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林妈妈。
“夫人你这是……?”何必呢。自己都这样子了,还操心二小姐。
林妈妈看着夫人虚弱的样子,眼眶立时泛红。
“咳……”夫人捂着嘴巴压抑的咳嗽了几声,勉强笑了笑,“她是我女儿,我不为她我为谁呀。”
“那消息一定是赵晓潼散播出去的,她这是、这是要断了君儿的活路。”夫人按着胸口,又开始难抑的咳嗽了起来。“咳咳……林妈妈,你快去吧。”
林妈妈无奈,看了她一眼,低低叹息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四姨娘看着手里的信封,心里恨不得立即将它们撕得粉碎,她的把柄被夫人捏着,她还变相成了夫人的信使了。
周家的信好送出去,可是空……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什么人物,夫人真当她神通广大,哪都能去!
再说,她一次又一次暗中送信去周家,万一引来赵晓潼怀疑……,四姨娘想到这个心里就直冒凉意。
还有茹善堂的事,为什么赵晓潼的命这么硬,这样都能平安无事?
林妈妈扫过神色变幻的四姨娘,落在她手里越捏越紧的信封凝了凝,淡淡道:“四姨娘,这两封信就拜托你了,夫人希望它们能尽快到该到的地方。”
“知道了。”四姨娘嫌弃地瞄了眼手里的信封,瓮声瓮气应了句。
办妥这件事,林妈妈又悄悄回到福满苑。
“林妈妈,我只怕是命不久矣了,君儿以后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夫人固执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萧索的景色。觉得自己的生命也似外面片片枯黄凋落的黄叶一样,已枯零到尽头了。
林妈妈心头不安地跳了跳,夫人这话听着怎么似托孤的味道?
“夫人你放宽心好好养病才是,二小姐有你亲自照顾才好。有周家在呢,夫人将来一定会好的。”林妈妈压下心头不安,干笑着安慰她。
周家,自从上次周老太君来过一次探不出什么端睨之后,便不再来相府过问夫人的事了。
许是周老太君知道了夫人当年做的事,心里也在怨着夫人用那样的手段害死二小姐吧?
林妈妈悄悄瞟了夫人一眼,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夫人这身子……只怕已是强弩之末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林妈妈,答应我,将来我不在了,一定替我好好照顾二小姐。”夫人睁大无神无光的眼睛看着林妈妈,瘦削苍白的脸上满是哀求的神色。
林妈妈心里一酸,夫人这么要强的人,什么时候流露过这种眼神。为了二小姐,夫人还真是……自尊身份什么都放下了,连心肝也恨不得掏出来……,希望二小姐将来不要辜负夫人一片苦心吧。
“夫人放心,只要奴婢活着一天,定会护着二小姐一天。”林妈妈低头,抬起袖子悄悄擦了擦眼色。就算不为二小姐,当是成全夫人这份爱重的慈母之心吧。
夫人见她答应,才宽慰地笑了笑,接着又掩嘴不停地咳嗽起来。
一晃眼,便到了赵书仁生辰前一天。这一天,相府的人都在忙碌准备着赵书仁生辰宴的事,而被赵书仁软禁在福满苑的夫人,几乎都被人遗忘了。
这一天,与忙碌的相府相比,城外本来香火鼎盛的灵妙寺却分外冷清。寺门外开阔的空地,并不见其他香客,只有一个从背影看来略显枯瘦的年轻女子,从外面三跪九叩的一步步叩首跪着往大殿而去。
即使寺门外连一个人也没有,她仍然虔诚无比的叩头跪首,一步一步跪着前行,连半分都没有取巧。
叩首跪过寺门前那片空旷地,正式踏入寺门还得走上九十九级石阶。年轻女子仰头望着前面高得遥不可及的寺门,咬了咬牙,又继续三跪九叩的往石阶而去。
“愿我佛慈悲,保佑母亲早日康复。”虔诚跪地叩头之后,女子双掌合什喃喃自语。
之后,又重复的跪地叩头,一步一行渐渐跪着往那九十九级石阶上去。
梁琛来到灵妙寺的时候,就看见如此让人诧异的一幕。空寂阔旷地寺门外,空无一人,仅一单薄枯瘦着素衣的身影顺着石阶伏地叩首蜿蜒婆娑前行。
他在石阶下停住脚步,望着上面那窥不见容貌的影子,挑了挑眉,心里忽然有股诧异感涌起。
这身影……似乎在哪见过?
