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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军骑士第30部分阅读

    那年轻的声音,脸上顿时一亮。这声音显然使他恢复了正常的心情,想起了从息特诺到这里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低下头来,好几次把手放在胸口,表示谢意。于是雅金卡向他讲了他们最初如何遇到他,那个捷克人哈拉伐——兹皮希科的侍从,如何认出他来,最后他们又如何把他送到了斯比荷夫。她也把她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他,说她和她的同伴为波格丹涅茨的玛茨科骑士拿剑、头盔和盾。玛茨科是兹皮希科的叔父,他离开波格丹涅茨去找寻兹皮希科,现在动身到息特诺去了,三四天之内就回到斯比荷夫来。

    一提到息特诺,尤仑德虽没有摔倒下来,也没有像他第一次在路上那样激动,可他脸上却顿时流露出非常忧虑的神情。但是雅金卡要他放心,说玛茨科骑士既聪明又勇敢,决不会上别人的当。何况他还有里赫顿斯坦出的信,可以到处旅行,万无一失。

    这些话大大地使尤仑德安下了心。显然他还想获悉许多其他的事情。但因为他无法探听,心里很痛苦。这聪明的姑娘立刻看出了这点,说道:

    “我们同您可以常常谈谈各方面的事情。那末所有的事都会明白了。”

    尤仑德笑了一下,伸出手来,在她头上搁了一会儿,好像是为她祝福。他实在非常感谢她,而且事实上,他被这年轻的鸟鸣似的声音打动了。

    他几乎整天作祷告,不作祷告或者没有睡着的时候总要她待在身边;要是她不在那里,他就很想听她说话,并且想尽办法引起卡列勃神甫和托里玛的注意,示意要那个讨人喜欢的侍从到他身旁来。

    她常常来,因为她那柔和的心恳挚地怜悯这老人。此外,在等待玛茨科的时间里她也可以借此消遣,她觉得玛茨科在息特诺耽搁得太久了。

    他原定三天之内就回来,现在第四天第五天都已经过去了,而且已经是第六天的晚上了,他还没有回来。惊惶不安的姑娘正打算请托里玛派一队人去寻找,突然间橡树哨上的守卫人员吹起了号声,说明有骑马的人走近来了。不久就听见马匹踏过吊桥上的声音,哈拉伐由一名仆从陪着到了院子里。雅金卡早已走出了房间,在他们到达之前,就在院子里望着,这时候哈拉伐还没有下马,她就向他奔了上去。

    “玛茨科在哪里?”她问道,同时心里别别地跳,感到害怕。

    “他到威托特公爵那里去了,他嘱咐您留在此地。”

    第十三章

    当雅金卡认识到玛茨科口信的意义,要她留在斯比荷夫的时候,她几乎吓呆了。悲伤和愤怒使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她张大着两只眼睛,瞪着捷克人,表示他给她带来的消息是多么不受欢迎。因此他说:

    “我也想把我们在息特诺所听到的事告诉您。有许多重要的消息。”

    “是从兹皮希科那里来的消息么?”

    “不,是从息特诺来的消息。您知道……”

    “让仆人们去卸马鞍吧,你跟我来。”

    他听从了她的命令,他们便到她房间里去了。

    “玛茨科为什么把我们留在这儿?我们为什么必须留在斯比荷夫,你为什么回到此地来?”她向捷克人一口气问道。

    “我回来,”哈拉伐回答,“是因为玛茨科骑士要我回来。我本来要去打仗,但命令是命令。玛茨科骑士这样告诉我:‘回去,照顾兹戈萃里崔的小姐,等我的消息。你也许可以护送她到兹戈萃里崔去,因为她单身到那里去不方便。’”

    “为了天主的爱,告诉我出了什么事?莫非他们找到了尤仑德的女儿么?莫非玛茨科到那里去找兹皮希科么?你看见了她么?你同她说过话么?你为什么不带她一起来?她现在在哪里?”

    听了这样一连串的问题,捷克人向着姑娘深深施了一礼,说道:

    “如果我没有立刻回答所有的问题,还请您小姐别介意,因为我不可能这样做,但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妨碍,我就照您所提出的次序一个一个地尽力回答。”

    “好吧,他们找到了她么?”

