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仅如此,肯定还有向皇帝老儿示好效忠的样子。”两人旁边的第三人也跟着插嘴进去,然后谈论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像这样的议论到处都是,大多说崔家监斩撇清自己向皇帝示好的意思。
杨善游清楚明白的知道前面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狂风暴雨就要来临,他只能倔强的扬起脸来保持自己最后一丝尊严,尽管黑罩蒙面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他依然做了,姿态凌然倨傲,带着身来的高贵不凡。
殿阁巍巍,却是没有任何声息,本来异常熟悉的未央宫,对于像中书侍郎岑文本、黄门侍郎刘洎这些大臣来说,却如同天上宫阙般遥远。
想当年支持魏王李泰站错队后,以岑文本刘洎这样的重臣,官职一降再降,郁郁不得志,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政治斗争中应该付出的,若是李治不这样做,赏罚不明的,又如何服众,两位重臣此间犹记得当年那个对着自己等人轻蔑的笑的晋王,如今想来,那真是令人寒心的笑。
今日在杨善游被处决的特别日子,这些郁郁的大臣被叫道未央宫中,所有被打压够了的人此时心中想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冒犯陛下的,他们要让朝野尽知:自己等人也是忠心拥戴陛下,和那魏王余孽,杨家叛贼全无瓜葛的!两位重臣也明白李治的意思,这是李治在像群臣表态,给他们升职的机会,一群人经过一番磨砺后,都沉稳的很,哪怕领悟了李治的意图,也不敢放肆,老实的像个憨厚的孩子。
未央宫中,此刻正在举行秘密会商。
对于崔敦礼的请命举动,李治丝毫没有犹豫的答应监斩杨善游。
他所思谋的是,如何利用处置杨善游而成为恢复李氏皇族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
如何使世家的地位保持在一个于国有利的良性位置?
要满足这些目标,就不是他一个人一道诏书或区区杨善游的生死所能解决的了,他必须考虑所有相关的力量和势力,杨善游只是开胃小菜,李治的梦想可是将这些世家打造成“脖子间拴住链子架着刀的大唐罗斯柴尔德”,然后将这些世家人杰放出去,像狗一样去咬去杀,目光长远一点,霸道一点,贪婪一点,兔子不吃窝边草一点。
光靠官府或一个皇帝的作为是很难延续一个民族的根骨的,李治可不会认为自己能越无数先贤使大唐千秋万载,但只要这些代表汉家精英的世家子弟们能养成凶猛残忍的秉性,这个民族就不会垮,草莽中固然出英雄,但真等到那时,是个别人的幸运,却无疑是民族的悲哀,譬如秦末、隋末、明末、清末。
虽是盛夏,但早晨的未央宫里还是有些凉气,大唐年间正式场合都是跪坐的,未央宫中除了李治那把风马蚤的龙椅,也是如此。
李治快的批改奏折,一目四五行,这一来年轻记性好,而来要归功于前世网上看文章养成的浏览习惯,处理政事李治从来未有懈怠,也许会有累的时候,但年轻的时候就得操劳一点,这才是皇帝的生活,尤其在和大臣议论政事的时候,内侍仆役从来不能进来的,包括小桂子,琐细事务都是归海一刀在做,李治偶尔亲自动手,显得很是随和质朴。
下面的长孙无忌看着一脸肃色批改奏折的李治,很是欣慰,生来不凡,如今看来,大有一代雄主的气象。
合上奏折,李治看了看御阶下在座臣子笑道:“诸位奉诏能够立马感到,朕心甚慰。今日,处决杨善游,会场布置的如何了?”
娄师德在南征作战勇猛,如今已是从五品的归德郎将,在大殿中一则官职较低,二则刚匆匆赶到,此刻听到李治询问,赶忙出队恭敬的道:“卑职娄师德负责在场外布置会场,不敢说万无一失,但竭尽所能不出意外。”说完有点紧张的撇了一眼李治。
“老实孩子!”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噢?”李治笑了:“竭尽所能啊?”
