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去参军会怎么样?”
闻言,我的笔尖一颤,滴落的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sh染开来,像是生了无数触角的霉斑。
我急忙放下笔,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强装镇定道:“你被征辟了?是谁?殷浩将军吗?”
“不是他,是桓温。”
“你要去荆州?”
“是的,我要去,也许是必须去吧。”
“你什么时候……你不能留下来么,你不是连给桓温谋事的郗超都看不起么,又怎么会……”
听我吞吞吐吐的,挽留之意却显而易见,子猷倒是神色转喜,冲过来握着我的手开心道:“二哥,你也希望我留下来,对不对?”
“这么说难道是桓温逼你不成,这种事也可以逼么?”
“二哥,你……诶……算了……不是他,是我自己,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也许……军营的生涯能压制它吧。”
我失神地看着子猷失望的表情,有些不安和迷茫,模糊的想,也许我就要失去你了吧。
翌日,没有道别,子猷就像一个夏仲夜的梦,而现在梦醒,一直陪伴的彼得潘也自然地消散在烟雾里。
也许我迷茫的表情过于明显,课后,庾美人急火火地把我拉到白鹭书院的无涯秘阁。无涯秘阁取义学海无涯,正是白鹭书院的藏。
原来庾蕴是无涯秘阁的管理员。他经常窝在这里百~万\小!说,日日不辍,山长知道后很是看好他,还把无涯秘阁的钥匙付给了他一把。
此时,其他或纨绔或不屑于此的人都已下山,无涯秘阁的一楼,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一进楼里,庾蕴脚步就开始放轻,浑身放松下来,接着又带我拐过几排书架。抬头只见夕阳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一个漆红色的古朴书案上,看它文房四宝齐全,显然是平时抄书用的。
庾美人示意我在案的一边草席上坐下,等我跪坐好,他也跪坐在另一边的席子上。
随即铺纸蘸墨,提笔写道:“三少不在,你就变成这样了么?”还把笔递给我,示意我继续。
我也接笔写道:“他走了,我大概不太习惯吧。”
庾蕴:“听说他参军了,应该不是参加这次的北伐吧?”
我:“不是,他投的桓温。”
庾蕴:“那就好,我猜这次北伐会失利,你信否?”
我:“为什么?”
庾蕴:“其一领将就不对,殷浩无将才,能作庄老语罢了,而朝廷弃桓温而不用,何其短视也。”
我:“继续。”
庾蕴:“其二时机亦不对,虽石季龙死,胡中大乱,而我朝亦有内忧,殷、桓矛盾日渐尖锐,以致不能倾全国力而伐之,实乃殷浩之急功近利也。”
我:“有点道理。”
庾蕴:“其三天时地利不对,虽殷浩于此秋末上疏北伐,而我朝亦开江西田千余顷,以为军储,而浩却定于来年春时渡江进军,实乃兵家大忌,所谓春耕秋收,春时,兵民忧及农事多有恋家;且此时无收,何来军备。胡中大乱,而我军孤军深入,无异于羊入狼群,窃以为及至胡中统一,而我军攻之其最英勇者挫其锐气方为北伐之关键处。而此时胡人多似狼群游击且本性擅长,实不利也。”
我不禁抛开原先的魂游天外,啧啧写道:“庾蕴大才也。”
见我不再迷茫,庾美人也松了一口气,见了我写的赞语更是羞红了脸,把纸收好藏在怀里。
低着头示意一起离开。
无涯阁上阁 黄昏会再会
我原以为这就要回了,没想到,庾蕴却领着我上了二楼。意外的,我看到了谢韶。谢韶凭窗坐着,捧着一卷泛黄的古书看得津津有味,入迷得连我和庾蕴上将来也没注意。
我又环视一周,只见二楼的书架上摆得多是泛黄的古卷,大抵是些珍本,孤本,一楼只有门口有人守着,二楼却每排书架旁都安排了一人守护。我以为没什么人的无涯秘阁,二楼里却多是学院的书生,甚至看到了勉强算相熟的羊不疑、颜文和两人。