不过,见过又如何?他又不是旁人,没理由为了避免可能的麻烦,而特意避让开去。
凭他的身份,就是要让,也是别人避让他。
梁琛默默吸了口气,眉宇傲然自信之气自生。头微微上昂,脚步往上一跨,稳稳的迈了上去。
一级一级的迈着,每踏出一步都沉稳有力。
渐渐的距上面那三跪九叩的女子便近了。
那女子也许是体力不支,也许是突然产生不适的晕眩感,身体不知怎的竟在这时微微晃了晃。
梁琛心里一紧,下意识的缩回了上迈的脚步,挑着眉毛在后面静静打量起那背影枯瘦的女子来。
女子一晃过后,似乎又强自拼命让自己稳妥下来。继续将额头往冰冷坚硬的石阶深深叩了下去。
然而,就在此刻,梁琛略略避开女子直线位置继续往上的时候。那跪地叩头的女子倒是没再摇晃,但后果比摇晃更严重。
因为她叩了头再抬起的瞬间,突然两眼发黑,枯瘦的身子忽然僵硬的往旁边一歪。整个人便如轻飘飘没有重量的柳絮一般骨碌骨碌往下滚,滚的时候完全没有一点自动的保护动作,看样子是不堪这一路叩首的负荷,突然昏迷了过去。
而在那女子往下翻滚过来的时候,梁琛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可他这会真宁愿自己没看清,更宁愿自己这会根本没出现在这。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而是相府的二小姐赵紫君。
如果是个普通平民百姓,他不想救,闪身往旁边躲一躲让她滚下去就是。如果他不想看人惨死,抬手救一下也行,就算被赖上,到时顶多花点银子解决就行。
再说,普通平民百姓,大概没有人有胆子讹他。
但现在,相府二小姐的身份却绝对是层棘手的考量。不救,眼睁睁放任人在眼前活活摔死,先不说有损他的名声;就说赵书仁知道这事之后,只怕再无支持他的可能。如果仅仅是赵书仁一个人,尚不足为虑,可赵相门下的关系网他却不能小觑。
这一刻,梁琛真是为难死了。
救吧,按眼前这状况,他少不得要与赵紫君有肢体接触。这事一旦有外人看到,他就是不想娶也得将这人女人娶回去。
不救吧,损失的只怕更多。
就在梁琛犹豫权衡利弊的时候,赵紫君那枯瘦的身体已经骨碌碌的又往下滚了几级,他再迟疑下去,赵紫君只怕就要变成一具红粉骷髅了。
而这时,寂静的寺门内,忽然似来一阵踏杂的脚步声。
梁琛抬头,就见一个宝相庄严的和尚领着一群僧人走了出来。
好了,先不说那领头出来的和尚是谁,单是被眼前这一群僧人这么金精火眼的一看,梁琛还想再不出手救人已是不可能了。
不用考虑其他,若真在佛门之地见死不救,他就等着被世人口水淹死得了。
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自己这鸡肋的遭遇不平,还是为别的不满。总之,梁琛瞟了一眼鱼贯而出的和尚之后,心里立即便下了决定,大袖一挥,身形在日光下微微闪动,俊长的身影便已堵在了赵紫君滚下去的地方。
略一弯腰,长袖拂过,将素衣包裹下的枯瘦身体给抱了起来。
不带感情的眸光同时无声拂过赵紫君叩出鲜血的额头,忽然就记起曾经在何贵妃寿宴上看到的那一幕,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然后,抱着她大步往灵妙寺走上去。
“阿弥陀佛,施主救人一命,实属功德无量之举。”带头那宝相庄严的和尚见他抱人上来,立即宣了声佛号,然后略略让过一旁,好让梁琛抱人进寺里。
僧人之中自然有人懂医术的,给赵紫君诊治一番之后,知悉她只是身体太虚又超负荷的跪地叩头,一路损耗过大才会昏迷。
“梁施主,这位女施主只怕暂时不会苏醒,按她的情况,就是苏醒过来一时半会也没法离开这;贫僧建议,不如让这位女施主暂时在这里留宿一晚,待明日清醒过来恢复了些再行离开。”
梁琛看着宝相庄严的和尚,不动声色地打量半晌。然后淡淡问:“不知平日香火鼎盛灵妙寺今日为何空无一人,哦,这么说也不对,她就是今日唯一的香客了。”
“阿弥陀佛,”和尚双掌合什宣了声佛号,才平静的解释:“今日是本寺闭寺讲佛之日,这位女施主想必和施主你一样是个不知情的,才会在今日前来参拜我佛。”
梁琛眉梢微微动了动,闭寺讲佛之日?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灵妙寺还有这个特别日子的存在?