“竭尽所能,诛灭叛逆!”十四岁的娄师德脸马蚤红却毫不犹豫的回答。
“到时候围观行刑的人山人海,也难为你了。”李治还是笑着。
“陛下放心,但有劫法场之人,我大唐雄兵必斩之。”
娄师德昂起胸膛老气横秋的道,不少大臣都是满脸笑意,这个孩子现在已经走入大唐最高权力机构,由此看出陛下对这个少年的赏识,都起了让自家子弟结交之心,只有归海一刀清楚,这个略显羞涩的少年娄师德,在大非川七十万人的战场上是何等的凶猛,小小少年跟个人形凶兽一样,一战斩五百吐蕃勇士,九名将军,横刀劈断三十二把,堪称变态,怕只有薛仁贵那种猛人能胜出数筹,因此入伍不足一年,就已做到五品武将,堪称大唐军队少年新贵。
“李绩。刘弘基二位国公,以为如何?”
“人乱不了!”李绩、刘弘基同声回答,一旁雄壮的薛万彻还加了一句,“来多少杀多少。”
“中书门下,岑文本,”李治轻轻的笑了一声:“不要有话憋在心里,说吧。”
岑文本骤然面色通红,激动的山羊胡子乱抖,高声道:“陛下,臣请亲自指挥捉拿乱臣贼子!”一旁的娄师德翻翻眼,抢俺饭碗的来了。
刘洎也是阴沉着脸一本正经的道:“臣请为监刑官,手刃此等狐鼠贼枭!”好吧,这是抢崔敦礼的饭碗来了,不过除了娄师德以外,所有人都面色平常,一出双簧而已。
果不其然。
“好。”李治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书案:“为国锄j忠心为国,理当如此,朕心甚喜之,不过你二人乃文臣,朕早有言在先,军不干政,政不糜军,此事朕了解了,就不用你二老出马了。”
面对李治亲热的称呼,以岑文本刘洎为的前魏王一派的大臣,感动之余大喜,岑文本刘洎两人更是泪眼朦胧行大礼参拜,只有娄师德傻傻的眨了眨眼睛,不就是不要你们两人出马嘛,有啥值得感动的。
会商一结束,李治銮驾立即出宫,归海一刀调来御前五百最精锐的锦衣卫,携带的不乏刺天弩这样的重型人间凶器,还有五百龙骑军,个个都是斩过千的锐士,匹马破阵,骁勇无比。
第四十章 天降异象,狂风乱舞
成王败寇这应算是中国人古今历来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了,既为规则,便是不可逆的,所以王侯将相的人生成为了光彩夺目中带着些许诟病污点的写照,所为污点,也只不过是一张表面光鲜纸上的些许暇渍,而失败者最大的黑色幽默莫过于杜撰了,总有那么一批道貌岸然的御笔文人以此作为敲门砖,所谓鹰视狼顾的出处大致是有了,后人只在夜里梦中思索诸如司马懿这样可称道的失败者,其实他最大的失败不过是得国不正和一群不肖子孙以及一群害怕司马懿这样失败者的君王们而已。
司马懿可怕吗?不可怕的话,你敢把他放在你的国家吗?
作为一个失败者,杨善游的觉悟还没有上升到历史的残酷冷血的高度,在他想来,也许只把自己当作一个j臣,简简单单该死的前朝余孽,但历史是很好玩的,因为历史经常玩人,铁血大秦被扭断了脊梁成了暴秦,懦弱愚蠢的辫子却轻舞飞扬,拯救一个五千年传承辉煌的冉闵可以默默无闻,史上第一贪的和珅却家喻户晓,也许有那么一天,杨善游被搬上银幕的那么一天,他可能会比李治还知名呢,仅仅只是因为拍摄《大唐皇帝李治》比《大唐叛贼杨善游》耗资太大,人生可称道的地方也就在于此了。
“咣铛”
一声巨响陡然响起,所有行走在大街上的人不自觉的全都停住了脚步,仰头望向大明宫的方向。那里,正出了沉重的钟鸣,巨大的青铜古钟被金柱敲击了一下又一下,声音在长安城激烈的回荡开来,二十七声,整整二十七声。
杨善游的面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薛仁贵犀利的眸子明显察觉到囚车中颤抖个不停的杨善游,微微扬起眉来,不解的望向杨善游,可是杨善游却没有说一个字,只是诡异的大笑,周围的百姓也是如此,太稀奇了,怎么会如此,莫非这杨善游是皇亲国戚不成。
帝皇世称九五之尊,驾崩之时都要鸣钟四十五声,以全九五之数,而二十七声钟响,却是皇亲国戚中故去时的礼节,以全三九之数,体内流淌着大隋皇族之血,多少年前,祖先也曾君临天下冠盖满京华,杨善游面色无动的嘴角偏执的讥笑起来,自己这最后的丧钟没想到还是看在自己那个碎妹子的面上,李治啊,你这是在嘲讽我吗?