庾蕴将我拉到二楼一个席案前,有礼的像对方作了一揖,对方也拱手示意,我也赶紧有样学样。对方给了庾蕴和我各一个写了号码的竹牌子和一枚硬纸做的小书签。
领了东西后,庾蕴拉我过了几排书架,显然早就选好的他,目标明确的拿了一本《姜太公兵法》,然后用刚才领的竹牌放在书原来的位置上。看来一人一次只能拿一本了。
刚好旁边的架子上,手边就是一本《汉武洞冥记》,我也用牌子换了,然后示意庾蕴好了。
庾蕴就拉着我又到了领牌处登记。
登记完,庾蕴拉我下了一楼,又在刚才两人对坐的地方坐了。然后提笔写道:“因为我也是守书者的缘故,你才能拿到一楼看,但这书你不能带回去,若想看,以后你还可自己来。还有书签是翻书用的,君请尽量不要用手碰到里面的书页。”
写完,便不再管我,自拿了书开始抄录。
见此我摸摸鼻子,背靠着窗户边开始看了起来。
等我终于在书中找到子猷提起的记载螃蟹的典故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庾美人也早点起了彩绘雁鱼铜灯。这种釭灯我在现代的博物馆见过,它最特别的地方是带烟管,可利用水自动销烟,不会散发烟雾影响室内环境。灯罩可转动开合,既能挡风,又能调节灯光亮度及照明方向,可谓艺术又环保。
怪不得,天黑我也没觉得太暗,原来庾美人特意调了灯的角度,照着我的方向,自己却只借了点昏暗的光。一时我的心也跟着点燃的灯芯一样变得暖暖的。
天色渐晚,我也不忍心让庾美人的眼睛因为昏暗的灯光而受伤,于是敲敲庾蕴的背,见他回头,便打了个手势提议回去。
庾美人犹豫了一下也颔首同意。
于是庾美人提了一盏书纸小素方灯笼,先用火折子点上,才把彩绘雁鱼铜灯里的草芯给剪了灭了火,然后示意我先跟着他去二楼把书还了。
还书时,正巧碰到谢韶也要走,谢韶一看到我,挑了挑剑眉,过来大力拍了下我的肩,我被他拍得生疼生疼的,不住的揉。他才翘了翘嘴角,打了个手势,说在门口等我,意有事谈。
见此,庾美人想了想把小素方灯笼递给我,表示既然我跟谢韶有事,就不送我了,他还要留下。
我也只能老实的接过灯笼,到门口去见谢韶。
夜凉如水,金风送爽,朦胧的月光倾泄而下,调皮的打在每一个仰视它的人脸上,正如此时翘首望月的谢韶,一时衬得美人如玉月如霜。
我也顿时心情大好,蹭过去,道:“你找我什么事?我可是已经真的没去乐坊了。”
谢韶一开口,那种冷美人的气质霎时不翼而飞,挑眉道:“算你识相,以后要是再去可别怪我拳头不认人!另外表妹让我你给带个口信,她说,她都想出了那首诗的下半阙,问你为什么还不给她回信?”
我唰的一下被冷箭刺中,额头上更是冷汗津津,晕,我根本早忘了这碴儿了,额,其实当初也没想过要回信来的。我擦擦汗,假装诚惶诚恐地拱手道:“非不回也,实是小生比不上谢小姐之才思敏捷,至今还未能续出下半首诗的缘故。”
谢韶闻言,两手啪的一声一夹我的脑袋,顺势抬起我低垂的头。凑近了看我的眼睛面无表情道:“你不诚。想骗我么?”
我: ̄▽ ̄‖脑袋后垂下一粒硕大的汗滴。你可不可以这么犀利额……
我也只好无奈道:“你想怎么样?”
谢韶翘了翘嘴角,似乎声音都是阴影里出来的:“罚你什么好呢?嗯……不如这样吧,既然你敬酒不吃,就只能吃罚酒了,之前你连半首诗都不肯为表妹写,那重阳节齐芳阁的ji花诗会上就罚你写个够。你没意见吧,嗯?还是说你想尝尝我的拳头?”说着还一只手化掌为拳贴在我脸上。
我还能说什么,你都武力威胁了额~
我口齿不清的应了,还怕他米听清楚,赶紧点了点头。
见此,黑化的谢韶才满意的笑了,丢下我就嗖一声不见了。
而我却被他笑得连魂都被勾走了。一时呆呆地回不过神来。真是剑神一笑,秒杀四方阿。
我傻傻的提着素方灯笼呆站着,这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背道:“叔平,你没事吧。”
我才合上下巴,谈定地抹抹嘴角,转身道:“原来是羊兄和颜兄你们啊,二位也现在回么?”