那和尚见他沉默,又道:“今日没有其他香客在,如果这位女施主要留宿本寺的话,还得劳烦施主你也一同留宿,本寺的弟子全是僧人,照顾女施主恐怕多有不便,只能委屈施主你了。”
梁琛嘴角抽了抽,你也知道委屈,还敢开口让我留,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念头转过,梁琛眼里忽然流露出淡淡杀意,如果必要,他不介意将这座灵妙寺变成空寺。
和尚似是无感他的杀心一样,依旧一脸庄严正经肃穆的看着梁琛,又道:“施主与女施主有今日之缘,也是造化;是去是留,全凭施主你来决定。”
和尚的言下之意,你都已经在大庭广众下抱过人家姑娘,坏了姑娘名节。无论如何这姑娘日后也是你的人,你这会又何必再计较什么身份。
梁琛怔了怔,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从刚才他决定伸手救下赵紫君那一刻开始,不就已经注定要跟这个女人绑在一块了。这会再矫情,实在可笑。
也罢,横竖他近日无事,就在这多留一晚也无妨。
相府的大小姐赵紫凝已死,赵紫君便是相府唯一的嫡女,他娶了这个女人回去,也不算吃亏。
想到赵紫君背后那些可以拉拢的势力,梁琛心里的不满总算略略散了些。
那和尚默默看着他变幻神色,直到见他最后点头同意留下,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
遥望京城相府的方向,无声道:夫人,今日贫僧可是还了昔日的情份了,从今往后,二小姐是福是祸再与贫僧无关。
对于灵妙寺发生的一切,相府的人却一无所知。
赵书仁寿宴这一天,当然宾客无数了。福满苑离正屋不远,即使不刻意,夫人仍然能够隐约听到外面喜庆喧哗的热闹人声。
“林妈妈,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日后一定要好好替我照顾君儿。”夫人想到即将要做的事,心里便是一阵揪痛与不舍。可是她没有办法不做,为了君儿能够顺利回府,她告诉自己什么牺牲都是值得的。
林妈妈有些吃惊地看着眉宇泛着决绝颜色的夫人,压着心里浓烈的不安,轻声道:“夫人你放心,奴婢答应过夫人的事,就绝不会食言。”
“不过,奴婢觉得若是夫人能够亲自照顾二小姐,才是最好的。”林妈妈压着心里不安,勉强扯出几分笑意,继续安慰:“夫人还要看着二小姐风风光光的出嫁,看着二小姐日后幸福生子……”
“林妈妈,你别说了。”夫人幽幽打断她,垂下的长睫里,掩着密密的水珠。
她何尝不想看着君儿幸福?何尝不想看着自己的女儿成亲生子?
可是,这一切她注定看不到了。只盼着林妈妈日后能看在她的情份上,对君儿照顾一二,也盼着君儿经此一事后,能够冷静理智面对世事。
她也就……瞑目了!
林妈妈看着夫人这番模样,心里不安愈加扩大,不由得低低唤了声:“夫人……?”
“我没事。”夫人抬头,一瞬敛去眼里所有悲伤情绪,笑着道:“你拿套你的衣裳给我,还有,帮我换换妆容。”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睫毛掩映着淡淡的悲伤与无奈。临了,还要借助他人,实在好不甘心。
林妈妈惊讶看着她,不太确定的问道:“夫人……要穿奴婢的衣裳?”