一路来到五门街,周围旗幡林立,向北望去,远远还可以看见巍峨庄重的承天门,红墙金瓦,气势万千,千锤万打出的整块青石铸成的城墙,雄伟巍峨的令人窒息,庄严的矗立在平地之上,这是自己最后一眼看长安了。
马车渐渐向承天门外走去,薛仁贵望着囚车里的杨善游,三九之数,他又会是哪个王侯国亲?哦,是了,听说崔家要把女儿嫁给陛下,可是在薛仁贵的心中却没有丝毫解惑的触动,这一刻和薛仁贵相同想法的人不知凡几。
但正如任何一个历史谜团的产生,都只因为知晓真相的人讳莫如深。任何一个真相,又都是一群好事者在挖掘故事之外的东西而已。时间缓缓而过,囚车从五门街碾过。这时,只听轰隆一声,承天门正门大开,兵马囚车纷纷鱼贯而出,杨善游的面色微微有些苍白,拳头攥的铁紧,眼眸如刀承天门外的龙原上划过。
青云之上,日已中空,已近正午,龙原汇聚的全是无边无际的人海,从上往下看,黑漆漆的全是髻,如同赶集一般,杨善游的囚车一出现,顿时如刀劈海浪般,分开一道大路,喧哗声暴起。
已经从大明宫中赶到的李治正在远处搭建的监斩台上呆呆的看着监斩台下远处的热闹清静,摇头感到好笑,这哪是监斩,这是开了集市啊。
时当盛夏,渭水两岸东西十多里草滩的一片碧绿,变成了人山人海。长安有聪明的商人们干脆将杂货帐篷早早搬到了渭水灞桥岸边,农人们也放下手里的活计跑来看热闹,还顺便买了家里夏忙缺的农具盐铁布帛等,一举两得,一时间生意竟是分外红火,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摆满灞桥两岸的酒肆长案,长安知名的酒家全都在灞桥两岸摆开了露天大排档,包着红布的女儿红黑压压的架成了金字塔式的小山,连绵起来竟是一眼望不到边。
其中最有声势的,还是天下会的露天酒肆,一丈宽的木案长达十里,各种名酒小吃摆得琳琅满目,大瓷碗码得如小山一般,太阳低下亮堂堂的直晃人眼。但有多买之人,还馈赠美酒,分文不取,算得上买一送一了人们本来就喜气洋洋的,虽然和杨善游不熟,但兵不妨碍他们热议杨善游,前朝皇族、崔家嫡长子、薛延陀宰相,又参与了魏王叛乱的杨善游无疑是个天大的谈资,再添上酒就更是兴奋了,有口齿伶俐的汉子一边喝酒一边粗着脖子吐沫飞溅的吹开了。长案前可谓人头攒动,买卖吆喝不断,以物易物的人也偶尔是有的,川流不息,让不少商家感慨要是多杀几个这么有传奇性的世家子,自家不是达了。
已经是五品归德郎将的娄师德,亲自督促着北府衙门的禁军们,组成一道道颇似八卦战阵的人墙,忙得满头大汗,却是乐此不疲。到得午时,一阵大鼓沉雷般响起,人山人海便呼啸着涌向高处渭水河岸土包。
负责监斩的平章门下中书崔敦礼老人正佝偻着腰,走上前来,向李治行了礼,指着监斩台下用来计算时间的日晷,恭敬的请示道:“陛下,时辰已到,该行刑了。”
李治淡淡一笑,该来的快来吧,大袖一拂:“老大人请。”
崔敦礼颤巍巍的站上前,苍老的喉结上下滑动,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时辰已到,带人犯”
“带人犯”巨大的声音顿时响起,监斩台之下的龙原上列兵三千,齐声高呼,尤其是拱卫在李治身边的五百飞鱼服锦衣卫和立马肃立的五百龙骑军,沉默中声势惊人。
隆隆鼓声不断响起一个面罩黑布的男人被带上了刑场,崔敦礼突然举手示意对着薛仁贵笑道:“这位将军,犯人为何带着黑头罩,可曾验明正身?”
