“娘也,都吃了一个月的蒙汗药,还能精成这样——他没吃药前,别人还有活路吗?”
施衙内也跟着附和:“好啊好啊,这傻子真有趣——幸好我们没得罪过他。”
“是呀是呀,亲娘也,我答应给他的骡子,决不食言”,蒙都头斩钉截铁。
说完这话儿,蒙都头看着正殿内被拐卖的女孩,心疼的说:“瞧这趟公差出的……可怜王三麻子家里的老娘,不知今后该怎么过活?”
这句话让衙役们悲伤都涌上心头:“这伙拐子心肠太黑,这下子,又有几个家庭要戴孝……”
衙役们回到荷花院,带着哀伤整理伙伴的尸体,并打扫院落。不一会儿,桃花观正殿内,饥肠辘辘的男女青年们终于吃上一顿稀粥,时间紧凑,时穿来不及做什么风味大餐,只做了一顿菜粥。
也不知道是时穿的手艺很特别,还是大家都饿极了,有点饥不择食,一名青年士子稀里呼噜连喝了三大碗菜粥,意犹未尽的摸着滚圆的肚子,赞叹说:“傻子,你以前肯定是一个厨子,光是这做粥的本领,我看去府城大酒店谋生,肯定没问题。”
“说的是啊”,另一名男青年附和着说:“傻子,你以后如果没着落,我雇你,专门给我家做菜。”
褚姑娘听到这里的议论,上前薄嗔:“怎么称呼呢?人家可是有名有字的读书人,怎能口口声声称人家傻子——傻子,你说是吧?”
说到这儿,褚姑娘又咯咯的笑了起来:“说到傻子,咱这顿饭全凭了傻子装疯卖傻,打劫了桃花观主……呀,姐姐,我可没有得罪你的意思。”
褚姑娘后半句话是对妙泰说的,妙泰神情很自然,仿佛叙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刚才我去自己院中取杯盘碗筷的时候,发觉我的行李已经堆在了院门口,观主看来是不打算收留我了。从今往后,桃花观里的一切跟我再无联系。”
刚才打算雇时穿当厨子的男青年插嘴:“怎么能这样?妙泰师傅当初进桃花观,那是你父亲花了钱的,你所居住的院落相当于你父亲买下来,她怎能赶你出去呢?”
褚姑娘听了这话,立刻不愿意了:“道冠也是有人管的吧,她们如此为所欲为,我不信没处讲理去。”
大家说话的时候,时穿一直蠢蠢欲动想搭讪几句,但黄娥紧紧攥住时穿的手,每次在时穿张口的时候,黄娥总是适时提出一些奇怪的问题,堵住时穿的嘴,比如时穿上一次开口,黄娥赶紧问:“环娘大概是嫌粥烫了,哥哥替环娘吹一吹。”
再上一次,大约是褚姑娘斥责伙伴乱称呼人,而后又用傻子的称呼喊时穿,黄娥插嘴问:“哥哥做的这粥为什么这么香,怎么做出来的?”
时穿忙着回答黄娥层出不穷的小问题,并照顾不懂事的环娘,根本没机会回答众人的提问,当然,大家也知道傻子的脑袋不好,虽然问了他话,也不指望他回答。他们谈论傻子做的粥饭只是个话头,大家借着这个话头引申开来,越谈越跑题。
“可惜这次‘三月三’春游,本来是一场诗词雅会,却弄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案,不知府城那里听到这拐子的消息,该乱成什么模样”,一名男青年感慨。
其他的姑娘嘁嘁喳喳,一起抱怨这起大案弄得人意兴阑珊。一旁的褚姑娘啐了一声,打断众人的抱怨:“天可怜见的,这些姑娘被拐骗到此,日日夜夜祈祷着重回家乡,祈祷着有神灵解救,我们凑巧碰见这件事,一不小心成了被拐女子的恩人,修福吧。
如此美事,海州城的百姓不知道要谈论多久,你我在场的人,都是百姓感激念叨的对象。一场诗会被搅散了算什么大事?”
几名仕子相互看以下,整了整衣冠,满脸羞惭地向褚姑娘郑重行礼:“枉为男人啊——原来是我等想偏了,只顾自己不方便,却忘了这些小娘子被解救,也是天大的喜事。褚姑娘的警言,我们拜受了,这次我等一副小人心态,让褚姑娘笑话了,惭愧惭愧。”
青年士子论纷纷的行礼中,时穿低声嘟囔:“果然是咱国人的老毛病啊,简直就像论坛发言一样,三层楼之内,必然跑题。”
稍停,时穿又低声自言自语:“人在做,天在看,天不罚,我罚!”