羊不移道:“啊,一起吧。”
颜綝也道:“是啊,正好同路。子猷兄不在,叔平兄今天都不在状态了啊,不如重阳节一起去奇芳阁的ji花诗会上玩玩吧?”
我也正好奇这ji花诗会,想着既然不可不去,还是打探一番的好,问道:“这ji花诗会是谁主办的,直接就可进去么?”
颜綝道:“ji花诗会定在每年的重阳节,这届主家是时称江东独步的王坦之王文度。我们白鹭书院的学生都可去,不必什么邀请函的。”
羊不移道:“啊,去吗?”
我心里哀叹,去不去这可由不得我,违心道:“当然要去,重阳赏菊,以诗会友,实乃人生一大快事,怎么能不去!”
颜綝闻言热血道:“那好,到时黄昏时分,在奇芳阁不见不散!”
羊不移也些微激动道:“啊,到时见!”
于是,几人在山门前道别,各自上车回了。
重阳登高日 斗诗赏菊时
重阳节前夕,一下课,我就被大哥派来的家丁接回了本家。一路行来,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在庭院阁楼上摆满ji花。有被能工巧匠们摆成塔形的,绣球形的,葡萄架形的,还有摆成各种动物形状的,街上时见小孩子们手里拿着几束金菊,绕着它们嘻嘻哈哈的转着圈儿~
这回,骠骑航渡口来接的不是郭管家,换了一个陌生的人,一见面就自我介绍是大嫂新提拔的,叫何盛,看来郭管家也南下会稽,追随母亲去了,也是,总不能让他和阮姨夫妻两地吧。
到了乌衣巷的家,大嫂还亲自来迎,说是准备了新衣,都用ji花做的熏香熏了,其他桌、灯、炉、盘盒、盆盅、看器、杯盘、壶、帏、褥等皆用菊香蒸薰烘染过,也早准备了ji花酒和ji花糕。最后还细声有礼的问我:“二叔叔觉得还缺什么么?若有,为嫂立马去备。”
我连忙作揖回礼称不用。
重阳节当日,琥珀早早的来叫我起床沐浴更衣,也不知古代是怎么熏染得,那绣了ji花暗纹的新衣,较日色更浮出数层。琥珀还特地让我配上茱萸,换了双适宜登高爬山的鹿皮靴子。
早膳后,吩咐家丁带着ji花酒和重阳糕等物,大哥便带着大嫂和我去城北的覆舟山登高野游。过城里时,还特地下了车步行,游城赏菊,同路过的文人雅士一起评品鉴赏,好不热闹惬意。
覆舟山是钟山余脉西走入城的第一山丘,毗邻后湖(即玄武湖),又因临湖一侧陡峻如削,象一只倾覆的行船,故称覆舟山。古代风水学上,山如覆舟是一种吉祥的象征。由于此山在都城之北,帝王按“四神”的建都模式,也曾把此山称为“玄武山”。山中有寺,山顶有塔,山畔有湖,山下有城,正是野游赏景之佳地。
覆舟山不高,但站在山坡上眺望四方,视野十分开阔。向西鸟瞰,甚至能看到似乎蜿蜒呈于足下的长江。
大哥感慨地对我道:“重阳赏菊登高日,今年却只得你我兄弟二人在此独享美景。也不知参军的三弟四弟和南下会稽的家人们是否也能赶上过个安稳的重阳节。”
想起不告而别的子猷,我也是一片怅然。希望母亲她们能在重阳节前赶到父亲那里吧。
静默片刻,大哥又道:“二弟,母亲临行前曾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你在学院过得怎么样,能适应么?有什么不妥可跟大哥说。”
我沉吟了一回儿道:“学院一切都好,不过大哥,你有子猷的消息么?”
