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的那些?教书一事不是粗活重活,语桑和孩子们走的近,我才这般考虑的。”老太君道:“黎儿倒是关心媳妇儿……是怕媳妇儿受累么?……”
“祖母……表哥不是这个意思!”我连忙答道,故意咬重那“表哥”二字,老太君傻糊涂了,可以肯定的说。
“祖母,您多心了……孙儿的意思是,语桑毕竟是女子,煜国可从没女人当教书先生的!再说……语桑资质不深,恐不胜这分差事!”
拐弯抹角,就是骂我愚笨,怕我去误人子弟贻害万年。
我朝苏黎剜了一眼,在他心中我就是次品!当然话说回来,我不光是次品,还就是一假冒伪虐产品来着。
明浩明昌期待地望着我,婉馨一脸不屑,婉烟弱弱的靠在娘亲的怀抱……我挑衅般地看向苏黎,话却是对老太君说的,“祖母,这教书育人之事,是万万懈怠不得的,尤其是王府的小少爷们,对于这事,万不能儿戏。祖母……能否容语桑仔细斟酌一番……”其实我是想当面拒绝的,只是气不过苏黎这般贬低我,故意的。
咱家三代书香世家这不假。然而李阳可以去教老外的母语,但要我去教古人文言文,难度系数似乎有蛮高。
本没把这事放心上,可是特立独行的老太君却显然不是在讲玩笑话。
她老人家也不知是用她那从小便培养了的大家闺秀的博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滥用职权倚老卖老威逼利诱,总之定王就是开口同意了老太太荒谬的主张,正式放手把他那些孙儿孙女当小白鼠了。
于是不得不重新认真审视,要怎样才能够把这有够荒谬的事给摆平。
芍药花期长,六月的天还正争奇斗艳的怒放着,用剪刀小心地将花苞剪下来,放进带来的竹编篮子里。自从上次那芍药没多久就香消玉损后,我隔几天都会来殿春园采几朵花苞回去,于是总结了经验,如今花苞开放到自然凋零竟能怒放好几天!
芍药花唤将离。而后来的皇宫行却令我放弃了非法出逃。与其像那相国府刺客似的被全国通缉不见天日,倒不如老实在王府白吃白住三个月,然后光明正大走出去,指不定还能捞点打发。
什么三从四德!什么从一而终,在一个现代女子面前,都统统见鬼去吧!
从殿春园回屋,我心情开阔,步履轻盈,就差没哼着小曲儿。
“这次事情……办得成功与否?”苏黎低沉而鬼魅的声音从书房响起。
“回主上,已经有进展了,只待陛下……就成……”
我吃了一惊,好奇心作祟,便放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将脸贴在窗户上,细细听着。可两人的话语低沉,根本听不清楚。
只是隐约觉得不安起来。
隔窗有耳
“主上,已经查清楚了,主上英明,确是如您所猜,如今……”那声音渐渐细弱,可越是这般见不得光就越令我不安,越想弄个清楚明白。
如今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原来人人有心机。好比苏黎,越发觉得他是个伪纨绔。
本以为苏府的四少爷因为是老幺因为得宠,所以任性霸道无所事事,是定王夫妇基因变异的产物。不料那双带有茧子的修长的手,不光会采花,更会舞枪弄剑,武功竟然不输给他二哥!
当然这些都是从采英口中听说的。采英说:二公子是定王最得意的儿子,武艺绝佳兵法娴熟,因功封王竟然比当年的定王还要早。如今先帝过逝,边疆又有新马蚤乱,亏得年轻的幂王坐镇玉阳关,才得以保这一方水土民生。而四少爷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当年随其二哥跟师傅习武,虽顽劣不上心,倒是起到无心插柳的效果了。
王府的亲卫维护府上安全,老王爷不插手,确是听苏黎管的。
苏黎是郡王,却有其爵位而未封官职,京都百姓一般也只是称呼其为四公子。如今他书房密会,是何缘故?
是忠?还是……逆?
