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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军骑士第39部分阅读

    “据说我们的玛尔堡比瓦威尔大五倍。”

    “那里是在山岩上,比起这里的平原来,地方要小,”玛希科维支的爵爷不同意道,“但是我们瓦威尔人的心胸却是开阔的。”

    康拉德惊异地把眉毛一扬。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如果没有教堂,任何城堡的人心又算得什么呢?我们的大教堂比你们的大三倍。”他指着城堡的小教堂,教堂的圆屋顶上面镶嵌着一幅金色打底的圣母像。

    话题这样转变,大团长又感到不满意了。

    “阁下,您的回答虽然机敏,却很奇怪,”他说。

    这时候他们到达目的地了。看来,十字军骑士团的精选的警卫在大团长之前先到了城堡和镇市;渡口已经有当地一些法师和号手在等候,不论大团长在什么时候过渡,他们总要吹吹打打。对岸,马匹已经备好了;大团长骑上马,由扈从队簇拥着到了镇上,穿过鞋匠门,沿着麻雀塔楼,来到城堡前面。在大门旁,大团长受到了大“康姆透”[注]威尔姆·封·海尔丰斯坦的欢迎,他只是暂时代理这个爵位,因为这个职务已经由目前在英格兰的昆诺·封·里赫顿斯坦担任了好几个月;接着有医院骑士团大团长,昆诺的亲戚康拉德·里赫顿斯坦;法衣圣器室执事长卢姆本汉姆;还有大司库勃格哈德·封·伏培茨克;最后是管理作坊和城堡行政事务的小“康姆透”。除了这些高级官员以外,站在那里的还有十来个已授圣职的法师,他们一直在指挥着普鲁士教堂的事务,并且千方百计地压迫其他的修道院,以及结婚的教士,强迫他们筑路,敲冰块;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群未授圣职的法师,即不受祷告时间[注]约束的骑士们。他们那种魁梧的身材和体力(体力不强的人,十字军骑士团是不要的),宽阔的肩膀,浓密的胡子和凶恶的面孔,看上去倒像是日耳曼杀人的强盗骑士,而不像教士。他们的眼睛流露出大胆、傲慢和无限骄傲的神情。他们不喜欢康拉德,因为他不敢向亚该老宣战。他们在神甫会的会议上公开指责他懦怯。他们在墙上画了画讽刺他,还教唆小丑们当面嘲笑他。可是当着他的面,他们还是非常谦恭地低下头来,特别是由于大团长同着三个外国骑士一起到来;因此他们一齐冲上来,握住他的马笼头和马镫。

    大团长下了马,立即转向海尔丰斯坦问道:

    “威纳·封·戴丁根那里有什么消息么?”

    威纳·封·戴丁根是大元帅,也就是十字军骑士团武装力量的统帅,当时正在远征时母德人和威托特公爵。

    “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海尔丰斯坦回答,“但是有些损失。那些野蛮人放火烧掉了拉格纳蒂附近的村子和其他城堡附近的镇市。”

    “信赖天主,只要有一次大的战役,就可以粉碎他们的恶意和顽强,”大团长回答。

    于是他抬起眼睛,嘴唇蠕动,为骑士团士兵们的胜利祈祷了一会。

    然后他指着三个波兰骑士说道:

    “这几位是波兰国王的使者,玛希科维支的骑士、塔契夫的骑士和波格丹涅茨的骑士,他们是来和我们交换俘虏的。叫城堡的‘康姆透’给他们准备客舍,按照礼节,好生接待他们。”

    修道骑士们听了这话,都好奇地望着三位使者,特别是望着塔契夫的波瓦拉润为有些十字军骑士听到过这位大名鼎鼎的骑士的名字。那些从来没有听到他在勃艮第、捷克和克拉科夫的功绩的人,一看到他那魁伟的身材和高大的战马,都吃了一惊;他的身材和他的战马都特别高大,这样高大的战马使早年访问过圣地和埃及的老年旅行家不由自主地想起骆驼和大象来。

