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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狂的故事第3部分阅读

    ,餐桌上留下她用来结账的两百元。

    他呆坐到晚上十点,餐厅关门打烊时才离去,就像个被通缉的逃犯,低着头走出龙之梦商场,抬头却看不到一颗星星。

    顺着轻轨高架桥走了片刻,直到苏州河的堤岸,他看着黑暗中的河水,反射出四周高楼的波光。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张夜堵着耳朵却是徒劳,似乎那群孩子已追到身后,即将一把将他推入河里。

    他已无法控制自己,跨过河边的水泥护栏,双腿悬空在散发异味的水面之上。

    想要飞。

    伸开双手,闭上眼睛,真的飞起来了。

    飞行持续一瞬,便直线往下自由落体。

    他掉进了苏州河,冰冷的河水淹没头顶,无论四肢如何本能地扑腾,只剩下一团黑暗的脏水……

    ※※※

    这家伙居然跳河自杀!

    我飞快地扑到河边,看着水中一圈圈波浪,就是看不到张夜的头顶,恐怕天生就是个秤砣。我想他已经吃到了水,很快就要被淹死。

    我脱下外套,纵身跳入苏州河。

    好几年没游过泳了,不知水性能不能保持?睁眼什么都看不到,浑浊的河水与泥土,不断掠过脸颊……就在要憋不住气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传说中的淹死鬼?

    眼看要被这只手拖死了,幸好苏州河水不太深,我用尽全力弯下身子,抓住他的肩膀,艰难地托出水面——但愿救起来的是他,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我重新呼吸到空气,痛苦地呛水咳嗽起来。苏州河边的灯光下,我看清了张夜的脸,惨白的濒死的脸。

    希望不是一具尸体。

    河边已有多人围观,有人往水里扔下绳子,我将他捆住回到岸上。

    张夜没有呼吸了,显然呛入大量的水。

    我大吼着叫周围的人散开,多给溺水者留些空气。看着围观者们的目光,我才意识到自己正赤裸上身,裤子上沾了不少脏东西,浑身散发着怪味。

    管他呢!

    我蹲下来拍着他的脸,用力压着他的胸膛,想把他吃下的水挤出来。

    是要给他做人工呼吸呢还是做人工呼吸呢还是做人工呼吸呢?

    当我正要把自己的双唇,堵向这个男人的嘴巴,他却吐出一大口水,喷到我的脸上。

    好吧,他活过来了。

    就在张夜睁开眼睛的刹那,我怎么想起了安徒生童话?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他却发出微弱的声音:“谢……谢……”

    “不要说话!”

    我扶起他的上半身,继续拍着后背,帮他吐出剩余的脏水。

    他可以自己站起来了,感激地看着我的眼睛:“谢谢……谢谢你救了我……其实……我不是想要自杀……只是……”

    “别说了!”我这才穿上衣服,头发还在滴水,“我家就在旁边,我带你去换一下衣服。”

    没错,他的衣服也散发着苏州河里的臭味,整个人像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

    而我家就在旁边,这是真的,没有骗他。

    张夜茫然地点头,跟着我穿过马路,走进一个老式的居民区。他对我已无丝毫戒备之心,浑然不知将进入一个真正的杀人狂的家里。

    但这很正常,人们对于拯救自己性命之人,总会加以无限的依赖与信任,不是吗?

    巧得很,我也住在一栋破烂公寓楼里,也要爬过贴满各种小广告的楼梯,同样也是六楼的一套单元。

    不巧的是,我没有室友。真正的杀人狂,自然是独来独往的。

    我家里很小,只有一室一厅,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个简易的藤质书架,堆满了我辣文的历史与军事书。不用给客人倒水了,他已经喝够了水,恐怕今后一个月看到水都要吐了。我直接打开卫生间,替他放出淋浴的热水,还给了他一套从未拆封的干净内衣。

    张夜感激地喏了一声,没有任何犹豫或防范,钻进我的卫生间开始洗澡。

    听着卫生间里传出的水声,我用大毛巾擦干头发与身体。屋子里还是散发着臭味,我便把刚才穿过的所有衣服,扔进了门外的垃圾桶。

    十分钟后,当他穿着干净的短裤汗衫出来,头发间飘出我用的洗头水气味,再也看不出苏州河水的痕迹了。

    “对不起!”

    他羞涩地低下头来,而我给自己披上一件浴巾,微笑着说:“没关系,现在感觉怎样?”

    “哦,已经没事了,非常感谢!”

    “不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信佛?”

    “其实,我什么都不信。”我打开一个小柜子,有白酒、红酒、啤酒、黄酒……甚至日本清酒,“喝一杯吧,落水的人需要喝酒,祛除寒气。”

    “好啊!不过,我酒量很差,只能喝啤酒。”

    我打开啤酒瓶,倒酒入两个一次性杯子。

    “干杯!为了庆祝死里逃生!”