脑子乱乱的,想不通这是怎么一茬,总之直觉告诉我,事情不简单。
只顾听得走神,一时间竹篮靠在窗棂上,把花给倒了出来,来不及伸手去扶便“哗”地撒了一地。
“谁?”苏黎的声音骤然响起,我慌乱中忙蹲下去拾那掉在地上的芍药,苏黎已疾步抢出门来,立在我面前。
我后退一步,咬着嘴唇定定地看着他,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桑儿,你何时回来的?”苏黎的声音里透着的三分冰冷不禁让我心头一寒,直打冷颤。
知道秘密越多的人,越是活不长,这是规律。
我一时心虚,便扯了慌,只怯怯答道:“刚……刚来不久!我……我是给表哥送这将离来的,还,还没来得及敲门……”说罢看了看苏黎,见他没了言语,便提了篮子匆匆从他身便绕过去,直朝里屋走。
“桑儿——”苏黎声音柔和,却把我吓得不轻,也没回头,只是当场石化在那儿。
“不是来送花的么?怎么,又舍不得了?”苏黎渡步过来,将我手上的花篮接了过去,低头看了看那凌乱躺在篮子里的芍药,只笑说道:“多谢桑儿一番美意。”
我想我是完了,听墙角是大禁忌,而我听到的,我有理由相信这绝非一般的张家男儿哭鼻子李家女娃尿裤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指不定灭口都是有可能的。
苏黎平时懒散躲事,不过关键时刻绝不会手软,这是我来王府的第一天就已见识过的。
匆匆回房,小桃叫了我几声都没听到,只提起桌上的茶壶,有一杯没一杯地灌了起来,心跳得厉害。
“小姐,您怎么了?这么渴么?是不是表少爷给您带回来的的十色汤团吃得多了?”小桃一边给我倒茶,一边关切的询问,采菱忙走过来拭过我嘴角的水渍。
我记起来了,这十色汤团是苏黎从秦西坊带回来的,柳巷在东街,离秦西坊甚远,那么,苏黎每日外出,不是流连烟花柳巷,难道是另有其……
我绝望地一屁股栽倒在椅子上。
定王端坐在茶几旁,呡了口茶,刚灌了自己一肚子水,此刻心里才稍稍平静。
“姨父姨母,唤语桑来,有何吩咐?”我恭敬的答道,定王和王妃对我虽是温和,尤其是定王妃,娴静端庄;可夫妻二人不比老太君那般。
不惑之年,对任何事物的分析都客观而淡定。对于我,虽然口上没说什么,不过肯定颇有微词的,三月已过了一大半……一眨眼的事,十五年的婚约就这样没了,换做是我在这古色古香中熏陶了几十年,我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媳妇这般出格。
“语桑,如今你唤我二老姨父姨母,假若不愿当这儿媳妇,姨父姨母的这份情分还是在的。”王妃声音温柔似水:“毕竟,你的娘亲,还是姨母的亲姊妹……”
我低下了头,只顾看着自己的绣花鞋面。
好在定王夫妇将我叫了过来,不然我还真不知苏黎一时半会儿怎么应对苏黎。
“由博反约,长善救失,因材施教……”定王手指有节奏在敲击着这上好的红木桌,口中喃喃,若有所思。
“这竟是出自语桑一女儿家之口?”突然抬头,看着定王锐利的眼神正盯着我说道。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说是自己总结的?但明明是抄袭古人伟大的思想精华;说不是,那我是从和得来?怎么讲?跟他们解释春秋战国诸子百家吗?显然更行不通。
我想我不该这般有恃无恐莽莽撞撞的。这儿没民主,没共和,只有专制和礼教,皇帝杀人只需张张嘴,便有人争相帮其排忧;王府也是这般,想要一个人的命,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我若再这般放肆下去,估计随便拿出哪一条我所冲犯的条规,都可以解决掉我的小命。
“回姨父,这些都是大家们所说的,只是语桑碰巧将其拼凑了而已,让姨父姨母见笑了。”我小心地回答。
眼睛不由往上抬了抬,看着这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
定王苏甫成戎马一生,割下来敌兵的耳朵可以垒起一个长城……定王妃温柔贤惠能当好苏府这个当家主母,定王只得一妻,王妃自有她的过人之处……能培养出那般出色的儿子们,夫妇二人,均不容小视。
“恩,即便如此,语桑的一席话,还是说得在理的。难得老太君这般欣赏你……”定王说道。
“语桑,你就当遂了老太君的愿,陪明浩他们习读几天书如何?”王妃开口道:“教书育人并非件容易的差事,语桑好歹是大家小姐,本不该来劳烦你,就当是和小娃娃们多接触交流谈天解闷如何?”