    有些骑士也认得兹皮希科,因为他曾经在玛尔堡的比武场上战斗过。这些人都很亲切地招呼了兹皮希科。他们记得他和大团长的兄弟乌尔里西·封·荣京根之间的友谊,荣京根向他表示了真正的友善。他们最不注意那个在最近的将来注定要给骑士团以最可怕的打击的人,这人就是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因为他下马的时候,由于他身材特殊,看来像是一个驼背。他两臂过长,两腿却是短短的,膝盖有点向内弯,引起了骑士团中一些年轻教士的讥笑。其中有一个著名的滑稽角色,打算说几句取笑的话,他甚至走到盛特拉姆跟前去,有意碰碰他,但是一望到玛希科维支的爵爷的一双眼睛,这个教士就兴不起开玩笑的念头,默默地后退了。

    这时候城堡的“康姆透”已经把客人们带到了小院落,这里除了学校、旧仓库和马具作坊之外,还有一座圣尼古拉的小教堂。他们沿着尼古拉桥,走过城堡前面的工事。这个“康姆透”领他们在坚固的城墙中走了一会儿,这些城墙到处都有大大小小的校堡作为屏障。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仔细观看了一切。这个带路人甚至不用人家请求,就非常迫切地要把所有建筑物都指给客人们看,仿佛他急于想使他们把一切都看个真切。

    “您看左面的那座大屋就是我们的马房。我们是贫穷的教士,但是老百姓告诉我们,在别的地方,连骑士都住不到这种马房的。”

    “老百姓不会认为你们是贫穷的,”波瓦拉回答。“但是在这所建筑物里,除了马房之外,必定还有别的东西,因为这建筑物很高,你们总不会牵马上楼去吧。”

    “下面是马房,共有四百匹马,上面是仓库,储藏了够十年用的粮食。这里是决不会受围困的,但如果万一被围,我们决不会挨饿。”,

    说着话,他领他们向右边走去,又经过位于圣瓦夫尔静涅茨和潘赞纳两座塔楼之间的桥,进了另一个大院落。

    “诸位贵宾请注意,”这个日耳曼人说,“从这里向北,感谢天主,是攻不破的;但这还不过是护城堡,而这些堡垒,就实力而论,跟我现在要领你们去看的中城堡简直不能相比;上城堡就更不必说了。”

    一道城壕和吊桥把中城堡和院落隔开;他们还没有走到地势相当高的城堡大门时,三位骑士就在这个“康姆透”的指引下,回头一看,再一次看到了方方正正一大片护城堡的工事。在那里,房屋一座高出一座。盛特拉姆觉得好像看见了整整一个镇市。那里堆有像房屋一样高的无数的木材,有像金字塔般高的石块,还有墓地、医院和仓库。稍远一点,在防御工事中心的池塘旁边,是一座坚固的“圣堂”,墙壁是红色,这是雇工和仆役专用的大仓库。北面又是一排马房,饲养着骑士们的马匹和大团长的骏马。沿着磨坊水坝耸立着侍从们和外国雇佣兵居住的兵营,对面是一些四方形房屋,供骑士团的各种管理人员和官员住用,然后是更多的商店、仓库、面包房、裁缝店、翻砂作坊,一座巨大的军械库,一座牢狱和旧兵器工场。每一所房屋的建筑和防御都很牢固,万一遇到攻击,住在里面的人就可以像住在堡垒里似的进行防守。每座建筑物都围有城墙和无数牢靠的校堡,城墙后面是壕沟,壕沟后面是大木桩。越本栅而西,便是诺格特的黄|色的滚滚波涛,北面和东面闪烁着深深的池水,南边则矗立着更坚固的中城堡和上城堡。

    这是一个可怕的巢|岤,一股冷酷力量的源泉。在这里聚集着当时世界上两股出名的最大的力量,那就是宗教的力量和宝剑的力量;谁要是反对其中一股力量,另一股就会把他粉碎。谁如果敢于反对这两股力量,那他就会遭到所有天主教国家的反击,说他反对十字架。