夫人点了点头,不露情绪的瞄了她一眼,淡淡道:“嗯,今天是老爷的寿诞,我怎么也该出去当面恭贺他。”
她一定会给那个薄情的男人永远难忘的恭贺,今天……过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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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打算做什么呢?
☆、第102章 告密真的好吗?
夫人闭了闭眼睛,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在眼皮里,“你去吧,别误了时辰。”
林妈妈虽然不知夫人作何打算,可看夫人的样子,她只觉心里惴惴的堵得慌。
夫人其实更愿意以她本来的样子,光鲜夺目的出现在赵书仁的寿宴上,可是外面有人把守着,她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化妆成奴仆的模样。
夫人抚了抚刚刚换下的一身华衣,眼里很快的闪过一抹决绝恨色。
她今天的一切都是赵书仁与赵晓潼两个人造成的,她不能好过,以后谁也别想好过。
打点妥当,夫人低着头匆匆离开了福满苑,而林妈妈则代替她留在福满苑内。
走到前院,处处可见相府被装点得热闹喜庆。夫人隐在旁边看着厅里代替她迎接客人的三姨娘,眼里就有一抹黑压压的厉色隐约搅动;不过在她看见旁边那金冠玉带举杯带笑的男人时,眼神就变得复杂多了。
她隐在外面痴痴的看着那男人优雅带笑从容应对的模样,良久,才收回目光,咬了咬牙,低着头夹在进去道贺的宾客中挤了进去。
这个时辰,赵晓潼自然也在厅里帮忙招呼宾客。
夫人的目光落在厅角落那道仿佛天生优雅高贵的纤细身影,就恨得牙疼。赵晓潼,如果她要落地狱,她一定也要将赵晓潼拖落地狱。
就在客人陆续上前给赵书仁道贺时,夫人忽然一改前态,一个箭步蹿到跟前。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从袖里摸出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
她眼睛看着赵书仁,可嘴里却忽然大声喊道:“赵晓潼,你心心念念不就是非要逼死我和君儿吗,今天我就死在你面前,只求你放过无辜的君儿。”
说罢,在众人未来得及反应之时,狠狠的往自己脖子划去。
“哧”鲜红的血激喷而出,由于赵书仁正对着她,也就很幸运的被温热的鲜血溅了一脸。
而夫人冷笑倒下去之前,他甚至还看到了夫人眼里闪过了诡异的寒光。
赵书仁忽然觉得心里不寒而栗,周语柔这是——让他这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她。
往后他的生辰就是她的死忌……,从此之后,他怕是再也不想过生辰了。
被夫人临死点名的赵晓潼,愕然从人群中扭头望了过去。眼神随即冷了下来,低声交待了杜若几句,随后急切的走到夫人跟前。
痛心又讶异的幽幽哽咽道:“夫人,你怎么突然做出这种傻事呢;虽然是我建议二小姐去寺里为你祈福,可我实在没料到她会在佛门净地与人做出……也罢。可夫人你心里再怨我,也不该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呀。你若这么去了,二小姐她往后该怎么办呀。”
赵晓潼是事后才知道赵紫君与梁琛在灵妙寺发生的事,原本她还猜不透;不过眼下夫人突然自栽在这,她便完全明白夫人的用意了。不过夫人临死还往她身上泼污水,那就别怪她不肯成全赵紫君了。
“快、快……快去请大夫吧,一个个还忤在这干什么!”赵书仁反应过来,也先压下心头的憎恨,大声怒吼着逼下人去请大夫。
夫人可是抱了必死的心朝自己下重手的,那里还会给大夫救她的机会。她倒下去的时候,头还是朝外的,那双眼睛仍在大大睁着望向门外。
赵晓潼冷冷一笑,夫人临死还想再见赵紫君一面吧?
而就在这时,一众惊吓未回神的宾客中,突然传来一阵马蚤动。
接着就见众人让出一条道来,原来梁琛刚好拥着满脸憔悴的赵紫君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夫人在看见赵紫君的一瞬,脑袋终于完全无力垂下。气绝,眼睛却还不肯合上。
眼里隐约还可见不舍、痛恨、担忧等等情绪盈泛着,放不下。
君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与二太子一起进来?