大哥道:“诶,说起他,我正头疼呢,三弟被桓温辟为参军,却什么事也不干,整日蓬首散带,不理府中事,诶,他这是何必,即使与桓温不对头,但他这样身在其位却尸位素餐,岂不是白白让外人看轻了我们琅琊王氏子弟。”
闻言,我一阵伤感,不知子猷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不是说是要到军营磨练自己的么,难道说他只是这么说了来敷衍我的?纠结于此的我恨不得真的去荆州质问他才好。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借此按下自己蠢蠢欲动的心,而此时宁静的山野中飘散着ji花的清香,其中似乎还掺杂着长江浩淼的水汽,我的心也一时跟着平静宽阔起来。
“官人,二叔叔,ji花酿和重阳糕备好了,一起过来休憩一下并吃些点心和酒吧?”
于是我和大哥也进到亭子里坐下,品糕吃酒,惬意一把。我也顺便把被谢韶威胁要参加ji花诗会的事跟大哥一说。
大哥道:“看来,谢韶是想借此机会整你一整,不过王文度倒也不是个苛刻鄙薄的人,你且宽心。若是怕被蓄意为难或灌酒,你以前信奉的五斗米教的一个教徒,叫孙恩的,很是会喝酒,他大概也会去,你且让他帮你挡一挡酒。还有桓温之弟桓冲也会去,你不妨同他探探三弟如今的处境。不过量他桓温再大胆也不敢同我们琅琊王氏明目张胆地作对,只是就怕三弟暗地里会被整治。所以你且去会他一会。”
听到孙恩,我大惊,那不是害死我的罪魁祸首么,他竟然这么早就出现在我面前了么。
我低沉的应了。心里却极速的转着歪脑筋。要不要现在就把那个孙恩给捉拿了呢。他可是覆灭江东仕族的导火索和刽子手啊。
奇芳阁坐落于秦淮河沿岸北面,乃岸北最高的酒楼,故又称北楼,文人雅客多聚于此,为之登高,斗诗,赏景。
黄昏后,夕阳西下,正是逢魔时刻,我磨磨蹭蹭地跟着门口接引的侍女,步入奇芳阁。果然此时阁里早已高朋满座,且在座的多是仕族子弟中的年轻一辈。
我环视一圈,见谢韶也宛然在座,于是赶紧不动声色的准备偷偷避过他的视线,向羊不移他们所在的席位挪去,却被眼尖的谢韶瞧见,还向我威胁似地晃了晃他的铁拳,没法儿,我也只好摸摸鼻子老实的过去他下首坐了。
“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有胆临阵退缩了呢?”谢韶满脸的不高兴,锐利的眼直盯着我问道。
我捂着嘴沉吟道:“恩,有点事儿,耽搁了。”
谢韶挑了挑眉,倒也有礼地不再追问。
过了片刻,王坦之和桓冲相携入席,居于上位。王坦之道:“重阳佳节登高日,文度适逢其会,与幼子兄共掌此ji花诗宴,可谓荣幸之至,承蒙诸位学子雅士不弃,坦之在此前已与幼子兄有所商议,今年之菊宴诗题将不仅限于咏菊,诸位尽可畅所欲言,抒之雅兴,不过所咏之物须是关系于今日之重阳。如此,诸位可有异议否?”
诸人自是应了不提。
见无人异议,王坦之道:“如此甚好,为赛诗之公正有序,吾亦先备了三题以抛砖引玉,三题过后,诸君可自行选题也可弃权。每一题须在一炷香之内完成。香尽不成者,所作将废之不取,且罚酒数杯,以尽众兴。”
众人闻听,一时都紧张地坐直了身体,唯恐被当成众人笑料的那个人是自己。谢韶更是富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铁爪更是蠢蠢欲动,一副肯定不会让我轻易弃权的样子。
我: ̄▽ ̄‖……你其实是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才威胁我作诗作个够吧,原来陷阱在这儿等着我呢额,你不会是想让我一直不弃权,却做那种每次都做不出来被罚喝酒的笑话吧?