薛仁贵面无表情,双眼目视前方,闻言看向了李治,见到李治悠然的摇摇头,方才铿锵答道:“回禀崔大人,不曾”
崔敦礼眉头一皱:“为何?”
“回禀大人,犯人毁容了,无人能够辨别,陛下有旨,着今日监斩官负责此事,末将为只负责押守,职权之外,不曾验身。”
崔敦礼点了点头,转头向坐在主位上的李治看来,声音浑厚的高声说道:“还要偏劳陛下了。”
李治微微探身和场中仰视自己的人直直对视,一个在监斩台之上,一个在刑场之下,可就在一年前,两人却都在李泰的芙蓉园中彼此对诗,他问李治答,遥想昔日,一切晃似梦境,谁又能想到两人竟会有此天大的因果纠缠,哪怕他死了,李治又如何割断那屡纠缠。
“拿下面罩,验人犯”
一名大内御前侍卫衣甲鲜明,配着腰间的横刀齐齐走上前去,将杨善游头上的黑罩掀开,随后,围观的百姓齐齐顿了一下,当杨善游被火烧伤的面容暴露在苍天之下,大热天的竟齐齐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杨善游脸上的疤痕纵横,面目全非,右眼突出,左边嘴角斜歪,说不出的丑恶难看,一只眼睑都被烧的皮肤糜烂,大半边脸肿的的变形了,肌肉也翻了出来,一条条都是鲜红的疤痕,红肿焦黑,水泡无数,一张俊悄的脸烧得不成样子,满脸疮疤,难看异常,像是无数条蚯蚓爬在脸上,真正是个青天白日下的丑八怪,十足的怪物。
杨善游的双眼陡然大睁,额头青筋崩显,喉间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啊……”,顿时站起来,就欲扑上高台去,李治冷眼的看着杨善游,不带一丝同情,也像个血液里流淌着钢铁的怪物,这一刻李治出奇的想到的竟是《天龙八部》中的庄聚贤被人撕破面纱暴露在阳光下那刻的疯狂和恐惧,此刻的杨善游大致就是如此了吧。
杨善游身后的薛仁贵,敏捷的一只手按在杨善游肩上,动作迅如雷电,力道不可抵挡,杨善游惊恐像是个亟待挣脱舒服的猛兽,狂猛而凶悍,但薛仁贵就是那么一只手,却像是一座太行王屋压顶一般,如条脱了水的鱼的杨善游头颅被按在刑场上,不能动分毫。周围的惊呼声层层叠叠的翻涌而去,不少看热闹的小娃娃都吓哭了,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么传奇的人竟会如此丑陋,平生仅见。人群中一个中年酒家眼睛猛地一眯,死死的盯住挣扎中的杨善游,不知觉间咬破了嘴唇,渗出血来,眼中早已是一片朦胧,但心中却已放下了一块石头,是二弟,身边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却是看都没看刑台上的杨善游,继续打理自家的店铺。
夏天的天气比女人的泪水还靠不住,刚才还是晴日郎朗,猛然间竟是大风扬起,不到一会儿天地竟一片昏黄,天空中黑云堆积铅云翻滚,周围猛地黑了下来,百姓们的惊异奇怪之声,在狂猛的疾风中展翅高飞,所有人不自禁的蒙住双眼,用衣袖挡住那肆无忌惮的狂风。但在这突兀而来的黑暗中,却有那么数百人,他们眯起双眼,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座即将嗜血的刑台,刑台上的杨善游也不狂了,却是像魔鬼一样放肆的狂笑,声音穿透风声激荡人心,猖狂的无以复加。
杨善游用平身从没有过的力气竟猛地挣脱薛仁贵的一只手臂,让薛仁贵也惊不住“咦”的一声,杨善游跪倒在地,狂猛的赫然嘶叫起来:“大唐夺我杨氏江山,天谴来了,穷兵黩武,叛乱不远了,大兴科举,贬黜世族,覆灭不远了。”声音狂暴的如同手上的雄狮,怒吼声在突然暗下来的天地中最是刺耳。
突然,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来,紧接着,一道闪电像划破了天空,不一会儿,黄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地上劈里啪啦直响,风云密布,雷电交加、狂风暴雨,恍然间竟有地动山摇的气势,渭水两岸的大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震耳欲聋的雷声如在耳边,北风呼啸悲嚎,如同疯的野兽,层层黑云几乎要压在地面,飞沙走石,睁目如盲。
