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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147章

    于是,白鸥鸟回转过身的时候,正好和床上抬起头来的花菱福视线相交。

    一瞬间,两人都能从彼此的眼里捕捉到了痛苦的痕迹,犹如揽镜自照,如出一辙。

    他们这才骤然发觉,岁月流逝,留在两个人身上和心上的伤痕都太多了,宛若一条巨大的鸿沟,将两个人划分为天各一方。

    白鸥鸟怔怔地走到她面前,半跪下去,微微用力抓紧她的手,仰头看着她,“小菱……你……这些年,陛下对你可还好?”

    花菱福动了动手指,但是最后还是没有挣脱,“陛下……很好。”可惜不是她的良人,而且,天仪帝能给她可以是天下女子都艳羡的无上荣光,也可以是知己一般的相知相惜的友情,却惟独不能给她一个家的感觉。

    白鸥鸟岂能读不懂她的言下之意,嘴中苦涩又重了一分,“是我对不起你。”

    花菱福闻言,眼神微微一冷,“事到如今,你再来说这句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鸥鸟看着她的表情,不如从何而来的勇气,突然起身抱住了她,不用力,却锢得很紧,像是就这么拥抱着,再也不分开了,“小菱,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找个机会,远走高飞好不好?!……我们一起走,离开玉衡,去一个再也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他的语气迫切,那么患得患失的惶恐,带着深深的希望又带着深深的绝望,似乎只要花菱福一个摇头,就能毁掉他信念的支柱。

    花菱福眼神恍惚了一瞬,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衣襟,意念早已动摇,“如果……如果事情都能结束……”

    她没有再说下去,尾音虚无地碎在了空气里。

    ……

    三天的时候,不长也不短。

    宿天门那边没有送来过一次催促,似乎已经笃定刹魂魔教这边不会爽约。

    而事实上魔教大院这里确实也早已在严阵以待。

    临出门前,阜怀尧还在书房里和连晋以及几个影卫头子商议事情,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连晋听着有些心惊肉跳,总觉得天仪帝似乎觉得自己这一去要去很久的时间似的,不禁强烈要求要随身而去——他是被安排在魔教大院里镇住辰州和边疆的场子的。

    但是阜怀尧轻描淡写地驳回了他的提议,只道让他别想太多,兵马大元帅跟着他到处乱跑算什么。

    连晋只好无奈答应。

    走出书房的时候,刹魂魔教这边的人已经在等着了,一众弟子均是高手,穿着雪朔山庄的打扮掩人耳目,着实英姿飒爽,魔教右使谢步御、六指女魔蜚语和听枫都在这一行中,苏日暮一身书生袍背着画轴百无聊赖地站在队列前面,一头微卷长发披散着,一眼望去,倒是让人想不到把他和武林大会上那个形容张扬剑法妖异的素剑门少主素望苍联系在一起。

    而倚在红木柱子上的青年王侯正在一遍遍耐心地擦拭着自己的银白长剑,剑身折射着微薄的白光,在他乌黑的眸子里留下了一片片旋转的铂金沉淀,清风拂动皎蓝衣摆,长发微垂,掩住一分锐利俊美的凌厉,他就这么端然靠在那里,眉眼温然,气质萧疏,惊为天人。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抬眸看去,目光在接触到那抹霜冷白影时,周身凌劲瞬间化作绕指柔。

    跟着天仪帝后面的甄侦看了苏日暮好几眼,注意到他的站位是已经完全把自己归类到刹魂魔教那边,眉头扬了扬。

    不过他倒也没有说什么,默默走了过去,和他站到了一起,一个不和刹魂魔教并列,却和他足够亲密的位置,低声道:“我有事,先走一步,自己小心。”

    苏日暮歪了歪头,“你不去铭萝庄?”

