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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军骑士第32部分阅读

    置一两百人,等战斗一打响,不要投入战斗,而是赶快冲到他们后方去切断通向岛上去的后路。”

    “这是最重要的事,”兹皮希科回答。“但这个命令也已经下啦。日耳曼人就要落入陷阱,逃不了哩。”

    听了这话,玛茨科赞许地望望他的侄子,很是高兴,觉得虽然他很年轻,却懂得许多兵法,因此笑了笑,低声说:

    “不愧为我们家的后代。”

    但哈拉伐这个侍从,却比玛茨科更高兴,因为他最爱战争。

    “我不知道我们这方面的战斗力,”他说,“但是他们行军肃静,动作敏捷,看来士气很高涨。如果斯寇伏罗一切都计划得很好的话,那就一个日耳曼人都活不了。”

    “天主保佑,没有几个人逃得掉,”兹皮希科回答。“但我已经下令,尽量捉俘虏;如果发觉其中有骑士或者教士的话,决不要杀掉。”

    “为什么不能杀,爵爷?”捷克人问道。

    “你得留神,”兹皮希科答道,“一定要这样办。如果其中有骑士的话,他就必定掌握了很多情报,因为他游历过许多城市和城堡,见多识广;要是一个骑士团的法师,那就更其如此了。因此我感谢天主,使我来到此地,我也许会打听到关于达奴莎的消息,并且拿俘虏把她交换回来。如果有什么办法的话,这是我的唯一办法了。”

    于是他策马前进,又驰骋到前面去发最后的命令了,这样免得自己老想到那些忧郁的念头;时不可失,已经快到他们埋伏的地点了。

    “少爵爷为什么以为他的妻子还活着,而且以为她是在这邻近什么地方呢?”捷克人问道。

    “因为,如果齐格菲里特当初在盛怒之下,竟没有在息特诺杀害她的话,”玛茨科回答,“那末就很有理由认为她还活着。如果她被害死了的话,息特诺的神甫也不会当着兹皮希科的面告诉我们他所于的事了。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哪怕最残酷的人对一个赤手无援的女子也下不了毒手。嗨!何况是对一个无辜的姑娘。”

    “是下不了毒手,但对于十字军骑士团又当别论。威托特公爵的孩子们又是怎样的遭遇呢?”

    “这倒是真的,十字军骑士都是狼心狗肺。可是齐格菲里特也确实没有在息特诺害死她,齐格菲里特本人也动身到这一带来了;因此他可能把她藏在某个城堡里。”

    “嗨!果真如此,我就非得拿下这个岛和城堡不可!”

    “可是你只要看看这些人吧,”玛茨科说。

    “当然,当然;但我有一个想法,要去报告少爵爷。”

    “即使你有十个想法,我也不在乎。你总不能用梭镖去把城墙推倒。”

    玛茨科指着大多数战士手里拿的梭镖;问道:

    “你见过这种士兵么?”

    事实上,捷克人确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士兵。在他们前面乱七八糟地行进着的是密密麻麻的一群。骑兵和步兵都混在一起,穿过树林里的树丛时,步子又极不一致。为了要和骑兵齐步前进,步兵就都抓住了马鬃、鞍座和马尾。战士们的肩上都披着狼皮、山猫皮和熊皮;有些士兵在头上挂着野猪牙齿,有的挂着鹿角,有的则挂着毛茸茸的兽耳,因此要不是树林似的梭镖高高伸出于他们的头顶之上,背上有熏黑了的弓和箭,那么打后面看去,特别是从雾中看去,他们简直就是一群从森林深处走出来的野兽,被喝血的欲望或饥饿所驱使,正在搜寻着猎物。这番景象看看有些可怕,而且有些怪诞不经,仿佛就是那种所谓“诺蒙”的奇迹;按照民间说法,遇到“诺蒙”出现时,野兽甚至石头和树丛都会在面前移动。

    正是见了这番景象使得那两个同捷克人一起来的仑卡维崔的贵族青年中,有一个走到他跟前说:

    “凭圣父和圣子的名义!我说我们是在跟一群狼一起行军,而不是跟人一起行军。”

    但是哈拉伐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景象,却像一个很熟悉这种情况。毫不惊奇的人似的,答道:

    “狼虽然是在冬季成群结队出来觅食,可是春天里也要尝尝十字军骑士的狗血。”

