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莫要赶姣杏!姣杏今生今世定要服伺小姐左右!”她说到此,又偷偷瞧了眼温行云。
后者不为所动,正闲适的刮着茶叶沫子。许久,他才发话道,“这事儿她若坚持,便随她去罢!”
姣杏一听,面色一喜,赶紧对温行云连连磕头。
苏流水见她那般着急,便笑着拉她起身,道,“姣杏,可爱听人唱戏?”
姣杏一听,狐疑道,“自然是爱的。”
苏流水放下茶盏,笑得安适。“今儿小姐便为你唱一出好戏。戏罢我还要那两恶奴倒过来谢我!”
太子府校场,四更天
简新与简明二人被绑于此两个时辰,自是又冷又饿。眼见着太子府的护卫们竟轮流看守他二人,他二人心里便也有了计较。
简新含泪道,“哥哥,今儿咱们兄弟便要命绝于此!可怜咱们还未娶妻生子!这事儿,是我对不住哥哥。”
简明对天长叹,道,“这事儿不能怨弟弟。不过是咱们兄弟运气不好,若那进屋的是姣杏,这事儿便成了!可却为何竟变成了个男人!如今还弄出了人命!”
简新哽咽道,“这事儿要怨我,我没瞧清,便直接把他办了!哥哥!简新能与你死在一块儿,倒也觉得痛快!可我就怕死后没脸见父母!若是母亲知道我竟上了一个男人,她定会不认我这个儿子!”他想到此,心里难受,便又呕了声。
简明轻轻一笑,“母亲不会怨你!她只会怪自己为何这么早把咱们两个扔下!如今就只端看那苏流水会如何待咱们了!”
简新吸了吸气,道,“那苏小姐看来很是善良,说不得她会放我兄弟二人一马!可她就是放了咱们,我也再没脸见人了!”
“不许胡思乱想!你心里就只把他当作是个女子也就是了!”简明说到此,眉毛微微一蹙。“这世上真有那么善良的人么?咱们弄得她家里鸡飞狗跳,她还会饶了咱们?”
简新却不这么想,他道,“若不是苏小姐,咱们两个现在说不得已经被太子杖毙。在皇室眼中,人命如草芥!”
简明冷哼,“他若将咱们杖毙了,简爷会就这么放过他们么?他早前就对咱们说过,若我二人在苏流水手里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放火烧了苏家的宅子跟酒庄!大不了重拾那老本行!苏流水去简家之前,简爷便拿了那张虎皮出来。她若聪明,定必不会与我们为难!否则慢说是苏家,就是这太子府,简爷也会烧了替咱们报仇雪恨!”
简新见他说得有理,遂轻叹道。“可那也已经是咱们兄弟往生之后的事儿了!若有可能,我倒情愿活着,而不是要简爷这般轰烈的为咱们报仇。”
简明咳嗽两声,应道,“这个自然。”
此时,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他二人凝神去听,竟听见苏流水对护卫笑道,“他二人怎样了?”
那护卫赶紧回禀,“开始时倒也不甚服气,如今绑着他们,却倒又在叫冷。”
他二人就着微弱的光线瞧向苏流水,只见她穿了一袭黑衣。手中却提了个食盒。他二人见着一震,心道,她这是来给他们送吃食了么?
只见苏流水自食盒里取出一盘糕点来,交给护卫,笑道,“天儿尚冷,你们便吃着这点心暖暖胃。”
那二名护卫怎么也没料到堂堂夫人这般体恤下情,竟会在这么晚给他们送来糕点吃食!遂赶紧接了那盘糕点,分而食之。
苏流水见他二人正狼吞虎咽,便提了食盒朝绑着简明简新的柱子而来。
简明跟简新二人远远就闻见了食物的香气,各自吞咽着口水。一见苏流水,简新便道,“苏小姐!太子爷怎么说?是要把咱们送官,还是要把咱们活活打死?”
苏流水没有回答,便只打开食盒。食盒颇大,里头摆着一只肥鸡,一条鱼。还有一瓶好酒!他们认得那酒,竟是桃花坞出的最好的桃花酒!