    “没有,但据可靠的消息说,她原来在息特诺,可能被移到东方一个偏僻的城堡去了。”

    “我们为什么必须留在斯比荷夫呢?”

    “唉!如果找到了她呢?……不错,您小姐知道……就没有理由留在此地……”

    雅金卡不作声了,只是双颊发红。捷克人继续说:

    “我过去和现在都认为,我们不可能从这些狗东西的爪子下面把她活的救出来。但一切都操在天主手中。我必须从头告诉您。我们到了息特诺。唔,玛茨科骑士给‘康姆透’的助手看了里赫顿斯坦的信件。他当着我们的面吻了印信,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他一点也不怀疑我们,并且充分信任我们。所以要是我们手下有一些自己人的话,就会很容易占领那城堡。我们访问了神甫,也没遭到什么留难。我们谈了两个晚上;我们打听到一些奇怪的事情,这是神甫从刽子手那里得知的。”

    “但刽子手是个哑巴。”

    “他是哑巴,但神甫同他用手势说话,他完全懂得。那种手势简直是奇迹。一定是借助天主的神力。那个刽子手斫掉了尤仑德的手,割掉了他的舌头,挖掉了他的眼睛。那刽子手是这样一个人:你叫他对男人施行酷刑,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哪怕要他去拔掉那受难人所有的牙齿也行;但对于姑娘们,他就不肯动手杀害她们,甚至叫他帮助他们对姑娘们施酷刑,他也不肯。他所以这样坚决不干,是因为他也有一个很钟爱的独生女儿,而她却被十字军骑士……”

    哈拉伐说到这里住了口;他不知道怎么讲下去。雅金卡看出了这点,就说道:

    “刽子手关我什么事?”

    “因为这是挨次序讲嘛,”捷克人回答道。“当我们的少主人劈死了罗特吉爱骑士的时候,这老‘康姆透’齐格菲里特简直发了疯。息特诺的人们说,罗特吉爱是这‘康姆透’的儿子。神甫也证实了这话,据说连一个父亲爱他的亲生儿子都没有像齐格菲里特爱罗特吉爱那么深;因为他渴望报仇,就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了。这一切都是刽子手亲眼看见的。这‘康姆透’同死了的罗特吉爱说话,像我同您说话一样,而那尸体在棺材里竟一会儿笑,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高兴得用发黑的舌头舔嘴,因为老‘康姆透’答应把兹皮希科爵爷的头取来给他。但因为他当时弄不到兹皮希科爵爷的头,就下令对尤仑德施酷刑,把尤仑德的舌头和手斫下来放在罗特吉爱的棺材里,罗特吉爱就吞下去了……”

    “这听起来多可怕。凭圣父、圣子和圣灵之名,阿门!”雅金卡说着,就站了起来,扔了一块木柴在火上,因为天色已经黑了。

    “是啊!”哈拉伐继续说,“到了最后审判日,又该怎么样呢?因为那时候一切属于尤仑德的东西都将归还给他。但那是一般人理解不了的。刽子手当时亲眼见到这一切。给死尸喂饱了人肉,这老‘康姆透’就去要尤仑德女儿的命了,因为好像是那个死人在向他耳语,说他吃过人肉之后,要喝一些无辜的人的血。但那刽子手,我已经告诉过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却不愿去伤害或杀死一个姑娘,因此他就躲在楼梯上……神甫说,平时这刽子手笨得像只言生,但在那件事上他却神志十分清醒,并且到了必要的时候,他的机敏也是无与伦比的。他坐在楼梯上等着,后来这‘康姆透’来了,听到了刽子手的呼吸声。他看见有件亮闪闪的东西,吓得向后一缩,以为是魔鬼。刽子手用拳头打在他的脖子上,满以为这一下把他的骨头都完全给破碎了,但‘康姆透’没有死,只是昏迷了过去,吓得生了病。等他复原之后,他就不敢再对尤仑德的女儿下这样的毒手了。”

    “可是,他们把她带走了。”

    “他们把她带走了,也把刽子手同她一起带走了。‘康姆透’不知道保护尤仑德女儿的就是他。他以为这是某种善的或恶的、神奇的力量干出来的。他随身带走了刽子手,不让他留在息特诺,怕他出面作证;虽然他是哑巴,但万一审讯起来,他还是可以用手势通过神甫而把一切都说出来的。不但如此,神甫最后还告诉玛茨科说,‘老齐格菲里特自己不敢再害尤仑德的女儿了,因为他害怕;如果他吩咐别人去害她,那只要第得里赫活着,她就不会有什么事;他不允许这样做,特别是他已经保护过她一次。’”

    “神甫知道他们把她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么?”

