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夜闯相府小姐闺房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果走错门,你现在可以从原路返回。”
司马晨拖了张椅背少了半截的椅子在她对面坐下,道,“谁走错门!相府就你这无牌无匾荒凉得跟贫民窟似的,我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认错。”
赵晓潼露出两排整齐白牙,阴森森地笑了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不知道我在府里不待见!”
“你若是大晚上睡不着特意跑来这奚落我的话,现在你可以心满意足回去睡个好觉了。”
司马晨静静凝视她,眸光跳动着莫名情绪,“听说你的病重了。”
少女挑眉,脸却顺势搁到书上,歪着脑袋斜眼看他,冷笑道,“放心,还死不了,你的讣金可以安安稳稳待在口袋。”
“赵晓潼,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司马晨容光潋滟的脸庞有了怒色,修长五指一张,倏然扣住了赵晓潼手腕;稳稳按在她跳动腕脉上,少顷,那双承载着万般情思千种琉璃光芒的眸子,折出刺目冷芒钉子般盯着她,“脉息浮燥、血气亏虚不畅、邪火郁结五脏……难怪会吐血!”
“赵晓潼,你搞什么鬼?”司马晨松开手指,盯着她苍白懒散容颜,眉心拧成川,“寒心丹虽有损内腑,可调理这么长时间,情况明明已渐见好转;为什么你体内突然盘桓郁结虚火?”
赵晓潼悻悻缩回手垂于桌下,坐正身子,惊讶瞄着他,“你还懂医术?”
司马晨挑眉斜睨,不悦地哼了哼,“这跟医术无关。”
跟医术无关?少女怔了怔,难道习武的人还能无师自通?懂武识医?
“你说你为什么突然虚火积淤?”他瞄着她,欲言又止,“这分明是……”吃错药的表现。
凭什么对她咄咄逼人?他以为是她的谁啊!
赵晓潼不悦回瞪他,冷声道,“要你管,我乐意病着乐意吐血,这也碍着你司马大爷?”
“好好,你乐意是吧?”司马晨怒极反笑,凝着她目光不动,却霍地站起,隔着桌子往她面前微倾。赵晓潼怔于他居高临下带来的压迫感,还未做出反应。只见他长袖一拂,一股凶猛的暗劲直逼她口腔,逼得她不得不张嘴。就在她瞪目怒视的瞬间,一粒比黄连还苦的药丸已咕噜逼落她肚里。
银月衣袖潇洒一挥,暗劲隐去。他悠然坐下,端起缺边杯子似笑非笑看着她。那眼神分明写满报复后的得意。
赵晓潼立即连连干咳起来,司马晨瞄她一眼,不动声色将吹凉的水递到她手里。她头一仰,杯子就着嘴唇,咕噜咕噜就喝了下肚。
“小姐,你怎么了?”隔壁传了杜若迷糊的询问。
赵晓潼正咳得难受又因饮水太急,这会被呛了,双重难受之下小脸都胀红了;她狠狠瞪了对面男子一眼,她不能让杜若进屋来,只好拼命忍着咳嗽,扭头对着门口道,“咳,我没事。就是喝水呛到了,你睡吧。”
杜若听她声音清晰,不含一丝鼻音,登时清醒了,“小姐,你还没睡?”
赵晓潼听着隔壁开门的声音,瞪着似笑非笑的司马晨,心里更恼。“我睡下了,真没事,你不用过来。”
司马晨十分配合吹黑了灯,杜若见她屋子没有灯光,在门口站了站,“那奴婢不进去了,小姐你若有事就大声叫。”
赵晓潼听着杜若转身走回房的声音,松了口气又狠狠瞪了司马晨一眼。都是司马晨这个混蛋,害她穷紧张。
“司马晨,你以后能不能别那么自以为是!”赵晓潼想起刚才被逼干咽下肚苦味幽长的药丸,就恨得牙痒痒。她试着抠了抠喉咙,想把药丸再吐出来,刚才她饮水那么痛快药丸早化了,这番后知后觉,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你好歹问问我需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抠了一下,喉咙又发痒了。她咬牙低声说了两句,又压抑着拼命咳起来。
“我多管闲事?”司马晨的声音陡然拉高,当然那是落在赵晓潼耳里很高。他并不担心会吵到别人,他用的是暗中传音。那口吻听来也是火气节节攀升,黑暗中他双手撑桌,颀长身影骤然逼近少女眼前,他的气息排山倒海般将她包围,“我若非担心你小命有个好歹,我用得着三更半夜火急火燎跑这来给你送药?我至于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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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好心办坏事,说的就是司马晨这种心急的人。
☆、第52章 扒灰新解
赵晓潼被他融合万千琉璃光芒的眸子一瞪,心头似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撞。
忽然便想起认识这人以来的种种,好吧,她不得不承认,这人除了长得高长得帅嘴巴毒了点之外,对她其实还算不错的。
想着那一回他硬塞她吞的寒心丹,虽说手法粗鲁了点,可他的出发点也是为她好。而听梁泽的口气,寒心丹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治疗头痛脑热的药。
今晚他突然而来,自然不太可能为了跟她斗嘴而来,也许真像他说的——是因为担心她?