    “去,不和你们一起而已。”甄侦简单地交代了原因,然后嘱咐了几句,便先行离开了。

    苏日暮盯着他带着影卫离开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撇嘴,收回视线。

    听枫好奇地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见甄侦走了,才把注意力放在自家主子那边。

    苏日暮不解地瞥了他一眼,他老是觉得这个孩子的眼神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魔教怪人太多了。

    另一边,阜远舟已然收剑还鞘,站直身子,走向在阳光下华贵雍然的白衣帝王,嘴角弯出一汪如水笑意,几乎能把灼灼夏光变作三月春风拂过,“皇兄。”

    他站定在了阜怀尧面前,挡住了在早晨已经显得刺眼的阳光,阜怀尧逆光看着他几乎没有瑕疵的俊美轮廓,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半晌之后,才缓缓应了一声,“恩,走吧。”

    “好。”阜远舟也不在意他是快还是慢的回应,心甘情愿地等在那里,闻言,脸色微微正了正,牵住了他的手,看向一众魔教众人,淡淡道:“我们走。”

    ……

    第三百六十二章 慢慢玩

    魔教携众人来到铭萝庄的时候,这里正是热闹之时。

    无数群情激奋的武林人围在山庄附近,一堆堆聚在一起,或窃窃私语,或口沫飞扬,不约而同地时不时看向那扇紧闭的红木大门。

    雪朔山庄一行人不过二三十个,但是衣着整齐气势浩荡,一下子将全场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之前的武林大会不了了之,武林盟主一事也只能推后再说了,少林方丈被沙肖天重伤,早已匆匆送回少林寺中医治了,想来也许过段时间方丈人选也有变动了,现今江湖上能拿得起话事权的,也就是武当峨眉崆峒几家了。

    武当的掌门明传道长作为半个主事人带着几个武林前辈走向迎面而来的雪朔山庄众人。

    为了避人耳目一些,阜远舟和阜怀尧是和苏日暮站在人群里头的,明传道长本是朝着谢步御那里去的,但是一眼瞧见了阜氏两兄弟,愣了一下才重新走过去,心里不停回想江湖上的青年才俊的模样,纳闷这两个人的身份。

    谢步御微微跨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他看向阜远舟等人那边的方向,颔首道:“明传道长和诸位这是……?”

    雪朔山庄庄主玉不谢在武林大会上展现的势力叫人惊艳,这一开口,众人的注意力果然都被引了过去。

    明传道长立刻看向他,试探性地道:“雪朔山庄素来和江湖无甚争端,玉庄主此行带人前来,莫不是也和紫危楼一般,和铭萝庄的人生了误会?”

    武当掌门一说话倒是出乎了谢步御的意料,他并未先回答,只是不解地问:“敢问道长,紫危楼和铭萝庄生了什么嫌隙?”

    明传道长也是意外,“玉庄主不清楚?”

    谢步御的确不是很清楚,他这几天都在忙势力收归的事情,和宿天门在玩着“拔河”比赛呢,武林中的其他动静都是秦仪看顾着。

    明传道长旁边的峨眉掌门静泉师太接话道:“玉庄主也知紫危楼不搀和武林事务,却掌握着武林各种情报,铭萝庄藏宝图一事想必玉庄主也已经有所听闻,紫危楼自然会派人来探究事情的真相,不过今天早上在庄外却是寻到了两位紫危楼弟子的尸首,詹楼主就带着人赶过来了。”

    人群中的阜远舟顺着静泉师太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那个容色苍白的紫衣男子站在紫危楼弟子中,眉眼忧悒地看着铭萝庄的大门,他习惯性地摩挲着自己的紫色手套,乌漆的双眸虚无缥缈一般缓慢眨动,看不出是不是有愤怒的情绪。

    这几天前来探路的武林人士和非武林人士不计其数,但是真正闹出人命的也就是这一单而已,无怪乎詹无伤会亲自出马。

    ……

    与此同时,魔教大院里,一个魔教弟子忽然略显惊慌地走进秦仪所在的书房,冲坐在书桌后面处理事务的魔教左使躬身行礼道:“禀报左使,闻人折月不见了!”