这么一瞧,简明的眼泪便掉下来了。他哭道,“咱们弟兄自小命苦,没爹没娘。如今却又犯下这等事儿来,临走之前也没个人相送。若不是苏小姐仁厚,咱们走在黄泉路上,也不过是个饿死鬼!”
简新见简明一哭。心里也没了主意。他二人平常凶神恶煞,可真要死了,也不过是区区血肉之躯而已!
他又急着问苏流水,“苏小姐,太子是不是已经发下话来了?他真要咱们兄弟死?”
苏流水淡淡的摇头,道,“殿下倒不是要你们两死!可这事儿不知怎么竟就传到了宫里!皇上大为震怒,直说是何方宵小竟敢打姣杏的主意!你们初来太子府,有些事儿都不清楚。你道我跟太子二人为何对那婢子另眼相看么?”
简新不解道,“为何?”
苏流水摇头道,“因为她是皇上瞧中的女人。前次皇上在苏府欲就地行宠。虽未成事,可到底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们想动她,皇上又怎能放过你二人?”
他二人啊了声,恼道,“这么说来,咱们还差点碰了个娘娘!可这事儿怎会传到皇上耳里了!才只两个时辰而已!”
说到此,苏流水又重重一叹。道,“皇上在每位王爷府里都安插了眼线。所以咱们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皇上!您别小瞧那些护卫,指不定便是皇上身边的亲信密探。原本你们想碰姣杏我心里也很恼,可又想到你们二人生世如此可怜。这便让厨房做了些吃食让你们吃着。”
简明听到这儿,情知这事儿已是无法挽回了!遂又道,“苏小姐,您是好人。今儿个您这般对咱们兄弟,这般恩情便只能来生再还!”
苏流水怔了怔,轻叹了声道,“这还提什么恩情,若不是流水丢不了那点面子,硬要将你们从简爷府里买回来,这事儿也不会发生。”说到此,她突然斥道,“也怪你们色心大起!什么不好,竟还弄出了人命!”
他二人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怨恨,便更是暗自垂泪。
简新道,“这事儿不怨哥哥,是我一人倾心姣杏姑娘。我道她不过一个丫头而已,跟咱们的身份也正好相配!哪儿料到她竟会是皇上的女人!这次真是作死!”
苏流水轻叹一声,这才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二人虽是为恶,可却到底还是一条人命!”
简明一听她话里竟有些慈软之意,便赶紧求道,“苏小姐好人做到底!求求小姐放过咱们!只要有咱们兄弟一天,咱们便怎么都要报了小姐的大恩大德!”
简新听见简明求情,遂也跟着求道,“是啊小姐!您心肠好,便求求小姐放过咱们!咱们若能逃出去,定必不会忘了小姐大恩!”
苏流水听到此,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道,“可这事儿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他定必饶不了我!”
简新赶紧道,“咱们若是逃不出去,被人抓了,便死也不会供出小姐的名字!求求小姐放了咱们!”
苏流水为难的道,“太子府守卫森严,你们要往哪儿逃?”
他二人一听她的话竟有了松动之意,便赶紧道,“咱们先回去见简爷。这事儿咱们怎么都得先跟简爷说清楚!苏小姐是咱们的大恩人,咱们怎么也不会让简爷动苏家!”
“回去之后呢,你们能去哪儿?”苏流水又道。
“回去之后,便天涯海角的流浪去!咱们兄弟一身蛮力,肯定不会饿死!”简明求情道。
话到了这儿,苏流水便压低声音道,“好!我把那两人支开,你们便趁势逃走!能逃多远逃多远!以后再也不要为恶,改过从善罢!”
她说罢,便从袖口取出一柄短薄小剑来。偷偷塞进简明手中。道,“我便只能帮到这儿了,是生是死,只看你二人的造化!上天该给所有人改过从善的机会。”她说罢,便自袖中取出一锭金来,交到简明手上。
“我知你二人身无长物,便带了这金子去罢!”她说罢,施施然的转身而去。对那两个护卫扬声道,“反正他二人被绑着也走不了,倒不若先去歇会儿!我正跟姣杏丫头做着宵夜。大家一块儿来吃,倒也热闹!”
那两人听说新夫人要请他们吃宵夜,便也低头应了声,随她一道往流水阁而去!
