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那么,寡人先去歇息了,跪到关宫门之际,你便自行回府吧!”
“皇兄!”苏黎赶忙站起身,也没唤陛下,而是直接说道:“皇兄,阿黎有一事相求!”
“可是为语桑一事而来?”煜帝转身,接口说道。
看着苏黎向自己套近乎,心里好笑,这小子是真有事相求了。于是故意板起脸来,冷冷说道:“语桑从王府出逃一事寡人已经知晓了……你确定方才的那番话不是纸上谈兵?……连家都治不好,谈何治军?一个女人都征服不了,又如何管理那万三仕兵?……”
“陛下!”苏黎急了:“阿黎想要将语桑找回来!”
煜帝显得挺为难:“京都已被你王府家兵翻了个遍,没见人影,如今过了两日,你又如何去找?寡人可是亲口答应了语桑的,过了三月期限,人家走得堂堂正正理所当然!若是语桑不愿意,你要以何种理由将她寻回?”
“我……”苏黎被煜帝一句话呛住,不知如何作答。瞧见煜帝眼中闪过的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明白了煜帝正是想看他笑话来着。于是反将一军过去:“陛下,桑儿可是已经出京都了!……难道,陛下就忍心让桑儿今后颠沛流离居无定所?陛下可放心她今后流落到西伶?”
“流落西伶?”煜帝一听这话,眼一沉,忙问道:“你是说,语桑现在已经……”
这话倒让煜帝吃了一惊,回想起语桑生病那日,太医从定王府回宫时禀告上来的惊人消息……忙派人暗中去了苍岭城,只可惜林因为太守夫妇已经不在……所以这一直只是尚未得到证实的推测。
苏黎将煜帝的表情瞧在眼里,接着说道:“如果昨日阿黎的推测没有错的话,桑儿此刻正是在随同李君蒙去西伶的路上……”
“相国府命案中的隐案可有进展?太守府的遗物已经清理出来了?还未查出那位金爷是何来头?”
苏黎低头:“……阿黎不才。”
煜帝闭上眼没有说话。只感到如果这一系列的推测成立的话,事情将会变的很棘手。
见煜帝久久未开口,苏黎急了:“陛下……可是在没能弄明白金爷身份之际,为防万一,也绝不能令桑儿身处险境!”
“够了!”煜帝打断苏黎的话:“休得这般窝囊,就为一个女人,值得这么失态?如果能够借语桑探查出金爷的真实身份,解开其中疑团之一,也不失是个良策……”
“陛下!”苏黎匆匆打断了煜帝的话:“陛下怎么能够……桑儿可是……”
煜帝负手看着苏黎,眼一沉,生生将苏黎的话逼了回去。半响,才长舒一口气,问道:“你这么做,只是为挣回面子,还是真心在乎语桑?”
煜帝也清楚自己的这个表弟记录太光辉,情债累累。只是由于自己欣赏他的才情,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放松的便没有去过多的管制。
苏黎明白煜帝身为国君,有野心有重任,为了国家有时不能顾及太多儿女情怀,可是陛下能在私下里跟自己开玩笑,面对那后宫三千佳丽时,更不会死板严肃……陛下正当年壮,有血有肉,豁达开明,他也会明白自己对语桑的感情的。于是开口道:“皇兄……不管桑儿是何种身份,阿黎是真心喜欢这个女子的……”
“这个女子有什么过人之处?煜国这么多大家闺秀,你偏偏就认死理了?”煜帝开口问道。
苏黎一顿,一时间被呛住了。想了很久竟然回答不上来。
看上了她的美貌?才情?……这些她也有,但山外青山楼外楼,绝对不会是独一无二;
还是性格?……那就更谈不上了!就她那一插腰蛮横耍泼的样子,和贤良淑德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
那会是什么?
苏黎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个狗血的问题给难住。以前竟然就没有仔细思考过!
煜帝坐在一旁,看着这个从小对任何事情都不甚上心的表弟,如今难得认真得有模有样,就直想大笑。
“你说自己喜欢人家又找不出理由……看来只是一时错觉罢!既如此,就莫要再为这个而伤脑子了。放出息点!女人有的是,只要你干出了成绩,功名和女人都会有的!到时候你想要多少都是你的!”