    那时骑士们就会从四面八方奔来援助骑士团。因此那个巢|岤像个蜂房似的经常簇拥着各行各业的人和士兵。在建筑物的前面,在人回处,在大门旁和作坊里,经常像市集一样熙熙攘攘。制造石弹所发出的铁锤和凿子声,工场的喧闹声,踏车声,马嘶声,喇叭和哨子声,以及呼唤和命令声,连续不断。在各个院落里可以听到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可以遇到各种民族的士兵;英吉利的弓箭手是百发百中的射手,能够在百步之内射中缚在竿上的鸽子,他们的箭能像射穿布衣似的轻易地射穿一件锁子甲;也有可怕的瑞士步兵,双手使用宝剑打仗;强壮的丹麦人,他们虽很强壮,吃喝却不多;还有爱开玩笑的法兰西骑士;骄傲而沉默寡言的西班牙骑士;出色的意大利骑士,他们是穿着丝绒衣裳的舞剑专家,而在战时则穿着威尼斯、米兰和佛罗伦萨铸造的、刀枪不入的甲胄;有勃艮第骑士。有弗里西安骑士;此外还有从日耳曼各地来的日耳曼人。在这五光十色的人群中,便是川流不息的、作为主人和军官的披白斗篷的骑士。“塔楼里尽是黄金,”确实是如此;造在上城堡里大团长住宅对面的一间单独的房子里就确实堆满了钱币和金条、银条等等。骑士团用这些钱来招待“客人”,用来雇佣大批士兵,派他们出去打仗,或者到各个城堡去受执政官和“康姆透”的指挥。就这样凭着剑的力量和十字架的力量,积起了巨大的财富。同时,当时在各省已经被傲慢而陶醉于自己威力的十字军骑士们所破坏的铁的纪律,在玛尔堡还按照旧的传统维持着。君王们到这里来不仅是为了要同异教徒作战,或者借钱,也是来学习统治的权术;骑士们蜂拥到这里来学习战争的艺术,因为在整个世界上,任谁都比不上十字军骑士团这样善于统治和善于作战。

    以前当骑士团初到这些地区来的时候,除掉轻率的波兰公爵赠送给骑士团的一小块土地和几所城堡之外,连一寸土地也没有,可是现在骑士团的辽阔的领地比许多公国还要大,有的是肥沃的土地、强大的城市和难以攻克的城堡。骑士团对这片土地的统治和守卫,正如一只蜘蛛从网中央伸出无数蛛丝,都能有条不紊地加以控制。因此从这个巍峨的宫殿,从这个上城堡,从大团长和白帐篷这里,送信的急使把命令分发到四面八方,分发到据有封地的贵族、镇议会、市长,到执政官以及雇佣兵的队长那里,以便执行这里所起草和决定的命令;而且无数的人都坚决地以铁腕来执行这些命令。钱从全国流向这里;谷物和各种粮食都运到这里;在世俗教士的残酷奴役下和其他修道院的压迫下(骑士团对这些是视若无睹的)呻吟着的人们把贡品送到这里来。最后贪得无厌的手臂就从这里向着所有邻近的国家和百姓伸出去。

    无数说立陶宛话的普鲁士部落早已从地面上被扫除了。不久以前,立陶宛还受到过骑士团铁蹄的践踏,它的胸脯上给践踏得那样沉重,几乎每一次呼吸都会有血从心口涌出来。波兰虽然是可怕的普洛夫崔战争的战胜者,却在洛盖戴克时代丧失了维斯杜拉河左岸的上地,包括革但斯克、特雪伐、格涅夫和斯威崔。爱夫兰德骑士团的势力一直扩展到俄罗斯。两个骑士团都像日耳曼海洋第一阵巨大的浪潮一样向前掠过,逐渐增大,以至淹没了东方斯拉夫民族的整个领土。

    突然间乌云遮住了日耳曼十字军骑士团战无不胜的光芒。立陶宛人跟着波兰人信奉了天主教,亚该老登上了克拉科夫的王位,这是他从一位外国公主手中承袭到的。经过这番转变,骑士团连一块领土、一所城堡都没有丧失,但是骑士团感到现在有了一股对抗的力量,它已经丧失了原来在普鲁士所追求的目标了。

    立陶宛人信奉了天主教以后,十字军骑士团没有任务了,只有回到巴勒斯坦去照顾那些前来瞻仰圣城的成群香客。但是回到巴勒斯坦去就是意味着舍弃财富、权力、权势、城市、土地和整个王国,因此骑士团就像腰部被射中了一箭的可怕的恶龙,狂怒起来了。