    “确实的地方他不知道,但他听到他们谈起一个叫做拉格涅茨的地方,这个城堡大概是在离立陶宛或者时母德边界不远的地方。”

    “关于这方面,玛茨科说了些什么?”

    “玛茨科爵爷第二天告诉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能够、而且一定可以找到她,但我必须立即去赶兹皮希科,千万别让他为了尤仑德小姐而上了他们的圈套,像他们对付尤仑德那样。’他们只要告诉他,如果他亲自去,他们就把她交给他,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那末老齐格菲里特就会找他给死了的罗特吉爱报仇,让他受闻所未闻的折磨。”

    “不错!不错!”雅金卡吃惊地喊道。“如果他是为此而赶忙动身的话,那他做得对。”

    但是过了一会儿,她转向哈拉伐说道:

    “可是他派你到这里来,却是错了一着。我们这里用不着人保卫。老托里玛也一样能够保卫的。你强壮而勇猛,正可以帮兹皮希科很多忙。”

    “不过,万一您得上兹戈萃里崔去,谁来保护您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让他们派人送个信来,最好派你来,那你就可以先来送我们回家。”

    捷克人吻了吻她的手,感动地问道:

    “那么您在这里的期间,谁来保护呢?”

    “天主会照顾孤儿!我们留在此地。”

    “您不会觉得厌烦么?您在这里干些什么呢?”

    “我将祈求主耶稣把幸福归还给兹皮希科,并且使你们大家身体健康。”

    于是她突然放声大哭了,这个侍从又深深地施了一礼,说道:

    “您确实像个天使。”

    第十四章

    但是雅金卡抹掉了眼泪,带着这侍从一起去见尤仑德,把消息告诉他。尤仑德坐在一间明亮的大房间里,一头驯服的雌狼伏在他脚跟前,他同卡列勃神甫、老托里玛和安奴尔卡一起坐着。大家手支着头,都在沉思,满面愁容地在倾听一个差役唱诗。这差役也是个吟唱者,他一边弹着琵琶,一边歌唱着尤仑德以前抵挡“可恶的十字军骑士”的功绩。屋里月光满溢。这是继灼热的白天而来的暖和而安静的夜晚。窗门洞开,可以看见从院子里菩提树上飞来的甲虫在地板上爬。仆人坐在余烬未熄的火炉前面,在热着香料、蜂蜜和热葡萄酒混合成的饮料。

    这个吟唱者,或者说差役,是卡列勃神甫的仆人,他正要唱另一支叫做(幸福的遭遇)的歌。他刚刚唱着“尤仑德骑着马,骑在一匹褐色的马上”,雅金卡进来了,说道:

    “赞美主耶稣!”

    “永生永世,”卡列勃神甫回答。尤仑德坐在扶手椅中,两肘搁在扶手上,一听到她的声音,便立刻转身向她,点点他那||乳|白色的头,向她招呼。

    “兹皮希科的侍从已经从息特诺回来了,”这姑娘说,“他从神甫那里带来了消息。玛茨科不回来了。他到威托特公爵那里去了。”

    “他为什么不回来?”卡列勃神甫问道。

    于是她把她从捷克人那里听到的话全都讲了出来。她讲起齐格菲里特如何为罗特吉爱的死报仇;那个老“康姆透”如何想要杀死达奴莎,让罗特吉爱喝她的无辜的血;以及刽子手如何保护了她。她甚至告诉他们说,玛茨科觉得很有希望找到达奴莎,在兹皮希科的帮助下救她出来,送她到斯比荷夫来;因此他已经去找兹皮希科,吩咐她留在此地。

    可是不知道是由于悲伤还是由于忧愁,她说到末了声音发抖了。她说完之后,房间里都沉默了,只听得蟋蟀的瞿瞿声从院子里的菩提树通过敞开的窗户传了进来,像一阵大雨。所有的眼睛都向着尤仑德望去,他闭着眼睑,头向后仰,好像完全没有了生气。