    确实已经是春季了,现在是五月;密布在森林里的榛子树都透出了一片新绿。士兵们无声无息地踏着苔藓往前走,苔藓中可以看见白色和蓝色的白头翁,还有浆果和羊齿植物。连绵大雨淋得树皮变软了,散发出一种惬意的气息,而在森林里,在松针和朽木铺成的地面上,则散发出一种辛辣的气味。太阳在树叶和树枝的雨滴上映出一道彩虹,鸟儿便在那上面欢乐地歌唱。

    他们加快了脚步,因为兹皮希科在催他们赶上去。兹皮希科时时骑着马来到支队后面,同玛茨科、捷克人和玛佐夫舍的两个志愿军一起。一场胜仗的远景显然使他大为得意,因为他原来那种忧郁的神情消失了,眼睛又恢复了平时的闪闪光芒。

    “加劲!”他喊道。“我们现在一定要赶到前面去——不能落在后面。”

    他领着他们来到了部队前面。

    “听着,”他补充说。“我们也许会出其不意地攻击日耳曼人,不过,如果他们已经站稳脚跟、布好阵势的话,我们就必须先下手攻击他们,因为我们的甲胄比时母德人的优良,宝剑也比时母德人的锋利。”

    “就这么办,”玛茨科说。

    其余的人都在马鞍上稳一稳身子,仿佛立刻就要攻击似的。他们深深吸了一口气,摸摸宝剑,看看能否出鞘自如。

    兹皮希科再一次重申前令:如果在步兵中间发现任何披着白斗篷的骑士,决不能杀害,要捉活的;于是他驰马向向导们跟前跑去,同时叫队伍停一停。

    他们来到大路上,这条大路从小岛对面的渡口直通向内地,严格地说,这不是一条真正的大路,而是一条乡间的通道,最近刚从树林里开辟出来,路面高高低低,难以通行,但士兵和马车毕竟能够通过。路的两边都有高高的树木,为了放宽路面,老松树给斫掉了。榛子树丛长得很密,有些地方整个森林都成了它们的世界。兹皮希科因此选了一个拐弯的地方,使得前进的对方既看不远,又无法后退,也来不及摆开阵势。他就在那里占领了小路的两边,下令等待敌人。

    习惯于森林生活和战争的时母德人非常巧妙地躲藏在树墩和暴风雨刮倒的树根后面,棒子树的嫩树丛和枞树苗后面——因此好像大地把他们吞没了。没有一个人说话,马匹也不喷息。不时有一些大小野兽经过那些伏兵身边,不经意间突然和他们碰上,都吓了一跳,慌忙逃开。不时吹来一阵风,使森林里响起一片庄严的呼啸声,继而又是一片寂静,只听到远处布谷鸟的歌声和近处啄木鸟的啄木声。

    时母德人很高兴听这种声音,因为他们认为啄木鸟是专门预报吉兆的歌手。森林里有的是这种鸟,四面八方都可以听到持久不息的啄木声,声音急促得好像人类劳动时的歌声一样。人们简直会以为,这种鸟都各有自己的打铁铺子,那么早就开始积极劳动了。玛茨科和那两个玛朱尔人好像听到了木匠在新房子的屋顶上的敲钉声,顿时教他们想起了家。

    时间过得越来越令人厌烦了;听来听去就是树木的呼啸声和鸟儿的歌唱声。笼罩在平原上的雾消散了。太阳升得很高,天气逐渐热起来,可是士兵们还是躺在那里等着。最后耐不住寂静和久待的哈拉伐,凑着兹皮希科的耳朵,低声说道:

    “爵爷,如果天主允许,一个狗东西都不让他逃命。难道我们不能出其不意地赶到城堡那里,把它拿下吗?”

    “你以为那里的船只都没有人看守,也没有口令的么?”