    康拉德大团长不敢孤注一掷;一想到要同这位统治着波兰、立陶宛和辽阔的俄罗斯土地(这是奥尔杰达从鞑靼人手里抢夺过来的)的统治者作战,要同这个伟大的国王作战,就感到胆战心惊,但是十字军骑士中大多倾向于战争;他们觉得必须趁他们的势力还稳固,趁骑士团的吸引力还没有消失的时候,进行一场生死存亡的战争,而且全世界都会赶来援助,教皇也不会对它们的巢|岤打下霹雳,这个巢|岤现在不是靠宣扬天主教,而实际上是靠维持异教才得存在的。

    同时他们就在各国和一切朝廷中指责亚该老和立陶宛假心假意伪装接受大主教,并且断言十字军骑士团一百年来用武力所未能实现的东西,业该老他们决不能在、年之内实现。他们阴谋反对波兰和它的统治者与骑士,把他们当作异教的保护者和防卫者。这些指责,除掉罗马,到处都信以为真,结果是南方和西方的公爵、伯爵和骑士们川流不息地涌到玛尔堡来。骑士团受到了鼓舞,感到本身很强大。玛尔堡和它的惊人的城堡以及护城的防御工事空前未有地鼓舞了人们,以它的威力炫惑了人们的耳目,使得整个骑士团自以为强大非凡,永远不可摧毁。除大团长之外,没有一个公爵,没有一个骑士(骑士团的客人),甚至没有一个十字军骑士,懂得自从立陶宛受洗之后,会发生这样的事,——仿佛是诺格特的浪涛,表面上保卫了玛尔堡的强固堡垒,却在暗中冷酷地破坏它的墙基。没有一个人懂得那个巨大的机体虽然还保持着它的实力,可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一个初到这儿的人,望望那个从泥地上升起的城市——玛尔堡,望望那些城墙、塔楼、大门上的黑十字架、房屋和服装,第一个想法一定是:即使地狱的大门也不能胜过这个天主的十字架的首都。

    不但塔契夫的波瓦拉和以前到过这儿的兹皮希科看到这个强固的城市时会有这种想法,即使目光更为敏锐的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也有这种想法。他望着棱堡和巨大建筑物里蜂拥的武装士兵,脸色变得阴郁了,不由得想起了十字军骑士威胁卡齐密斯国王时所说的那番傲慢的话来。

    “我们比你强,你如果不让步——那末我们一定会拿起剑来,把你一直赶到克拉科夫。”

    这时候城堡的“康姆透”把这三位骑士继续领到中城堡东面的房屋里,在那里已给波兰来客准备好了房间。

    第三十四章

    玛茨科和兹皮希科彼此紧紧地拥抱了很久。他们一向是彼此相爱的;经过了最近的遭遇和共同的不幸之后,更加亲爱了。老骑士一看到他的侄子,就猜想达奴莎已经不在人世,因此他没有问起她,只是把这年轻人紧压在心口,想以有力的拥抱向他表示出他并不是一个孤儿,表示有那么一个亲密的人随时愿意分担他的悲哀。

    他们流了许多悲哀和伤心的眼泪,默默地待了好久。然后玛茨科问道:

    “是他们又把她从你手里抢走了,还是她在你怀里去世了?”

    “她死在我怀里,那时候我们已经快到斯比荷夫了,”年轻的骑士回答。

    他把一切的经过情形都告诉了他,他悲痛的叙述常常被自己的泪水和叹息所打断。玛茨科一边仔细听,一边叹息。最后他又问:

    “尤仑德还活着么?”

    “我离开的时候尤仑德还活着,但他活不长了;我相信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留在那里不是更好么?”

    “我怎么能让您丢在这里呢?”

    “早一两个礼拜,迟一两个礼拜,反正都是一样。”

    兹皮希科留神地望着他,说:

    “您在这里一定生过病了?您的样子像个‘皮奥特洛温’[注]。”

    “外面虽然很热,但是地牢里十分冷,非常潮湿,因为这堡垒的四周都是水。我本来以为我会像蜡似地融化掉呢。呼吸也很困难;这一切就使得我的创伤复发,就是那个伤口,你知道——在波格丹涅茨涂了水獭油治好的那个伤口。”

    “我记得,”兹皮希科说,“因为雅金卡和我一起去捉过一头水獭……那末那些狗东西就把您关在这个地牢里,可不是么?”