苏黎惊慌的看向煜帝,可是煜帝语气一强硬起来,那帝王与生俱来的威严感就让人分辨不请这是金口玉言还是私下里的玩笑之句了。
“不行!我只要一个林语桑,其他女人统统不稀罕!”苏黎脾气一上来,连皇帝的杠他都敢抬!
“好小子!胆识倒是越来越有长进!也不看你是在和谁说话!”煜帝厉色看向苏黎,见他毫无畏惧,又软下心来,从小也就是和这位表弟性子相投,直率又大胆,无谓却又有分寸,这种人有才能但很难耍心眼,将来自己登基,苏黎定会是自己的得力臂膀!
然而此刻苏黎一门心思扑在语桑身上。煜帝无奈,于是缓缓开口:“都说了寡人已经答应语桑要放他走了,君无戏言……”
“陛下!您并未食言啊!如今桑儿已经走了,耍赖的是我苏黎!”苏黎嘴角一歪:“她若是老老实实等我回府,一切都还有得商量;可是竟然私自出逃了……所以我反悔了!只要她还没能拿到我苏黎的一纸休书,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得将她捞出来!”苏黎的霸道劲又上来了。
“可你这样逼得她太紧,只会适得其反。难道你还要像这几天那般兴师动众的要将她翻出来?”
“皇兄……”苏黎摇摇头,知道这样已经行不通,自己并不打算这样做。眼神黯淡下来,只开口说道:“和桑儿的姻缘是先帝亲自指定的,然而阿黎并非有意对先帝不敬……采菱,是我负他,这个女子的悲剧是我一手造成的……如今,阿黎想以语桑这大妻的身份,将采菱葬入苏家祖陵……而那位出逃的女子,已经查明确为残害大妻的凶手,在锦镇已将其捕获……”
煜帝点了点头,也认为苏黎的决策是最好的解决法子了:“如果不是牵扯到皇室与国事,这些本都是你的家事寡人是无暇顾及的……”
“那么……桑儿的事……”
煜帝起身,在殿内踱步,从公公手中接过鸟笼,开始逗弄笼中的金丝雀。
“这鸟儿毛色极好,一身富贵……然而,什么鸟儿都敌不过皇家的飞鸾那与生俱来的高贵。她们只识得流有莫家纯正血统的主人……寡人原本不乐意放他们出宫受罪……”
听了煜帝一番话,苏黎兴奋得忙跪下谢恩:“皇兄对阿黎的厚爱,阿黎愿用一生的忠心回报陛下!”
……
番外(三)
“四叔——”婉馨的声音从书房外响起,苏黎从桌案上抬起头来,接着便看到明浩圆圆的脑袋也从外边探了进来。
“都进来吧!”一见到侄子侄女,苏黎马上换上笑脸,冲其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俩小孩忙走了进去,婉馨顺势一带,将门关上。
苏黎看向婉馨,只说到:“婉馨,四叔去询扬之前,是如何交代你的?”
“将小婶婶缠住,不让她离开王府!”婉馨老实回答道。
“那结果如何?”
婉馨低下头不说话。
苏黎无奈,又怕吓着小孩子,忙又开口问道:“你们的小婶婶,在叔叔离府的这段日子,老不老实?”
苏黎问了等于白问,如果语桑会是个老老实实的小娘子形象,也就不会有出逃的胆子了。
这俩小孩,是苏黎一早就收买了过来的,可怜语桑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还不知道她在课堂上讲的那些信息,是如何被苏黎窃了去的。
“最近婶婶就一直在为采菱的事情烦忧……可是采菱一死,谁都没有料到小婶婶会在这时候离府……”婉馨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的汇报上来。
苏黎听得直皱眉。婉馨嘟嘴,不知道她的四叔是在烦心语桑婶婶的事,还是在愧疚于采菱母子。总之是两头不落好,还来了个鸡飞蛋打。
“四叔,仙姑真的不会回来了吗?”明浩嘴角一撇,便哽咽起来。
苏黎正烦心着,这一头明浩还在这来瞎添乱,他在这哭上了自己又不会哄小孩子,只得威吓道:“男子汉不准哭鼻子!”他就纳闷语桑为何能将小孩子哄好还能和他们打成一片。
婉馨一直瞧着她的四叔,猜出了苏黎的心思,于是在一旁指示道:“小婶婶说了,哄小孩子就跟哄女人一个道理,四叔这方面最在行!小婶婶说他很看好你!”