    秦仪一愣,抬起头来,皱起了眉,“怎么不见的?”

    闻人折月虽说是软禁在这里,但是看守他的魔教弟子都是精锐,再加上有天仪帝那边的影卫,怎么会好端端的让人从眼皮子底下逃脱了?

    那弟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属下也不知……他就像是在屋子里凭空消失了一样。”

    看守的人虽然没跟着呆在屋子里,但是也能保证任何离开的路都在可监控的范围之内的,可是人就是这么凭空不见了。

    秦仪并未就此多加责备,只是让他赶紧去通知阜远舟那边。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闻人折月看不出一点武功的痕迹,他还是对这个人抱着一种强烈得近乎毛骨悚然的警惕感,对于这件事,他也并没有太过出乎意料的感觉。

    对于闻人折月的身份,秦仪一直很是不解,绿眸虽说是闻人家族的象征,但是实际上真正有绿眸的,都是闻人家族本家的人,到了闻人折傲那一代,除了闻人折傲本人之外,剩下的本家人屈指可数,后来叛乱之时好像也没有跟着闻人折心等人逃走流落他乡,那么闻人折月的身世就很值得探究了。

    ……

    铭萝庄这边,谢步御适当地表达了一下对紫危楼这件事的同情和愤慨之情——虽然他木然的表情让人感觉不到这种情绪。

    崆峒掌门梁安平一向低调,此时也掩饰不住一脸的愤怒,“铭萝庄简直欺人太甚,我派自然不会去贪恋藏宝图这等虚无缥缈之物,但是年少弟子里总有一些心智不坚的前来一探究竟,铭萝庄里的人竟是不给半分情面,不由分说将他们的手脚折断,一身武功废得干干净净,何其心狠手辣!”

    有心功利之人不算,他这句话说得是不少帮派的肺腑之言,一一番话说出来,立刻激起千层浪,很多人都附和了起来,整个现场的气氛都陡然激烈了三分。

    阜怀尧看了一眼置身在的人群间的自家三弟,对方蹙着眉头站在那里,好像忧心忡忡,但是他的眼里却是沉静如水,在这样的气氛里,恍然是种冷酷的感觉。

    有着仁德君子美称的永宁王,做戏的功力自然是一等一的,在体验过他装疯卖傻的能力之后,天仪帝绝对是深有体会的。

    其实阜怀尧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他不是不知道阜远舟的本性的,这个人看似温然端方,实际上骨子里的偏执和野性比谁都深切,他当初到底是怎么会那么轻易地相信阜远舟是真的疯了呢?

    倒不是他是翻老底,只不过是真心觉得爱情这种东西果然令人盲目罢了。

    至于阜远舟,他自然是能够料到今天的局面的,宿天门自居甚高,做事的分寸总是有些与众不同,也许在他们看来折断手脚废掉修为已经一种很仁慈的手段,可以对于皆是寻常人的武林人士或者非武林人士来说,这样的手段已经委实歹毒狠辣了。

    尤其是在他们不知道铭萝庄是大将军范行知的避暑山庄的时候,更是肆无忌惮地来找麻烦了,毕竟鼎州知府不想惹麻烦,都叫留守在这里的衙役们管好了自己的嘴巴。

    明传道长稍微控制了一下现场,但是这些武林人的情绪被崆峒掌门梁安平的一番话弄得群情激奋,一时难以平静,他也无奈了,只好放任流之,重新看向谢步御,问道:“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向铭萝庄的主人讨一番公道,不知玉庄主是所为何事呢?”

    谢步御面无表情地道:“我乃应约而来。”

    明传道长以及周围听得到的人都怔了一下子。

    “应约?谁的约?”

    “自然是我家主人的邀约了!”女子千娇百媚的声音带着内力冷不丁的迎风而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铭萝庄那扇紧闭的门总算被缓缓拉开了。

    两队红衣侍女鱼贯而出,分立两边,恭敬弯腰,一身殷红长裙的年轻女子跨步而出,朱唇如血,相貌妖异,高高束起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眼角勾起,妖魅丛生。

    众人一见,心里大有一种此地果然不寻常、此女必定心术不正的感觉。

    立刻有武林人士踏前一步喝道:“妖女,你家主人是谁?!为何不叫他亲自出面?!”