夫人至死还想扭头,不甘地再看赵晓潼一眼。可惜她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母亲……”赵紫君跌跌撞撞奔了过去,泪如雨下的脸上,那双茫然的眼睛里写满了害怕。
母亲去了,以后谁还会护她?
这个时候,赵紫君不去想夫人为什么要自尽,也不去想要为夫人做些什么。只想着,夫人这一死,以后在相府就再无人护她了。
相府的管家见状,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将客人都客气的送了出去,出了这档子事,老爷的寿宴还怎么办下去。
梁琛就算身份高贵,这个时候也是外人,自然不宜再留在相府打扰。不过,他看了看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的赵紫君。默了默,叹息一声,上前几步,当着赵书仁的面轻轻拍了拍赵紫君颤动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夫人大去,是荣登极乐去了,二小姐节哀顺变。”
赵晓潼在远处听着这虚伪的安慰,真想冷笑出声。
夫人想荣登极乐?就凭夫人这辈子做的恶事?夫人配吗?
梁琛说罢,在赵书仁黑冷的面色中,掏出一块随身玉佩,轻轻搁到旁边的金丝楠木圆桌上,道:“相爷,这是我留给二小姐的信物,当是为灵妙寺发生的事给相府一个交待。”
然后,也不管赵书仁脸色有多黑,潇洒转身,临走前往赵晓潼站的方向深深地极快地瞥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很快,赵晓潼在父亲寿宴当日逼死主母的事,就传遍了京城大小角落。
不过,因为赵晓潼在寿宴上随机应变那句话,再加上赵紫君与梁琛“恰巧”的出现,在这些对赵晓潼不利的传言中,也加上了赵紫君的一笔。
夫人想用自己的死成全赵紫君,可没有问过她赵晓潼,她赵晓潼不同意的事,夫人就算死了又如何?
阻止流言最好的办法,一是放任自流,待新鲜感过去了,自然也就没人再传了。二是制造更劲爆的话题,将原来的流言掩盖过去。
对于这两条,赵晓潼都不屑去做。不是她不在乎名声,而是她的名声一天到晚都被人拿来做文章,她在乎不了那么多。
幸好,有些事,不用她出面自然也有人去做好。比如相府中比她更在乎相府名望的老太爷,他好不容易看到赵晓潼一点点挽回相府的名声,又怎么会允许夫人这一死再度污了相府名声呢。
老太爷忙于更改或消灭于赵晓潼不利的流言时,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周老太君听闻自己大女儿被赵晓潼于女婿寿宴当日当场逼死,差点也悲痛得两眼一抹黑追随夫人去了。
呃……护短的周老太君完全忘了,夫人根本是自己突然冒出出来,拿把刀割自己脖子的。
周老太君好不容易才在悲痛激动中稳定下来,却又开始不安份了。
外孙女、女儿一个个相继折在赵晓潼手里,她就算身体不利索这会也按捺不住了。
“备车,我要进宫见皇后。”周老太君哆嗦着往床下探,她要进宫请旨为枉死的女儿讨回公道,她要让赵晓潼那个贱丫头赔命。
周老太君在周家,那就是相当于皇帝的存在,她的命令谁敢不听呀?
“老太君,大夫说你现在不宜下床走动,不如再休息几天,待好些再进宫?”周大夫人心里暗暗叫苦,明知周老太君听不进劝,站在为人儿媳的立场,她却不得不苦口婆心的又抚又劝。
“备车,柔儿去了,凝儿去了,一个个黑发人都先我这个老太婆去了。我若连个公道都不能为她们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周老太君寒着脸,甩开周大夫人伸来扶她的手,巍颤颤摸索着下床。
周大夫人见状,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小心翼翼顺着她道:“老太君一定要进宫,那就让儿媳陪着您一起去。”
周老太君冷冷掠了她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周大夫人心里苦笑一下,面上只能露出讨好的神色,上前扶着周老太君,让人赶紧安排马车去。
这边,周家刚有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赵晓潼立刻就收到消息了。
“看来那个老太婆等不及要弄死我呢。”赵晓潼垂眸,嘴角冷笑甚显,站在桂花凋谢的花坛前,半分也不掩饰她对周家的嫌恶。
杜若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心的道:“小姐,那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吧?就算不能阻止周老太君进宫,起码也不能让她顺利请旨出来呀。
不管是什么旨,依小姐的身份到时都不能不接的呀。
赵晓潼默了默,随即冷哼一声,淡淡道:“你给三太子送个信,就说周老太君进宫见皇后娘娘了。嗯,就说那件事现在可以让陛下知道了。”
可惜,周老太君毕竟年纪大了人糊涂了,她都不知道皇帝上回夺了皇后的凤印后,就没再还回去吗?