    “你听见么?”卡列勃神甫最后问道。

    尤仑德还是仰着头,举起左手,指着天。月光直接照到他脸上、白发上、看不见的眼睛上;但是那张脸上显露出无法表述的痛苦,以及充分寄希望于天主、听从天主安排的神情,使得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他只是用他的灵魂在观看一切,而他的灵魂已经摆脱了肉体的束缚,并且永远摒弃了那种他已经绝缘的尘世生活。

    又是一片静寂,蟋蟀声依旧瞿瞿可闻。

    简直满怀孝敬之情的雅金卡,突然对这个不幸的老人极度怜悯起来。她一下子冲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泪下如雨地吻着它。

    “我也是个孤儿啊!”她情感迸发地喊道,“我不是什么侍从,而是兹戈萃因崔的雅金卡。玛茨科是为了保护我,免得受坏人的欺侮,才把我带在身边的。现在我要留在您这里,留到天主把达奴莎归还给您才走。”

    尤仑德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好像早已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了;他只是抱着雅金卡,把她紧紧地搂在胸前。她继续吻着他的手,抽抽搭搭,语不成声地说:

    “我要同您待在一起。达奴斯卡一定会回来……那时候我就回到兹戈萃里崔去。天主保护孤儿!日耳曼人也害死了我的父亲。但是您心爱的女儿还活着,会回来的。最仁慈的天主给我们这个赏赐吧,最神圣、最富有怜悯心的圣母!……”这时候卡列勃神甫突然跪下去,用一种庄严的声音祈祷起来:

    “主怜悯我们!”

    “主怜悯我们!”捷克人和托里玛立即齐声附和。于是大家都跪下了,因为这是连祷,除了在临终的时刻照例做这样的祈祷外,有亲人解脱了死亡的危险时也做这个祈祷。雅金卡跪着;尤仑德也从座位上滑下来,跪下去,大家都异口同声地祈祷起来:“主怜悯我们!”

    “主怜悯我们!”

    “主啊,在天之父,赐慈悲于我们!”

    “天主的儿子,世界的救主,赐慈悲于我们!”

    这一片“赐慈悲于我们!”的祈祷声,跟蟋蟀的瞿瞿声混成一片。

    原来蹲在尤仑德面前的那头驯服的雌狼突然从它蹲着的熊皮上站了起来,走到敞开的窗户跟前,身子倚着窗台,把它那张三角形的嘴向着月亮,用一种低沉而哀怨的声音嗥叫了起来。

    尽管捷克人有点儿敬慕雅金卡,但他对那个娇媚的安奴尔卡的爱却是与日俱增,不过他的年轻而勇敢的心使他最渴望的还是战争。他遵从玛茨科的命令回到斯比荷夫。他感到一种自蔚,认为他至少可以保护这两位姑娘。可是雅金卡跟他说得一点不错,她说在斯比荷夫决没有人威胁她们,说他的职责是去跟随兹皮希科。这时候捷克人也很愉快地同意了。玛茨科不是他的直接主人。因此他很容易向老骑士为自己表白:他是奉他女主人之命而离开斯比荷夫到兹皮希科那里去的。

    不过雅金卡是故意这样做的,觉得这个大胆而聪明的侍从也许永远对兹皮希科有所帮助,可以在许多危险的场合下搭救他。从前当兹皮希科在公爵的围猎中差一点被野牛撞死时,他已经显示过他的能力;因此他在战争中,当然更有用处,特别是碰到像目前在时母德边界上这样的战争。哈拉伐本来就很想上战场去,因而同雅金卡一起离开尤仑德之后,立刻抱住雅金卡的腿,说道:

    “我真想立即向您跪下,求您为我这次出门说句吉利话。”

    “怎么?”雅金卡问。“你今天就要走么?”