苏黎一顿,听了婉馨的话,哭笑不得,只是一把将还在哭啼的明浩抱上腿,朝明浩屁股上掀了一巴掌,恐吓道:“都说了不要哭了!别乱讲!你的仙姑会回来的!”
想想又觉得自己挺冤的:他什么时候花心思哄过女人了?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也就某人不好打发……重要的是,桑儿什么时候留意起自己是如何哄女人的?
“没出息!”苏黎冲着越哭越带劲的明浩骂道,正头痛来着。
“小婶婶说了,出息这东西当不得饭吃,如果是为自己,哭鼻子最多算是一种排遣。但是女人在男人面前哭鼻子博取同情就是那女人不成器,男人被一个女人折腾得死去活来那是那个男人没出息!”
苏黎被婉馨的话呛了个半死,愣着看了怀里的明浩好久,缓缓吐出口:“还哭……你当真没出息!”
但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
“你小婶婶还说过些什么?”
“小婶婶还说了:四叔你只要是女人都喜欢!小婶婶还对明浩他们说了:男孩子将来对感情要专一,莫要风流成性向四叔你学了坏去……”
苏黎脸顿时气了个煞白,忍住了拍桌案的冲动,强笑着继续问道:“你小婶婶还说了我哪些坏话?一次性讲出来!”不要来分批次气他!想不到自己在妻子面前原来这么不济,难怪语桑老是不能够接受他……
婉馨也曾经告诉过他:语桑很介意他们的表亲身份,语桑期望的是唯一……苏黎叹气:假若这些,我都能给你,现在还来得及么?
“四叔……”见苏黎陷入沉思,许久不开口,明浩也停止了哭泣,与婉馨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婉馨开口问道:“四叔,你今日回府,还没有去向曾祖母请安吧?”
“恩,这就去。”苏黎用手撑头,回答得慵懒。他现在想问题已经一个头两个大。
“四叔,曾祖母已经病了两天了,今日才有所好转……”婉馨小声开口说道。
“什么?”苏黎惊异的抬起头来,忙问道:“为什么这一天都没人告诉我?”
婉馨觉得好笑:“四叔该说,为什么我今日一整天都不在状态!连要去向老太君请安都忘了……”
苏黎腾身而起,走出书房就朝养心院那头奔去。
走在路上,苏黎就在想,老太君身子向来硬朗,怎么会一下子生病了?
“祖母……”苏黎轻轻唤了一声。老太君坐在院落中,还是在摆弄她的那些花儿,可是看上去面色要苍白了不少。
“是黎儿呀!”瞧见苏黎,老太君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在莲春的搀扶下直起身子,苏黎忙走过来扶住了她。
“黎儿今日一早就回府了?”
苏黎点了点头,心中更加愧疚不安。
没想到老太君也是带着歉意开口道:“黎儿,那语桑丫头性子太倔!竟然不打声招呼就走了!看来我是真的一把老骨头了,不中用了,没能帮你留住她……”
“祖母……您身子好点了吗?”苏黎担忧的问道:“都是那丫头害您担心了!祖母放心,待黎儿抓他回府,再来向您赔罪!”
搀扶着老太君进了屋子,只感觉老太君的身架子是真没从前好了,老神仙也会有生病的一天……
“祖母欣慰的是,黎儿终于也有对自己的感情上心的一天了……可是万万不要往死胡同里头钻,到最后就没有退路了。”
“祖母……桑儿为什么出逃?还有采菱的死……祖母您知道内情吗?”苏黎也可以想象到祖母为了他对采菱会是什么态度。只是问得含蓄老太君却答得直白:
“祖母不会去害死大活人,祖母活了这么久,尽享天福,死也想死得安心。”
“是黎儿唐突了!”苏黎忙膝身打算认错,被老太君一把止住。
老太君一说话,那股子精神气儿又上来了:“不是祖母说你,要是黎儿能够栓住语桑,她会有机会逃跑?”
转换矛头了?苏黎一顿,忙赔笑道:“是孙儿不是……”
“早那三个月干嘛去了?如今语桑走了,你去哪寻回来?”