他们一走,简明简新便立刻动手切断绑手的绳子。那绳子很粗,那柄剑却很钝。好几次,他都割伤了自个儿的手!可那点痛楚对于简明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如今他二人心里便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逃出太子府!远远的离开帝都!离开这场恶梦!
简新见他割了好久都割不断一根绳子,心里焦急,遂怒道,“哥哥,你怎么连根儿绳子都割不断?”
简明被他一说,心中怒火一起,冲口怒道,“你来试试!我很快就好了!这事儿别急!”
又过了一刻钟,那缚手的绳子才被他切断了!他赶紧解了自个儿的绳子,再去为简新解绳。简新一得解放,二人便一人抓一只鸡腿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还边哑着嘴儿道,“这苏小姐果然够意思,她竟还知道送吃食来给咱们兄弟!初时在苏家见她,她摔掉个镯子,竟连简爷都不怕,便道她真个是女中英杰!哪儿想到她的心肠竟这般好!”
简新吃完鸡腿,一抹嘴上的油。道,“刚刚她没为咱们解绳,不然咱们兄弟反正也是个死字,倒不如抓了她快活快活!”
他二人长叹一声,便拿了鸡跟金子,从太子府的后门逃了出去。
他二人一走,校场暗处便走出来一队护卫。领头的护卫浅笑道,“夫人有令,简明简新畏罪潜逃,活捉者,赏金百两。一条手臂,赏金五十。一条腿,赏金六十!取命者,罚金百两!”
护卫们面面相觑,道,“这不是明摆着要咱们只伤他们,却不要他们的命么?”
活捉才得金百两,可将手脚分砍,却能得金二百二十两!这个帐谁都会算!
男人淡冷一笑,道,“正是如此!追!”男人一声令下,众护卫排着队疾追而出!
外头展开的是血腥的追杀,可流水阁里却依然一片和暖。苏流水双手捧着温茶,慢慢的回味。屋里烛影朦胧,她却眸光潋滟。
姣杏站在她身边,为她添了些茶。她嘟唇笑道,“小姐,今儿忙了这么一天,您怎么也没有睡意?”
苏流水清眸一瞠,哑然笑道,“月黑风高杀人夜。我便是要让那人瞧瞧,别以为他人在暗处,我便动不了他!真若动起手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他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自然也能!他可以牺牲数十万人性命成全他的阴谋,我便也能为了救数十万人而杀了他!斩一人而救万人,划算!”
姣杏见她握着茶盏的指尖竟略略颤抖,心中一震。她哑道,“小姐!您冷么?”此时春寒料峭,又值半夜,自然是极冷的!
苏流水只笑了下,道,“姣杏,今儿,你陪我下棋罢!”
温行云推门进来,听见她说要下棋,笑道,“要下棋怎么不找我?姣杏,把棋子拿出来!”
姣杏应了声,赶紧下去拿棋子了。
苏流水见着是他,面色略微苍白。他走前几步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捉住她的小手。那小手触感软腻,可却带了丝颤抖。
他淡道,“怎么?你很冷?”
苏流水缓缓摇头,欲开口时,嘴唇也跟着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温行云见她这般,赶紧起身关窗。“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还开着窗?不要命了么?”
苏流水缓缓摇头,依然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他过来将她搂入怀中,哑声安抚道,“你这样,可还怎么跟我下棋?我给你这儿生盆火,可好?”
苏流水缓缓的摇头,一缕发丝,落至颊边。她不知自个儿竟这么狼狈!遂赶紧伸手将发丝捋至耳后。
温行云见她面色不好,心中发急,道,“你怎么了?我去宣李御医过来帮你瞧瞧!”
她又摇头。许久,才哑着声说了句。“温行云,怎么办?”这样的她,死后会不会又要被押入蛇蝎城?那种无止境的黑暗,她害怕!
温行云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他心中一急,哑声道,“没事,有我在,不会有事!”