    “没错!”有人做了出头鸟,自然有人附和了,“铭萝庄这几日害煞武林众多同胞,怎么能不出面给个交代?!”

    “交代?!”红衣女子对那句“妖女”没什么反应,倒是对后面那句话嗤之以鼻,“我家主人,岂是你们这些蝼蚁之辈能见的?!”

    这句话委实得罪人,一说出口,全场大部分都愤怒了,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起她来。

    红艾对于这样的场面实在不耐烦,顺手甩出一条红色的小蛇,急如闪电一样飞向离得最近的一个武林人,张口便噬!

    那个武林人惨叫一声,瞬间脸色紫黑倒了下去,尸体一下子就开始慢慢腐烂起来。

    那条红色小蛇吐了吐信子,慢悠悠地又游了回去,爬回到了红艾身上。

    一身妖媚的女子讥诮地看着在场众人,“谁还想废话的?”

    这般公然实在大胆,死的人的死相也太过难看,武林人士全部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都没有什么反应。

    紫危楼那边,詹无伤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地上的那具尸首,然后又收回了眼神,好似漠不关心。

    谢步御却没有在意现在这个场面,拿出那张紫色请帖,翻手间平平送了出去,面无表情道:“雪朔山庄应约而至。”

    红艾伸手接过请帖,往雪朔山庄这边的人看了几眼,在看到阜远舟和阜怀尧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娇笑道:“各位请进吧,我家主人在等着呢!”

    谢步御往阜远舟那边看了一眼,在得到对方的一个颔首之后,大大方方地带头走了过去,身后的众人一一跟上。

    红艾侧身,伸手往里一递,示意四个红衣侍女带路,道:“希望各位宾至如归哦!”

    她重重地念了几个字眼,诡异地笑迎着阜远舟的视线。

    阜远舟和她对视了一眼,然后和阜怀尧并肩走进了铭萝庄。

    还在外头的武林人顿时惊醒过来,又要叫嚣。

    红艾却是把玩着手里的红色小蛇,眼里带着风情万种,“别急,我不走,陪你们慢、慢、玩!”

    ……

    第三百六十三章 范行知

    鼎州城是典型的江南流域,铭萝庄里的园林精致美好,一步一景。

    可惜路过的人却没什么观赏的心思,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走过,身上属于武者的肃杀气息将栖息在假山上小泉边的鸟儿都惊起,为首的四个红衣侍女似乎毫无所察,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笑容,领着他们往前走。

    刹魂魔教这边在进入铭萝庄之后队形已经变了,阜远舟和阜怀尧并肩在前,谢步御和乔装打扮后的白鹭随行两侧,苏日暮和听跟在身后——对此苏大酒才不是很理解自家好友的用意,听枫并不是当年魔教出名如黑面饕餮随见忡六指女魔蜚语之类的厉害人物,而是和听舟一样在殊死之战后出生的后天“血承”者,穿着宽大的衣袍时不时还被绊一下,完全看不出他出彩在哪里。

    因为天仪帝此番只带了白鹭一个人前来,其余影卫候等在外围,所以魔教众弟子自成一脉,分散在四周,看似不经意,却是俨然是一种行兵阵法!