以至于……?她瞄了瞄近在咫尺的男子,借着窗外微弱光线,似乎看到他衣摆上沾有层薄薄的灰。
赵晓潼眨了眨眼,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他……真担心她?
衣裳?银月色?
少女心中一动,她记得他平日总惯一身暗色衣裳,最爱的就是墨青一色。但今晚,记得他来时,她瞥见那一抹银月,还以为是另外一个人。
她抬头,身体后仰,欲避开他拂面而来的男子气息。不动声色丈量他的身高。
这一打量,她心里疑惑又深了几分。他的身高跟那人的身高似乎也不差,难道真是他?
她笑了笑,笑容如香昙盛放。室内浓重的火药味在这一笑当中散了不少。她脚下悄悄撑着椅子后移,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些,“你刚才给的什么药?”
司马晨哼了哼,“毒药。”
少女呆了呆,“不是真的吧?”
司马晨盯着她略见紧张的脸,心情大好。脚尖勾着椅脚玩了把漂移绝活,赵晓潼似乎在思忖他话中真实性,又是皱眉又是噘嘴,样子看起来有些苦恼,并没留意身高如标杆的男子已然坐下;更没留意他的位置从对面变成了旁边。
属于他的独特阳刚气息相抵相缠,她双手捧着脑袋,浑然不觉那高颀笼罩头顶的阴影换了位置。
“你不是不怕死?”
少女睨他一眼,“不怕死不代表不珍惜,人命只有一条,矜贵着呢。”
“放心,毒药我没有;你矜贵的小命在你手里攥着。”说罢,他自顾拿起杯子倒水,喝得优雅潇洒。
赵晓潼羡慕看着他,人长得好看,喝个水也能喝出个赏心悦目的美景来。只可惜这破杯子太糟蹋这人容光潋滟一身好行头。
她忽然瞪大双目,这杯子……?不是她刚才喝水的杯子吗?杯子缺边,只有一半平整,她喝水自然不会就缺边扎嘴那边喝……这人现在拿她用过的杯子从她喝过的地方喝水,不是等于变相跟她那个?
赵晓潼脸色蓦地不自然红了起来,幸好没点灯,别人看不见她脸上窘态。
她瞄了瞄那举杯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的男子,揣度着他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司马晨目光坦荡,似是从头到尾都没发觉自己拿的杯子是她用过的。
赵晓潼见状,深呼吸一下,心里慢慢坦然了。他都不介意吃她口水,她有什么不自在的。
“你那药什么时候起效?”希望不会太快,免得白费她一番苦心。
司马晨斜睨她一眼,“你以为是灵丹妙药,吞落肚就能药到病除!任它自然完全发挥药效,起码得两天。”
任它自然发挥?也就是不用内力催促它起效!她的“病”慢慢好转,也就不会惹人怀疑。
“这就好。”赵晓潼心安理得了,“嗯,谢谢你。”
虽然被逼承他的人情,但他的好意总不能抹杀,这句道谢很应当。
“你怎么不戴面具?”赵晓潼侧头看他,眸里跳动不明光芒。虽然奇怪这人什么时候将椅子挪到她旁边,不过她更在意他的回答,因而一瞬不瞬紧盯他。
“戴面具?”司马晨端着杯子就于唇前,侧身与她四目相对,眼神茫然又不屑,“我长这样需要用那东西遮丑?”