苏流水见他说得肯定,不知怎么竟安心了许多。
此时姣杏推门进来,见他二人坐得近,面色忍不住悄悄一红,便把棋盘跟棋子儿放下。她识趣笑道,“小姐,殿下,姣杏先行告退。”她说罢,便自转身而去。
温行云拉了她到棋盘跟前坐好,他执黑先行。她却一手托着下颌,一手下子。
温行云的棋艺甚高,苏流水连着输了好几局。等天亮之时,苏流水更是输得一败涂地。可她依旧淡笑若风,温行云的眸儿锁着她的脸蛋。想寻找昨夜她偶尔露出的一点脆弱。
可却没有!苏流水的脆弱,便像是昨夜的一缕清风,消逝得无影无踪。他自嘲一笑,一子错落,却落得满盘皆输!
苏流水放下棋子笑道,“今儿天气晴好。不知昨晚要抓的老鼠却有没有抓到呢?”
简明简新二人,早便已经被抓了回来!可抓到他们的却不是太子府的人。而是衙门的人!
他二人手脚身上均有伤痕。可却不足以致命!
那官员与太子甚熟。便将他二人送来了太子府。他二人一见到了太子府,情知事情不妙,遂又哀求着要见苏小姐。
太子应承下这件事儿,便把苏流水依旧带回校场。
彼时他二人已然浑身是血,见着苏流水,他们便像是见着亲人一般,竟大哭出声。
“苏小姐!您好人做到底,求您救救咱们罢!苏小姐!”简明大声的哭喊。
简新则在一旁默默的流着泪。那模样儿哪儿还有昔日的半点威风?
苏流水见着于心不忍,遂掩唇轻道,“怎么竟成了血人儿一般!”
他二人一听她这么说,竟委屈得痛哭出声!简明道,“若非小姐一念之仁,咱们兄弟早就已是死人!小姐待咱们恩重如山,可咱们,却已经无以为报了!”
苏流水轻轻一笑,道,“可我若非要你们报呢?”
他二人狠狠一怔,眼睛瞠得老大!
苏流水突然对太子跪下,道,“请殿下将他二人交给流水处置!是好是坏,我总会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他二人一听竟是苏流水竟为他们求太子亲自处置这事儿,心中一喜。直道自个儿这回算是有救了!
太子见她这般,遂负手冷道,“夫人本是女流之辈,若要处置他二人,事情传了出去终是对你的名声不好!你又何苦为他二人出头!”
苏流水抬起泪眸,哑道,“可是殿下,这也是两条人命哪!我不杀伯仁,伯仁却要因我而死!您叫我怎么忍心?”
温行云瞧着她许久,终于放口道,“你去罢!记得要让大伙儿都心服口服!”
苏流水应了声。这便朝着他二人慢慢的行来。
简新道,“苏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弟没齿难忘!日后只要您用得着咱们兄弟的地方,刀山火海咱们也会去闯!”
简明道,“苏小姐,不管您能不能救下咱们,咱们也都要谢谢您!”
此时,苏流水已经站到他二人面前。她悲悯的瞧着他二人,轻哑的道,“昨儿夜里,我一夜没睡。我道你二人可以凭着本事逃出生天。哪儿料到你们竟会被抓了回来!他们要把这事儿交给皇上处置,可我知道,这事儿若是交给皇上,你兄弟二人便没了活路!”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
“我虽把这件事儿揽上了身,可这件事儿却终是要给大家一个交待!要给死去的张然,活着的姣杏,还有宫里的皇上,跟府里所有人一个交待。你们说,这事儿我该怎么办?”她说到这儿,深吸了口气。
他二人互瞧了眼,哑声禀道,“小姐该当如何处置,咱们听小姐的就是!”
她淡淡一笑,如同雨后白梨。“我倒有个主意,既能消了皇上心里那口气,又能教姣杏闭口不言。还能叫大家都满意。只是却苦了你们二人,虽然能保住性命,可却……”
他二人一听,赶紧道,“小姐有何办法,赶紧说!只要能保住性命,咱们兄弟什么都愿意做!”
苏流水轻叹一声,压低声音道,“既然闯祸的是你们的命根子,那把它们切了也就是了!如此一来,皇上便没了杀你们的理由,姣杏怎么怪也怪不到你二人头上!张然那儿,咱们也好交差!”
他二人互瞧一眼。简明落泪道,“若是这般,咱们兄弟倒还不如直接死了!这般残缺不全,将来怎么见人!”