苏黎坐在一旁,透过开启的窗户望向院子尽头:“去哪寻?不管去哪……总会有找到的一天的。”
毕咏阁,书房,烛光下。
苏黎将压在书案下的信封拿出来,小心的拆了开来。
娟秀的蝇头小楷一别当日皇宫里的剑拔弩张,此刻充满了小女儿的流畅与隽美。
“致纳西塞斯:”
一看到这个怪气的名字,苏黎无奈的笑了笑,这种名字,也就某人能够取得出,也就只有她有这个胆子对他明朝暗讽。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王府到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启了我全新的人生……
苏黎一皱眉,接着将信读下去。
“走之前留这些话,只是想跟你讲完那个故事。……纳西塞斯死于对自己的迷醉之中,然而,其实故事还有其他结局。
“纳西塞斯因为长得太美,已经对任何美丽的事物产生了短暂性的疲惫。于是他拒绝了所有美丽的姑娘。然而他不知道,他的其他男同伴们有多羡慕他能阅尽天人之姿……他身边的所有女子,都拥有妙曼身姿,袅袅婷婷,款款盈盈,是散落人间的仙子。当有一天纳西塞斯遇到了尘世间真正的凡人,倒觉得新奇起来。
“纳西塞斯看到这凡尘之中的俗女,只觉得她的行为太不可思议。此俗女看到金子便放光,欲占有之;见到美食便馋涎,欲吞食之;见到俊男便垂涎,欲调戏之……纳西塞斯觉得俗女身上的一切都新奇有趣,于是渐渐产生了本不该有的错觉。……可是凤求凰,鸳恋鸯,俗女也自有俗女的归根。于是俗女怕纳西塞斯因为一时迷糊而败坏了他的千年道行,于是俗女平日里不干好事,这一次却终于良心发现大发善心决定要离开纳西塞斯寻求自己的幸福……并且留书信一封,祝愿纳西塞斯能够早日寻到真正和他匹配的仙子……”
看完这信,苏黎哭笑不得。
平日里他总爱贬低她,没想到那实心眼的丫头就真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了……
白日在宫中,煜帝问的问题至今还萦绕在苏黎心口,如今他又开始思索这个问题:这个女子有何过人之处?哪来的吸引力,自己竟会对她痴心起来?
那是个俗女,她将自己定位得很中肯。
她长得美,可是除了在镜子前会小小自恋一下,人前她就立刻忘记了。也不懂得打扮,一套绿裳见她穿到褪色也没有想要换新的……
她脾气很坏,自尊心也强,喜欢做小动作可是老是功力深不过另一个老j巨猾,可是她就蟑螂般的捏不死,下次找着机会又会生起事端……
不知她心中永远的在得意和骄傲着一些什么,容不得人将她看扁,可是说老实话,她什么实力也没有,遇到事情喜欢沾沾自喜,可是没了他的庇护,看哪天她会哭丧着老实的跑回来……然而都说了这个女子太骄傲,只怕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找了老半天,还是没能找到自己喜欢语桑的理由。
一个大家闺秀,毛病这么多……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包容了这个女子所有的缺点?
当初没有出府的时候,苏黎自己也想不透彻,不敢确定自己对语桑到底是何种感情,最先确实只有兄妹之情,后来就这种感情慢慢开始发酵变质……然而只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才会在远离她的时候疯狂的思念她……于是他在对自己感到惊讶的同时也不得不屈服了。
苏黎将信重新叠起来,装进信封,可是想了想又忍不住将它再次打开。
看完后重新叠好,又忍不住……
如此反反复复,竟然弄到深夜。
将信看了无数遍,反复咀嚼语桑信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想笑又觉得心酸。
煜帝已经答应帮助他寻找语桑,可是,那飞鸾就真的能找着语桑的踪迹吗?这件事情,目前也只有煜帝和自己,以及那位太医知晓。
苏黎苦笑了一声,将信封重新放回书案上,用书压得严严实实:桑儿,不管你是谁,你是何身份,我只承认你是我苏黎的妻子!
你那一身的毛病,在王府呆了三个月,竟然就没有一点改进!……抓回来后还得好好调教!
你想逃?真拿我苏黎当软柿子捏?
那就看你有多大本事!