我擦擦冷汗,幸好肚子里存的ji花诗足够多,这还是以前练毛笔字时拿唐诗宋词各种诗帖练了无数遍才记下来的结果额,要不然今天真要被整死在这了。
王坦之看众人紧张而跃跃欲试的表情很是满意,道:“那么我的第一题还是先以菊为题,诸位可开始了。小西,点香!”旁边侍立的婢女应声将香点起。
我也跟众人一样开始苦思冥想,不同的是我考虑的却是到底要用哪首诗才应景。而旁边的谢韶几乎没怎么多想就开始提笔蘸墨,可谓下笔如疾,一挥而就。
不一会儿,其他在座的大多数人也开始下笔,看来,来之前,大家基本上都事先准备了几首ji花诗了呀。
于是我也不紧不慢的写道:“自古不争春日暧,雅芳留待秋凉时。 嫣红姹紫展祥瑞,逸影馨魂靓画诗。 天羽娉婷金殿舞,洛神妩媚玉栏依。 璎肌瑶骨风难改,金质银格雨易涤。”
此诗虽没有其他诗句有名,却胜在辞藻华丽,诗风亮昳。也正合咏菊之题。其实我也
无意让自己在诗才上太出名,现在胸有存货还好些,若以后江郎才尽咋办。
所以非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想盗用后世出现的那些太有名的诗句啊。
果然递上去后众人反应平平,却也道可比先朝之宫廷赋,得了个中上之评。
而谢韶的诗大气豪情,述豪杰之志,尤得佳评。
每次评诗都会先提是谁作的,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孙恩的名字,但大多数作者都只在姓
氏后面落款个字或号,并不署名,我一时也没能认出他到底是在座的哪个。倒是有个
落款孙灵秀的人,不但穿着很是浮夸,形容也较猥琐,作的诗也不见出彩只是诗中多
有道教名词,初看来倒是蛮符合其人的。
及至香尽,最终还是谢韶的诗略胜众人一筹,摘得第一轮之桂冠。
王坦之道:“那么接着第二题,请诸位以登高为题,赋诗一首,亦是一炷香为限。”
侍女小西也在其挥手示意下点起了第二炷香。
我略想了下,正好今日登了玄武山,用这首正好,于是提笔写道:
九月九日登玄武山
九月九日眺山川,归心归望积风烟。
他乡共酌金花酒,万里同悲鸿雁天。
琅琊王氏祖籍山东临沂,说此处是他乡,或是遥想以后在他乡相遇再共饮也算说得通,而在北伐在即的此刻用这个归字亦很是玄妙。
写好后,早有旁边候着的侍女,予以呈上。
桓冲小字买德郎,为人很是谦虚爱才,且淹识有武干,深得桓温器重。他对北伐一事同桓温一样积极热衷,看到我这首诗,拍了大腿赞道:“此诗甚好,正得我心!”
给了我一个佳评,王文度亦附议。
其他诸人,如羊不移所作则多谈及侠义,颜綝王景等作多抒之游兴,或有作伤春悲秋语,或为赋新词强说愁,唯有庾蕴和谢韶后作之诗言之有物。故香尽时唯有三人之作列及佳品。
第三题是茱萸。
这次我想了半柱香才在记忆库的旮旯里找到一首,也顾不上早就写好的谢韶在一旁幸灾乐祸,急急地用上了一笔而就的行草,才在香尽前写完。
正是:
风俗尚九日,此情安可忘。ji花辟恶酒,汤饼茱萸香。
云入授衣假,风吹闲宇凉。主人尽欢意,林景昼微茫。
清切晚砧动,东西归鸟行。淹留怅为别,日醉秋云光。
因文题是咏茱萸,虽此诗上上,却不合文题,只点了茱萸两字,故落为下品,不及谢韶咏茱萸之四言绝句。
不过本就不在意这些的我却是呼了一口气,心想只要不出丑就好了。
三香已尽,王坦之轻击了两下手掌,引起众人的注意,道:“诸位,三题已过,接下来所比的将不仅仅是作诗之精更是作诗之多、作诗之速,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蔚成佳话,今日菊宴亦要效仿古人,每一首诗以半柱香为限,以成诗之速得诗之佳定优劣。如前所述,无意此赛事者可先声明弃权,否则每半柱香后不成诗者须罚酒数杯,所罚杯数以成诗者数计,罚酒后方可声明弃权下一轮。如此,诸位可要慎选了,弃权还是否?”