少女瞄见他手里递在唇边转来转去的杯子,脸色又不自然了。她错开目光,状似随意问,“你平日不是素喜墨青衣裳,今天怎换一身银月色的?”
“赵晓潼,你很注意我!”司马晨忽然笑了,还凑近头来几乎就近她的肌肤转动一双含情目,“你——是不是喜欢我?”
男子温热气息吹过脸颊,少女面容霎时绯红如霞。看着蓦然在眼前放大的俊脸,心不受控地呯呯乱跳起来,慌张之下,她瞥开头双脚用力撑了撑地面,企图将椅子撑远一些。
“谁喜欢你?鬼才喜欢你这个自恋狂!”
“我自恋?”司马晨略略摆正身子,看着她慌乱躲避的动作,眼底泛起淡淡一层柔光。他指着自己脸庞,一本正经道,“你看清楚,就我这长相也算丑的话;那天下人都该去扒灰了!”
扒……灰?
“咳咳咳……”赵晓潼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她悲催的被自己口水呛着了!
这家伙知不知道这词什么意思啊?
她压着心头疑惑,斜眸看他,讥笑道,“敢情司马公子自认容貌天下无双!”这不是自恋是什么!
司马晨看她一眼,稀松平常道,“不是自认,是公认!”
少女喷了口气,眼睛在他身上转了转,发觉这人还真有自傲自恋的本事。好吧,大概可能他的容貌确实算得上天下无双!
“你刚才说的扒灰什么意思?”她双目放光死盯着他,眼巴巴求解。天知道她花了多大力气才忍住不喷笑出声。
司马晨有些困惑看着她,不明白她在拼命隐忍什么。不过,他很好心的满足她的求知欲,不冷不热解释,“就是扒开灶灰将丑脸埋进灰里。”
他这长相她都嫌丑,其他人就不用保留原貌见人了吧!直接扒灰将丑脸埋起来最好。
少女忍住笑,可嘴角翘得老高,双眼还亮晶晶盯着他:“司马大爷,你真强!”说罢,毫不吝啬地冲他竖起拇指。至于她这个手势是不是夸他,她心知就好。
男子不乐意了,眉头皱起,目光泛冷,“如果是你,我不介意将就大哥这个称谓。”大爷?横看竖看他距那个年纪都还差一大截,亏这女人叫得出口。
“好,我错了。咱风流倜傥潇洒无双的司马公子怎么能叫大爷,这是口误,纯属口误,你别放在心上。”
她一本正经拍了拍他肩膀,可一说完,便再也忍俊不禁,扭过头憋闷地窃笑起来。其实她很想放声痛快大笑来着,可她怕自己的笑声会引来隔壁耳尖的杜若,只好拼命压着声音笑个不停。
司马晨瞄着她想笑不能笑的憋闷痛苦表情,心里更加郁闷,“你到底笑什么?”
“没、没笑什么。”半晌,赵晓潼才咬着嘴唇答他一句,这不能怪她,她实在是快笑岔气了。
笑到最后,实在笑得太厉害,她不得不捧着笑疼的肚子,努力让自己忘记这个不算笑话的笑话。
待她笑够直起腰来,却发现司马晨优雅转动杯子好整以暇盯着她上下打量。
“嗯?笑饱了?能说出来一起分享不?”
赵晓潼实在受不了他一本正经询问的模样,差点又破功再笑。当她瞥过他手里一直转动的杯子,她终于忍住了,“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想知道真相的。”扒灰新解什么的,她决定以后闷在肚里烂掉也不让司马晨知道。
一阵困意袭来,她掩嘴打着哈欠,眯眼看他,“你没事了吧?没事可以走了。”
司马晨惬意靠着椅子瞥她,似没看见她倦容满面一般,“有事。你不是会什么飞行棋,现在教我。”
“司马晨,你看看我的眼睛。”少女腾地蹦了起来,指着自己快粘在一块的眼皮,忿忿磨牙,“再说,我还是病人。教什么棋?不教!”
“赵晓潼,我帮过你不止一回两回吧?你对我就这态度?”司马晨坐着没动,阖下的长睫,掩映着眸底流动光芒。“你这样子,精神分明很好!”精神不好能眯着眼睛蹦那么快那么远?