    玛茨科点点头,回答道:

    “要不是事情闹得很大的话,我早就倒了大霉了,因为这里的人痛恨威托特和时母德人,尤其憎恨我们中间那些帮助他们的人。我向他们解释了我们为什么到时母德去的理由,结果是白费。他们本来早就会斫掉我的头,结果所以没有斫,就是为了贪图赎金。你知道,对他们来说,钱比报仇更称心。另一方面,他们还可以向世界表明,波兰人帮助异教徒。我们到过时母德人那里,知道可怜的时母德人要求信奉天主教,受洗礼,但不愿从十字军骑士团手里接受洗礼,而十字军骑士却宣扬说,他们不知道这件事,并且在每个朝廷里指责他们和我们的国王。”

    这时候玛茨科喘不过气来,话也说不出了,等他透过气来之后,继续说:

    “我本来会死在牢狱里的,但是安诺德·封·培顿为我力争,因为他同赎金有切身关系,可是他在十字军骑士中间毫无威信,他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做‘熊’。幸而德·劳许从安诺德那里听到了我的消息,他同他们吵得很厉害。我不知道他是否把这事告诉了你,因为他总喜欢隐瞒他自己做的好事。他在这里有些威望,因为有一个德·劳许曾经在骑士团里占过显要的职位,而这个德·劳许就是那个显赫家族的后代,而且很有钱。他因此告诉他们,他本人是我们的俘虏,如果他们断送了我的性命,或者我由于缺乏食物、受了潮湿而死去的话,你就会斫掉他的脑袋。他威胁神甫会说,他要把十字军骑士对待一个束腰带骑士的行为,告诉西方所有的朝廷。日耳曼人害怕了,就把我送进医院,那里的空气和食物都比较好。”

    “我不会要德·劳许一文赎金,我向天主发誓!”

    “我愿意拿敌人的钱,可不愿意拿朋友的钱,”玛茨科说,“我听说他们已与国王约定交换俘虏,因此你就不必为我出什么钱了。”

    “哪里的话!那我们骑士的荣誉到哪里去了?”兹皮希科嚷道。“协定是协定,我们不能让安诺德把丑名加在我们身上。”

    玛茨科听了这话,心里感到不愉快;他想了一会儿,说道:

    “但是你可以同他讲讲价钱呀。”

    “价钱是我们自己定的。难道现在我们跌了身价了吗?”

    玛茨科更加沮丧了,但是他眼里流露出一种类似对兹皮希科赞赏和更加挚爱的神情。

    “他多么爱护自己的荣誉啊!这是他的天性,”他自己喃喃地说。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兹皮希科以为他是为他们将付给封·培顿的赎金而叹息的,因此说道:

    “唉!钱我们有的是,可是我们的命太苦。”

    “一切都会变化的!”老骑士激动地说。“我活在世上不会久了。”

    “别那么说,只要风在您身上一吹,您就会好起来的!”

    “风?风吹弯小树,却会折断老树!”

    “嗨!您的骨头还很硬朗,而且您还算不上老。别心烦。”

    “如果你快乐了,我就会笑。可是我的忧愁是有原因的,老实告诉你吧,不仅对我是如此,对我们大家也都是如此。”

    “是什么原因?”兹皮希科问道。

    “你记得我们在斯寇伏罗军营里的时候,你称赞了十字军骑士的力量,我当时是怎样责备你的么?在战场上,我们的民族是够强壮的,现在我可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些狗东西了。”

    玛茨科仿佛害怕让人听见似的,放低了声音说下去:

    “我现在明白了,是你对,不是我对。愿天主的手庇护我们。多大的力量,多大的威势!我们这些骑士的手都在发痒;他们想要尽快地去攻打日耳曼人,但是他们不知道所有民族和所有国王都会帮助十字军骑士,不知道骑士团比我们有更多的钱,训练更好,城堡更牢固,兵器更出色。愿天主的手庇护我们!在我们国家里也同在这里一样,人们都谈着大战必定会发生,看来大战的确会发生的;但是万一战争真的发生了,那末愿天主可怜可怜我们的王国和我们的民族吧!”