    阜怀尧注意到了此番景象,倒是理解了自家三弟当初在帝位之争里明明没有兵权却底气十足的原因,魔教教众发展至今已有数万人,虽然和慕容桀在世的巅峰时期比不上,但是和宿天门斗争多年,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加之武艺出众,对上朝廷普通士兵定是以一敌十,作为刹魂魔教教主,阜远舟登高一呼就能将这些教众聚于京城脚下,困城围攻信手拈来。

    当然,这等鱼死网破的做法为下下之策,不如宗亲府地牢那出戏来的精彩。

    他这般走神,在旁人看来,实在是悠闲得紧,也不怪乎正厅台阶前的深色衣衫的男子摇着折扇笑道:“陛下不愧是人中龙凤,何时境地都能如此镇定从容。”明明身中剧毒的是他,最随意的人也是他。

    阜怀尧的注意力被他带了过去,无视了他的言辞,目光平静地道:“好久不见,江先生。”

    掌上轻扇——江亭幽讨了个没趣,倒也不生气,视线移到了他旁边的蓝衣王侯身上,“殿下……或者在这里说是阜教主比较合适?”

    阜远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项文雯是谁?”

    江亭幽脸上翛然的笑意一僵,不过一瞬,转瞬即逝的不自然,“正是亡妻。”

    阜远舟点头,“师姐夫。”

    江亭幽的脸上也挂不住了,“江某不清楚殿下在说什么。”

    阜远舟微笑,温文淡定的模样,好似刚才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似的。

    阜怀尧无奈地看他一眼,觉得自家三弟在牵涉到慕容桀的事情上,似乎都有一种不肯吃亏的感觉。

    四个红衣侍女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是静静地站着不动。

    江亭幽深呼吸了一口,恢复了常色,才笑道:“陛下和殿下难得来一趟,还是不要站在外面了,免得说我家主子招待不周,里面请!”

    “魔教弟子亲如兄弟,本王自然不会让弟兄们在外面受风吹雨打,江前辈不介意吧?”阜远舟像是无比客套地问道,但是稳站不动的样子就像是如果眼前的男子说个“不”字,他就大可站在外面谈话了。

    江亭幽看了一眼谢步御苏日暮等人,随意地点了点头,“两位乃宿天门贵客,当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失礼了。‘阜远舟朝后摆了摆手,有两个魔教弟子走前一步前去带路,他毫不掩饰防备的心理,淡然地携着阜怀尧随之走了进去。

    身后魔教弟子换了一个防守的阵势,跟了进去。

    阜氏兄弟二人经过身边的时候,江亭幽自然地一同并肩进去,意味深长地和阜怀尧对视了片刻。

    阜怀尧迎上他的视线,微顿,不着痕迹地一颔首,收回了动作。

    阜远舟有些疑惑地留意到他们的交流,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他没有问什么。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宿天门和刹魂魔教的冲突已经从暗斗发展到了明战上面了,这一次的请帖也是宿天门门主亲自发出来的,本来他们都以为会见到宿天门门主本人,但是一进到正厅,里面的情景却是出乎了绝大部分的人的意料。

    阜怀尧盯着坐在主位上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范卿家。”语气是难得的迟疑。

    倒不是天仪帝被吓到了或者是不敢相信,只是他在猜测他看到的人和他认识的人是不是同一个罢了。

    记忆里的范行知不过才五十岁,正是老当益壮的年纪,阜怀尧上一次和他见面是在迎娶太子妃的时候,对方一生戎马,满身战场气息,挥斥方遒颇有大将之风,无怪乎能够有魄力接掌辰州一带的水军主力,阜怀尧对他一直很是忌惮。

    而如今,主位上的范行知站了起来,原本挺拔的身躯已经隐隐有了佝偻之意,一头黑发白了大半,脸上老态毕露,眼袋青黑容色惨白,活脱脱一个病入膏肓的瘾君子!

    他微微弯了弯腰,可以算是大逆不道的礼节,“多年不见了,陛下果然一如当初威仪无双,倒是老朽不如当年了。”

    被忽视的阜远舟也不在意,只是打量着他,忽然传音入密问谢步御:“半成品?”

    谢步御也一直在关注着这个人,闻言眉头一蹙,微不可见地点一点头。

    “冒昧问一句,”阜怀尧面上看不到什么波动,语气也是平平,“范卿家可是身体抱恙?”