“那也得看对什么人。”少女恨恨转身,拖着摇摆脚步走向床榻,“好态度?对你?司马晨?”她摇头,晃得厉害,也不知是强调否定;还是因为抵不住困意。
她虽没说完,可司马晨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屑!
这丫头,凭什么对他不屑?难道他对她的好?连她一句好话都不值?
“赵晓潼,你给我说清楚,你那眼神什么意思?”司马晨心头涌上一股怒火,他忽然起身掠了过去,按着她双肩低头抵住她前额,目光逼迫。“不说清楚休想睡觉。”
------题外话------
嗯,扒灰新解:扒开灶肚将脸埋进灰里——遮丑。
☆、第53章 头大
“你神经病啊!”赵晓潼怒从心起,你大爷!在她地盘还张狂不许她睡觉。用力一挣,不顾不管挣开他钳制,摆脱他俯冲拂面的阳刚气息。随手拿到枕头就往他身上砸,“滚出去!”
司马晨掠过她脸上腾腾怒气,看着她粘得撑不开的眼皮,心终是一软,将接到手的枕头给她放回床头摆好。“如果换成你投怀送抱的话,我勉强还可以接受;这个破枕头就算了。”
这个男人,不气她会死啊!
“困了就睡吧,再瞪我真不走了!”
赵晓潼二话不说,身体一矮往床上一躺,立即闭上眼睛;眨眼便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司马晨站在床前默默看了她一会,拉好被子放下幔帐,环顾一下这间陋室的摆设;皱皱眉,终转身离去。
关于有人暗中往赵晓潼药里添加太子参的事,老太爷命玉珠暗下调查。
这天一早,玉珠亲自来到相府大厨房。大厨房负责全府人的吃食,光是炉就有二十个,而里面的厨娘厨子加起来约有五十来人。而与大厨房左右相邻的,分别是用来炖汤和煎药的小厨房。
玉珠在门口看着一派忙碌的大厨房,打量了一下右侧药香绕缭的小厨房。只见里面有三个炉子生着火,瓦煲盖子上分别挂着牌子;其中一个就是筑梦居的。
炉子生着火,上面放着药煲,煲盖小孔冒着袅袅白烟;站得近,还能清晰听闻煲里汤水的声音。但却不见负责看火煎药的人。
玉珠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她大概在门口站了半刻钟,才见一个丫环提着几包药慢吞吞从右端小道走过来。
她认得那丫环叫水生,名字水灵灵的,人却长得又黑又土。玉珠抬头,越过水生望了望那条小道,她记得从那条小道可以去下人房,也通到不远的茅房。
就在这时,在热气雾气交织的大厨房里指挥的管事娘子李妙芬走了出来,终于发现站在门口的玉珠。
“玉珠姑姑?稀客呀!”李妙芬笑容满面走过来,不动声色打量着玉珠,“不知姑姑来这是?”
玉珠看着一脸和善的李娘子,笑道,“老太爷突然想吃我亲手做的竹笙炆鸡,我在厨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竹笙;想着若现在出去采买,匆忙之间怕是买不到好的,就想着过来看看大厨房这边有没有备下多余的。”
她顿了顿,虽在笑但说得认真,“李娘子放心,若有多余的,我回去立刻让人将银子送过来。”
虽说老太爷是赵书仁的爹,可因南院独立于相府,它的收支自然也独立在外。玉珠这么说是不想让李娘子认为她仗着老太爷的身份,在这白拿好东西。
“玉珠姑姑多虑了,只要库房有,我立马给你找出来。”
玉珠笑了笑,道,“那劳烦李娘子差人找一找?”
言下之意,她急着要用,就在这等着了。
李娘子迟疑一下,眼睛在玉珠身上打了个转,拿着腔调笑道,“玉珠姑姑你看,他们忙着准备午膳……”
玉珠眼观鼻,鼻观心,双手交叠于衣摆处,似是听不懂李娘子暗示。却迅速接了句,“这时辰是不早了,我也得赶紧回去给老太爷准备午膳,若是午膳时看不到竹笙炆鸡,只怕又要闹脾气了。”
虽然玉珠没明说谁闹脾气,可李娘子心知肚明,这一听心头不禁颤了颤,都说年纪越大越要哄;老太爷虽不经常闹脾气,可闹起脾气来,南院不得安宁,就是相府这边也不得安宁。要是让人知道老太爷为几块竹笙不高兴,她这个管事娘子也做到头了。
“他们怕是抽不开身,不如我亲自到库房给你找去?”李娘子依旧满脸堆笑,改口改得极为自然,“不过这多少得花些时间,玉珠姑姑不如到旁边的蘑菇亭小坐一会?”