【第一卷完】
驻足询扬
“我们到哪了?”枕在君蒙腿上,睡得迷迷糊糊。马车颠簸得太厉害,我吃力的爬起来,冲君蒙问道。
挑开车帘,外边还是一片朦胧夜色。
君蒙将我额间的头发往后拢了拢,轻声答道:“天明的时候,就该到询扬了。”
询扬?一听这俩字身上不禁一哆嗦,忙将君蒙裹在我身上的外袍拢了拢。突然又想到苏黎此刻已经在了回京的路上了,询扬现在是暂时的安全地带。于是又稍稍安下心来。
“为什么一定要连夜赶路?我们这是按原计划行走的大道,还是走的小路?”我问道。
“小道。”君蒙笑了笑,回答道:“就怕苏黎使诈,中途折转,将你掳了去了!”
我心里一甜,又难得的害羞起来,这是不是男女朋友之间□裸肉麻兮兮的情话呀?呵呵,一想到昨晚在小巷里,君蒙对我说的那些话,心里就偷着乐。
“啊嗤——!”喷嚏毫无征兆的蹦跳出来,于是一个,两个,三个……还没完没了了。
君蒙忙将手覆上我额头,关切的询问:“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我摇摇头,没有感到身子有任何的不舒服之处。……看来,苏黎在前方,大概已经将我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了。
“大道要直畅,小道曲折,路程远,但是若要躲过后头可能出现的定王府追兵,小道相对要安全。过了询扬,再行两天的路程,就可以到苍岭了……”
“恩。”我懒懒的应了一声,这些我都不清楚所以不想去过问,于是又躺了下去,继续闭眼睡大觉。
“不想回去看看么?”君蒙轻声问道。
“啊?”我忙睁开眼,疑惑地看向他,猛然醒悟过来:我都快忘了,语桑可是从小在苍岭城中长大的啊!也就是说:那才是我的家乡。
然而对我来说,我对那个“家乡”实在太陌生。
我睁眼愣着没做声。君蒙的太多美好的回忆都是不属于我的。那么,他会接受一个忘掉了所有他们之间愉快往事的情人吗?
也许是以为我被他的话触发了思乡之情,于是开口说道:“若是你不舍,咱们便在苍岭城中留几天,如果有心情,还可以再去小时候常去的大通湖边玩……那儿该没有啥变化。”君蒙将头凑下来,对我小声耳语。
夫腾和金爷都还在歇息,不便惊醒他们。
“金爷会答应我们逗留这么久吗?”我开始找理由推拒。如果只是一些不属于我的,君蒙和语桑的回忆,那么这几天时间对我来说确实太久。后面说不定还会有苏黎的人马寻过来,我更愿意早日上路。
君蒙笑了笑:“只要你愿意……金爷人好,会体恤的!”
我心里头一百个不乐意,最后确硬着头皮答了句:“恩……好的。”
被君蒙这么一吓,没有了睡眠,于是躺在马车座上,重新将头靠在君蒙腿上,睁眼看着帷幔被颠簸的马车轻轻摇晃开来,不时会有丝丝曙光透进车里。东边天空已经开始泛开一层鱼肚白。
夫腾坐在对面,挺直着身子闭上眼。……像她这样睡着一定很累。我有地儿躺还不知足,开始怀念苏府那张大床了。
夫腾缓缓睁开眼时,我的目光正好和她相撞。
和夫腾的接触实在不多,她懂礼节,待人有礼,可是她有着和君蒙同样深邃的眸子,这让人觉得那目光看过来,会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就像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夫腾的眼睛,总觉得这温度像是沾了霜露的深秋的早晨。夫腾真是那落樱院里的枕香吗?听过她的琵琶声,探究过她的眼神,怎么我,都不觉得她曾有过风尘女子的柔媚……
夫腾的视线也始终没有离开过我,我冲她咧嘴微笑,她没有说话,也只是礼貌性的回了我一笑。
我将目光转移至别处,瞧着那晃动着透进来的光亮,早上挺冷。夏天终于要过去了。
我往君蒙身上蹭了蹭,想到君蒙,脸上不禁又露出笑容。在小巷口,君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始重新接纳我了!虽然我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渐渐取代以前的语桑在君蒙心中的位子,但是总归现在终于有了依靠,就像此刻能够舒服的窝在自己喜欢的男子身边,心里头还是盈满了小小的幸福。
想着想着又美美的睡了下去。
马车在快到询扬时突然停了下来。前方有好心的路人走过来提醒:出询扬的山路已经被倾泻下来的泥石堵住了去路,很多条道路都被封死,车马过去不了。
这个我清楚,李晟带我抄小道的时候便也碰上了山体滑坡。只因为前几日的那场阵雨实在太大,打落了将离,又封锁了山路。
掀开车帘瞧了瞧,前边的事物已经被晨雾所笼罩。今日会是个艳阳天。
“先进询扬歇息一阵,然后再想法子吧!”金爷吩咐到。于是马车继续行进。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直接上路,一定要进询扬,逗留一阵吗?”我插嘴问道。
君蒙看向我,回答道:“询扬附近地段,道路崎岖,只有山路可走了……”
我无奈,看来,此次行程想要一路顺风是很难了。这个多雨的夏天,这么一个多事之秋!