“陛下,天降异象,是上苍愤怒了,不宜斩杀杨善游啊,望陛下三思而行。”一名官员惶恐的站出来,全身被风雨淋透了,跪在泥泞中。
“陛下,杨善游该死,但上天不欲杀他,还轻陛下三思。”又一名官员跪在泥泞中大声道。
“还望陛下三思而行。”
…………
不一会儿雨水中竟是跪倒了一片又一片。
李治起身走了出去,和五百锦衣卫和肃立不懂的五百龙骑军齐齐淋了个透顶,拔出腰间的佩剑,矗立在地,握着剑柄闭上眼任狂风暴雨淋身。
至此,李治在监斩台上杵剑淋雨,下面官员在泥泞中跪倒淋雨,无数百姓在远处忙着收拾吃食,也在淋雨,堪称人间难得一遇的奇景。
“轰”的一声巨响,狂风陡然卷起,折断了渭水岸旁的一颗参天古树,巨大的树枝呼啸而飞,轰然砸进水中,漫天风声呼啸,所有诡异莫测的眼光霎时间全都汇聚到那个监斩台上的李治身上,和刑场中杨善游,在彼此身上徘徊着
李治却依旧逼着眼睛淋着雨,不说一句话,不少人心里都在嘀咕怕是这下斩不了杨善游了吧。
雨中跪着的官员接着雨声的掩饰凑近耳语起来。
“你说这次还能杀成吗?“我看悬,天降异象,再杀就触怒上苍了,臣民怒之。”
“可是陛下杀杨善游的心很坚决啊。”
“再坚决也不能违背上苍的旨意吧,让长孙大人说说吧,亲娘舅总给三分颜面吧。”
“不好说,陛下骨子里可是硬的很呢。”
“谁知道呢,再看看吧……”
……
一时间低下议论纷纷。
第四十一章 劫法场,一片和谐
雨再大,风再狂,也有谢幕退场的时候,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不慢,不一会儿雨渐小了,铅云消散总算有了几缕阳光,雨将住了,天边出现了淡淡的彩虹,但似乎没有色彩,只是单调的灰白,不过这已经够了,李治就是要等放晴的那一刻,就是为了等着看雨后的彩虹,至于能不能看到,看到的美不美,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重新睁开眼,李治在众人惊魂未复中深深的吸了口气,修行了整整十二年的内家气功让李治像是个人形喇叭,突然仰天长笑时,竟能声震四野。
无数官员百姓都被李治的大笑声吸引过去,一时间近处惊慌未定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远处的人受到感染也逐渐平复下来,李治哈哈大笑,开心无比手舞足蹈的高声道:“诸位臣公,诸位爱卿,你们都看到了吧,这突如其来的惊雷暴雨,是那般猛烈摧枯拉朽,这无疑是上天对诛杀功臣的震怒,是对我大唐死去的生灵的悲伤。如今,那将死的叛逆竟然说这场暴雨是上天对大唐百战不败的谴责,当真离奇得匪夷所思!看来这老天也是个面团团,由着人拿捏,到谁手里不一样呢,还穷兵黩武,我大唐民富国强哪来的穷兵,天大的笑话,风雨之后才能见彩虹,这天上的彩虹就是明证,若是天降厄运,那这老天爷还不如个三岁娃娃明白事理,纯粹就是个熊货笨蛋粗毛猪。哪怕真的天有不测风云,朕身为人皇,也愿以一人之力代天下子民受罚,纵死不悔,今日朕要在此,背负苍天,必斩这祸国殃民的妖孽。”
李治的风马蚤豪言,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消息传开,渭水两岸的百姓无不哑然失笑,心中反而不怕了,都觉得陛下说的大有道理,心中也感动李治代天下苍生受罚之心,有人也跟着李治怒骂起老天来,自古秦川八百里山川养育了无数慷慨之士,自强不息,一时间颇有不问苍天不敬鬼神之感,有百姓高呼:“请斩祸国j贼杨家善游,护我大唐万世安康——!”
两鬓已是白如霜的杨善游。眼光所及之处,便是一片怒吼:“诛杀——!佑我大唐!杀——!”