“也好。免得站在这里妨碍他们。”玉珠对她笑了笑,意有所指地抬头望了望天,才瞄向靠近左边小厨房低了半米的一块空地。灰白色蘑菇亭就建在空地上,亭里有一张灰白圆石桌,围着几个同样灰白色圆形石墩。“这倒是个好地方,我去亭子坐坐。”
李娘子看着她半提裙摆拾阶而下,才转身往右边小道而去。
玉珠坐在亭下,静静等待着。因地势低了半米,她的视线受阻,她坐在亭子里,可以清楚看见三个厨房的人进进出出;但对于右侧那个用于煎药的小厨房,她却只看得见有人出来,却无法得知是否有人进去;因为小道延伸过去,正好有堵墙隔绝了视线。
她默默记着李娘子离去的时间,也默默记下煎药的水生离开小厨房几回;约两刻钟后,李娘子笑容可掬拿着竹笙回来了。
玉珠记得这段时间,大厨房一共有六个人进出,而水生曾离开小厨房三次。至于有多少人曾进过煎药的小厨房,她就不得而知了。
“玉珠姑姑,总算找到你要的竹笙了。”玉珠娴静含笑仰头望去,李娘子笑声响亮,拿着一包竹笙走下亭子,“没耽误姑姑吧?”
“劳李娘子费心了,时间刚好。”玉珠站起来,眼睛往石阶瞄去。李娘子看得分明,让了让身子,笑道,“姑姑慢走。”
玉珠含笑点头,衣裙飘动,人已然顺着石阶走到半道。却忽地扭过头,看着李娘子,扬了扬手里的竹笙,神色自然大方,“巧了,我前天在街上正巧看过这种成色的竹笙,我记得市价是二百两银子一斤;我手里这一把竹笙约重二两。李娘子,不知我说的可对?”
李娘子堆笑的眼角僵了僵,她素知玉珠是个有本事的,可她没料到玉珠不但厨艺不凡,就连这识货断斤的能力也让人不敢小觑。
玉珠当面这样问她,自是要将这笔从大厨房借走竹笙的帐算个清楚。
李娘子心下暗恨,刚才还想着回头差人拿帐簿到南院,她可以顺利从中拿一笔。眼下看来这个精明的玉珠明显识破她的盘算,一点机会也不肯给她。
尽管心里恨极玉珠断她财路,可面上还得继续维持友善笑容。李娘子默了默,讪讪笑道,“姑姑这眼力劲,在我们相府那可是数一数二的,经过你的手一掂;它的斤两不会差到哪去。我就不耽搁姑姑了。”
玉珠笑得圆润,“好,我回头就让绿樱将银子送过来。”
李娘子除了点头应下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在后面望着玉珠气质优雅的背影恨得牙疼。
玉珠走了,不过留了人在暗中继续监视厨房一举一动,直到杜若过来拿了药之后再向她禀报。
巧的是,玉珠离去之后,并没有其他人接近过厨房。也就是说,有机会到小厨房对药动手脚的人,连同李娘子在内一共有七人。
至于抓药的下人与负责煎药的水生,玉珠已经证实他们与此事无关。她仔细对照大厨房六人进出的时间,很快又将其中四人剔除在嫌疑外;而另外两人离开厨房后虽是走向右侧小道,但那两人同出同进,也排除了对药动手脚的可能。
一干人摘除嫌疑之后,玉珠眼里有了冷意。剩下唯一的嫌疑人就是去库房给她找竹笙的李娘子。
这个李娘子八面玲珑,在下人中人缘极好;虽有些敛财的小毛病,可她能做到厨房管事娘子这个位置,靠的并不是关系,而是能力。
再者,李娘子身家清白,家中那口子老实巴交,两人无孩子也无其他亲人。也就是说,李娘子是目前唯一的嫌疑人,可她从李娘子身上却找不到丝毫可疑之处。
李娘子没有跟府中任何一位主子交好,也没有与任何一位主子交恶。换句话说,李娘子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对付赵晓潼。
玉珠将手里的情况分析个遍,却完全摸不到头绪,一时觉得头都大了。
------题外话------