夫妻两成竹在胸,一唱一和。
其实细想想,也没什么亏的。来苏府当富贵闲人也挺无聊的,好久没有出过府门了,王府的高墙大院把我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度日如年是真。有一群孩子陪自己玩玩也好,起码小明浩在的时候我不会太闷。
我还是不怀疑中国古老的千年文化积淀的。从小也随当人民教师的父母一起生活,耳濡目染的东西也不少,说不定自己还真能对这教育事业做点什么贡献……
回毕咏阁的路上,又碰到婉馨和婉烟两丫头。
我直朝她们走过去,婉烟恭敬地朝我行礼:“小婶婶。”
一听到任何有关这模糊身份的称呼我就别扭,如今心中烙着疙瘩,更不愿听到什么少夫人小婶婶的话了,于是我正色道:“婉馨婉烟,叫我夫子吧!以后,我便是你们的女先生了。”
两丫头连忙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异口同声:“真的?”
这显然不是明浩那般兴奋的语调,而是,不屑与不满。
婉烟比小明浩还要小几个月,是个未满六岁的奶娃娃。只见她一脸的着急的表情,我禁不住问道:“婉烟是不是不愿意我当你们的夫子?”
童言无忌,可是最真切,只听稚嫩的声音答道:“恩。娘亲不让我与小婶婶走近了,说小婶婶会带坏姑娘家……”
我吃了一惊,不待多想,婉馨马上接口道:“小婶婶,婉烟是说,小婶婶逃婚的事情影响不佳……三婶不愿婉烟学了坏去。小婶婶,前面好几个先生皆被我们赶走了,若是小婶婶也用戒尺来恐吓我们,婉馨定是不怕你的!”婉馨先发制人,事先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原来那些无知的妇女还这般在我后边嚼舌根来着。不愿女儿接触我?怕我带坏小女孩子?
一股怒火直往胸膛窜。
我不守妇道了是么?
无知的女人,都不知如何把握自己的权利与幸福,亦不知近亲结婚是弊端,会的只是三从四德,藤蔓般的缠绕在丈夫周围,却没有自己的真正灵魂,甚至还甘愿作多株枝蔓的一只,甘愿去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所以,我不愿嫁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是错,所以我不愿嫁自己的表哥也是错,所以我不愿嫁个花花公子还是错……
心里干到莫名地悲哀。
我不理会这两个小萝莉,只冷冷道:“休息了大半个月了,明日早点赶来西厢房!”
说罢径直走了过去。
隆冬雅蒜
我轻轻敲了敲门,苏黎的声音从书房里传了出来:“进来吧!”
夕阳斜洒在窗棂和桌角上,将屋子渡上一层金辉。
苏黎背对着我,正在摆弄着我方才送过来的芍药。
只见他用花剪细细地将多余的枝叶剪去,将残枝败叶一一剔除,然后用细线松松捆绑起来,切口处还被特地重新修整。
“拿水盆过来。”苏黎仍是背对着没有睬我,只是简短地发了话。
我端起桌上的水盆正准备递过去,手一触,竟然是温水。
见身后没了动静,苏黎皱着眉头转过头来。一见到我,不觉吃了一惊。
“桑儿?”
接过我手中的水盆,苏黎笑看了看我满是疑惑的脸,问道:“前几次,你采下的将离花,能活几日?”
我又想到了那次被小明浩撞坏的芍药花苞,只第三天,便香消玉损。看来这男人又要伺机嘲笑我了!
我哼了哼,并没有正面回答他。
苏黎将扎好的花束浸入温水中,切口皆用水覆盖住:“将离花期长,可若是摘下来作插花,却是脆弱得紧。须先用热水浸切口,再插入凉水中,方能保鲜得更持久……插花,得讲究自然之真,人文之善。”
苏黎将盆子重新放回桌上,向我问道:“父王找你为何事?”
“是前几日提出的给小娃娃们教书一事。”我开口答道:“如今,我已答应老太君了。”
苏黎看向我,一脸的不可置信,顿了半响才笑着说道:“哦?敢情咱煜国的第一位女先生,竟诞生在定王府了?”苏黎手撑下巴,一脸玩味地盯着我:“桑儿,你打算教孩子们什么呢?那《烈女传》不是说自个儿都学不来吗?没得把婉馨婉烟误导了,带坏了女娃……还有明浩他们,莫非也打算教《贤媛集》不成?”