    “明天一早就走,可以让马匹在夜里休息一下,因为这里到时母德的路很远。”

    “那就去吧,让你可以很快就赶上玛茨科骑士。”

    “要赶上他很难。老爵爷什么劳苦都经得起,而且他已经比我先走了好几天。为了缩短我的路程,我得穿过普鲁士,穿过人迹未到的森林绕弯子走。玛茨科爵爷有着里赫顿斯坦出的信,必要的时候,他可以拿出来;可我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因此我不得不自己去找一条可以通行无阻的路。”

    于是他把手按在剑柄上。雅金卡连忙喊道:

    “诸事小心!必须尽快赶路,同时也必须留神别让十字军骑士逮住,把你囚禁起来。到了渺无人烟的森林里更要小心,因为尚未皈依天主教的当地人民所供奉的各式各样的神抵,有的是呢。我记得玛茨科骑士和兹皮希科在兹戈萃里崔的时候就说到过这种事情。”

    “我也记得他们谈到过那些神抵的情形,但我不怕它们;它们都是不足道的,算什么神;它们什么力量都没有。我对付得了它们,也对付得了日耳曼人。不过我遇到日耳曼人,必定是在战争爆发的时候。”

    “你总无法去杀神抵呀,你在日耳曼人那里听到过他们说些什么?”

    这谨慎小心的捷克人眉尖一皱,想了一想,说道:

    “战争可以说爆发了,也可以说没有爆发。我们尽力打听一切消息,尤其是玛茨科爵爷,他为人老练,善于用计胜过每个日耳曼人。他问东问西,假装客气,说话从来没有半点儿破绽,而且他所说的都能击中要害,像渔翁钓鱼一样,探听出他所要探听的消息来。如果您小姐肯耐心听下去,我就告诉您:几年前,威托特公爵计划远征鞑靼人,想同日耳曼人保持和平;因此把时母德省割让给他们。于是他们之间有了伟大的友谊与和平。他许可日耳曼人建造城堡,他自己还帮助过他们。他们包括大团长在内,在一个岛上会见了,在那里吃呀,喝呀,彼此显得极其友好,甚至还允许日耳曼人到那些渺无人烟的森林中去狩猎。当时母德的穷人起来反抗十字军骑士团的统治的时候,威托特公爵还派他自己的士兵去帮助日耳曼人。整个立陶宛人都在嘀咕,说公爵在反对自己的同胞。这一切都是息特诺‘康姆透’的那个助手讲给我们听的;他赞扬十字军骑士团,因为他们派了教士到时母德去,使人民皈依天主教,并且在饥荒的时候送粮食去。这一类的事情确实有过,因为这是那个比别人更畏惧天主的大团长下的命令。然而他们却把时母德人的孩子们搜集起来,送到普鲁士,还当着人家丈夫和兄弟的面强jian妇女;谁敢反对,谁就给吊死。小姐,因此就发生了战争。”

    “那么威托特公爵呢?”

    “公爵对时母德人受十字军骑士团迫害的事,一直不闻不问,他还交结十字军骑士。不久以前,他的妻子,也即公爵夫人,还到普鲁士去访问过玛尔堡。他们用最体面的仪式接待了她,简直把她当做了波兰王后。这还是新近的事哩!他们给了她不可胜数的礼物,安排了无数次的比武、宴会;她到哪里,便在哪里举行各种各样的庆祝会。人们都以为十字军骑士和威托特公爵之间会建立永久的友好关系呢。哪知,他突然变了卦……”

    “这证实了我不止一次听到先父和玛茨科说的那句话,他们说,公爵的心思变幻无常。”

    “他对正直的人倒不是变幻无常的,只是对十字军骑士才如此,因为十字军骑士本身没有信义,任何事情都不可靠。不久前他们要求他把逃亡的人引渡给他们。他的答复是,只能把那些声名败坏的人引渡给他们,却不能引渡自由人,因为自由人都有选择居住的自由。眼前他们正在闹别扭,不住地相互写信指责。现在在日耳曼的时母德人听到了这消息,就纷纷脱离卫戍部队,鼓动小城堡里的人民,现在他们甚至袭击了普鲁士本土,威托特公爵不但不再去阻止他们,而且嘲笑日耳曼人的困难,暗地里帮助时母德人。”

    “我懂了,”雅金卡说。“不过如果他是暗地里帮助他们,那就还没有公开宣战。”

    “同时母德人已经公开打起来了,事实上,也就是对威托特公爵宣战。日耳曼人正在从全国各地涌到边界上来守卫要塞,一边还在筹划一次大规模入侵时母德的远征。可是他们在冬季到来之前,还不能远征,因为这是一个沼泽地的国家,眼前骑士们无法在那里作战,那地方有时母德战士能走过,而日耳曼骑士却会给粘住不能动,因此冬天对日耳曼人有利。天气一冷,整个日耳曼部队就要出动了,不过威托特公爵在波兰国王的许可下,会帮助时母德人的。国王是所有大公爵的主宰,首先是立陶宛公爵的主宰。”

    “那么一来,会对国王开战么?”