    “他们有哨兵,”捷克人低声回答,“但抓住俘虏,只要用刀子吓他们一下,就会讲出口令来的。嗨!他们自己甚至会用日耳曼话回答口令的。要是我们到了岛上,那么城堡本身也……”

    他还没有说完,兹皮希科突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因为路上传来了乌鸦的哇哇声。

    “嘘!”他说。“那是个信号。”

    大约过了念两遍“主祷文”的工夫,路上出现了一个时母德人,骑着一匹毛茸茸的小马,为了免得发出得得声,也免得在泥地上留下蹄印,马蹄裹着羊皮。骑者目光锐利地左顾右盼,突然听到丛林里传来一声对于哇哇哇的乌鸦声的回答,就立即潜入森林,刹那间他来到兹皮希科身旁了。

    “他们来了!……”他说。

    第十九章

    兹皮希科连忙问道,他们有多少骑兵和步兵,是怎么个阵势,究竟还隔着多少路;这个时母德人告诉他,他们一共不过一百五十个战士,其中有五十个骑兵,率领他们的并不是十字军骑士,而是一个世俗的骑士,他们列队前进,马车上空空的,只装着一些备用的车轮;在这支部队前面有一队八人组成的弓箭手,常常岔开大路,搜寻树林树丛;那个时母德人最后说,这支部队大约和我们只隔着四分之一英里。

    兹皮希科听说他们是以严整的阵容前进的,心里不大高兴。经验告诉他,冲破秩序井然的日耳曼队伍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样一群人无论是撤退也罢,奋战也罢,都会像一头被猎狗猛追的野猪那样拚命自卫的。另一方面,他听说他们之间只隔着四分之一英里的距离,倒很感到高兴,因为他估计,他派去切断后路的人已经截住了他们的后路,——因此万一日耳曼人被击溃了,那就一个也逃不了。至于部队前面的前哨,他倒不大在乎,因为他一开头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形发生,并且已经作好了准备;他吩咐时母德人可以放他们前进,如果他们要搜索树丛,就悄悄地把他们一个一个捉住。

    但是最后这道命令似乎并不必要,因为侦察兵已经火速挺进。藏在路旁树丛里的时母德人对前进的队伍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现在正在转弯的地方停下来商议。领头的是一个强壮的红胡子日耳曼人,他向他们作了个手势,要大家别作声,就静听起来。显然他一时之间犹豫不定,不知道究竟要不要深入这座森林。最后,因为只听见啄木鸟的啄击声,他显然以为如果有人躲在树林里,这些鸟儿就不会这样自由自在工作了。因此他挥手叫队伍前进。

    兹皮希科等到他们走近第二个转弯的地方,便走到路边,率领着他的配备精良的人马,包括玛茨科、捷克人,两个从仑卡维崔来的贵族志愿军,三个来自崔亨诺夫的青年骑士和十来个武器优良的时母德贵族。再没有继续隐蔽的必要了。兹皮希科只消站在路当中,等到日耳曼人一出现就扑上去,冲散他们的队伍。他认为只要打上了手,他那些时母德人就对付得了日耳曼人。

    静寂了片刻,只有森林中常有的声音在打破寂静,不久就听见了从东面传来的人声;虽然距离还相当远,但是随着那批人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兹皮希科抓紧时机,把队伍带到路中心排成楔形。兹皮希科本人是楔形的尖端,紧跟在他后面的是玛茨科和捷克人,再后面是三个人一排,再后面是四个人一排,全都配备精良。什么都齐备了,只缺少骑士用的“木头”长柄矛枪,不过在森林作战中,长柄矛枪反而成为很大的障碍;他们现在准备用来进行第一次攻击的是时母德人用的那种轻便短矛,等到进行激烈搏斗时,马鞍上的剑和斧随时可以运用。

    哈拉伐全神贯注地听着;接着他向玛茨科耳语道:

    “他们还在唱歌呢,他们要完蛋了!”

    “但出乎我意外的是,树林挡住了我们的视线,看不见他们,”玛茨科回答。

    这时候兹皮希科认为再没有必要不声不响地隐蔽下去了,他转身答道:

    “因为这条路是从河岸那边通过来的,因此总是弯弯曲曲。”

    “可他们唱得多开心啊!”捷克人又说了一遍。

    从那种调子听来,可以断定那些日耳曼人唱的是一些下流歌曲。也听得出唱歌的人只不过十来个,唱来唱去老是一个叠句,使得歌声像打雷似的在森林里回旋得又远又广。

    日耳曼人就这样高兴而浪荡地走向死亡。

    “我们马上就可以看见他们了,”玛茨科说。

    他的脸突然一沉,露出狼似的凶悍神情。他对十字军骑士素有怨恨,因为从前他拿了威托特公爵的妹妹的信送给大团长去救兹皮希科时,身上曾经挨过他们的枪。这时他的血起来了,浑身激起复仇的怒火。