苏黎笑得调侃,我看着就火大:“哼!谁说女子不如男?煜国的男人都自高自大,没有一个看得起女人,你们可知平等与尊严?”我抬高了声音继续说道:“表哥得且看着,若是你同我一起教这些小家伙们,表哥不一定能胜得过我!语桑教婉馨实用的防身之术,表哥你教明浩他们什么?御女之术么?”
“放肆!”苏黎一听,勃然大怒:“这等话是从你一姑娘家嘴里说出来的?煜国女子贤良淑德,还不曾见有逃婚没被杖毙还占了理的!如今你是愈发得寸进尺恃宠而骄了!”
恃宠而骄?莫名其妙……我一时语塞,倒不知怎么回他。
丫鬟们在外头听到书房里突然传来的争执一声高过一声,急得直敲门,“爷,您要的花插来了!”
苏黎稍敛了神色,冷声道:“送进来!”
采英将一只印有兰花的家居陶瓷花插轻放在桌上,不敢抬眼瞧苏黎,只担忧地向我眨了眨眼,便轻轻带门出去。
突然想到自己来书房的目的……如果我不来,苏黎迟早也会找上自己吧?
被定王夫妇叫了过去,也不知书房里的“客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来这异世也有一段日子了,却总是不长教训,总也改不了这冲脾气,换在现代只会有人说这孩子任性不懂事而已,可是在这煜国,冲犯了规条,人头落地是家常便饭。
我怎么又忍不住了?
一时心虚,想到苏黎刚说我恃宠而骄,可能我还真是仗着他还没重罚过我,便在这放肆,口无遮拦。
然而也不止一次目睹过苏黎的决绝,不比他杀戮气息重的老爹差。屋里的丫鬟嬷嬷小厮若是做错了事,更没见他轻饶过。
“方才在书房外磨蹭什么?”苏黎终于开口问道,我本也就是为这窃听一事来的。
回屋想了好久,我才鼓起勇气过来书房的。怀疑苏黎的人品可以但没理由怀疑他智商。见到他时我那异常的反应已经将我暴露个彻底,恐怕我在外头呆了多久,他早以了然于心。与其等他来找我,不如自己过来坦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于是坦言道:“刚刚回来,路过书房,不小心听到里面有人低声耳语……”
苏黎竟笑了,只道:“那么,都听到了些什么?……桑儿,你是不是在想,这个日日闲逸的主,什么时候也一本正经学会跟人私会密谈了,是么?”苏黎总是把我的心思猜了个十之八九。
我没有讲话表示默认。
“你以为,定王爷的儿子,还真会有草包不成?”苏黎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我没这么说……”是你自己在这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黎将采英送过来的瓷瓶里灌上凉水,将盆里的芍药拿出来,仔细地插进瓷瓶。
“定王府的莽骑亲卫,可还曾记得?……刚进来的是无忧。告诉你这些只是怕你又胡思乱想,瞎猜些什么,”苏黎瞟了我一眼,“还记得李相国小妾的一尸两命案吗?”
“恩。”我点了点头,在殿春园时还想起那贼来着。
“当时便说过,贼子要的不是钱财,也不是那小妾的命……”
“真是冲李相爷去的?”我问道。
苏黎负手,朝窗外望去。“这半个月来,虽说京都通缉令松懈下来,不过是掩人耳目放宽贼子的心罢了。”
“那么,就是说……陛下命你暗中查探?”我恍然大悟。
苏黎低头看着我笑道:“恩。是忠心……非谋逆。”
这是个人精,我的那点小九九,他都一清二楚。我赶忙低下头来,尴尬地搓着双手。为自己劫后余生而庆幸。不是谋逆,那就定不会灭口了,看着苏黎恢复他正常的纨绔样儿,看来自己真是多心了。明白了原委,不由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那么,查探结果如何?”我追问道。
“你不是偷听了么?”
“如果说我因窃听而获罪的话,那我定会冤枉死去!……你们咬着耳根子,声音细如蚊蚋,我再好奇,也只是徒劳……”说罢话锋一转,道:“是语桑小看了表哥,本不该这般看轻了大王的命臣的,你怎么会只是好耍无赖的登徒子呢?”