一刻前徒然间挣脱薛仁贵的杨善游,刚才气赳赳赴刑以彰显士人风骨的杨善游,在万千人众的愤怒喊杀中,竟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国人皆曰可杀”这句古语的震慑力,一股冰凉的寒气渗透了他的脊梁,一切赖以支撑的气息都干涸了,浑身的精气神仿佛被抽干了,又一次瘫倒在刑台上,再也无法直立起腰来了,护卫的两名锦衣卫一阵紧张,生怕他被吓死在这里,不由分说,架起杨善游便飞步来到行刑桩前,紧紧的先把杨善游捆在高大的木桩上再说,使这个冥顽的不至于软瘫下去。
李治上前一步,怒喝一声,手中长剑直指杨善游:“杨善游,时值今日,自作孽,实不可活。”
杨善游被扭翻在地结结实实捆了起来,绑在木桩上,枯瘦如柴的身子听到李治的话竟剧烈颤抖起来,抬头斜视着李治冷冷笑道:“竖子,我杨善游先走一步,你可不要来晚了,我在下面等你呢。”说完,杨善游闭着眼睛。
“大胆找死!”身旁的锦衣卫一声怒吼,劈手一巴掌抽在杨善游脸上。
这次攻打薛延陀锦衣卫死了不少兄弟,要不是杨善游绝不至于此,这些很多从小就一起相处的锦衣卫,回想昔年一起喝花酒逛窑子一起厮杀上战场的光辉岁月,对杨善游是深深的本能的痛恨。
“杨善游,你可知杀你可谓是人人争先,要不是怕今日没了主犯,又岂能容你自在半日?崔敦礼,唱名!“也不再去看绑在木桩上猥琐成一团的杨善游!
“喏!”崔敦礼鼓着沧桑透顶的声音语调铿锵的大声回道,眉宇间没有一丝迟疑的:“前朝余孽薛延陀宰相杨广玄孙杨家善游,今奉旨欲斩于龙原上!”唱名结束,在激荡的风中,飘出很远,崔敦礼站在石台之上,仰视着监斩主位的李治,沉声说道:“陛下,唱名完毕!”
话音传出,龙原上人人震动,这是真的要杀啦!
远处的老百姓们开始络绎不绝的往前面挤,负责拦人的北府禁卫军压力徒然增大,百姓都要看除的天地大刑,有的更是拖家带口,赶大集一般从渭水河畔两岸流向刑场四周,这就给防卫带来很大的困难,十四岁的娄师德表现出和年龄不相同的老成,目光死死的在然群众巡视着。
除了百姓,大唐不少世家子也匆匆赶来了,这是朝廷的大事,但杨善游昔年为崔家嫡长子之时,交友广泛,不少朝野知名的世家子才子财子的都有着联系,准确的说也都担着点干系,当初杨善游支持魏王李泰,其中不乏这些人的财力支持,如今杨善游也不善游了,他翻船溺水了,他们也怕朝廷皇帝翻这笔旧账,心中忐忑不安,都觉得杨善游要是早死了就好了,要是把昔日自己支持魏王的证据啥的曝光了那可就彻底晚了。
说来说去,这就是件摸不透的棘手事儿,如今的朝廷实施军政分离,科举大兴,不是从前了,谁愿意轻易的开罪于这个陛下,没见到七大宗都把嫡长女扬言要送进皇宫,那可不仅仅是个女子,更是千年世族的骄傲,无疑七大宗有彻底臣服修好的意思。
薛仁贵拱拱手,面色不变的摇摇头,看着杨善游沉声说道:“奉天子诏,斩。”
杨善游颤抖的闭上了双眼,一幕幕在脑海中划过,大哥、妹妹还有已逝去的母亲,竟丝毫没有想到大业甚么的,“大哥!”杨善游梦呓般低语了一声。
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场中的黑色幡旗迎风怒展,猎猎作响,金色的凶龙狰狞舞爪好似欲冲破旗帜飞腾而出,一声怒喝传来,一个身形瞬时间如同噬人崛起的豹子,一拳击中了一名锦衣卫,转瞬拔出一柄马刀,刀似飞虹,势如疯虎的一刀割向杨善游身上的绳子。
一片惊呼声顿时暴起,刑场周围的人群中猛地窜起无数看似普普通通的彪行大汉,纷纷冲上前来,密密麻麻,弹跳矫健,虽不同军阵合击之法,但单论个人技击搏击之术,竟还在一般锦衣卫之上,当然结阵的锦衣卫就不是他们能比的了。
“护驾护驾!”