简新也道,“这事儿我们得再想想!若是没了这祸根,我们兄弟便算是断子绝孙了!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这般,咱们还真不如死去了!”
苏流水也为他们扼腕,“我也觉着此计虽能留得你们性命,可却终是难为你们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做罢!我便把这事儿交给他们处理!”
他二人一听她竟要把这事儿交给旁人处置,眼睛当下便红了。简明泣道,“苏小姐,您大人大量,好歹也帮忙想个别的办法!咱们兄弟可就全靠您了!”
可苏流水却似是没听到他二人的告饶声,便站直身子对温行云道,“殿下,这事儿我……”
简明简新见她真要放手,一咬牙,一狠心。赶紧扬声打断她的话:“苏小姐!好!这事儿咱们应下了!”
苏流水缓缓的回头,对他二人无力一笑口道,“你们以后少了样东西,在外头日子自然不好过。我便寻个门道,将你二人送进宫去伺候着二爷的娘亲,可好?”
他二人正自垂泪,一听她竟要把他二人送入宫中,面色这才好了些。遂对苏流水千恩万谢。
苏流水得了他二人的话,便回头转身。慢慢的朝温行云而去。
温行云见她面色苍白,眉毛一蹙,赶紧走前几步去迎她。她到得他面前,哑声道,“殿下,免了他二人的极刑,只把他二人去了势,送去宫中罢了。”她说罢,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温行云一把抱住她滑落的身子,一边怒吼道,“来人!赶紧找李御医来!”
温行云真就让人给他二人去了势,送入宫中。那一日,他二人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太子府。
姣杏见他二人那般痛楚,却还念念不忘苏流水的大恩,心里甚觉好笑更是对苏流水崇拜已极。
她就没想明白,这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怎么就能被小姐收得这般服服贴贴。服贴到,被人去了势还在谢她!
反倒是苏流水,竟为着这事儿昏迷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之内,不管李御医用什么法子都唤不醒她。
等到得第三日清晨,苏流水才慢慢的醒转。她只觉自个儿的绣榻正在不住的晃动。轻嘤了声,却才发现自个儿竟在某人的怀中睡着!
某人见她一醒,便伸手过来抚着她的额头,道,“怎么醒了?饿了么?”
苏流水见眼前一片艳红,赶紧起身。这个空间甚小,这般摇晃着的光景倒是甚为熟悉。她抬眸瞧向温行云,哑道,“咱们这是在哪儿?”
温行云咳嗽两声,笑道,“咱们已经出了帝都了!再走一段,便能到枝繁村!”他边说边取了一边的糕点过来递给她。
此时苏流水确实也是饿得极了。遂抓了块桂花糕优雅的吃着。
“怎么?做了坏事,所以才昏迷这么久?”他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苏流水听了一哂,道,“殿下知道了,还问什么?”
温行云给她递了盏茶过来,笑道,“你这么一来,倒是让我觉着你当初是想怎么对付我的了!”
苏流水抿了口茶,轻笑道,“殿下万金之躯,流水怎么敢动那般念头?”就是有,也断不能说!
温行云见她已无病态,遂笑着接过她的茶盏,道,“行了!苏流水!那允儿不是你安排下的么?”
苏流水心里一怔,咬牙装傻道,“允儿是谁?流水不识得。”
温行云狠狠瞪她一眼,半笑半怒道,“那人得了你一百金,对你自是千恩万谢。怎么你倒把她忘了?”
苏流水见他早已查有实据,倒也不加隐瞒。遂笑着应道,“殿下毁我清白名声,我便也毁去殿下的名声。大家互不相欠!岂不甚好?”
他听到此,漠漠一笑,咬牙怒道,“当日我还巴巴的去向你解释。你却还不露声色!好你个苏流水,你竟敢这般对我!”
苏流水冷哼道,“是太子抽疯在前,我不过只是以牙还牙罢了。何况太子也借着这件事儿成功退位。”
温行云怒极反笑,道,“如此说来,本太子倒还要谢谢你。”
苏流水笑道,“大恩不言谢!殿下无须如此挂怀!”