苏黎也只是冷哼了哼,不做正面表示。
将花束又一次细细裁剪,于是,瓶中芍药布局高低错落,疏密聚散,清雅流畅,寸着这淡雅的兰草花插,相得益彰,在斜阳的照射下,竟美不胜收!
我看得惊呆了眼。
“真漂亮!”只张大了嘴,脱口而出。
苏黎看着我,那老油条样终于又回来了:“若讲插花艺术,问爷就对了!”双手怀胸,那叫一个得意忘形。
“这书房太庄重,是该摆点花草,否则这成排的书海便缺了点情调与生气。”我点头说道。
“若是在冬天,窗棂上是会摆上雅蒜的……只是春一过,便被撤走了。”提到雅蒜苏黎两眼放光。
我逮着机会便笑道:“当然,最喜欢花草嘛……表哥这点爱好,大家都清楚。”
“非也!”苏黎从桌上捡了把纸扇,“啪”地一声脆亮打开,清风从身侧漏了过来,吹在我耳畔,倒是惬意:“夏花独爱将离,隆冬最喜雅蒜。别的花草,倒是看不上眼!”
雅蒜即为我们所说的水仙,根如银丝不染凡尘;叶如墨玉颀长葱翠;花有如金盏银台,高雅绝俗。若是冬日能在屋内摆上一盆,定是清香馥郁,满室留香。
瞧着苏黎打着扇子少年多金意气风发;
想想苏黎从小养尊处优与生俱来的高傲又霸道。
突然记起《流星花园》里,道明寺对杉菜说:我有什么不好啊?长得帅,又高,脑子好使,又有钱……
我不禁笑出了声:“narcissis!”
纳西塞斯
“?”苏黎丈二和尚:“什么怪东西!如今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我窃笑。没有回答,小样儿你就蒙吧!没得被我骂了你回头还来夸我来谢我!
“没什么,说表哥你帅气来着!”我强敛起笑意,正色道。
“帅?……何谓帅?有用军衔来形容人的?”
我一头黑线,立即反省。都是我的错,不该老是不改这么冒失的性子,大大咧咧,总在古人面前秀洋文。
“恩……就是说,那少年长的很阳光,是说,像太阳那般光鲜耀眼,灿烂而开朗,很是吸引人。”我绞尽脑汁翻译道。
“哦,就是说,‘帅’和‘酷’,都是用来形容有魅力的男子?”苏黎疑问道。
我点点头,认真的答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这样的;两个都很吸引人,可是一个是热情似火,一个却冷酷如冰。”
“哦?那么桑儿,你就喜欢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宁愿接近那冰块?而排斥太阳么?”苏黎的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那般放不下李君蒙……表妹你若不喜欢我,只需另寻良人便是,何必苦苦守着那你都认为冷峻的冰山男……”苏黎自嘲般的干笑了两声,开口道。
我都差点忘了,马车行走在京都的夜市时,我曾指着那月朗风清的李公子,在苏黎面前说他冷酷俊逸来着。
我没有说话,顿了半响,只低声说道:“也没打算跟块冰块在一起……”两样我都消受不起,惹不起便只有躲着点了。
“真是!你表哥我是不比他俊逸?不比他聪敏?还是不比他多金?京都的姑娘没一个看到苏四公子不会脸红的!你真是个怪胎!”苏黎一时变得很气结。
我“嗤”地一声笑出声来。刚才讲谁来着?他还就真道明寺了一回。
narcissis!讲的就是苏黎之流!
平日里总是占不到上风,今日我铁了心要苏黎吃一回哑巴亏!于是想到了那个关于希腊的神话传说。
我闷笑了一声,问道:“表哥可知纳西塞斯?
“纳西塞斯是神话里俊朗出尘的美少年。他的父亲是河神,母亲是仙女。纳西塞斯一出生,便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然而,他的娘亲却得到神谕,天神告诉她:纳西塞斯长大后,定会因为迷恋自己的绝世的容貌,终日不思他物,最后郁郁而终。”
“会有人取这般怪异的名字么?还会有男子因为迷恋自己的相貌而死去的?”苏黎疑惑道:“那他可真是愚蠢至极!”
我拼命点头,就是就是,说的就是你这样的蠢包!