    “谁第一个遇到他,准得完蛋,”哈拉伐瞟了老骑士一眼,心里想道。

    这时候风吹来了日耳曼人重复唱着的清晰的歌声:“当达拉达!当达拉达!”接下去捷克人立即听出这是他熟悉的一首歌:

    bi den rosen,er wol ac,

    tandaradei!

    rkan  wa  ir'z houlet c…

    歌声突然中断了,因为大路两旁全是一片呱呱呱的叫声,仿佛乌鸦正在这森林的一角举行会议。十字军骑士弄不懂哪里来这许多乌鸦,而且它们怎么不是从树顶上出来,而是打地里冒出来。事实上,第一列士兵出现在转角上,一看见迎面有许多陌生的骑者,就仿佛生了根似的停在那里不动了。

    就在这时兹皮希科在马鞍上坐下来,用马刺踢着马,向前冲去,一面喊道:

    “冲啊!”

    其余的人都跟着他一起策马奔去。树林里响彻了时母德人可怕的叫喊声。兹皮希科跟敌人相隔只有两百步,一眨眼工夫,敌人就向着兹皮希科的骑兵平举起一片森林似的矛枪;其余的士兵闪电似的分列两边,以便保护自己,抵挡从森林两边来的攻击。这几个波兰骑士本来也许会赞赏日耳曼人这种敏捷的战术,但是他们没有时间来观望,因为他们的马匹都飞速地冲向日耳曼人密集的方阵去了。

    兹皮希科感到快慰的是,日耳曼骑兵都在马车行列附近,在部队后面;事实上他们虽然立即赶来救应,可是既不能及时赶到,也不能绕过步兵,去迎击第一阵的攻击。时母德人排山倒海似地从树丛中冲出来,像一窠被粗心的旅人踏翻了蜂窠的毒黄蜂,把他们紧紧围住。这时候兹皮希科和他的手下人都拚命扑向步兵队。

    攻击并没有收效。日耳曼人把他们的重矛和战斧的末梢扎在土里,牢牢握住,弄得时母德人的快马无法攻破这一道墙。玛茨科的马在胫骨上吃了一战斧,一扬前蹄,用后脚站了起来,紧接着就扑面倒下,一头陷进泥里,死神在这老骑士的头上飞翔了一会;但他经验丰富,见识过许多战役,很能随机应变。所以他连忙把脚滑出马镫,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正在向他刺来的短枪的尖端,不但不让它刺进胸口,反而让他借了力。于是他一纵身,就在马匹中间跳腾过去,拔出了剑,像一头鹰扑向一群长嘴鹤那样猛扑过去,怒不可遏地向着矛枪和战斧斫劈过去。

    在这激战的当儿,兹皮希科在马背上向后一稳,把矛刺出去——矛折断了;于是他也使起剑来。捷克人却最相信使斧,他把斧头向日耳曼人丛中扔去。有好一会儿,他赤手空拳。那两个陪他同来的“弗罗迪卡”,有一个被打死了;另外一个一看见这情形,就发疯似地怒吼起来,像一头狼似地号叫,他跨着血迹斑斑的马,索性站起身来,盲目地在日耳曼人丛中间乱冲一阵。时母德贵族都用他们的尖刀斫矛尖和木柄,他们在那些矛尖和木柄的后面看到了那些“克耐黑特”(普通士兵)满脸惊惶,但又横眉怒目,充满着决心和顽强。但是骑士们依旧冲不破日耳曼人的阵势。担任侧翼攻击的时母德人也迅速从日耳曼人面前退却,好像逃开毒蛇似的。当然他们立即又用了更大的冲劲向日耳曼人冲过去,但是没有成功。他们有些人一眨眼工夫爬上了树,向着“克耐黑特”们射箭,但是日耳曼人的指挥官一看见这情形,就命令士兵向骑兵那方面退去。日耳曼人也开始射起箭来,不时有时母德人倒下来,痛苦地抓着地上的苔藓,或者像一条出水的鱼那样扭动着身子。日耳曼人四面受包围,实在是胜利无望,但他们懂得怎样自卫,因此一有可能,至少就有少数人设法退到岸边去,逃脱这场灾难。