不少文官大惊的尖叫了起来,拎着湿透了的脏官府向刑台上冲去,神色颇为震惊。
归海一刀无声无息的悄然挡在李治身前,眉头紧锁,眼神迅略转,电光石火间扫过全场,低头轻声对背后的李治道:“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大概三百二十来人,个个用的都是江湖上小巧的功夫,看来都是走南闯北的江湖汉子。”
李治闻言微嗤笑,点点头,没说话。
这时一名迅猛冲刺,双刀挥舞泼水不进往来无间的大汉,借着一个禁卫的肩膀猛地飞跃而起,一把抓向了监斩台上的旗幡绳索,看来他是想要用旗幡当空罩住李治等人来分散禁卫的注意力,好将所有人都掩盖其间。
“杀了他!”
归海一刀二话不说拔出腰间长刀,一米多长的长刀犹如电蛇般射出,将快要抓住旗幡的那名武林高手穿透身体,硕大宽厚的马刀,直接把跃上半空的高手直接分尸,跌落泥水中。
护卫李治的五百锦衣卫动都没动,视若不见,李治找了个椅子做了下来,道:“让龙骑军出动吧。”
“喏!”归海一刀大叫一声,“天子诏令,龙骑军出动,诛杀所有敢于劫法场之人。”
“末将得令。”五百龙骑军的校尉大声吼道,铿锵似铁,放下脸上铁罩,大呼:“诛杀所有人,一个不留。”
马蹄声滚滚,踏着泥泞冲了过去!
而此时在刑台前,薛仁贵手持自己从不离身的方天画戟,挥舞如轮,轰然间,血光四射,尸身狼藉,这些江湖人士,虽然投靠了杨毅沉但骨子里为人孟浪,潇洒不羁,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猛杀气磅礴的军中高手,这些军中将军们一旦怒动手,出手从来没有虚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真正的练家子,练得就是气血,体力雄壮,无病无灾,因此常年练武之人一旦生病就是重症,要知道凡是武力惊人的高手,本身运动量巨大,食量比常人自然要大得多,常年练下来,体力强大的不可思议,胃肠蠕动也是力量惊人,薛仁贵可是历史上知名的大胃王,幼时曾做梦吃了九头牛两条虎,民间传言此乃九牛二虎之力的由来!
能吃不代表能杀能打,但这显然不适用于薛仁贵,薛仁贵臂力惊世绝伦,否则也不会拉开强弓“破甲”,周围被杨毅沉秘密招揽的江湖高手个个矫健如豹,迅猛如虎,看着薛仁贵凶残如狼般嗜血,可是对于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于死人堆里饮酒吃肉的大唐军人们,实在称不上威慑,薛仁贵的心平静的像面镜子,手中的方天画戟碰到就断裂,挨着就死,干脆无比。
和薛仁贵对打,是件极其恐怖的事,不仅需要极其恐怖的力量,还要高的武艺,堪称智慧的厮杀经验,同样也要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气,以及一种刻骨的坚定的必胜信念,和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疯狂与决心,否则不出三招,必死!
在这个个人武力能够封侯拜将的时代,一个千古名将,可不是吹出来的。
围攻薛仁贵的近百江湖高手,在薛仁贵方天画戟勾得着的地方,凄厉鬼哭的,断指残骸头颅大腿,抛飞如雨,薛仁贵肩头身上滴滴全是血,也许是杀得爽快了,忍不住扭了扭左手手腕,怪叫着把这些双眼如同绝境里的野兽一刀两断,一个人手握方天画戟,在杨善游身边尽是没有敢近身。
“噗”的一声轻响,薛仁贵的一只脚踏住一个滚落头颅,方天画戟横指,只要有人再上前一步,就是这个下场,两侧的江湖好汉们踟蹰不前,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江湖上厮杀时个个凶的跟头恶鬼,怎么面对着这个神色平静的青年将军却无人敢挪动一下脚步,巨大的杀气弥漫在半空之中,引得一群飞过的鸟儿猛地惊鸣离去。
薛仁贵缓缓抬起头来,一滴鲜血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下巴缓缓流下,全是被人的,薛仁贵的声音有着一股压抑住的兴奋低沉沙哑,好似地狱爬出的恶鬼一把:“谁再来!”