时穿这句话非常叛逆,古时候唯有皇帝被称为“天之子”,“天子”。当今的天子是“道君皇帝”,他接受道教吴真人加封称之为下凡的“紫薇星君”,是人世间的神。在位期间,这位人世间的神,纵容道人招摇撞骗,坑蒙拐骗,并认为这些行为都代表神的旨意。所以,对于道人的恶行,他们的“教父”当然不会惩罚了。而时穿说“天不罚他罚”,落在别有用心人耳中,这是想篡国篡权,把自己凌驾于行走在人间的神——“天子”之上。
这要有人告发上去,时穿还能活的自在吗?
黄娥紧紧捏住时穿的手,阻止他表态,旁边的环娘一昧无知,天真的瞪大眼睛说:“哥哥,我已经吃的很饱了,仿佛,汤水已经到了嗓子眼,我可不可以不吃嘴边这一勺。”
时穿尴尬的放下勺子,想了想,又把粥碗放到一边:“没问题,从今往后,你要知道一个道理:我命由我不由天。想做什么需要自己争取——先把要求直接说出来。”
环娘小心的吞咽了一下,弱弱的说:“吴妈妈打人都是抽好几下,可我昨天听姐姐说,哥哥打人从来一下,打中者必死——环娘很乖的,哥哥不打我吧。”
时穿咧嘴笑了:“哥只打坏人,不打好人;只打男人,不打女人。”
正午时分,府城内大队人马赶到,抬棺材的、拉驴车的,来了一堆。知州大人事情忙,不能亲自来,派了他身边的掌书记亲自过问。
掌书记清点了现场,查看了一下拐子的尸体,先是义愤填膺的表达了对拐卖妇女者的愤慨,而后小声的问蒙都头:“你说那位时穿时大郎还是人吗?我看几名匪徒胸骨全碎,这拳头,该有多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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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多多赏赐
蒙都头也压低了嗓门回答:“光是看现场,我本不相信有这样的人间凶兽,但他跟拐子头领搏斗的那场,我算是亲眼见到了……”
蒙头用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继续说:“就是这两只眼睛看到的,当时我离他不到三丈远——那拐子首领极其凶恶,冲入屋内的时候,已经打伤了我们半数的衙役,等他冲出来的时候,我们七八个人堵都堵不住,还阵亡了两个兄弟……就是如此罕见的凶人,那傻子上来,拿长枪当劈柴般一抡,只一下,插翅虎便重伤,脚下再没有挪动半寸。
插翅虎还则罢了,当时时大郎的背影挡住了我的视线,但院墙外,接应插翅虎的铁匠,三两下砸塌了一堵墙,这样的人也不过挨了那傻子一下……
说实话,其实我最看不懂的,就是傻子与铁匠的搏斗,我眼花了,没看到傻子的动作。但……娘也,我以为只有我眼花,其实所有的人都眼花了,他们都看不清楚傻子的动作,只记得傻子扔出一块石板,铁匠抡锤砸碎了石板,锤头反撞到他自家胸口——这就完了。
我查过了,这铁匠不是本地人,但他锤法精炼,手艺精湛,如果没有遇到傻子,也许以后就是当地知名的铁匠坊大师傅,但可惜啊,谁能想到呢,好好的铁匠不做,跑来做盗匪的接应人,被傻子随随便便扔出的一块石板砸死。”
书记闭着眼睛慢慢的答话,他的嗓音里透漏着无尽的疲惫:“这样的大案,发生在海州城下,海州城上下恐怕都脱不了关系……我听说了,按歹徒的账簿记录,他们来来往往海州城已经很多年了。
现在案子破了,整个破案过程中,前前后后全是傻子的表现,这样的文章送到京城里,御史言官不免要问:傻子如果没有出现,我们海州城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在干什么?这么多年,海州城是否一直在包庇歹徒?”