    日耳曼人谁都没有想到投降,因为他们从来不放过俘虏;他们也知道,别指望这些被迫得绝望而起来反抗的人民发什么慈悲。因此他们默默地后退,大伙儿结集在一起,肩并肩,一会儿举起标枪和阔斧,一会儿又放下;在混乱的战斗中,只要可能,便尽量剁呀,用石弓射呀,一边继续慢慢地退到他们的骑兵那边去,可他们的骑兵正在同另一支敌军作殊死战。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决定这场血战命运的奇迹。这是由仑卡维崔的一位年轻“弗罗迪卡”引起的,他看到伙伴阵亡,简直发了狂,从马上弯身抱起他伙伴的尸体,想把它安置在一个安全些的场所,免得尸体被马蹄踏碎,等到战斗结束,再来收尸。但就在这当儿,他又发狂了,完全失去了理智,因而不但不离开大路,反而向日耳曼士兵冲了过去,把尸体向着他们的枪尖扔过去,弄得那具尸体窟窿累累;枪尖也由于经不起尸体的重量而给压弯了,“克耐黑特”还没来得及拔出矛枪,这个怒吼的人就一举攻了进去,冲破了阵势,像一阵大风暴似的弄得人仰马翻。

    一眨眼工夫,有十来只手都向他伸过去,十来支矛枪刺进了他的马腹,可是阵势给打乱了,附近一个时母德贵族也冲进了日耳曼人的队伍;紧接着兹皮希科、捷克人都冲了进去,越来越混乱得可怕。其余的时母德贵族都学了样,抓起尸体向敌人的枪尖扔过去,同时时母德人又猛攻侧翼。本来秩序井然的日耳曼人的队伍动摇了,像一所四壁拆裂的房子一样摇动起来了,像一根原木被楔子劈开了,终于崩溃了。

    战斗顿时变成了屠杀,日耳曼人的长枪和阔斧到了短兵相接时就毫无用处了。相反,骑兵的剑却斫在他们的头盔和脖子上。马匹径直冲入人群,把倒霉的日耳曼人践踏得溃不成军。骑兵坐在马上很容易往下斫,他们都利用这机会不停地斫杀敌人。树林里的两边不断赶来了凶猛的战士,身披狼皮,心里也像狼似的渴欲饮血。他们的号叫声压倒了那些垂死者乞求饶命的声音。战败者抛下了武器,有的企图逃进森林,有的装死躺在地上,有的笔直地站在那儿,脸色雪白,眼睛充血,有的则在祈求。其中有一个“克耐黑特”显然疯了,竟然吹起笛子来,抬头向上一望,笑了,后来被一个时母德人一棍子打碎了他的脑袋。森林不再飒飒作声了,死神笼罩了大地。

    最后十字军骑士这支小部队化为乌有了;只有树林里不时传来了小股人马战斗的声音,或是一声吓人的绝望的叫喊。兹皮希科、玛茨科和所有的骑兵现在都驰马向对方的骑兵奔去。他们还在自卫,排成锥形阵势。日耳曼人每逢被优势敌人包围的时候,总爱采取这种战术。十字军骑士的骑兵马匹很好;装备也比步兵好;他们勇敢而顽强地战斗,应该得到赞扬。他们中间没有一个被白斗篷的,都出身于普鲁士中产阶级和小贵族,骑士团一征集,就不得不出来作战。他们大多数马匹也都是武装了的,有的披上甲胄;但所有的马头上都有铁的头罩,中间突出着一支钢制的尖角。他们的指挥是一个又高又壮的骑士,穿一件深蓝色铠甲,戴一顶同样颜色的头盔,钢脸甲遮在面前。

    倾盆大雨似的箭从森林深处落到他们身上,但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伤害。时母德步兵和骑兵像一堵墙似的愈来愈逼近,把他们密密包围起来,可是日耳曼人拚命死守,用长剑狂斫猛戳,马蹄前面躺着一圈尸体。第一线攻打的士兵想要休整,却又办不到。四周是一片拥挤和混乱。晃动的矛,闪耀的剑,弄得眼花缭乱。马匹开始嘶叫,咬马嚼,打立柱,踢脚。后来时母德贵族冲过来了;兹皮希科、哈拉伐和玛朱尔人也一起扑上去。在他们猛烈的打击下,那群日耳曼人开始动摇了,像森林在风暴的吹打之下摇来晃去,而他们却像伐木者一样,在森林深处斫来劈去,用尽全力忍着疲乏和酷热继续慢慢地前进。