朝阳将晨雾撩开的时候,询扬也渐渐在雾霭中现身。
下马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腰酸背疼,马车上的木板太硬,又是连夜赶路,昨夜是真没睡好。
所以见着客栈的时候我两眼冒光,只想扑过去再继续睡个回笼觉。
我捶了捶肩膀,朝摆有早点的桌子旁坐了下来。还在做我的青天白日梦,气愤采英拿了鸡腿在我眼前摇晃可我就是够不着。
所以看着君蒙将盛有莲子的小盘子递过来时,我还在很马大哈的抱怨:“我不吃莲果的!太涩。”
君蒙顿了顿,眉头又习惯性的皱了起来,只说道:“桌上这些,可都是你平日最喜欢的!”
这些,都是语桑爱吃的吗?……语桑是尼姑转世不成?
我朝桌上瞟了过去,想想询扬还真是个练兵治军的好地方!地处偏僻气候恶劣,看样子就连食物也匮乏得很,是挺有益于磨练人的意志!
看着一桌子的素食就没胃口,我皱了皱眉:其实我想吃肉的!要吃大鱼大肉!
君蒙疑惑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我慌忙端起面前的清粥,边喝边违心的说道:“其实,我是觉得太过意不去,这里不是苏府,金爷才是主子……”
说完后又勉强扔了粒莲子到嘴里,牙都磕得生疼。
没办法,我不想表现得太反常,引人怀疑。更不能让君蒙怀疑。
一顿早餐吃得我极不爽,勉强填饱了肚子,就匆匆放下碗筷。
于是脑子里使劲儿念叨着:十色汤团,泡螺滴酥,素心糖果……
不过事情本就有得有失,我不该再抱怨了。金爷能够收留我,君蒙能够接纳我,我能够顺利的从苏府逃离。这么多好事都让我摊上了,我再怨念就是自己太贪心了。
今日看来会在询扬城中逗留一天了,晚上可以睡客栈也是好的,不过道路什么时候能够疏通?离心脏越远,服务就越不到位。原来不管是在哪,煜国也好,中华人民共和国也罢,这个规律在哪都成立。
可是如果再晚几天,说不定苏黎很快就会从京都返回营地了。我不是来送死的,现在只希望能够尽快动身了。
这些东西都不容我多想,好在暂时是安全的。苏黎现在回京了吗?回府了没?
……“啊嗤!”
鼻子又开始痒痒了,果真是苏黎那混蛋在作怪!表哥啊,你再去追溯语桑祖宗起源,估计一会这帐,就要算在自己头上了。
在客栈房间的窗户上悬腿而坐。从楼上看这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一切的古色古香尽收眼底。
听到夫腾的声音响起时,我才惊觉身后有人。
“在瞧什么呢?”夫腾给我递来青花瓷碗,微笑着说道:“方才没吃饱吧?”
我忙从夫腾手中接过碗:是热气腾腾的红豆粥。
我感激的看向夫腾,对她说道:“谢谢你!”
幸亏夫腾是女孩子心思细腻,看出来了我的窘样,又没有及时揭穿我装淑女,还特地送了红豆粥过来。否则我肯定会死要面子的撑过去了,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
红豆粥清香馥郁,我忙用勺子舀了尝了尝,热度刚刚好,稠而不黏,甜而不腻,唇齿留香。这让我想起了那些小故事小日子:就坐在窗前,边吃着红豆粥,边看这古朴纯美的街景,觉得如果往后的日子不再这么颠沛流离下去,就像这碗红豆粥那般平凡中透点甜美清香,那该有多好!