蒙都头其实也是这个打算,他嘿嘿一笑:”娘也,书记跟我想到一块了……那傻子方面没问题,人傻,虽然能一拳一个了结歹徒,但脾气很好,当面称他为傻子,一叫他就答应。“
掌书记点点头头:“既然这样,那么傻子我就不见了。至于这篇文章该怎么做,你心中有数,回头傻子那里,我们在钱财上多多补偿,让他说不出话来。”
蒙都头连声答应,又小声的补充说:“施衙内那里,也是这样打算。另外,褚姑娘也说,傻子太天真,已经忘了过去的身世,如果咱四处宣扬傻子的功劳,恐怕匪徒的余孽会找上他报复。那傻子待人全没防备,为了保护他,咱在报告里还是隐瞒一下为好。”
掌书记立刻两眼放光:“你说的褚姑娘,可是海州第一才女褚素珍姑娘?”
蒙都头点头:“正是那位褚姑娘,这件事被发现的缘由,就是他们在桃花林中举行诗歌雅会,听到荷花院里惨叫声,赶过去救援……”
“停停停,拐子这种事,也不是姑娘们应该沾身的——这篇文章,从头到尾不要提那些姑娘们。”
蒙都头有点为难:“可如果把这事儿,全弄成咱捕快的功劳,又有点说不过去——娘也,三月三本是女儿节,咱一群衙役跑到桃花观郊游,旁人没准要怀疑某的性别。”
掌书记沉思起来:“那就让妙泰出面,就说妙泰发现蹊跷,通知衙役们过来查看一下,很不巧,你们撞破了拐卖事件……太好了,如此一来,整篇文章就完美了。”
掌书记说的是:“如果妙泰出面告发,那么桃花观赶她出门就好理解了。而妙泰本来就是官宦女,让妙泰告发,既不影响她的声誉,反而讨好了她当官的父亲。
掌书记郑重叮咛:“我给你实话说,破获了这么大的拐卖团伙,海州城的富商们,不免要为自家孩子的安全而松一口气。这件事报上去,府衙上,官方赏赐少不了,海州城的富商,也多多少少会犒赏一下那些替他们除去隐患的衙役们,所以这件事,钱财上面赏赐少不了。
妙泰不是要搬出去吗?需要多少钱她只管开口!那傻子不是要出去谋生吗?咱重重酬谢他。另外,所有在场的小娘子们受了惊吓,今后不免需要用一些安神药——花多少钱没关系,府衙全部负担。
在场还有些士子们——也没关系,让他们把名姓报上来,府尊可以答应他们在州试上予以帮助,让他们轻而易举通过州试成为举人,只要他们把嘴夹紧……”
知州的各项慷慨政策中,唯有最后一点最诱人。那群在桃花林在中吟诗弹琴喝酒的青年学生,事到临头表现的还不如褚姑娘热心,现在,人人都能混上一个举人身份。
举人身份意味着什么?大宋朝与读书人共治天下,有功名的读书人就是当代贵族。
蒙都头扭着身子,很不好意思的悄声提醒:“书记,俺也是读书人。”
其实,海州府城离云台山并不远,州衙里昨天接到消息的,掌书记今天中午才到,可见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早已经在府城的帷幄之中,已经运筹好了。所以掌书记毫不犹豫:“如此一件大功劳,落到都头手里——当今官家是道君皇帝,为了遮掩道士参与的内幕,一定会重赏立功者,就像我们重赏那傻子与施衙内一样。
嘿嘿,为了堵住所有参与者的嘴,别让他们四处乱说,败坏了道家名声,道君皇帝是会不惜一切的,都头至少能得个越级提拔——你现在是吏员吧,这件事过后,也许能够给你赏赐一个品级冠带,让你成为正式的官员。比如,给个九品官县尉如何?”