    玛茨科双手支住白发苍苍的头,两肘搁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兹皮希科说:

    “您瞧!在个对个的决斗中,我们有许多人比他们强;至于说到一场大战,您自己明白……”

    “嗨!我明白,我明白!愿天主也让国王的使者明白过来,特别是玛希科维文的那个骑士。”

    “我看到他变得很忧郁了。据说全世界没有比他更懂得兵法的人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末战争就可以避免了。”

    “但是如果十字军骑士团看到他们比我们强的话,战争就一定会发生。我坦白说,无论如何让战争快些来吧,因为我们不能在危险中继续生活下去。”

    兹皮希科为自己的不幸和人民的灾难而悲哀得垂下了头,玛茨科说:

    “天哪,可惜我们伟大的王国,我怕天主会因为我们过于自负而惩罚我们。你记得那一次在瓦威尔,他们要斫你的头,还没有来得及斫,我们的骑士就在望弥撒之前,在大教堂的台阶上夸口说,要同跛足坦麦楞挑战,他是四十个王国的统治者,用人脑壳堆成了一座山……十字军骑士是不在他们眼里的,他们恨不得对谁都要挑战——也许正是这一点冒犯了天主。”

    兹皮希科回想起当时要斫他头的事来,就揪住自己的头发,悲痛地嚷道:

    “当时是谁把我从刽子手刀下救出来的呢?不就是她么!耶稣啊!我的达奴斯仁,耶稣啊!”

    于是他灶头发,咬手指,竭力要忍住失望的眼泪。

    “孩子!看在天主的分上,你在干什么呀!安静下来吧,”玛茨科喊道。“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克制一下吧,别哭了!……”

    但是兹皮希科一时间平静不下来。玛茨科因为身体还是很坏,竟衰弱得摇摇晃晃跌倒在板凳上,不省人事了。这样一来,兹皮希科顿时清醒过来,把叔父安顿在床上,给他喝城堡的“康姆透”送来的葡萄酒,让他清醒清醒。他看着他,直到老骑士睡熟为止。

    第二天,玛茨科醒得很迟;由于有了足够的休息,精神十分振作。

    “唔,”玛茨科说,“看来我的寿数还没有到。我认为如果我能够得到充分的新鲜空气,准能骑马。”

    “使者们还要待几天,”兹皮希科回答。“老是有人来找他们,请求释放在玛佐夫舍或者大波兰抢劫时被我们抓住的俘虏;但是您愿意什么时候动身都行,或者您什么时候觉得身体已经强健,可以上路了,我们就可以动身。”

    正在这时,哈拉伐进来了。

    “你知道那两位使者现在在做什么?”玛茨科问。

    “他们正在参观上城堡和教堂。城堡的‘康姆透’亲自陪着他们。然后,他们还要到大饭厅去进膳,大团长也请您一起去。”

    “你早上到现在干了些什么?”

    “我去看那批日耳曼雇佣兵,队长们正给他们操练,我把他们同我们的捷克兵比较了一番。”

    “但是你记得捷克士兵么?”

    “当兹戈萃里崔的齐赫骑士俘虏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少年,但是我记得他们很清楚,因为我童年时代非常喜欢看这类事情一”

    “那么你觉得怎样?”

    “没什么。十字军骑士团的步兵很好,训练得也很好,但是他们像牛,而我们捷克兵是狼。如果发生战争的话,那么阁下就可以看到牛不会吃狼,狼却非常喜欢牛肉。”

    “不错,”玛茨科说,他似乎对这一点有所了解。“谁要是碰上了你们的人,就会像碰到刺渭似的连忙后退。”

    “打仗的时候,一个骑上了马的骑士可以抵得上十个步兵,”兹皮希科说。

    “但是玛尔堡步兵是打得败的,”这个侍从回答。

    谈完了步兵,玛茨科说:

    “听着,哈拉伐。等我吃饱了,觉得比较有气力了,我们今天就动身。”

    “上哪儿去?”捷克人问。

    “到玛佐夫舍的斯比荷夫去,”兹皮希科回答。

    “我们要待在那里么?”

    玛茨科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兹皮希科,因为他们直到现在还没有谈到这件事。兹皮希科对于自己未来的住所也许已经有了主意,但是他不愿意使他叔父伤心,所以他就转移话题,说道:

    “您先得把身体养好!”