    玛茨科吩咐手下人把战场上日耳曼人的长柄战斧收集拢来,分配给三十来个勇猛的战士,让他们向日耳曼人的人群冲击过去。“斫马腿!”他喊道。立即产生了奇特的效果。日耳曼骑士的剑够不到时母德人,而时母德人的战斧却在无情地劈着马腿。那个戴蓝盔甲的骑士这才认识到战斗就要结束了,他只有两条出路——杀出一条血路向后撤退,或者留下来等死。

    他选了第一条路,一刹那间,他的骑士都向着他们来的方向转过脸去。时母德人马上在他们后边紧追不舍。可是日耳曼人把盾甩在肩上,在前面向两边拚命斫杀,冲破了进攻的队伍,像一阵飓风似地向东方飞驰而去。但那支派去截击后路的部队却一拥而上,向他们迎头痛击;日耳曼人由于骑在马上,利用了居高临下的优势,纵马冲击,一刹那间,那支拦截的部队便像风暴中的亚麻似的给斫倒了。通向城堡的道路虽然通行无阻,但逃到那边去并不安全,而且也太远了,因为时母德人的马比日耳曼人的马要快得多。那个戴蓝盔甲的骑士完全明白这一点。

    “倒霉!”他心里说。“一个也逃不了;也许我可以用我自己的血作为代价,使他们得救。”

    于是他叫手下人停住,也不顾是否有人听他的命令,就转过身去迎击敌人。

    兹皮希科一马当先,向他奔过去,日耳曼人在他脸甲上析了一下,但既没有斫碎脸甲,也没有伤着兹皮希科。这时兹皮希科不但没有还击,反而拦腰抓住这骑士,要拖他下马,想把他活捉过来。但因为用力过猛,马肚带松了,于是两个骑士都翻倒在地上。他们扭打了一会儿,兹皮希科的异常的臂力马上就制服了对手;他把双膝压在他肚皮上,像树林里一头狼对敢于向狼进攻的狗那样把他揿倒在地上。

    但是用不着按倒那个日耳曼人了,他已经昏过去了。这时候玛茨科和捷克人驰马来到了。兹皮希科喊道:“快,这里来!拿条绳子来!”

    捷克人跳下了马,可他一看这日耳曼人一动不动,他就不去缚他,而是解除了他的武装,解开了他的臂观和带子,抽出了带子上的“米萃里考地阿”,割开了他的颈甲,最后扭开了他的头盔。

    他一眼瞥见这骑士的脸,就向后一跳,站了起来,喊道:

    “爵爷!爵爷!请来看一下!”

    “德·劳许!”兹皮希科叫道。

    德·劳许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像一具尸体似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满脸汗水。

    第二十章

    兹皮希科下令让他躺在一辆缴获的马车上,这些马车原来是装运车轮车轴给前来救应城堡的援军的。他自己骑上了另一匹马,就同玛茨科一起去继续追赶逃逸的日耳曼人。这趟追击很容易,因为日耳曼人的马匹都跑得不够快,特别是奔驰在让春雨淋软了的地面上,这对于玛茨科更是特别有利,他现在骑了一匹原来是阵亡的仑卡维崔的“弗罗迪卡”的又轻又快的牡马。奔驰了好几个富尔浪以后,几乎超过了所有的时母德人。很快追上了第一个日耳曼骑兵,并按照当时流行的骑士习惯,立即向他挑战,要他或是投降,或是决斗。但这日耳曼人假装聋子。他甚至扔掉了盾牌来减轻马的载重量,在马上把身子向前一怄,策马狂奔。于是老骑士用一把阔斧在他肩胛骨上析了一下,他就跌倒在地上了。

    玛茨科就这样在这个逃跑的日耳曼人身上报复了他曾经受到的背信负义的一箭。他们像受惊的鹿群似的在他前面奔跑。他们再也无心恋战或自卫,一心只想逃过这个可怕的骑士。有十个日耳曼人冲进了森林、但是有一个在河流附近陷了下去不能动弹,时母德人就用一根缰绳把他勒死了。于是为了追捕这群逃进树林的逃亡者,便开始了一场追猎野兽似的战斗。