官员与吏员中间存在巨大的鸿沟,大多数吏员奋斗一辈子都做不成官员。偶尔有一个吏员享受了品级,成为官员,那简直是被雷劈了之后,再遭蛇咬的小概率事件。
掌书记如此一许诺,蒙都头立刻被这个大馅饼砸晕了:“啊啊,亲娘也,咱从此可以穿绿袍了。”
宋代低品级官穿绿袍,而吏员则是一身缁衣——也就是“黑衣人”。
掌书记不耐烦的回答:“知州大人已经把案卷写好了,案卷中,请求给你正九品的待遇,朝廷打个折扣下来,也能是个从九品,可万一朝廷要越级提拔,没准你就是从八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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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场香艳的路遇
九品知县官——九品官已经是县长了。从九品,那就是“县政法委书记”。
当然,吏员即使升任官员,已经是“特恩”,他很可能就在这个官位上,一直到老再也无法升迁一步。
不过,这些蒙都头并不在意,一步登天后,他就是官了,从此后他的子女也能成为官宦子弟……
蒙都头乐颠颠的说:“娘也,这下俺真该给祖宗上香了,祖宗保佑,祖宗保佑……书记,你且坐着,我这就跟小娘子们讨价还价去。”
州衙给的待遇如此优厚,几乎不存在讨价还价的余地。蒙都头把州衙的意思一转告,年轻士子们乐的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而大多数小娘子们顾虑自己的名声,也都纷纷表示同意封口。唯独褚姑娘皱起眉头,不甘心的说:“我们这些人,都是衣食无忧的人,原本也不指望官府几个汤药钱、压惊费。但这些被拐骗的女孩可怜,很多人的父母还不知道能否凑齐路费来接她们,官府既然发善心,不如多分点钱给那些被拐小娘子……”
蒙都头哈哈笑了:“褚姑娘毕竟是衣食无忧啊……嗯,那些被拐小娘子如何回家,根本不是个难题,褚姑娘不知道,施衙内应该知道。”
施衙内巴不得在褚姑娘面前显示自己聪明:“哈哈,只要有钱就行,等我们联系上她们父母,送一笔钱给急脚行,急脚们会安全妥帖的将他们运送回家。”
褚姑娘瞪大眼睛:“急脚行里送的是书信,或许还有货物,怎么连人都能邮寄。”
大宋朝的急脚行,确实能够邮寄人。
宋代商业极其发达,不仅货物可以随便邮寄,连人也照常打包运走,当然这个打包不是像货物一样包扎,而是类似后代镖行一样,将人安全的护送至目的地。
据说,宋太祖赵匡胤在从军之前,他的职业就是急脚行的“急脚”。他干的唯一一件邮递工作,就是邮递了一个女人,这才有了“千里送京娘”的传说。但是,大概因为邮递活人的工作既麻烦,又不顺心,赵匡胤干完他平生唯一一次邮递活后,决心不当邮递员,他跳槽去当皇帝了,于是有了商品经济极其繁荣的大宋朝。
“不行,总得让姑娘们手头多点钱,我那份压惊费就转给小娘子们吧……州衙里如此慷慨,县衙怎么也得表示一下……”褚姑娘低声跟蒙都头讨价还价着,她倒不是为自己讨价还价,是为了那些女孩今后的幸福寸步不让。
“这件事过后,被拐小娘子的名声不免受影响,衙门体恤她们,总得给她们一点钱,让她们今后出嫁的时候,不至于受到夫家小看……都头,我觉得一人一百贯比较好。”
蒙都头苦着脸:“一人一百贯,总数得两千贯上下,哪有那么多钱啊?”
褚姑娘紧跟着说:“我听说,从拐子手里缴获的钱也有这个数。”
蒙都头责备的望了一眼施衙内,施衙内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好啊好啊,我有什么敢瞒住褚姑娘,我知道的事情褚姑娘也知道了,这很正常嘛。”
蒙都头气的一个仰倒。
没见过这样怕女友的男人,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沾沾自喜。
“我们赔了两个兄弟,伤了半数衙役……”蒙都头为难的说。
褚姑娘眼睛扫过那群青年士子。施衙内还没有觉悟过来,那群得了大便宜的士子赶忙说:“我们赞助,褚姑娘,咱得了好处,自然要表示表示,我出五贯。”
五贯,这数目离期望金额距离太大,但褚姑娘还要好心提醒一句:“罗望京,你家也不宽裕,别五贯了,量力而为,多少是个心意——两贯吧。”
得到褚姑娘的肯定,罗望京有点沾沾自喜,他的女伴赶紧出头:“我可以省下十贯脂粉钱,都拿出去赞助了。”
施衙内看到场面火热插嘴:“哈哈,都别跟我争,头一份是我的,我出一百贯吧。”