就算要求赐死她的懿旨,也该去求何贵妃才对,不过何贵妃……有梁泽在,再不喜她短时期内也不敢为难她。
杜若惊喜地看了看冷静泰然的清雅少女,心里端的是越来越佩服自家小姐了。
虽然不知道赵晓潼指的是什么事,不过听这语气,小姐便是对这事早有计较了。看到小姐有恃无恐的态度,她就放心了。
毕竟,万一真要拒绝什么圣旨懿旨的,就算有小姐把握,那也是件麻烦无比的事。
如果小姐有办法让懿旨下不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梁泽收到赵晓潼的传讯之后,也露出了淡淡佩服的眼神。
“杜若,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她的事我肯定会办妥。”前段时间,他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让他压着那件事不报,原来赵晓潼一早就留在这里等着周家了。
回了杜若,梁泽也不敢迟疑,虽说有绝对把握阻止;可若失了先机,这事对赵晓潼可就不太妙了。
皇后的凤仪宫内。
“臣妇叩见皇后娘娘。”头发花白精神也委靡的周老太君在周大夫人徐静惠搀扶下,巍颤颤慢慢屈膝朝端坐主位雍容华贵的皇后下跪。
皇后心里自然也明白周老太君是为什么事来见她,所以她扎扎实实的坐在那,微昂着头受了周老太君的跪礼。
然后才客套的伸手往空中虚扶一把,惊呼道:“周老太君你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周大夫人垂下的眉梢微微动了动,真不想老太君跪,刚才就该早出口阻止了。
不过,周老太君也是个明白人,有求于人,行个大礼让皇后心里满足一把又何妨。
“谢谢娘娘。”
一声恭敬谢礼后,周老太君慢慢站了起来,皇后瞥了一眼她微微打颤的双腿,随即却收回视线当没看到。就让周老太君双腿打颤站在殿中,完全没有赐坐的意思。
周大夫人心里不满,可她不敢发泄出来免得坏了周老太君的事。不过她很怀疑,被皇帝打压的皇后真能如老太君的意吗?
如果委屈半天,皇后最终却办不得事,那老太君这苦不是白受了?
周大夫人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周老太君,却见周老太君像个没事人似的。
她便垂下头,识趣的没有出半句声。
“皇后娘娘,请你为臣妇枉死的女儿作主啊!”周老太君刚刚站定,就迫不及待的抹起眼泪,朝皇后悲伤哭诉起来。
皇后嘴角动了动,没有吭声,看周老太君的眼神却是了然而冷漠的。
大太子拉拢周家不成的事,她可是知道的。周家这老太婆,拒绝她儿子的时候那么干脆,求她的时候还想那么痛快?美得她的心肝。
“老太君有事只管慢慢说来。”没事激动个什么劲,万一急出个好歹来,那不是坏她皇后贤德的名声吗。
“娘娘,可怜臣妇的女儿活活被赵晓潼一个小丫头逼死呀。”周老太君捶胸顿足,一脸悲伤之态,“那天相府寿宴的事,众多宾客都在现场看到了听到了,相信皇后娘娘你也有所耳闻。”
皇后轻轻的,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嗯,那天的事,本宫确实也听说了。”
她掠了掠周老太君,迟疑着露出淡淡为难之色,“不过,那不过丞相夫人一句话。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宫也不好对此多说什么。毕竟,赵晓潼是相府四小姐,也是陛下钦封的三品县侯。”