温行云一怔,这便一把将她捉入怀中,气息吞吐在她的耳后,他轻道,“既然对我有恩,那我无以为报,便只有以身相许!”他说罢,便封住她的唇。
苏流水把脸儿偏向一边,他就追过来吻住她的唇。大手则探入她的衣襟之内探索抚触!
与前次的粗鲁以待毫不相同。这一回,他对她甚是温柔。
“圣旨!圣旨!”苏流水小声道。
温行云见她竟还念着圣旨,便从怀中将圣旨取出,摊展至她面前。笑道,“圣旨上头允咱们不许同房,可没说咱们不许同车!”
苏流水趁着他分神之际,立刻朝边上悄悄一滚。便已滚离了他的势力!
他见她逃开,倒也不来追。便只闲适的坐着。“苏流水,你这个磨人精!”
苏流水淡笑着偏头,笑道,“殿下以后还是叫流水夫人罢!”
他面色一窒。叫她夫人,却不能碰她!她倒真能磨人!
“我叫你夫人,你该叫我相公才是。”他又笑。
苏流水轻笑,也不推辞,便对他软软的道了声,“相公。”
自打成婚之后,他二人便分房而睡。她也总是生份的叫她殿下。最好也不过叫个行云而已!如今她却这般软软的叫他相公,竟教他又爱又恨。
他应了声,接了她的话回了句,“娘子。”他的声音充满磁性,与先前总是高高在上不同,竟有了些温柔的意思在。
苏流水淡笑如风,这男人,似乎并不满足此时与她是假夫妻的现状,竟还妄想着与她假戏真做。
如果他真有那么点儿意思在,那她便只有抱歉了。她从不会把现实与梦境搅在一起。也不会忘记任何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皇帝能勉强她跟他成亲,却不能勉强她爱他。
夜晚,他们一行人便已到了临近枝繁村的平安镇。到底是太子之尊,出入也总要寻个最大的客栈住着。
平安客栈里头客人不多,可却甚是扎眼。
那坐在角落里头对饮的,正是孤城与龙锁骨。而临窗那桌,却不是花干树跟六王又会是谁!
苏流水暗自轻叹。怎么这些人都聚到了一块儿?温行云见着他们也变了脸色。
倒是龙锁骨竟笑着扬声道,“这不是温大官人跟温夫人么?你们怎么也来了这小小的平安镇?”
卷二:流水亦有情 第一章 就爱大英雄1
温行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也不接话。倒是坐在窗边的花千树随意搭了句,“那可真是巧了。”
六王依旧穿了一身白衣,发如黑瀑,眼若星辰。此时他面前摆着几道素食跟一杯清酒,远远瞧去,便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
龙锁骨与他相隔不远,同样的白衣黑发,却硬是比他多生出几分妖艳来。
苏流水与姣杏立于一旁,倒也不来搭话。可她的眸却有意无意的扫向六王。自打那日之后,她便未再见着他。此时见他面容苍白,却不知他伤势如何,遂低头对姣杏耳语几句。
姣杏得了她的话,便悄悄的溜了眼六王。面上飞起一抹嫣红。
“五哥,过来这里坐!”温于意对温行云笑道。
温行云倒也不加推辞,便与苏流水一道往窗边而去!
花千树交待小二添了两副碗筷酒杯,再点了几道菜。六王见他们过来,便起身让了个位置出来,与花千树比邻而坐。
温行云与温于意对面而座。苏流水则坐在六王左侧。这么一来,倒却把龙锁骨跟孤城二人的眼光挡在了外头。
龙锁骨心中不服,遂伸腿踢了踢孤城。孤城冷冷的瞧他一眼,却也不应他。只淡淡的喝着酒。
龙锁骨见他不理他,遂狠瞪他一眼,笑道,“今儿小王做东,大家要吃什么尽管叫!”
他这么一说,倒让花千树笑开了脸。他扬声道,“小二!赶紧挑最好的菜食上!这位客人身份尊贵,若是吃得不好,可是拂了他的面子!”
那跑堂的小二见着这般,赶紧应了声。遂吩咐厨房做菜去了!