李娘子这个人,有点复杂。晓潼的盘算么,同样复杂。
☆、第54章 跟踪
可不管怎么样,在这事没有结果之前,她都得继续查下去。不但要查,还得用隐晦的法子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想到这里,玉珠就觉得心里烦闷得慌。她苦笑一下,对着手心呵了口气。看着泛白沾了湿气的手心,在想她是不是该放下先入为主的成见,从头查起。
玉珠看着窗外转黄的树叶,心里暗暗有了决定。
第二天,她又派人暗中盯着大厨房这边的动静。但最后梳理得出的结果,嫌疑最大的依然是李娘子。玉珠不信邪,第三天,继续让人盯着大厨房。这一天的结果证明,依然只有李娘子有机会到小厨房对药动手脚。
玉珠向来是个谨慎的人,她一面继续派人暗中盯梢,一面暗中再反复调查了抓药与煎药的下人。
筑梦居,赵晓潼病恹恹靠在床上安静百~万\小!说。没办法,她虽然不想暴露自己识字的事实,可她看见杜若找来的针线就头疼,她不想闷死自己,便拐了半夏帮她弄几本书来。
远远望去,会觉得她精神恹恹一副病态;但若走近细看,便会发现少女略显瘦削的双颊还算红润。
“小姐,”杜若在门外敲了敲,声音不高,但足以让赵晓潼听闻。
赵晓潼瞄了瞄门口,搁下书,道,“进来吧。”
杜若推门而入,脚步轻而快,“小姐,玉珠姑姑这几天一直让人盯着大厨房,除此之外,倒没见有其他行动。”
赵晓潼扫了眼她干裂嘴唇,轻声道,“喝杯水再说。”
杜若急促脚步微顿,眼里顿生暖意,随后走向桌子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赵晓潼默了默,唇边噙了抹冷笑,又道,“她既然一直盯着大厨房,想必已有怀疑对象;我们就帮帮她。”
既然有人做了初一,她不介意将十五做全。横竖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而玉珠经过再三推敲,觉得还是李娘子的嫌疑最大,俗话说捉贼拿赃。确定目标之后,玉珠自然要想办法捉到李娘子的赃。
这天午后,李娘子独自一人出府采办私人物品。在街上转了几间铺子买到东西之后,来到一间药铺前面,她在门口警剔地张望了一会,确定无人注意,立时快步走入药铺。
过了一会,她若无其事走了出来。可她左顾右盼的眼神却将她的紧张不客气地泄露出来。
李娘子走后不久,有个丫环模样的姑娘若有所思地望了那间药铺一眼,她在药铺门前停了一下,并没有进去,反而不紧不慢尾随着李娘子。
街道另一端,有人望着前面远去的李娘子,疑惑问,“小姐,刚才那个人是南院的绿樱吗?”
赵紫君点点头,望着前面一幕,心里也觉得疑惑,“看样子,她好像在跟踪什么人。”
也不知什么原因,在前面几乎走得没影的李娘子忽然停了下来,还在旁边的摊贩挑选起东西来。
赵紫君心中一动,忽然加快脚步往前面走去,隐约看到李娘子侧面。正准备再走快几步确认时,李娘子却又走了。在她之后,佯装在附近摊贩买东西的绿樱立即悄无声息跟了过去。
很明显,绿樱暗中跟踪的人就是李娘子。
赵紫君心头一紧,似是忽然想明白某件事,随后有些慌张地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吴妈。
吴妈显然明白她的心思,望着前面转眼不见踪影的绿樱,不禁皱起眉头。
赵紫君攥紧帕子,压下心头慌张,低声道,“吴妈,绿樱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跟踪李娘子,是不是有人怀疑那件事?”