“嘭“的一声闷响,最初的那名身手如鬼魅般的江湖豪客突然凌空跃起,夹带着千军万马的万钧之力,一脚踹向薛仁贵的胸口,猝不及防之下,薛仁贵蹬蹬的退了好几步,闷哼了一声。
止住脚步,薛仁贵不退反进,猛地一个肩撞,来人又原地飞回,鲜血瞬时间漫空喷洒,整个人腾空旋转,落在高高的石阶之上,葫芦一般的登时滚落在地,不见声息,周围之人再不敢攻,静若寒蝉!
“诛杀叛贼!”
龙骑军校尉大叫一声,目赤欲裂,挥刀就往前冲,这些江湖游侠这时才反应过来,顿时被龙骑军分割团团包围。
这些游侠个人技击堪称精彩,但面对龙骑军这群认真起来下手狠辣无边的兵痞立马如墙头草倾倒了。
尸体翻飞,龙骑军表现出了较之以往更恐怖的战力,不出刀则已,一刀出,必见血而归,一个小小的冲锋过去,三百多人,十之就已被割稻草一样割去,身下的也都是残废着,在泥土中混着泥水鲜血攀爬着。
说来话长费事,但其实只是短短的时间,仓促的很,另一面娄师德已经命人控制住了马蚤动的百姓,又重新安静下来,刑台上的猎猎风声如同催命的冤魂,在浩大的广场上肆虐奔腾着。
龙原上,李治、长孙无忌、大大小小的官员、兵士、还有那些围观在外围的普通百姓,无不屏住呼吸,翘望着散落在血泊中的尸体,还有像是恶鬼在地上攀爬的游侠们。仿佛过了那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那个第一个攻击,也被薛仁贵打倒的汉子趴在地上,手指轻轻的一动,然后,狠狠的抓住一把泥土,握紧,爬起,眼神如倔强的孤狼,一点一点的踉跄的爬起,身形微微一晃,然后拄长剑,一步一步再一次向着刑场高台而去,薛仁贵也禁不住点点头,是条汉子。
龙原上冷寂无声,监斩台上旗幡飞扬,长孙无忌凑到李治身边,擦了擦耳边身上的雨水,沉声说道:“死士,余党!”
李治闻言面不变色,这时候一个锦衣卫凑到李治面前,低声耳语一番,李治面色大动,沉声道:“可查清楚了,不要放过一个。”
那名锦衣卫狠狠的点点头,十分确定,李治吁了口气:“该收网了。”
所有人瞪大了双眼,望着那个血淋淋的汉子,一步,两步,三步,血印印在黑色的石阶上,让薛仁贵都渐渐皱起了眉,他望着那个踉跄走上来的汉子,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表达,手中方天画戟就待出手。
李治的嘴唇一直紧抿着,冷漠的眼睛微微有些动容,高声道:“薛仁贵,留这个壮士一命。”在最后的一刻,薛仁贵听到了李治的声音,轻轻一脚将他踢下台去,晕了过去。
冷风吹来,旗幡倒卷,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李治声调高亢:“大唐朝野的臣民们:朕即位之初,有杨善游勾结魏王李泰,祸乱造反!又勾连戎狄薛延陀部族,图谋逆天复国!赖朝野苍生之力,大唐得以剿灭薛延陀,擒拿此前朝,为死去的汉家子弟昭雪!可没想,今日还余党劫法场,实在罪不可恕,从今日起,我大唐百姓当万众一心,向祸国殃民的的另一股势力复仇。”
黑茫茫山海般的大唐百姓们振奋了!此刻,他们其实并不是十分了解他们皇帝老儿的话中深意,但这话听着就解气,昭雪,万众一心,说的多好,再加上些皇帝效应,一时间这番话听起来激动人心的。
一片连天彻地的欢呼声,顿时弥漫在渭水灞桥草滩:“陛下万岁——!”“大唐万岁——!”“向叛国之人复仇——!复仇——!”
被绑缚在刑桩上的杨善游抬起了头,目光死死盯住了高高的监斩台,却是什么也喊不出来。
最为震惊的还是台下观刑的世家子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恰恰生了,李治当着万千百姓,竟公然说要复仇,这就是一把带粪的刀,砍到谁也是白砍,而且还一身臭,你可是叛逆!那时候,谁能辩驳得清白?更何况,不少人当初却是和杨善游有往来,甚至财力暗地里都支持过他?世家子们慌乱得交头接耳,一个个面色苍白,看来,得赶紧像小皇帝效忠,要是能通过不久的选秀,和小皇帝结个亲,那……
本是简简单单的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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