可怜蒙都头刚刚在荷花院举行了分赃大会,来到这里又进行了一次“强制自愿捐款”大会,他被迫“自愿”捐助了3贯的钱财,九百年后那种强制自愿,他算是提前享受到了。
褚素珍最后募集了二百贯的钱财,虽然离期望值差得很远,但褚素珍不在意,一群书生,以及待嫁女娘身上有多少钱?他们身上都能挤出二百贯来,海州城那些大富商,岂不要捐助更多。
海州城是什么地方?全大宋有六处官方许可的茶叶交易中心,每年全大宋的茶叶都从这六个“椎易物”场所流出,按大宋十五税一的纳税比率,六处茶叶交易中心每年上交的税金都是几千万贯。这笔千万税金乘十五就是交易额,那不得是数亿贯、数十亿贯,他们从指头缝里漏出一点……
等褚素珍登记好认捐额,荷花院里已经收拾妥当,州府派来的道官也接手了对桃花观的审理工作。大队人马开始浩浩荡荡起行。最先出发的是衙役的队列,等衙役走后,小娘子们才不示声张的尾随其后。等这些人的队伍全走完后,桃花观又走出一辆马车——那是妙泰的马车……
车队最前方,蒙都头骑着分赃过来的高头大马,吸引了绝大多数目光。
此时天色阴沉,一场春雨快下了,因为此前衙役们封锁了桃花观,赶来上香的百姓都拥挤在路边,仰望着这行奇怪的队伍。大家都乡里乡亲的,守候在路边的香客大声跟认识的衙役打招呼,询问官府封闭桃花观的缘由。而破获了这样大的案子,衙役们不炫耀几句也浑身难受,他们边走边跟乡亲谈论着自己的功绩,不一会,整件事情——那篇在府衙早已经做好的宣传文章,逐渐传播开来。
转过一个山弯,蒙都头望见路边一个驴背上熟悉的身影,他忙不迭上跳下来,堆起满脸堆笑打招呼:“豆腐西施,你怎么也来了?”
骑在驴背上的女子二十五六岁,身材婀娜,标准的s形,皮肤像豆腐一样仿佛一把能攥出水来,她眉眼弯弯,身穿一身黑色衣裙,鼻尖微微上翘充满俏皮,虽然一身黑,但她坐在驴背上,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熟透的气息,像一枚熟透了的果子令人垂涎欲滴……但可惜,她这年龄在现代算得上“正青春年少”,在宋代已经属于超级“剩女”,是败犬中的败犬。
驴上的豆腐西施也不下驴子,她用细白的长手指懒洋洋的梳弄了一下头发,那股媚入骨髓的熟女气息让随后的士子走不稳路,他们尽量保持着矜持——都斜着眼偷偷看着豆腐西施,恨不得一口将其吞入肚中。只见豆腐西施慵懒地皱着眉头,问:“刚听说了,说桃花观的道姑勾结拐子……”
第22章 馋猫望着鱼
蒙都头忙打断豆腐西施的话:“娘也,话可不敢乱说,道观上的事情,向来由道监管束,咱可不能信口开河。”
豆腐西施白嫩的手到了额头上,她揉了揉太阳|岤,继续皱眉:“可怜,那些孩子忽然被人从父母身边夺走……她们日日吃斋念佛,总教导别人与人为善,自己怎么能做下这种事?我还信了妙玉的话,以为来做一场法事,舍一点香油就能去除身上的霉运,哼哼,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信了骗子的话。”
时穿恰好走到路边,他的目光不像士子那样害羞,偷偷摸摸躲着看,那火热的目光直接落在豆腐西施饱满的胸前,让豆腐西施不自觉的掩了掩胸口……这动作引起一片吞咽口水声,肇事者却很坦然,仿佛他如此不雅的看人,早已习惯了,他自来熟的插嘴:“这就对了——忽悠嘛,他们嚷嚷‘与人为善’,那是求别人的,自己从不愿奉行。至于做法事也能消灾……哈哈,你若不付钱,道姑尼姑能替给你祈祷吗?都是骗钱的把式,不新鲜了。”
蒙都头赶紧引开话题:“哈哈,李三娘,这是个傻子,他说话你别在意……我早跟你说了,你早信我的话,什么克夫不克夫,巧合而已,别人怕我不怕,告诉你,这件案子之后,我也大小是个官了。”
说到这儿,蒙都头忽想起一事:“李三娘,我记得你那小院最近租不出去,你还打算租吗?”
豆腐西施斜了蒙都头一眼:“你呀,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我真敢嫁,你敢娶吗?”
稍停,豆腐西施喜笑盈盈说:“都头打算照顾我生意?实话说,恨我那院子面积不上不下,租给官宦与茶商住,院子觉得小了点;但要租给平民百姓,院子又显得过大,实难找到个好租客。都头这么问,可是想搬到我隔壁,不怕我半夜去翻你的墙?”
蒙都头与豆腐西施就这样毫无顾忌的站在路边讨论着私情,似乎海州城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