“只为逃避神谕的应验, 纳西塞斯与外世隔绝,只遵从母亲的安排,在远离溪流、湖泊、大海的山林间长大,母亲这般良苦用心,为的就是让纳西塞斯永远无法看见自己绝美的容颜。
“纳西塞斯虽不解,但仍是服从母亲安排,只生养在山林间,平安的度过了二十载春秋。然而仍是有人窥见了纳西塞斯的美貌。这位天下第一美男子,令见过他的少女,无不深深地爱上他……然而, 纳西塞斯高傲而独立,他已经习惯了整日在山林间狩猎的悠闲日子,对倾情于他的少女很决绝。”
“那么,这位纳西塞斯,是‘帅’,还是‘酷’?”苏黎皱着眉头问道,天可怜见的,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且不争论纳西塞斯是帅气或是冷酷,总之他是为自己的俊朗容貌而死的……终于有一天, 纳西塞斯在野外狩猎,酷热的天气令他汗流浃背。就在这时,渗着阵阵清凉的微风迎面拂来,他好奇的循着风向前走山穷处是一个水清如镜的湖。”
门外敲门声又想起,采菱细着嗓子道:“少爷少夫人,晚膳已摆好了!”
我随着苏黎走出了书房,只继续说道:
“纳西塞斯从未见过湖。 他走过去,坐到湖边,眼见那一汪碧绿从脚面延伸至远方,好奇这是湖水是怎样的稀罕之物。于是伸出手来打算要伸手去摸一摸这湖水,试试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可来不及搅开在平滑如镜的湖面,纳西塞斯却在这如镜的湖面上看到了一张完美的面孔,不禁惊得呆住。纳西塞斯定睛在水中的美人身上,瞧着美人深情款款眉目含情的眼神,瞧着湖中的人儿回他微笑,心里大喜,忍不住将手伸进湖水中,却打碎了美人姣好的面容,纳西塞斯大惊,只静坐在湖边等待心中的佳人再一次出现……”
“那是倒影——”苏黎优雅的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了细细品味,完全拿自己当天才,把我当白痴处理。
我白了他一眼,抢住了他要伸手去夹的一块鸡丁,塞在嘴里嚼得津甜:“废话,我当然知道那是倒影!不过愚蠢、固执而又自恋的纳西塞斯却不知……他竟然深深地爱上了自己的影子。
“为了不愿失离佳人远去,他日夜守护在湖边,不寝不食,不眠不休,一日又一日。”
“最后呢?”苏黎问道。
“最后?神谕还是应验了…… 纳西塞斯因为迷恋自己的倒影,枯坐死在了湖边。”
说罢忍不住窃笑起来,一时间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又呛住了。
“咳咳……”我放下筷子,脸已憋得通红。在一旁服侍的采英连忙递上水和帕子。
我猛灌了几口茶水,采英帮我顺了顺背,好一会才缓过来。
“真不知你是不是投错了胎!一点大家小姐的风范都没有……搞不懂苍岭城竟然会风传林家小姐知书达理贤良淑德……”
苏黎一脸的不屑。接过采英手中的帕子,帮我擦去留在嘴角的饭渣,懒懒的说道:“你口中所说的那个自恋又愚笨的纳西赛斯,是指我吧?又在用不知哪学来的生僻怪异的词句拐弯抹角骂我呢?”
苏黎喜爱水仙,水仙的花语便是自恋,水仙的英文名是narciss,自恋狂的英文正是narcissis……
我缓过劲儿,接着说道:“纳西赛斯死后,爱神维纳斯怜惜这般俊美的人儿,把他化作水仙,让他能够从此相随自己的倒影,让他盛开在早于桃李而晚于梅的隆冬,永远清雅脱俗高傲孤清,年复一年延续他的美丽……”
“恩,其实若是这样,当那自恋的纳西塞斯也不是件坏事!”说罢凑过来,小声对我耳语道:“表哥我最近看上一貌美女子,不知这纳西塞斯的容貌,能否打动姑娘家的芳心?”
“你是说落樱院新挂牌的枕香姑娘?”我问道。
“聪明!”饱暖思□,苏黎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水漱了口,站起身打开纸扇摇着,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我有点不屑,书上说的富家纨绔都是这般德行!