    “这里的人以及日耳曼人,都说要爆发战争了。十字军骑士团现在正在向所有的朝廷求援,真所谓作贼心虚。因为每一个十字军骑士都知道国王的威力不是可以开玩笑的,波兰骑士尤其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他们。”

    雅金卡叹道:

    “男儿总比姑娘幸运。我这句话眼前就有现成的证明。兹皮希科和玛茨科都走了,你也要像他们一样去打仗了,我们却要留在斯比荷夫。”

    “那有什么办法呢,小姐?不错,您留在这里,这里可是绝对安全的。我在息特诺就听见说,直到现在,尤仑德的名字对日耳曼人依旧是个恐怖,如果日耳曼人知道他现在在斯比荷夫的话,马上就会给吓坏了。”

    “我们知道他们不敢到这里来,因为沼泽地和老托里玛都可以保卫住这地方,但是坐守在这里,什么消息也不知道,实在难受。”

    “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一定让您知道。我知道在我们动身到息特诺去之前,就己经有两个年轻贵族志愿去参战。托里玛阻止不了,因为他们都是贵族,而且是从仑卡维崔来的。他们现在就要和我一起动身,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在他们两人中间派一个来给您送消息。”

    “愿天主报答你。我一向知道,你碰到危难艰险,挺有办法对付;你对我的好心好意,我一辈子都感谢你。”

    这捷克人屈下一膝,说道:

    “我从您这里得到的都是仁慈。齐赫爵爷在波拉斯拉维茨附近俘虏了我,那时候我还不过是个孩子,他不要赎身金就释放了我。可我宁愿在您这里做俘虏,而不想得到自由。愿天主允许我可以为您,为我的小姐流血。”

    “愿天主指引你,保佑你能回来!”雅金卡回答,伸出一只手给他。

    他却宁愿向她深深施礼,吻吻她的脚,以表示更大的尊敬。于是他抬起头来,谦卑恭顺地说道:

    “我不过是一个孩子,可我是一个贵族,也是您的忠实仆人。因此给我一点什么作为旅途上的纪念品吧。请别拒绝我这个请求;打仗的时候临近了,我请圣杰西作证,我将永远做一个冲锋陷阵而决不落后的人。”

    “你要什么样的纪念品呢?”

    “给我系上一条布带,送我上路,这样如果我在战场上倒下来的话,那么,身上围着您缚的带子,我临死的痛苦也会减轻一些。”

    他又深深施了一个礼,交叉双臂,恳求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但是雅金卡脸上露出一种为难的神色来,过了一会儿,她仿佛不由自主地心酸起来,答道:

    “哦,亲爱的!别向我要求这种东西,我系的腰带对你没有用处。幸福的人才能给你幸福。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给你带来好运气。但是我呢,当然只有悲伤!唉!我不能给你幸福,也不能给别人幸福;因为我自己所没有的东西,就不能给别人。我是这样想的,哈拉伐。现在人间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因此……”

    她突然住口了,因为她知道,如果再说下去,自己不免要大哭一场,现在就已经眼睛迷蒙了。捷克人心里极其感动,因为他知道,两种情况对她都同样不好:要是她不得不回到兹戈萃里崔去,就得去同贪得无厌的无赖契当和维尔克作邻居;如果留在斯比荷夫,迟早兹皮希科总会跟达奴莎一起来。哈拉伐很明白雅金卡的苦处,可惜无法安慰她。因此他又抱住她的双膝,说道:

    “哦!我要为您牺牲生命!牺牲生命!”