周老太君哪里不明白皇后这是有意拿乔,她也知道皇后的软肋所在;不过在达成目的前,一定的示弱示好是必要的。
“皇后娘娘你有所不知,赵晓潼就是个外表温顺内里j邪的恶毒东西,早在数月前,就曾无故逼死过姨娘院子中的一等丫环。”周老太君眯着眼睛睨了皇后一眼,“臣妇那女儿若无天大冤屈,何须在人前自栽?何须……死前还喊赵晓潼逼死她。”
周老太君边说边抹眼泪,原本有几分是装的,可想起周语柔的死状,这假哭便渐渐变成了真伤心。
皇后见状,皱了皱眉,略略放软声音道:“人死不能复生,老太君你还是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要紧。”
安慰归安慰,可皇后却只字未提赵晓潼逼死主母的事。
周老太君默默哀伤哭了一会,便堪堪止住眼泪,告罪道:“臣妇失礼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淡淡看她一眼,“痛失亲人,老太君只是发乎内心而已,何罪之有。”
皇后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周老太君,“娘娘说得对,相信娘娘当初痛失八殿下的时候,也有过与臣妇同样的心境。”
皇后心里突然被刺痛了一把,掠看周老太君的眼神微微渗了几分冰凉。
这老太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这也让皇后想起了赵晓潼的可恨之处来。赵晓潼害她失了肖儿,也害周家这个老太婆失了女儿与外孙女,她们也算有共同的敌人。
“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确实是人间最悲痛的事,不过本宫当年……唉,不提也罢,也是肖儿福薄。”皇后一声轻叹,表示将八皇子当初的死归于疾病,与赵晓潼无关。
周老太君瞄着她描画精致的眼线,眼底微微泛出一分讥讽,皇后在她面前装不在意,还嫩了点。
“对了,本宫还听说丞相夫人故去那天,她的千金可是与二太子一同回府的呢。”皇后不露情绪的吐出这句,默默拿眼角审视着周老太君。
周老太君心里一凛,虽说世人都知道她周家最重视的外孙女是赵紫凝,可如今……那孩子已经不在了。连女儿也都折了,仅剩的便只有赵紫君那个外孙女了。
“一定是有人故意误导娘娘,君儿那孩子臣妇知道,她不过一片孝心,才会抱病到城外寺庙为自己母亲祈福,回府的时候刚巧遇上二太子前来贺寿……。”
周老太君这番话,既向皇后表明了周家无支持二太子梁琛的打算,同时也不动声色的为赵紫君正名。
皇后担心的就是周家不肯被大太子拉拢,反而投靠到别人阵营里去。如今周老太君既然暗中表明无支持他人的意愿,她心里的大石也略略放了下来。
谁都不扶持,总比站到她儿子的对立面去要好。
交谈到此,大家都探到了想要的结果,皇后也就不再拿乔了。
她微微笑了笑,露出放心的神情,淡淡道:“既是偶遇,看来确实是本宫身边有人乱嚼舌根了。”
“老太君,赵晓潼逼死主母与丫环的事,可是属实?”皇后微微往前倾身,作出垂询的亲近姿态。这会倒是半句也不提皇帝封赏赵晓潼为三品县侯之事了。
周老太君焉有看不明白之理,当下一脸悲伤的举起袖子拭着眼角,哽咽道:“皇后娘娘,臣妇所言句句属实,且那天众多人所见,就是赵晓潼逼死了臣妇那可怜的女儿呀。”
周语柔可怜?皇后冷冷瞥了周老太君一眼,随即垂下眼眸,同情的叹息一声:“如此说来,赵晓潼那个小丫头确实是个心狠手辣的。”
周老太君扑的一声重重跪了下去,哀声道:“求娘娘为臣妇枉死的女儿作主啊!”