吴妈心里明白“那件事”指的是什么,更明白绿樱的身份代表什么。她瞄了瞄四周,随即低声道,“小姐,我们现在街上。”
人来人往的人多眼杂,不合适讨论秘事。
发现这件事,赵紫君也没有心思再在街上闲转了,当即道,“那我们现在回府。”
回到听风苑,赵紫君示意吴妈关上门,脸上再也无法保持一贯的温柔镇定,“听说赵晓潼最近身体很不好,似乎已经开始吐血了;当初不是说茅竹根只会慢慢拖垮她的精气吗?怎会弄到如今这般明显的症状?”
对于这点,吴妈心里也疑惑得很。照理说,赵晓潼这会的身体表面上看应该无大碍才对,茅竹根只会让赵晓潼慢慢死于无形。不显山不露水弄死赵晓潼,不会引起南院那边的注意,也就不会惹麻烦上身。
“奴婢也不明白,许是她底子太差。”吴妈看了看赵紫君,又道,“小姐不必忧心,就算绿樱跟踪李娘子,也不表示那件事被人识破了。”
赵紫君转念一想,觉得她说的也对。也许是李娘子做了其他什么事,引得南院怀疑,才会偷偷调查。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的不安却并没散去。“吴妈,李娘子是谁的人?”
吴妈想了想,答,“那是个长袖擅舞的主,不跟人交好也不跟人交恶。”
这是说李娘子谁的人也不是。赵紫君一听,心里不安愈发浓了些。“吴妈,你暗中调查一下这个李娘子,我总觉绿樱跟踪她的事情不简单;万一有什么牵扯到我们身上可就不妙了。”
“奴婢明白,知己知彼才能把握主动。”吴妈点头应下,随后去安排人手调查李娘子。
玉珠听了绿樱的禀报后,并没有说什么,只让绿樱继续盯紧李娘子。
第二天,李娘子也是午后出府;她照例转了几条街采买一些用品,最后才寻了间药铺,也是没待多久便出来。
绿樱见她出来,随后便闪身进了药铺,“伙计,刚才那位身穿桃衣的娘子漏拿了东西,麻烦你帮我找找好吗?”
伙计一抬头,对上绿樱略显急切的眼神,下意识张嘴答,“漏拿东西?她就买两味药材,我亲手递到她手里,怎么会漏?”
绿樱拍了拍自己脑袋,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堆满笑容,“哎,是我说错了,她说还要再买一份同样的药材,麻烦你了。”
伙计瞟了她一眼,目光透着狐疑,“再买一份?她不是刚走吗?为何不自己回头来买?”
“她正好有急事,碰到我这个邻居便拜托我。”绿樱说得很诚恳,半点不像撒谎的样子。说罢,从袖里滑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半真半假的笑道,“不就是太子参跟那什么术吗?”
伙计瞄了瞄银子,又看了看她,眼里狐疑之色褪去,“姑娘稍等。”
绿樱笑笑,安静站在柜台前等着。面上不显声色,可心跳却快了不少。
伙计没让绿樱等多久,就将药材包好递到她手上,“姑娘拿好。”
绿樱点点头,转身出了药铺。在她之后,也有人如法炮制买了份药材,不过那人张口说的是“茅竹根”而非太子参。伙计心里虽奇怪,但想着这也不是什么毒药,便高高兴兴收下那锭高于药价几倍的银子,将药材卖了出去。
吴妈想起自己得到的消息,脚步又加快了些。一入听风苑,见赵紫君立于那簇嫣红的牡丹花前,立即便走了过去。
赵紫君见她行色匆忙面露焦灼,心顿时咯噔一下。
“小姐。”吴妈走过来行了礼,双目趁机瞄了瞄四周,见无人靠近,立时低声道,“奴婢打听到消息,李娘子今天悄悄出府买了茅竹根。”
“茅竹根?”赵紫君扭头盯着她,眼里浮出两分错愕。
吴妈点头,又道,“奴婢还打听到另外一件事,一件跟咱们有关的事……”
赵紫君瞥她一眼,指甲一掐,花茎便断。眼里转出一丝不耐,“什么事?”
------题外话------
晓潼可不是个吃亏不反击的主,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目的。
☆、第55章 把水搅浑
吴妈被她冰冷眼神一刮,顿时觉得背脊发凉。小姐刚才的眼神好吓人,就像露出凶残本性的野狼一样,让人心里瘆得慌。她低下头,不敢对上赵紫君的目光,吞了吞口水,脚下悄悄向后挪开一步,小心翼翼道,“是关于李娘子的身世。”
赵紫君狠狠掐碎手里花瓣,眼神冷冷瞥去,“她的身世与我们何关?”