    “起来!”她说。“让安奴尔卡给你围一条去打仗的带子吧,或者让她给你别的纪念品,因为你们已经作了一阵朋友了。”

    于是雅金卡叫了声安奴尔卡,安奴尔卡立刻从邻室走进来。其实没进来之前,就已经在门外把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了,眼巴巴地渴望同这个漂亮的侍从道别,只是不敢进来,这会儿进来了,又害怕,又慌乱,心怦怦地跳,眼睛里闪烁着泪花,低垂着眼睛站在他面前;模样儿像一朵苹果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哈拉伐虽然敬慕雅金卡,却是一种最诚恳的敬爱,甚至心里也不敢对她有所企求。他常常亲切地想到安奴尔卡,一看见她,血就在血管里迅速奔流起来,简直不敢正视她那娇媚的形体。可是现在他的心被她的美貌吸引去了,顿时从她那种手足失措、泪眼汪汪中看到了一脉情爱,正如从一条水晶似的河流中看到黄金的矿苗一样。

    因此哈拉伐转身向她说道:

    “我要去打仗了。我也许会死了。您会为我难过么?”

    “我一定会为你感到非常难过!”这姑娘声调柔和地回答。她扑簌簌流下眼泪,她一向就是爱流眼泪的。捷克人心里感动极了,就吻她的双手,因为当着雅金卡的面,只好抑制住欲望,不敢更亲昵地接吻。

    “给他围一条带子或者送他一点什么东西作为出门的纪念吧,使他可以在你的标帜下战斗。”

    可是安奴尔卡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因为她穿着男装。她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带子,也找不到可以缚的东西,因为她的女装仍旧锁在箱箱里,自从她们离开兹戈萃里崔以来,还没有动用过。因此她极其惶惑不安,后来还是雅金卡给她解围,劝她把头上的小发网送给他。

    “我的天主!”哈拉伐快活地喊道,“发网就发网吧,把它村在头盔里,哪个日耳曼人想要碰它,就该倒霉。”

    安奴尔卡双手取下发网,明亮的金发随即披在双肩和手臂上。一看到她那头乱蓬蓬的美发,哈拉伐的脸色就变了,一忽儿红一忽儿自。他拿起发网吻了一下,把它藏在胸口。于是他再一次拥抱了雅金卡的双足,又拥抱了安奴尔卡的双足,不过后一次抱得用力过猛了一些。于是他说了声“就这样吧”,便出去了。

    捷克人虽然就要出门,而且需要休息,却仍然不去睡觉。他和两个同他一起到时母德去的同伴通宵喝酒。但他没有喝醉,东方一发白,他就已经到了院子里,上路的马匹已经准备好了。

    在草棚上面一扇蒙着牛膀胱的窗户口,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在望着院子里。捷克人一看见,正想走过去,拿出那村在头盔里的发网来,再一次与姑娘道别,不料卡列勃神甫和老托里玛突然来到,嘱咐他一番出门应该注意的事项,因此岔断了他的计划。

    “先到雅奴希公爵的朝廷去,”卡列勃神甫说。“也许玛茨科爵爷会歇在那里。总之,你可以在那里得到正确的消息,可以遇到许多熟人。而且从那里到立陶宛的路都是大路,至于荒山僻野也不难找到向导。如果你确实只想见到兹皮希科爵爷的话,那就不要直接到时母德去,因为那儿有普鲁士人的居留地,而要绕道立陶宛。要记住,时母德人甚至在你还来不及向他们喊出你是什么人的时候,就会把你打死。但在立陶宛,在威托特公爵那方面,情形就完全不同了。最后愿天主祝福你和那两个骑士,但愿你健健康康地回来,并且带达奴莎一起来。我将天天在十字架前,从晚祷起到第一颗星升起的时候,为这件事祈祷。”

    “我感谢您,神甫,感谢您的祝福,”哈拉伐回答。“从十字军骑士的魔掌中救出一个活人来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既然一切都由天主决定,那末与其悲伤,还不如抱着希望。”

    “还是抱着希望的好,因此我决不失望。虽然心焦如焚,希望仍是不灭……最糟的倒是尤仑德自己,一提到他女儿的名字,立即以手指天,仿佛他已经看到她到了天上似的。”

    “他没有眼睛怎么看得见她呢?”