皇后凤目一扫,端庄的脸庞瞬间写满了义愤填膺的肃杀,“老太君放心,本宫绝不容这等失德恶毒j侫之人继续祸害世人。”
“来人,传本宫懿旨。赵晓潼失德歹毒,逼死自己主母,实乃罪大恶极,特赐鹤顶红一杯白绫三尺。”毒不死赵晓潼,吊也要吊死她。
“谢娘娘恩典。”周老太君得偿所愿,立时欣喜万分的伏地叩首,对那上座雍容华贵的女子深深拜了下去。
周老太君进宫时十分低调,她以为这一行能瞒过有心人。却不知她在凤仪宫求皇后的时候,梁泽拿着一份特殊的奏表在御书房面见皇帝。
那是一份从京城千里之外西面叫洛城的地方上奏来的,由百姓签名或按手印所上表的最朴实也最生动的万人书。
原来一个月前,洛城曾遭遇了百年罕见的特大泥石流灾害,无数百姓一夜间流离失所。赵晓潼恰恰在那个时候派人到洛城考察经商的事,遇到此事,放弃个人利益。将准备用来筹办商行的财物都换购成粮食衣物与药材,无偿发放到灾民手中。
因为有了这批物资及时求助,洛城才没有发生暴乱与瘟疫。灾难过去后,百姓们感激赵晓潼无私援助的爱心,决定集体上书向皇帝请愿,请朝庭嘉奖赵晓潼。
“这个相府四小姐倒是个妙人。”深懂慷他人之慨,为自己博取名声之道。他记得他之前,曾赏过赵晓潼不少银子来着。
皇帝速速扫了眼梁泽呈上来的万人书,蕴含深意的看着梁泽。洛城一个月前发生泥石流灾害的事,他后来也听说了,有善心人士赠衣赠药帮助百姓度过难关。
不过,赵晓潼的“善举”未免太过巧合了。而他这个儿子奏报的时间也是踩着点来的。别以为他居在深宫之中,就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赵晓潼让梁泽这个时候才将万人书上报到皇帝跟前,又怎么会没做好善后工作。当然,善后的事做得不完善,让皇帝心生怀疑才好。太完美的东西,往往让人更难信服。
“父皇你目光如炬,她一个相府小小庶女,怎能躲得过你的法眼。”梁泽不着痕迹的恭维着,给足了皇帝面子与崇拜。
“也罢,既然洛城百姓为她请愿,那朕就下道圣旨嘉奖她一番。”皇帝心情好,看在赵晓潼花了大把银子的份上,他是不会吝于一道嘉奖圣旨的。
梁泽拿到圣旨,也不在御书房耽误皇帝处理政事了。而他出了皇宫之后,才让人将周老太君去凤仪宫求见皇后的事禀报到皇帝跟前去。
皇帝得知这事,方明白梁泽踩着点进来禀报万人请愿这事的真正原因。
“梁泽那小子,连朕都敢糊弄,真是……”皇帝面上不见恼怒,只是略感无奈的摇了摇头。
梁泽护着赵晓潼的原因,他心里自然清楚,正因为清楚,才没有对梁泽这种做法发怒。
皇帝略一思索,便道:“去,给皇后传句话,就说朕看相府的四小姐惠质兰心,倒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皇帝身后的太监总管立即恭敬应声,转身跑去凤仪宫传话去了。
皇帝心明眼亮,太监总管自然也不是个糊涂虫。那件事得及早拦下,不然……。太监总管想到这里,脚步不由得加快不少。
不管太监总管有没有拦得皇后下的那份懿旨,反正梁泽捧着嘉奖赵晓潼的圣旨飞也似的出宫,然后飞也似的到相府宣旨去了。
太监总管从皇后的凤仪宫追到皇宫外,直到距相府不远,才将周老太君拦下。
“什么?陛下刚刚下了圣旨嘉奖赵晓潼?”周老太君不敢置信的瞪着拦在她前面的太监总管,那骇人的眼神似乎要将太监给吞下去一般。
太监抹了抹额上冷汗,严肃答:“是的,老太君。陛下刚刚下了圣旨嘉奖县侯,这会圣旨应该已经在相府宣读完毕了。”
你这份特意向皇后求来的赐死圣旨,还是乖乖揣回去搁着吧。
皇帝下旨表扬的人,皇后转身将人给赐死?到时倒霉的可不是赵晓潼,而是周老太君与皇后。
赵晓潼听闻周老太君差点被气疯的情景,就不禁心中一乐。
“周家,总以为恃着掌管几十万军权就能为所欲为。”少女微昂着头,站在院里迎风望着西边徐徐落下的夕阳,轻轻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明白,福兮祸所依这个道理。”
赵晓潼接到皇帝嘉奖的圣旨,没有半分惊喜。一切皆在意料之中?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