夫腾从身后小声提醒:“脚别晃,小心摔了下去!……待会儿李公子回来见着要担心了!”
“恩?那个……君蒙哪去了?”我支吾着开口,觉得挺别扭。潜意识里还是介意在医馆的那日,君蒙和夫腾呆在一起的身影……我竟然已经将夫腾归纳为情敌范畴了!
不过看着夫腾俊美的面容,笑容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质,又看着她亲自为我送来红豆粥,她的话语里也闻不到酸楚味儿……又是自己多虑了!
“李公子陪金爷去前方查探路况,待会儿便会回客栈了……”夫腾回答道。
“我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夫腾笑了笑:“不急的,我们不用赶时间,如果道路难以疏通,那么在这歇两天也不碍。”
“在询扬城歇息吗?”我开始掐手指:询扬到锦镇是一天行程,锦镇到京都又是一日行程……那么,从京都返身的话,快马加鞭,只需要一日一夜!
夫腾大概瞧出了我的心思,说到:“放心吧!这些,李公子都会替你做打算的……”夫腾淡笑:“如今你和李公子终于又走到一起了……好好珍惜吧!”
夫腾接过我手中的空碗,走出了房间。
我望着夫腾的背影,想想自己的胡思乱想,叹了叹:看来,还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吃饱喝足,我满意的打了个饱嗝,伸了伸懒腰,不觉消除了奔波的疲惫,心情大好。远远望过去,看着那青瓦屋檐一直延伸到天际,只觉得这一切都太美。
我们曾经迷恋雨花石铺成的小路,古朴的小镇,打着油纸伞从小巷走过的女子……这一切的古色古香,在人们心中便是那古典雅致的美人。
如今我看着这天地之间的美好:远处的山峦,近处的屋檐,头顶的天空,脚下的街铺……不由得轻叹:
“旧时光,她真是个美人!”
…… ……
头一直仰着,脖子开始酸痛,于是又低头看街道上来往的人群。突然发现,君蒙与金爷正穿梭在人流中,从远处走近。
貌似今天我太兴奋。
看清君蒙的身影时,我忙冲楼下挥手:“君蒙——君蒙——这儿!”
幸亏房间的窗户是朝客栈侧面开的,没有直接朝向正门,否则我不会迟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丢脸。
街上的行人都仰头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我倒没怎么觉得不好意思。
听到我的声音,君蒙忙抬起头。我兴奋的又开始晃动双脚,并从袖中抽出条黄丝绢,朝楼下甩过去……
丝绢飘飘绕绕在空中展开,许久还未落下去。我咧嘴看着君蒙跑开老远去捡那丝帕。心中不由得雀跃。
登高远眺
君蒙一把将丝帕拽下来,然后抬头望向我。我忙咧嘴冲他微笑,却把他吓愣在了原地。只见他顿了半响,突然匆匆走进客栈。
只一会,房间的门被打开,我返身便看到君蒙走了进来,一步步的朝我的方向移过来。
“桑儿!你快进来!这样太危险!”君蒙语气难得凌厉。
见他板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我只是冲他傻笑。就算要装弱不禁风的闺阁小姐,可小姐是千金,断不会像那条黄丝帕会随风飘落!……不过真高兴能够在君蒙眼中看出担忧与关切。
君蒙箭步朝我走过来,从后面搂住我,将我提了下来,脸色仍未好转。
“从楼上看下去,景致实在太美了!所以……”
“所以,你的恐高症就好了?”君蒙口气中尽是责备:“以前不是不敢从高楼上往下瞧的吗?”
“这种高度也会怕?”……不就是个二楼嘛!不高啊!我都能够看清楚你的脸!
“现在……确实不知道你害怕哪个高度了!”君蒙冷冷的开口。
我忙闭上了嘴。我想他此刻正在气头上,他是担心我所以才跑上来的,不过我嘴里蹦出来的话有点不识好歹之嫌。
这语桑的毛病可真不少!长得缺斤少两还不愿意吃肉,登个二楼还恐高……我和她绝不是一路人!