    “然后呢?”

    “然后您回到波格丹涅茨去。我知道您是多么喜欢波格丹涅茨的。”

    “那么你呢?”

    “我也喜欢。”

    “我并不叫你不要到尤仑德那里去,”玛茨科慢吞吞地说。“因为万一他死了,就应该把他体体面面地殡葬,但是你听我说,你还年轻,你的见识还不能和我相比。斯比荷夫是个不祥之地。你在斯比荷夫决不能得到幸福,你在那里只有忧伤、困苦和悲痛。”

    “您说得对,”兹皮希科说。“但是那里有亲爱的达奴莎的遗体。”

    玛茨科怕又会引起一种悲痛,便说道:

    “别说了!”

    可是兹皮希科脸上显露出悲哀和忧伤的神情。

    “我们以后有时间商量的,”兹皮希科说:“您反正得在普洛茨克休养一下。”

    “少爵爷,在那里,老骑士要什么有什么,”哈拉伐插嘴道。

    “不错!”兹皮希科说。“您知道雅金卡在那里么?她是齐叶莫维特公爵夫人的宫女。唔,当然,您知道,是您自己把她带到那里去的。她也到过斯比荷夫,我奇怪的是,我们在斯寇伏罗那里的时候,您却说都不跟我说一声。”

    “她不但到过斯比荷夫,而且要不是她,尤仑德也许还在用棍子探路,甚至已经死在路上也未可知呢。我为了修道院长的产业,把她带到普洛茨克去,那时候我即使记得起要告诉你,也不会告诉你的,因为你啊,我可怜的孩子,当时什么事情也不放在心上。”

    “她很爱您,”兹皮希科说。“感谢天主,我们用不着信件,但是她为您从公爵夫人那里弄到了信件,并已通过公爵夫人弄到了十字军骑士团的使者的信件。”

    “世上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了。愿天主赐福给她,”玛茨科说。

    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和塔契夫的波瓦拉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话。他们听说玛茨科昨天昏厥了,过来问候。

    “赞美耶稣基督!”盛特拉姆一跨过门槛就说。“您今天觉得怎么样?”

    “愿天主报答您!逐渐好起来了。兹皮希科说,我如果呼吸更多的新鲜空气,就会完全恢复。”

    “这怎么不会呢?……一定会的!一切都会好转,”波瓦拉插进来说。

    “我已经好好休息过了,不像您两位,我听说都起得很早。”

    “先是这地方的人来谈交换俘虏的事,”盛特拉姆说。“后来我们又视察了十字军骑士团的管理制度,城堡的防御工事和两座城堡。”

    “他们的经济力量很雄厚,城堡很牢固!”玛茨科低声说。

    “他们当然很强大。他们的教堂装饰成阿拉伯风格。十字军骑士说他们是在西西里向撒拉逊人学来的,宫内各个大厅的柱子上都有出色的雕刻,有单幅的,也有一组一组的。您亲眼看见过那个巨大的饭厅,也到处都是防御工事,它的牢固程度是少见的。那些惊人的城墙也是这样,即使最大的石弹也打不破。这些东西看看也叫人高兴……”

    盛特拉姆讲得那么兴致勃勃,以致玛茨科吃惊地望着他问道:

    “您看见过他们的财富、他们的装置配备、士兵和客人没有?”

    “他亲自带我们全部看过了,仿佛是出于殷勤好客,其实是想使我们心怯。

    “好吧,您怎么看法呢?”

    “唔,天主保佑,有一天发生了战争,我们可以把他们赶回去,赶过山,赶过海,赶到他们来的地方去。”

    玛茨科顿时忘记了自己的疾病,吃惊地跳了起来。

    “真是这样么,阁下,他们都说您有敏锐的理解力……我一看到他们的力量,简直就要晕过去。看在天主分上,您这意见有什么根据?”