    范行知的脸色阴郁了一分,“老朽年纪大了,自然身体就有些毛病了。”

    “所以,卿家不惜卖国杀人,求一个长生不老?”阜怀尧淡淡问。

    面前永远叫人捉摸不透的白衣帝王终于提到了正题上,范行知用力地直了直身子,看向这个站在自己面前比当年更有帝王气势的年轻男子。

    天仪帝已经过了及冠之间,一袭白衣清冷如秋霜,眼角嫣红泪痣如冷血立雪,原本遗传自先帝秀丽的轮廓已经长开,比之当年消去几分冷丽勾魅,多了几分森冽肃杀,华贵无双绝代风华,正目含悲悯地看着他,好像是在怜悯一个在浮生中挣扎的蝼蚁。

    范行知微微睁大了眼,嫉恨地几乎要把眼睛瞪出血来。

    青春,相貌,智慧,气度……无怪乎这些东西叫人羡慕嫉妒得能呕出心肺来,因为在这个得天独厚的人身上,没有人能看不见它们的美好!

    范行知想着想着,不由地笑了出声,沙哑的笑声像是砂石摩挲地面一样粗糙地不忍入耳,“陛下并非凡人,岂能了解我等俗人的想法!?”

    阜怀尧轻微了皱了一下眉头,眉宇之间只是出现了一些细微的纹路,都叫人恨不得伸手替他抚平那些烦恼,“卿家执迷了。”

    范行知魔怔了一样嗤笑起来,“你怎么会懂……你怎么会懂呢?”

    “皇兄不懂,不过,我教中懂的人却是大有人在。”阜远舟及时插ji话来,把范行知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其实他是没有见过范行知的,四年前阜怀尧大婚的时候,他正好和对方错过了,不过通过平时情报所述,也能了解当年的范行知是何等枭雄气概,落得如今地步,也难怪乎他会如此偏激。

    范行知看向了他,不用细想便能辨明他的身份,怪笑了两声,“当朝最受宠的三王爷……天下文人墨客武林中人心目中的神才永宁王殿下,居然是武林中最大的邪魔外道刹魂魔教的教主,若是被旁人知晓了这个秘密,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波澜呢!”

    “本王虽说是担下了刹魂魔教教主的位置,但是十几年来一心对付的也不过是该死之人,不曾多造杀孽,”阜远舟倒是没有一分在意的模样,笑意吟吟地看着他,“相比起来,范将军通敌卖国,杀人放火,才是十恶不赦的事情吧?”

    两人对视,一人微笑,一人咬牙。

    阜远舟继续添油加醋,“范将军想不想知道长生不老是个什么滋味?本王这会儿没法跟你说,右使,不如你来给范将军解解惑?”

    谢步御踏前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范行知,大有对方一点头就给他一一娓娓道来的意思。

    范行知气的脸色更白,“宁王殿下这般语气,似乎很是不屑于长生不老之事?!”

    “长生不老?!哈,长身不老!”阜远舟夸张地讥笑了一声,素来面目温文尔雅的他做起这般神态,倒是另有一种恣意放肆的潇洒之意,“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卿非长生,安知长生苦?”

    这一番话道来,看似随意,实质上暗藏无尽沧桑之意,被他用微笑的面具一一盖过。

    随行前来的魔教弟子都不约而同地眼里飞掠过一抹异样的神态,大有苍凉之感。

    一直坐山观虎斗的江亭幽闻言,手中摇着的折扇微微一顿,片刻之后又重新摇了起来,只是频率比方才慢上了一分。

    范行知狠狠瞪了他一眼,“刹魂魔教和宿天门系出同门,你作为刹魂魔教教主,想必早已得到不老之躯,才会说得如此轻巧吧!”

    这句话说得委实有些唐突,阜怀尧虽然外表看不出变化,但是心里确实打了一个咯噔。

    他终于察觉到了这段时间来自己一直的不安来源自那离了,慕容桀、孙澹、木石圣人和素修枝的“血承”之毒都在阜远舟身上,那么,他现在是不是真的能够延续不老的神话?!