所以我总会郁闷自己老是露馅。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我就将我拙劣的演技展现得淋漓尽致了……真希望有一天我能够像在定王府一样,毫无顾忌的实实在在做自己。而到时候君蒙喜欢的,并不是以前那个林语桑。
“前面是什么状况了?”眼看着将要陷入冷场的尴尬处境,我开始寻找话题。
君蒙走到窗前,向窗外望过去,开口答道:“只怕,我们要在询扬呆上两天了……”
“两天后一定会动身吗?”我问道。
他摇了摇头:“说不准。”说罢转头看向我,话锋一转又说道:“询扬城也有好玩的,我们可以到处去逛逛。”
“恩……询扬城还有练兵场。”那个练兵场上迟早又会出现苏黎的身影。
“桑儿,”君蒙听出了我话中的不安,开口安慰道:“苏黎今日刚进京,府中还有一堆事情待他处理……不会这么早返回来的。”
我抬头,想想也有道理。毕竟现在毕咏阁人仰马翻,很多事情会缠住他手脚的……属于我的缓冲期还很长。
见我不答话,君蒙舒缓了语气问道:“……如今,你真不怕高了?”
“恩,不怕了!”我点点头,顺水推舟,顺便说了句实话。
君蒙反过身重新看向窗外,过了一会,用手指向远处的山峦,又开口问道:“那种高度怕不怕?”
…… ……
“君蒙!夫腾!你们看,那边就是营地吗?”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我用手指向山脚,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摆成整齐规划的方阵,一边叫嚷一边兴奋的拽住了君蒙的胳膊。
看着站在一旁的君蒙和夫腾,我忙闭上了嘴,小心的将手缩了回去。相比之下,我这叫大惊小怪,乡巴佬入城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一不小心就会忘了要娴静,煜国的女子都是淑女……
俯瞰下去,看着黑压压的人头伫立在广场,脚下士兵的嘹亮而雄浑的号喊声沿着这山坡蒸腾上来,响彻四方。
这种场面我从未见到过,不难被其震慑住。
于是课堂上明辉明宏的谈话又开始浮出脑海::骑兵选士卒之中彪悍者,须体质过硬,既能乘马作战,又能徒步作战,这是陆战的主要兵种……徒卒也是战事中不可或缺的力量,若是能加强历练,三月后从迿扬城走出来的,必定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而如今,我脚下的那片土地上,那万三士兵,正头顶如山军令,肩扛御敌重担,脚踏实地,振臂高呼!由着这日晒雨淋,随着他们的血气方刚的年轻将军将军带领,将要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苏黎说这些步兵骑兵,将来是要筑成铜墙铁壁,来抵御入侵我们煜国的胡人蛮人的!”我颇生感慨,开口说道。
夫腾上前走了一步,看向远处,口中喃喃,重复着我刚才的话:“铜墙铁壁……抵御敌人……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可是没有办法,”我接过夫腾的话头,说道:“苏黎说,我们的陛下不恋战,可是如果西伶执意东进,这一仗,或是三两年后,或是个月后,总之迟早会打起来的!”
君蒙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紧锁眉头看着我在一旁滔滔不绝,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如果是这样,那么就来个轰轰烈烈的一仗也好!”
我侧过头看向君蒙,见他眼中满是毅然与决绝。
现在的我很容易被触动到:原来煜国的男子都是有方刚血性的。苏黎是这样,君蒙也不差!我从未见过战场,也不能够感受到战场中的血腥,今日见到这古代的练兵场所,虽然只是九牛一毛,可也被这滔天的号喊声所震慑住,心中的爱国情怀暴涨。当兵太苦,于是,他们将平日里挤压下来的压抑的毒素全用来发泄在敌人身上,只恨不能冲锋陷阵,战场上鲜有逃兵。
我想作为煜国男子,这也是他此刻所想吧!
许久,君蒙眉头才渐渐舒展,侧过脸看向我:“苏黎还说了些什么?”一开口,却是难得的玩笑口吻。
我一愣,自己也察觉到了,就刚才,我念叨了苏黎的名字好多次……君蒙还不知,我还在幻想有一天能够看到苏黎身着铠甲的英勇身姿……
我一时心虚,想去解释,可并未等我答话,君蒙上前一步,扶住我肩,说到:“日头快沉下去了,玩累了的话还是赶紧回客栈吧!”
顺着原路往山下走的时候,仍旧可以依稀听到士兵的号喊声在山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