    森林深处响彻了追猎者的叫喊声和被猎者的尖叫声,直到日耳曼人被消灭为止。此后波格丹涅茨的老骑士由兹皮希科和捷克人陪同着,回到了躺满着被乱刀砍死的日耳曼步兵尸体的战场上。尸体都已经被剥得精光。有的被复仇心重的时母德人斫得支离破碎了。这是一场重大的胜利,士兵们都欢天喜地。自从上一次斯寇伏罗在高茨韦堆附近吃了败仗之后,时母德人情绪消沉,尤其因为答应要来的威托特公爵的救兵还没有尽快如期到来。可是现在希望复活了,好像闪闪烁烁的余烬里添上了木柴,火又旺起来了。被打死的日耳曼人和有待埋葬的时母德人的尸体,数目都很大。兹皮希科下令特别为仑卡维崔的两个“弗罗迪卡”掘一个墓,因为他们对这次胜利的贡献非常之大。他们被埋在松树中间,兹皮希科用剑在树干上刻了一个十字,然后吩咐捷克人看守住还没有恢复知觉的德·劳许;又鼓动人马赶紧向斯寇伏罗的那条路进发,以便在危急关头可以给他以必要的帮助。

    但是走了很久,他突然看到一片荒凉的战场,同刚才的战场一样,遍地都是日耳曼人和时母德人的尸体。兹皮希科一下子就判断出严酷的斯寇伏罗也已经在对敌战斗中取得了一场同等重要的胜利,因为如果他打败了,兹皮希科就不会没遇见向城堡进军的胜利的日耳曼人。但这必定是一次付出了血的代价的胜利,因为在相当长一段路上,到处都是尸体。经验丰富的玛茨科立刻就推断出,有些日耳曼人在被打败以后还是突围逃跑了。

    很难说斯寇伏罗是否正在追赶他们,因为足迹混杂,难以分辨。玛茨科还断定,这一仗打得相当早,也许比兹皮希科的仗打得早,因为尸体都发青发肿了,有些尸体被狼撕得七零八碎,狼群是在兹皮希科的人马到来时向树林深处四散而去的。

    面对着这种情势,兹皮希科决定不等斯寇伏罗,管自回到原来安全的营地去。到那里已经是深夜,发现时母德人的统帅已经先到了。他那张一向阴沉沉的脸,现在却是满面春风,欢乐中带着凶猛。他立刻询问战果;一听说打胜了,便像一只乌鸦似的叽叽呱呱说道:

    “我为你的胜利感到高兴,也为我自己的胜利感到高兴。他们暂时不会派救兵来了,等到大公爵到来,那就更欢乐了,因为这所城堡将是我们的了。”

    “您捉到什么俘虏没有?”兹皮希科问道。

    “只有些小鱼,没有梭子鱼。有一两条,但给他们逃脱了。那都是些牙齿锋利的梭子鱼,咬伤了人就逃!”

    “天主赐给了我一个俘虏,”年轻的骑士回答。“他是一个著名的大骑士,虽则是个世俗的骑士——是十字军骑士团的一个客人!”

    这个严峻的时母德人把两手举到自己脖子上,右手作了一个猛然把缰绳向上一拉的手势:

    “要给他这样,”他说,“对他,对其他囚犯都要……这样!”

    兹皮希科的眉头皱紧了。

    “听着,斯寇伏罗,”他说,“别碰他,既不能这样,也不能那样,他是我的俘虏,也是我的朋友。雅奴希公爵给我们两人一起封了骑士。连他的手指我也不许人碰他一下。”

    “您不许?”

    “对,我不许。”

    于是他们凶狠狠地互瞪了一眼。斯寇伏罗绷紧着脸,很像一只猛禽。双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但是兹皮希科不愿意同这个老上司闹别扭,他很看重而且尊敬这位老上司;而且当天的胜仗正使这个年轻的骑士十分振奋。他突然抱住了斯寇伏罗的脖子,把他紧紧压在胸口,喊道:

    “您真想把他连同我最后的希望从我手里夺走么?您为什么要亏待我?”