“那是自然,表哥这般俊逸,除了语桑我有眼无珠,其他的姑娘家谁都会迷上你的翩翩风度的!”说后又继续试探着询问:“能否带我一同去,见识见识美人风姿呢?”好久没有出府都憋坏我了。
“少夫人,这是老太君的丫鬟给您送过来的!”采兰托着双手将手中之物呈了上来。
我赶忙起身接过来。
苏黎凑过来问道:“这是要做甚用?”
我哼了哼:“小时候你该是被这东西抽得多吧?”
我试着将戒尺往自己手心上抽,力道不大却真疼得紧。怨不得这东西淘汰得快,体罚并不是件好事。
“还是收起来吧,这东西我用不着的。”
“可是小孩顽劣,你可莫要小瞧了他们!”苏黎反应过来,只好心地提醒我道。
我将戒尺递给采兰,只说道:“凡是在于有心,只要孩子们心中有‘戒’,心中有‘尺’,这东西便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走马上任
“明浩,你迟到了!”我故意板起脸,厉声喝道。
明浩和明昌顿在门口,气喘吁吁。小明浩定是也没有想到我新官上任三把火,拿了他开刷,只是委屈的望着我,小声道:“仙姑!”
“咯咯……”堂下婉馨看好戏似的窃笑出声。
我眼睛凌厉的一扫,声音方停止。
“进来!”我低呼一声,两个小鬼忙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老实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扫视了一下屋子,我说道:“这位子不对!”
“如何不对?每一任先生都是这般安排的!男于左,女在右,在府上都是这样的!”婉馨开口说道。
在古代,要么是只有男子才有资格进学堂,就是富家小姐要习文断字,也不会同男孩子们混在一起的。重男轻女是习俗,恶俗。既然我站在了这里,就应当毫不犹豫地摒弃。
“明浩,你坐明昌前边来,婉馨,你坐明昌后边去……婉烟,你和明浩同桌,还有明宏明辉,你们依次坐在婉烟身后,按身高排序!……”我发号施令,小屁孩儿们都闷闷地换了座位。只一会儿,教室原有的格局便被打破。
我根据身高长短和每个人的性格特点改了座位,那帮小东西虽然无奈,倒也是顺从,于是便也懒得解释了。
“小婶婶……恩,先生,我们今天要讲什么内容?”明辉稍长,恭敬的问道。
想起上次明浩他们气走夫子的事,于是我反问道:“那么,明浩和明昌溜到桌底下斗蛐蛐时,夫子正在讲什么?”
明浩一脸紧张地看着我,明昌也不好意思的埋下头,我笑着问:“明浩你可还曾记得先生当时讲学的内容?”
婉馨忙抢着说道:“夫子正讲到二十四孝中的埋儿奉母的故事。前几堂课已经讲了百里负米 、鹿||乳|奉亲、怀橘遗亲等例子。”
“很好!婉馨听得很是认真!”我看着婉馨得意的俏脸往上扬起,说道:“那么,赏罚分明,婉馨的奖赏便是,若你愿意,准许逃课一日!”
堂下顿时马蚤乱,婉馨惊讶得张大了嘴:“准我逃课?随便哪一天都行么?……不会去向祖父和父亲他们告状?”
我点了点头,看着婉馨一脸的惊喜,以及其他孩子掩不住的羡意……不知是小孩子本性贪玩,还是以前那课上得实在无趣。
婉馨仍是怀疑地望着我,方才暴露的惊喜淡了一分,只是望着我道:“不上西厢房来,也得呆在泰华楼,不都是一样!”
我朝她眨眨眼邪邪的一笑:“哦?那么……你们那棵矮槐树呢?它兴许可以帮上你的忙!”
婉馨婉烟同时一愣。
小婉烟吓白了脸,帮转过身去,无助的望着姐姐。而婉馨此时也估计又急又纳闷,估摸着想我怎么会知道她俩的秘密。
我向她眨眨眼,腹语道:没事的小丫头,先生我不会去嚼你舌根的!
婉馨聪慧,一下就领悟出了我的意思,忽而又红着脸低下了头,没有再说什么。我舒了口气,八成我把着难缠的主也收服了。
心里窃笑。
于是又问道:“有谁可以简单的复述那‘埋儿奉母’的故事?”