闻言,我的手指一动,正要示意弃权。一旁虎视眈眈的谢韶不出意外的伸手阻止,他飞速地点了我的穴,把我整个人定住了额。
谢韶凑近我的耳边低沉地威胁道:“你忘了你答应了我什么吗?想弃权?那就让你看看到底是你快还是我快!”
诶,果然你是存心给我下套的么。
见第一轮无人弃权,王坦之微微颔首道:“那么,第一轮开始!”侍女小西也早拿出备好的半柱香点上。
谢韶这才给我解了穴,自去写诗了。
无法,我也耸耸肩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然后开始下笔,心想既然逃不开还是认命上吧,我可不想被罚酒还给人笑话。
写道:
黄花紫菊傍篱落,摘菊泛酒爱芳新。
不堪今日望乡意,强插茱萸随众人。
嘿嘿,刚才想着要找茱萸诗倒是想起很多首,我让你强迫我,我也得吐吐苦水不是。这次也不敢磨蹭,写了就交了,四顾周围,倒还有一半人未能成诗。那个叫孙灵秀的人抓耳挠腮,显然还没想出来,脸上倒是一副不服输的表情。
没一会儿,侍女小西提醒道:“主人,香尽了!”
王坦之亦公布道:“成诗第一人为谢韶,第二人是王凝之,第三人庾蕴。此三人之诗不但诗作上佳且作诗之速名列前茅,可谓才思敏捷,随手拈来啊。而最末者亦出来了。孙恩,你是何故,竟无一所出?”
我一惊,向孙恩看去,果然就是那个样貌猥琐的孙灵秀。
孙恩黑了脸,悻悻道:“灵秀甘愿领罚。”立即有旁边的侍女递上一壶酒和一个杯子。
孙恩没有拿杯子倒,拿了酒壶就直接仰头倒嘴里,干完还是神色扭曲的道:“再来,爷不信了,再来半柱香还想不出来!”
谢韶听了,面无表情地对我道:“真可惜。竟然不是你。”
我还耳尖的听到众人悄悄地议论声,其中颜文和还鄙夷的来了一句:“自不量力!”
第二轮,众人不像第一轮那么积极,一些人选择了弃权。
这回我还是选了一首中上的,心想绝对不能一直作前三,有个波动才好。
诗曰:
重九开秋节,得一动宸仪。
金风飘菊蕊,玉露泣萸枝。
睿览八紘外,天文七曜披。
临深应在即,居高岂忘危。
果然跌出三名之外,而庾蕴拔得头筹,谢韶屈居第二,殷仲堪第三。而最末者……
“孙恩,怎么又是你,若不成,还是选择下一轮弃权吧。我们这儿可不是选酒仙啊。”
众人一阵嗤笑。
孙恩涨红了脸,显得本就不白的脸越发得黑了:“拿酒来,再比过!”
众人笑得更加厉害了。
第三轮,已经有一半人选择了弃权,见羊不移,颜綝,王景皆弃了权,我也忍不住想再做一次尝试,果然我一动就又被谢韶给点住了。谢韶还报复性的掐了我的腰一把。
我只好眼铮铮的看着香又一次被燃起。
解了穴后我更是一阵气苦,提笔写道:
昨日登高罢,今朝再举觞。
ji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
等评到我的诗时,谢韶闻听还转过来对我龇了龇他又白又尖的牙,暗里朝我秀了秀他的剑指。
我心里一脸的宽带泪,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大概这些小动作被桓冲发现了,他感兴趣的笑了笑,瞬间柔和了他刚硬的脸部线条,给人一种钢铁柔情的感觉。煞到了无意间瞥见的我。
这一轮孙恩倒是真给他作出来一首,或者说是憋出来的
ji花黄又白,开在每重阳。
问她为何开,却道九月来。
王坦之看到时,只读了半句,就不屑地递给侍女小西,让她代读。
小西读得俏皮可爱,末了还吐舌道:“这首打油诗还蛮朗朗上口的嘛!”