    于是神甫既像是回答自己,又像是回答哈拉伐似的说道:

    “肉眼丧失了视觉的人,能用他精神上的眼睛看得见别人所看不见的事物……也许是这样。也许是!不过天主竟容许亏待这样一头无辜的羔羊,这真叫我弄不明白。就算她冒犯了十字军骑士团吧,也不该受那么大的痛苦。何况她又没有什么错处,她像神圣的百合花一样纯洁,对别人亲切,像自由自在地歌唱着的小鸟儿一样可爱。天主爱孩子们,而且是慈悲为怀的。嗨!如果他们杀害了达奴斯卡,天主也能使她复活,就像使皮奥特洛维娜复活一样,皮奥特洛维娜从坟墓里复活以后,还管了好多年家务哩……平安地走吧,愿天主的手保护你们大家!”

    神甫说了这些话就回到小教堂去望晨弥撒了。天已经大亮,捷克人上了马,再一次地向着那扇窗户鞠了个躬,就走了。

    第十五章

    雅奴希公爵和公爵夫人带了一部分宫廷侍从到崔尔斯克去作春季钓鱼的消遣了,他们最喜欢这个玩意儿,爱这个玩意甚于爱一切。捷克人从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那里得到了许多重要消息,其中有关于私人的,也有关于战争的;他首先获悉玛茨科骑士显然已经放弃了他原来想直接穿过“普鲁士居留地”到时母德去的打算,已在几天前到华沙去了,在那里找到了公爵夫妇。至于战争,老米柯拉伊告诉他的,都是他在息特诺已经听到过的消息。整个时母德像一个人似的站了起来反抗日耳曼人,威托特公爵拒绝帮助骑士团来镇压不幸的时母德人,可也还没有向他们宣战,正在同他们谈判,同时他却供给时母德人金钱、人力、马匹和粮食。同时他和十字军骑士团都派了使节到教皇、罗马皇帝和其他天主教君主那里去,相互指控对方背信弃义。给公爵送信的是机敏的尔席涅瓦的米柯拉伊,这人能力很强,能够揭穿十字军骑士团伪造的种种情节,富有说服力地证明立陶宛和时母德的国土受到了严重侵害。

    这时候在维尔诺的议会上,波兰人和立陶宛人的联盟加强了,这好像在十字军骑士团的心脏里放下了毒药。显而易见,亚该老,作为威托特公爵治下的全部领土的主宰,在战争时期将站在他一边[注]。格鲁佳的“康姆透”杨·赛因伯爵,和革但斯克的斯赫华茨贝伯爵两人,奉大团长的命令,来见国王,问他打算怎样。虽然他们给他带来了鹰和昂贵的礼物,他却什么话也没有说。于是他们用战争来威胁他,实际上却是虚张声势,因为他们都深知,大团长和神甫会都非常害怕亚该老的势力,并且急于要拖延这种凶灾大难的到来。

    他们所有的条约,特别是同威托特公爵订的条约,都像蛛网似的给撕碎了。哈拉伐到达的那天晚上,新的消息传到了华沙。蔡司诺茨的勃隆尼希(雅奴希公爵的宫廷侍从)到了,他原是公爵派到立陶宛去打听消息的,同他一起来的还有立陶宛的两个重要公爵。他们带来了威托特和时母德人的信件。这是可怕的消息。骑士团正在备战。到处加强堡垒,磨研火药,造石弹,在边境上集结士兵(“克耐黑特”)和骑士,骑兵和步兵的轻便部队已经在拉格纳蒂、高茨韦堆和其他边界要塞附近越过了边境。森林中、田野里和乡村中都已经听得到战争的喧嚣,到了夜里,在黑黝黝的密集的森林上空,大火在猛烈地燃烧。威托特终于公开把时母德置于他的保护之下了。他派去官员,用马车载去武装的人民,任命以英勇著名的斯寇伏罗担任指挥。他袭击普鲁土,焚毁城市和乡村,造成一片废墟。公爵本人也带着军队去援救时母德。还给一些堡垒加强防卫;其他一些地方,例如科夫诺,则加以拆毁,免得落入十字军骑士手中。冬天一到,沼泽地一冻结,就会爆发大战,如果季节干燥的话,还要爆发得早一些;战争会席卷立陶宛、时母德和普鲁士所有的土地;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如果国王赶去援助威托特,那末迟早有一天,战争将如山洪暴发,淹没日耳曼或者半个世界,或者会被迫回人旧河床,长期处于这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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