    斯寇伏罗没有拒绝这个拥抱。最后把头从兹皮希科的手臂中挣了出来,亲切地望着他,沉重地喘着气。

    “好吧,”静默了一会儿以后,他说。“好吧,明天我要下令吊死我的俘虏,但如果你要其中什么人的话,我一定交给你。”

    然后他们重新拥抱了一次,就友好地分手了——这使玛茨科非常满意,他说:

    “很显然,你对这个时母德人发怒是毫无用处的,对他客客气气,他倒会听你摆布。”

    “他们整个民族都是这样,”兹皮希科回答:“但日耳曼人不理解这一点。”

    于是他叫人把在小棚里休息的德·劳许带到篝火堆旁边来。捷克人很快把他带来了;他被解除了武装,去掉了头盔,只穿一件皮上衣,上面有锁子甲磨出来的痕迹。他戴着一顶红帽。哈拉伐已经告诉过德·劳许,说他现在已经做了俘虏,因此他进来的时候,神色冷淡而高傲,火光照出他脸上的挑衅和蔑视的神情。

    “感谢天主,”兹皮希科说,“是天主把您交到我手里的,因为我不会加害于您。”

    兹皮希科伸出一二只友好的手,但是德·劳许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我不愿意把我的手伸给那些串同异教徒跟天主教骑士战斗而玷污骑士荣誉的骑士。”

    在场有一个玛朱尔人听了他这番话,眼看兹皮希科这么一个重要人物受了辱,便再也不能自制,激怒得热血都了起来。

    “笨蛋!”他叫道,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米萃里考地阿”的柄。

    德·劳许仰起了头。

    “杀死我吧,”他说。“我知道你们是不会饶过俘虏的。”

    “你们饶过俘虏么?”这个按捺不住的玛朱尔人嚷道,“你们不是把上次战斗中所有的俘虏都吊死在岛边么?正因为如此,斯寇伏罗才要吊死他所有的俘虏。”

    “对!我们吊死了他们。但是他们都是异教徒。”

    他的回答中有一种羞耻的感觉;分明他并不完全赞同那种做法。

    这时候兹皮希科克制住了自己,用一种安静而威严的态度说道:

    “德·劳许!你我都是从同一双手里接受我们的骑士腰带和踢马刺的,你也很清楚,对我说来,骑士的荣誉比生命和财富更珍贵。听着,我向圣杰西起誓,跟你说几句话:这个民族中有许多人并不是昨天才信天主教的,那些没有信教的人正在向着十字架伸出双手,祈求拯救。但是你知道,是谁妨碍了他们并且阻止他们获得拯救和受洗呢?”

    这个玛朱尔人把兹皮希科的话全部翻译给德·劳许听,德·劳许疑惑地望着这年轻的骑士的脸。

    “是日耳曼人!”兹皮希科说。

    “不可能,”德·劳许喊道。

    “我凭着圣杰西的矛和踢马刺起誓,是日耳曼人!因为如果十字架的宗教在这里传布开来的话,他们就会丧失侵犯、统治和压迫这个不幸的民族的借口。你是很熟悉这些事实的,德·劳许!你最明白他们的行径是否正直。”

    “但我以为日耳曼人在同异教徒的战斗中,所以要驱逐他们,正是为了使他们能够受洗。”

    “日耳曼人用剑和血,而不是用拯救的水让他们受洗礼。请你读读这封呼吁书,你马上就会相信你自己就是害人者和掠夺者,你就是为那些对抗宗教信念和基督之爱的地狱魔王服务。”

    接着他就把时母德人到处散发的、写给各国国王和公爵的那封信交给了他;德·劳许拿了信,在火光下迅速读了一遍。他大吃一惊,说道:

    “这一切会是真的么?”

    “愿圣明的天主帮助你和我,我不但说的是真理,而且也在为正义效劳。”

    德·劳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是你的俘虏。”

    “把你的手伸给我。”兹皮希科说。“你是我的兄弟,不是我的俘虏。”

    他们彼此握了手,一起坐下来吃晚饭,这是捷克人吩咐仆人去准备的。

    德·劳许感到很吃惊,因为他听说兹皮希科尽管带了大团长出的证件,还是没找到达奴莎,而且那些“康姆透”居然以战争的爆发为借口,拒绝了他护身的证件。

    “现在我懂得你为什么在这里了,”德·劳许对兹皮希科说,“我感谢天主把我交到你手里,因为我想,十字军骑士团将会拿你所要的人来交换我。否则,西方就要到处喧嚷,因为我是一个重要的骑士,而且出身于有势力的家族。

    这时候他突然拍了一下帽子,喊道:

    “凭阿克维茨格兰的全部圣物起誓!率领援军到高茨韦堆去的人就是安诺德·封·培顿和齐格菲里特?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