一会子后,姣杏便带了李御医过来。苏流水对六王笑道,“我见六王面色不好,便请李御医为您把把脉。李御医,请!”苏流水说罢,便自起身为李御医让了座。
六王听她竟还惦记着自个儿的伤势,俊脸一红,只淡淡的应道,“小王已经好得多了。”
李御医笑着坐下,拿出个青色药枕来为他把脉。一会子后,便笑道,“六王身子虽无痊愈,可却已无大碍。只须平日多吃些鱼肉,便当可痊愈。”
苏流水被他一说,好奇问道,“您是说六王吃得少么?这可怎么好?”
温行云笑道,“流水有所不知,六弟自小便少食荤腥。口味也颇淡。”
苏流水心里一个格登,暗道,和尚还耐不住寂寞要偷食狗肉呢,他这样不是比和尚还不如么?这般少欲少求,身子怎能健康?
六王哪儿知道她的心思,便只但笑不语。
花千树唇角抿着一点笑意。心里却颇冷。皇家子弟,纵然日日茹素,双手也沾血腥!
李御医起身告辞,与姣杏等人同坐一桌。此时饭菜已经上桌。姣杏端了饭正想吃,便有人夹了块肉放到她碗里。她抬眸瞧时,那戴着斗笠的,不是张然又是何人!
她面色一冷,夹了肉便往他碗里一塞。随便扒了几口饭便放下碗上楼去了。
张然碰了一鼻子的灰,面色苍白。李御医瞧得真切。捋着胡子但笑不语。
倒是那熹儿见他面色苍白,给他夹了个鸡腿,笑道,“张小哥怎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给她夹菜?她姑娘家面嫩,怎么能下得去这个台?”
张然听她这么说,面色才好看了些。可再吃那饭时,却已没了胃口。
程护卫见他这般面色,忍不住轻轻一叹,道,“然兄弟,那姣杏姑娘本就是夫人手心里的宝,心高气傲一些也在所难免。兄弟若是真喜欢,倒不若在府里随便找个丫头,请爷给你做了主,这事儿倒也挺美。”
张然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微冷,面上却只道,“张然自小命薄,这事儿便这么算了。”
程护卫又道,“我听人说,这女子是主子瞧中的。不可乱想!若是被主子知道了,这事儿可就不妙。”
熹儿听到这儿,冷声喝道,“程护卫,怎么说话呢?爷若真瞧上了那婢子,便早就纳了她做个小宠了。怎么还会等到现在?”
程护卫见熹儿这么说,赶紧住嘴吃饭。
张然被他们这么一说,心中更冷。这便怎么也吃不下了。
李御医见他面色不妙,便拍拍他的手道,“然儿,别气。你自个儿的事情自己知道。莫要强求那些个不可能的事儿!”
张然闻言,面色一窒。便默默的放下碗筷。心思乱走。
六王夹了片蘑菇入口,吃罢笑道,“父皇派我来瞧瞧枝繁村的事儿。却不知怎么竟遇上了你们。”
龙锁骨听得他这么一说,便远远的笑道,“几日前吾皇加封我为闲亲王,赐下封地,恰巧就在那不毛山以西。所以咱们同路,在此遇着,也属应该。倒是温大官人与温夫人怎么也会在此?倒教小王好生诧异。”
苏流水浅笑道,“这事儿却倒要怨我。是我听人说这儿寸草不发。心中好奇,便央他前来瞧瞧。顺道也瞧瞧有什么赚钱的营生。”
她这么一说,花千树便笑道,“寸草不发之地有何好瞧?朝廷派下官员无数,都没办法在此地种出粮食来,小姐认为它还有何可取之处?”
苏流水缓缓摇头,笑道,“流水倒不是瞧中他的可取之处,不过是流水自小养在深闺。虽身为青阳人,却不识青阳!这才央了夫君前来。夫君此时无官一身轻,倒也正好带我同行。”
六王听她这么一说,面色微变。隐在桌下的手指节根根尽白。龙锁骨瞧着他的手冷笑。又道,“小姐与夫君一道出游,却倒真是让人羡慕!”
苏流水又笑,“自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到哪儿,流水自也要到哪儿才是!”