“小姐且听奴婢仔细说来。”吴妈瞄了瞄她手里碎出汁水的花瓣,觉得背后凉意似乎又重了几分,“李娘子幼时因家里穷而被卖给别人,后来偶然碰见了亲生父母;不过她的亲生父母很快就去世,还有一个亲哥哥没过两年也去了,她哥哥临终前托她照顾唯一的侄子;她看在兄妹情份上便安排侄子去从军,谁知她那侄子途中出了事,无意被周家族亲所救……。”
“你等等,”赵紫君皱眉,心里涌起无法掌控的感觉,“你说的周家族亲,该不会是我外祖家的人吧?”
吴妈点头,小心翼翼应道,“这事就是这么巧。”
赵紫君只觉心里蓦然生寒,掐花瓣的动作愈加发狠,“这么说,这事跟母亲扯上关系了?难道李娘子是母亲的人?”
“单凭这点,目前还不能断定。”吴妈低着头,脚下又悄悄挪开了些,“那族亲虽说也姓周,可跟夫人一脉的关系却疏远得很。”
赵紫君再也无法维持淡定,扯花瓣的动作越来越快,硕大一朵花一会功夫就只剩光秃秃的花蕊在手。“茅竹根……李娘子……”
“这是有人刻意栽赃。”
吴妈吓了一跳,“栽赃夫人?谁有这么大胆子?”
赵紫君瞄了瞄手里被她扯光的花朵,随手一扔将花蕊弃之于地。“谁知道呢?这事诡异得很!”
“那我们要不要将这事透露一二,好让夫人有个防范?”
赵紫君坚定摇头,“不……想要栽母亲的赃?那是自讨苦吃。”想起夫人多次告诫她别用阴私诡计谋算赵晓潼的情景,赵紫君说得斩钉截铁。她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害怕夫人责罚,而宁愿眼睁睁看着别人栽赃自己母亲。
她想起自己被关暗室的经历,心头莫名一跳,“吴妈,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已经知道那件事,才弄这一出栽赃母亲?”
吴妈眼皮也跳了跳,不着痕迹将她的慌张收于眼底,迟疑道,“应该……不会吧?”如果已经知道是二小姐在四小姐药里动手脚,直接找出证据抓住二小姐的把柄就好,何必要拐个弯扯到夫人头上。
赵紫君沉默下来,表面上看这事跟她没有关系,可她心里总感觉这事没表面看来那样简单。
毋用置疑,南院那边已经开始怀疑有人在赵晓潼的药里动手脚。至于查到李娘子身上,她也可以肯定绝对是有人栽赃的结果。可她想不明白栽赃给她母亲有什么用处?
赵紫君心思百转,忽地想起刚才吴妈说的李娘子身世的事情。莫非有人想利用这事对母亲做什么?可纵使栽赃成功,母亲嫡妻与主母的地位都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动摇。到底栽赃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赵紫君削尖脑袋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猜不透,那便不猜。她眼睛转了转,盯着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嘴角隐隐噙出一抹冷笑来。
既然已经引起怀疑,那索性将这水搅得更浑。
吴妈能打听到李娘子身世,玉珠自然也能。表面上,李娘子是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爬上管事娘子的位置;实际上,李娘子根本就是夫人的人。
得到这个消息,玉珠心里并不觉得轻松。就算周家族亲对李娘子的侄子有恩,也没有证据直接证明添药的事是夫人指使李娘子干的。她顶多只能凭这个消息推定夫人是这事的幕后主使。
可这推定的事,谁说得准。况且依着这眼前的情况,就算她真查出这事是夫人指使的,老太爷只怕也不会拿夫人如何。她可没忘记大少爷记养在夫人名下,除了大少爷不是从夫人肚里爬出来,其他的基本等同于夫人亲生一样。
而老太爷最器重的就是大少爷,若夫人名声有损,于大少爷日后的仕途也不利。想到这里,玉珠更深感为难。
可这事,老太爷摆明要一查到底?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