    他马上转身向着他的侄子。

    “兹皮希科,叫人把他们昨天送给我们的葡萄酒拿来!请坐,贵宾们,说下去吧;没有一种药会像您的意见对我的病这样灵验。”

    兹皮希科也非常想听;他把酒壶和酒杯放在桌子上,大家围着桌于坐下来,于是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就说出下面这番话来:

    “那些防御工事算不了什么,因为既然是人的手造出来的东西,人的手就能把它粉碎。阁下,您可知道城墙也是砖头和石灰砌起来的?而您也知道,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到的。”

    “千真万确,您的话真是高明,”玛茨科喊道。

    盛特拉姆听到这种赞扬,心里十分高兴,便继续说出他的观感:

    “在这个地方的百姓之中,有的人有兄弟给我们关在牢里;有的人的儿子或是什么亲友落在我们手中。边界上的‘康姆透’会唆使这些人来攻击我们,他们之中许多人将会战死,许多人将会被我们俘虏。但这里的百姓已经听到国王和大团长达成了协议;他们今天一大早就来把俘虏的名字告诉我们,我们的书记都写下了。第一个是本地的箍桶匠,一个有势力的日耳曼市民,在玛尔堡有一所房子。他最后说,‘我希望我能为您的国王效犬马之劳。我不但准备以我的财产来援助你们,还愿意抛下我的头颅。’我把他当作犹大斥退了。但是后来奥里伐来了一个世俗的教友;他来找他的兄弟,说了下面的话:‘这是真的么,阁下,你们就要向我们的普鲁士统治者们宣战了?我告诉您,当我国人民反复在祈祷“愿您的国降临”[注]的时候,指的就是你们的国王。’后来又有两个居住在斯脱姆一带地方的贵族来申请释放他们的儿子。接着又来了一些革但斯克的商人、手艺匠,克维津的一些机匠和铸钟匠。各式各样的人多的是,他们说的都是同样的话。”

    于是盛特拉姆站了起来,四面望望,到门边去仔细听听外面有没有人,然后低声说道:

    “一切我都调查了好久。全普鲁士人都痛恨十字军骑士,无论是教士,是贵族,是市民,还是农夫。而且不仅是说波兰话的人恨他们,就连日耳曼人自己也都憎恨他们。只有那些不得不服役的人才在服役。”十字军骑士是完全不得人心的。”

    “嗨!但是这同十字军骑士团的威力有什么相干呢?”

    盛特拉姆把手放在额上,仿佛想要作出一个比喻似的;最后他笑着问道:

    “您曾经决斗过么?”

    “不止一次了!”玛茨科回答。

    “那未您怎么看法呢?即使是一个最有本领的骑士,如果他身下的马鞍肚带和马镜带被切断了的话,这个骑士不是第一个回合就要从马上摔下来么?”

    “我敢发誓,确是这样。”

    “骑士团正是这样一个骑士。”

    “天主在上!”兹皮希科喊道,“你在书本里也找不到比这更高明的学问了。”

    玛茨科非常感动,他以发抖的声音低声说:

    “愿天主报答您,阁下。您有这样一只大脑袋,头盔匠得要专门替您做一顶特大的头盔,现成的头盔是决计戴不上的。”

    第三十五章

    玛茨科和兹皮希科原来彼此约定立即离开玛尔堡。但是在听了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那番令人鼓舞的话之后,他们当天走不成了。因为上城堡举行了一次午宴,接下来又是一次欢迎使者和客人的晚餐,兹皮希科因为是国王的骑士之一,也受到邀请,玛茨科则由于兹皮希科的缘故,也被邀请去了。午宴是在华丽的大餐厅里举行的,参加的人不多。餐厅里有十扇窗户,光线充足,整个拱形圆顶只撑着一根柱子,是建筑艺术上少有的特色。除了国王的骑士,被邀的外国客人就只有斯华皮阿的伯爵和勃艮第的伯爵,他们虽然是富裕君主的臣民,却以他们的名义来向十字军骑士团借钱。在参加午宴的大臣之中,同大团长坐在一起的是四个被称为骑士团栋梁的高级教士。他们是大“康姆透”、施舍事务官、法衣圣器室执事长和大司库。第五十栋梁是大元帅,当时正在远征威托特。

    虽然十字军骑士发过誓要过贫穷生活,可是吃起饭来,用的都是金盘银盘,还喝玫瑰酒,因为大团长想在波兰使者面前炫耀一番。可是尽管有大量的菜肴和甜食,客人们对这次午宴总有点感觉枯燥,因为大家都不得个遵守规矩,谈话很不热烈。

    但是吃晚餐时就没有这样拘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