    ……

    第三百六十四章 求见

    范行知的一句话让阜远舟脸上的浅笑淡了一分,但也仅仅只是如此罢了,没有再多的变化了。

    他借着宽大的袖袍的遮掩,握了握身侧兄长的手,示意对方不要紧张,对范行知道,语调平平稳稳:“恐怕令将军失望了,本王暂无窥探长生之道的意愿。”

    阜怀尧怔了一怔。

    苏日暮也猛地朝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为什么?明明同为“血承”者,谢步御他们……

    连江亭幽都露出一丝惊讶之意。

    相比之下,倒是魔教众人淡定如初。

    范行知却是不信,“你当真没有这等心思?!”

    阜远舟眉毛微挑,意有所指道:“有命拿没福受,本王何必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范行知岂会不知道他话里的深意是什么,眼里嫉恨的火光都亮了一分,“若你到了我这等地步,你又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的话,老朽才会叹一声佩服!”

    阜远舟目光闪动,眸底深处似乎掠过什么异样的情绪,但是未曾有人察觉,“你非我,说到底,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范行知露出一些不屑之意。

    江亭幽这才慢悠悠出来打圆场,“几位都是宿天门的贵客,不如都坐下和和气气谈谈,这般站着,岂不是显得宿天门待客气度不足了么?”

    阜怀尧看了他一眼。

    江亭幽虽然标榜着是宿天门的人,不过倒也不见得是和宿天门齐心。

    不过虽然不是说真的要给宿天门面子,但是也总不能一直这么站着,范行知坐了下来,阜怀尧和阜远舟也随意找了个位置入了席,其他人倒是随意,除了苏日暮嫌站着麻烦直接找了位置坐下,剩余的人都分散站在了四周。

    范行知这边也是带着人的,于是碧犀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般对峙的火药味十足的画面。

    不过叛国的将军见到当朝的皇帝和王爷,又岂会有和乐融融的画面出现?碧犀也不在意,进去便按着宿天门的习惯,先向刹魂魔教教主打招呼:“久仰了,阜教主。”

    在宿天门的人的眼里,不管刹魂魔教的教主是当朝的三王爷,还是皇朝第一高手神才永宁王,都没有关系,反正他们只要知道这个人是刹魂魔教教主就行了。

    阜远舟淡然地看着他,“宿天门左护法碧犀……本王也久仰了。”

    没有被黑玉面具遮掩的朱色红唇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碧犀颔首,又看向阜怀尧,“又见面了,陛下。”

    阜怀尧随意地“恩”了一声,也没在意那天晚上他和宿天门门主对于自己的种种行为。

    范行知见碧犀久久没有理会自己,沉不住气了——实际上从他抛下辰州数十万水军来到鼎州铭萝庄和宿天门正式接头开始,就证明他已经沉不住气了,叫道:“碧先生。”

    碧犀这厢才结束和阜怀尧的客套,听到他的声音,平淡地看了过去,“范将军。”

    他的笑意依旧,语气的调子也依旧,客气的模样都什么变化,但是就是让人有一种轻视对方的感觉。

    不过这不是很明显,起码范行知此时就没有发现,见他终于看向这边了,忙不迭问:“门主几时才会接见老朽?老朽来了铭萝庄也有好几天了,门主也闭关了几天,何时才会出关?”

    提到宿天门门主,碧犀眼里的色泽明显冷了三分,“门主的行程,岂是我等下属能够过问的?范将军若是不耐烦,大可先回辰州去。”

    范行知一听,就急了,“是老朽冒犯了,还请左护法别见怪!”

    他原来是和申屠谡雪接洽的,他这几年身体状况每况日下,就开始寻求起了求仙问道之路,但是请了很多和尚道士吃了很多什么金丹仙药都没有好的效果,反而越来越差,直到几年前才知池尤国有一个申屠家族,驻颜有术青春不老,不提其他,便是申屠谡雪本人,很多当地七八十的老者和他同辈,都说他这几十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