众人皆是爆笑。
孙恩低着个头,连他唯一还算不黑的脖子也气得粗红。不过这次倒是无人被罚。
接下去每一轮孙恩都坚决不弃权,却要不是做不出来干酒壶,就是做了打油诗更平添
众人笑料。
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连脑子里存的ji花诗中的绝世名作都被挖出来用了额。
以至于筛选到四人时,我是频频高居榜首,连庾蕴都弃了权,我反而被逼上梁山,成
了众人口中之被诗仙俯身了 ̄▽ ̄‖。于是偶就这样以诗才出名了,狂汗。
最后一轮,我也只能认命而无奈的写道:
世路山河险,君门烟雾深。年年上高处,未省不伤心。
虽谢韶也是到最后一直跟我叫着劲,相当于有无数诗仙诗圣诗鬼相助的我还是毫无意外的夺魁了,成了此次赛诗宴会执牛耳者。我摸摸鼻子也只能淡定地接受了。
而与我受众人尊崇的结果相反,孙恩的待遇则一落千丈,可谓遗臭万年。我只能默默地佩服他的酒量好了,竟然没有乘机发酒疯。
人算不如天 螳螂与黄雀
席散后,孙恩拂袖离去,我赶紧跟上。
可一出奇芳阁门口,就被随后跟来的谢韶拉住。
我心里无奈的哀叹,却不动声色地给早就等在门口的司书,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行动。
司书几不可见的对我点了点头,避开谢韶的视线,退了。
“不知谢大公子又有什么吩咐么?不过劳驾快点,我想回去了。”
谢韶面无表情道:“怎么,夺了今日的诗魁,翅膀就硬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不耐烦道:“对事不对人,今日我真的有事,就不跟你搅和了!”说完甩袖而去。
让司墨赶紧着,架了车回府。果然司书是个练过的,刚回府,就已经套孙恩一麻袋,把他绑了回来。
之后,我和司书架了另一辆朴素的没有标识的马车行驶到燕雀湖。
到了地头,又下车,七弯八拐地绕到一个破庙。示意司书去庙门口把风。而我则把事先准备好的道具摆上,心里嘿嘿的笑,你不是信五斗米教么,我就显显巫术来吓吓你,让你见识见识现代化学与魔术的神奇(o)/~
一切就蓄,乘着孙恩还没醒来,把麻袋什么的都拿走,也示意门口的司书躲好。
正值月黑风高,孙恩醒了,他扶着颈部的痛楚不住揉捏,刚坐起来,突然破庙里悬挂的经幡滴下什么落到他的额上,进到他的衣领。他一惊,拿手去摸,凑近眼前看那水竟然是血红血红的还散发着膻腥味,是血!他猛的往头上看,经幡顿时升烟起火,变成了一条蜿蜒的淡黄色长蛇,冲天而竖,摆出袭击宿敌的架势,熊熊的火光还映着梁上正悬挂着一只黑猫的尸体,似乎还能看见大睁着的眼中透出幽幽的绿光。孙恩早已吓破了胆,腿软在地,这时四面八方响起了凄凉的猫叫声,一声切愈一声,似乎讨债复仇的猫妖复活了,要向他这个人类索命。孙恩吓得更是连滚带爬跑到土地爷面前不停磕头呼救。却正好磕在了我为他而备的特制蒲团上,一时火山爆发,冒出紫红色的火焰,紧接着有绿色的火山灰喷出浇了后仰躲避的孙恩一身。特效太好,米想到孙恩这个不经吓的竟然两眼一翻,晕了。得,本来还想趁此给他来个神神道道的催眠的,郁闷,真是软脚虾。
我过去踢了他一脚,孙恩连个反应也没有,看来不是装的。
静悄悄的夜里,经幡上的酒精烧完了也熄了火,司书也在我的吩咐下在眼前收拾着。这时却有一只手突然搭上了我的肩,我顿时一僵,木然的转过头来,竟是谢韶。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是一惊:“怎么是你?!”
谢韶不怀好意道:“你以为是谁?你的猫妖么?我倒是很好奇这一切你是怎么弄出来的?嘿嘿,我就知道你今天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