她这么一说,倒把温行云给说动了!他在桌下一手捉住她的软滑小手狠狠一捏。笑道,“这平安镇看着虽小,却倒也颇为热闹。先头入镇时,那城墙上头却倒似乎是挂着个人?”
那小二听他说起平安镇的事儿,赶紧赔笑道,“那人是前阵子抓回的逃将。就地处决之后,便挂在城楼上头示众口别说那扫兴的事儿!说起来,今儿咱们平安镇上有个百花节!谁能在百花节上拿着最香的花儿献给自个儿心爱的姑娘,便会与那姑娘白头偕老!”
龙锁骨不甚在意的道,“民间传说而已,怎作得真?”
这一回应他的却是坐在柜台后边儿一直默不出声的掌柜。“信则有,不信则无。对于公子来说,送再多的花也是枉然。可对于有情人来说,这却是世上最好的祝福!我跟我家那口子,当年却也是在这百花节上订的情!咱们夫妻二人几十年来恩爱有加,大家都是知道的!”
六王淡笑着饮着酒,漂亮的眸儿却淡淡的扫向苏流水。
温行云虽不开口,可眼睛却也扫向了苏流水。更握了握她的手心!苏流水眉毛一皱,却只回了他们灿然一笑。
送花给女子,却是追女人最土的法子!可千百年来,却一直甚是有效。她心中灵机一动,眼睛便瞧向另一桌正苦恼的张然。
那张然浑然不觉,可苏流水却打定主意要为他打动佳人。
入夜
苏流水早早便披了件斗篷,与张然一道出门。平安小镇此时看来热闹非凡。整条街道上头挂满了彩色花灯。闺女们手里都捧了一束鲜花。白的有白梨,粉的有桃花。黄的有杏花。
“夫人,您把我拉出来做什么?”张然苦着张脸儿,小声的问道。心里暗道,可别又是什么男扮女装的事儿了!
苏流水回眸瞪他一眼,促狭道,“你还想不想娶姣杏了?”
张然被她一问,面色一阵苍白口道,“想是想,可她却定必不愿意的!我听那程护卫说,他是被爷瞧上的人……”话才到这儿,他便突然住了嘴苏流水惊笑道,“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张然不服道,“姣杏长得齐头整面,我瞧着漂亮得紧!被爷瞧上有什么奇怪的!大户人家的婢子不都这样的吗?长得漂亮一些的,不定哪天被主子瞧上了,便飞上了枝头当了凤凰!就像熹儿!”
苏流水心中一冷,便只道,“熹儿?”
张然自觉失了口,赶紧道,“熹儿是太子爷房里的人。夫人您,不知道么?”
房里的人?那是什么意思?苏流水怔了好半晌,才慢慢的问道,“房里的人,是不是指的她是太子的人?”
“太子爷闲时最爱听一曲清心,熹儿这便学着一些!”这般便解释了为何她成亲当日,熹儿竟对她隐隐有着挑衅之意!原来,竟是他房里的人哪!
夜风,依旧和暖。张然的发带飘落下来。让他看来竟添了几分女气!她怔楞的帮他捡起,将那发带还给他。
几个小伙子见着张然面若桃李,竟一时之间惊为天人。“鲜花赠美人。小姐,请收下我的诚意!”那人到张然面前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双手递出一枝桃花来。
张然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他面色绯红,冷声道,“我才不要这花!”说罢,便逃也似的随人群而去。
那人被张然这么一拒绝,面色铁青。旁边一人道,“铁少,竟然有姑娘拒绝了您的好意!”
那人显是未料到竟会遇着这么个不识好歹的女子,便冷着声怒道,“她是哪家的姑娘,这般不懂规矩!百花节怎么竟还拒绝人的好意?”
旁边一人笑道,“只怕她不是本镇人,不知本镇习俗!”
铁如冰冷笑,“不是本镇人来参加什么百花节!咱们跟过去瞧瞧,若是她是本镇女子,咱们就当夜聘了她。若然不是,咱们就当夜抢了她!本少爷倒要瞧瞧,女扮男装的女子,尝起来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苏流水与张然一道拐进了百花神庙。只见那儿灯火通明,当殿一尊百花神像雕得栩栩如生。有夺天工之巧。苏流水也随着他们一道敬了香。
他二?br />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