明昌缓缓的站了起来,七八岁的男孩子,眼睛忽闪忽闪的,比六岁的明浩多了分稳重少了分张扬。
“郭巨在父亲死后,将家产分作两份留给了两个弟弟,自己却独独取母亲供养,虽然由家道殷实至逐渐贫困,郭巨对母亲仍是一如既往的孝顺。”只听他流畅地说道:“后来实在因食不果腹,妻子产下一男婴,郭巨担心这会影响供养母亲,遂和妻子商议,不如埋掉儿子,节省些粮食供养母亲。于是夫妻二人来到野地挖坑准备葬掉儿子,却从地下二尺处挖出一坛黄金,书曰:‘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于是夫妻二人得到黄金,放弃了埋儿的打算,回家供养老小。”
说罢我便示意他坐回座位。
已是汗颜。
孝道,是自古至今传统文化的精髓,人人都应该宣扬。这二十四孝,便也是学生从小的一门必修课了。
可是老实说,有的地方我真不敢苟同,起码是不值得推崇。
想起鲁迅也曾这样评过:“……我请人讲完了二十四个故事之后,才知道‘孝’有如此之难,对于先前痴心妄想,想做孝子的计划,完全绝望了。”
明浩嘟着小嘴,不服气的开口道:“那先生讲的根本就是胡扯淡!”
看着孩子忽闪明亮的眸子,灵性十足。于是问道:“明浩,你来说说,你有何不满夫子所讲的地方?”
明浩犹疑了一会,便壮着胆子大声说道:“既然儿子生出来了,为了供养一个舍掉另一个,我觉得不合适,可是这样的人不被人耻骂也就罢了,竟然还要人人去膜拜他,我觉得太荒谬!”
稚嫩的童声讲出来的偏偏是一番硬道理,古代的孩子都懂事得早,可是像明浩这般年纪的小少爷,还没有伪善的面具,讲的便是心中平日积压的不满与疑惑罢了。
室内没了言语,婉馨这次也不说话了。知道这般话语,若是给别的夫子听到了 ,是有挨板子的可能的。
当然了除了我这个有着新世纪先进思想理念的人民教师。
于是便问道:“那么,你们觉得,郭巨该不该孝顺自己的母亲?”
“当然应该!”小明浩答得生脆响亮,忙于阐明自己的观点。
我向他投去肯定的目光,又问:“那么,小孩是否该死?”
沉默了片刻,年长的明宏答道:“小孩子也是无辜的。”四座皆轻轻点头暗自赞同。
我把这些都一一看在眼里,心里有了底,于是便又笑着问道:“那么,如果你们是那郭巨,遇到这般情况,大家又会如何行事?”
“我不会埋掉小娃娃的!”婉烟终于逮着机会开了口,细细的说道。
我摸了摸他的头,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婉烟羞答答的笑了。
“我觉得郭巨可以想到其他两全之策的……既不用埋掉婴儿,又能尽孝道。”
“比如说?” 我继续循循善诱。
见我一脸笑容,全然不像其他夫子课堂上摆着面孔严肃而死板,小娃娃们都兴奋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自己平常不敢轻易说出口的观点。
“比如说,郭巨可以分得一份家产来照顾自己的母亲的!”
恩恩,我点头,不用去作那种不切实际的烂好人。
“要不也可以将母亲送去两位弟弟那边,留在自己身边亦只是受苦……”
“可假若那两位兄弟没有郭巨那般孝心呢?郭巨不舍母亲到兄弟家里受嫌弃呢?”
“那便可以勤劳致富充实仓廪以奉养老小啊!有一双手可以赚得银子,不该拿小孩子说事的!”
“若是真有难处,只能养活一人呢?”
“那当初就不该生下这个孩子!既知家中贫困,早应该想清楚,不该等到孩子出生后再来作践他!”
…… ……
我赞道:“说得好!”
“先生也同意我们所说?”明宏一脸欣喜:“若是别的夫子是万万不会允许学生亵渎了书中圣说的!”
门突然被打开,老太君的满头银丝在阳光照射下蒙上了丝丝缕缕的金光。
刚才讨论激烈。阳光照进来,空气中满是活泼因子一闪一闪的跳跃,小孩子们被允许自由发言,脸上一个个表情兴奋,一时讨论得很热烈,竟未发现窗户旁,来人已驻足多时。
“语桑见过祖母,姨父姨母,各位长辈万福!”我上前一步,不紧不慢地一一请安。
小娃娃们也都行了礼。
“语桑,你给侄子侄女们教习些什么呢!”看着定王一脸的不满,知道他也听见我所讲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