    张夜有些犹豫,随后便一口气喝完,这才开朗很多:“啊!第一次感觉心情那么舒畅!”

    “太好了!”

    他好奇地看着我家里的摆设说:“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一个作家。”

    “哦?真是荣幸啊!”

    “我专门写关于犯罪与杀人的小说,你看过《悬疑世界》杂志吗?”

    “太巧了,这是我最喜欢的杂志,每月1日刚上市就会去买,尤其是里头的小说连载。”

    “那个连载就是我写的。”

    “你是蔡骏?”

    “哎呀……”我尴尬地笑了笑,喝下一大口酒,“没想到,今晚救了一个读者,真不好意思啊。”

    “可是,我听说蔡骏滴酒不沾。”

    我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嗯——那是过去,每个人都会改变的!最近心情不太好,也开始借酒浇愁了。”

    “我真是……”他激动地站起来,完全相信了我的鬼话,“幸好……幸好没有死掉啊……等一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您?”

    “没错,我也觉得你眼熟——1995年的暑假,你在静安区工人体育场踢过足球吗?”

    “啊,是您?”张夜瞪大了眼睛,再次直视着我,“昨晚,地铁上?”

    “还有在钱柜。”

    “世界真小啊!”

    “对,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但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只记得一起踢足球时他的脸。”

    “我们真是太有缘分了!”

    “为缘分而干杯!”

    干掉了这一杯,张夜脸上发红了:“这些都是天注定,是吗?”

    “可我还是想要知道,你真的不是自杀吗?”

    “既然,面对的是您,那么我也就不说谎了——我不想自杀,但是想到了死。”

    “为什么想死?”

    他沉默了半分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能说因为失恋吗?”

    “不能——男人可以为任何事而死,但不应该为了失恋。”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很喜欢你的女朋友?”

    “非常喜欢!我觉得,这辈子可能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么适合我的女孩了。”

    不错,我也觉得是这样!

    “你很难过?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还会不会再去找她。”

    “当然会!”但他又难过地摇头,“可是,她已对我绝望了,我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男人。”

    “听着,张夜,你会成为那种男人的!”

    “对不起,我好像没有跟你提起过我的名字?”

    面对他的疑惑,我拿起他的钱包:“这是你掉在苏州河边的,有你的身份证。”

    “啊,谢谢。”他接过钱包,根本没打开,看来对我非常信任,“我一直想要改变自己,但那仅仅存在于幻想中。”

    “张夜,你是一个特别的人。”我强迫他盯着我的眼睛,让他再没有回避的空间,“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成为了这样的人?”

    “我能不说吗?”

    “不,你必须要说!否则,你永远无法改变自己,早晚还是会想到死的。”

    我又给他倒满了一杯啤酒,不经意间已喝完三瓶。

    “对不起,我从没喝过这么多酒!”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半小时前还像死人般苍白。

    “因为,你在体验痛苦的同时也感到了某种兴奋。”

    “是,能够遇到您当然很开心!”

    “那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就在你的记忆深处……”

    “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看到他的鼻尖都在颤抖,他在缓缓触摸记忆的保险箱,而我正在帮他找到钥匙,“你有的,我知道!”

    沉默几许,张夜喝下一大口酒,脑袋微微摇晃着说——

    “在我十二岁以前,我们一家三口很幸福。我的父母都是工人,他们在同一家工厂上班,就在离我家不远的河边上。”

    钥匙已插入了保险箱。

    “真是让人羡慕!”

    “那年头,大概是这样的吧。因为是双职工家庭,父母经常带我去他们的工厂。特别是爸爸工作的那间大厂房,还在使用50年代从苏联进口的机器,窗户都是彩色的毛玻璃,有堵高大厚实的墙,顶上还残留着十字架的痕迹——据说解放前是白俄流亡者的东正教堂。”

    “不错啊,那厂房还在吗?”

    “现在,工厂早就关门了,大部分也被拆光,唯独这间大厂房还在,据说是文物保护建筑,但从没人管理过,就这么荒废了。”

    “你说的都是十二岁以前,那一年,发生了什么?”

    张夜正襟危坐起来,尽管只穿着短裤汗衫,把四肢靠得很紧,低头说:“十二岁——我还戴着红领巾,是班里的中队长。爸爸染上了赌博恶习,几乎每晚都在外面打麻将,短短三个月,欠下了几十万赌债,当时已是天文数字!更可怕的是,爸爸最大的一个债主,还是放高利贷的。那些家伙是地痞流氓,天天上门讨债,把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搬光了。其中有个浑蛋,总是对我妈妈动手动脚,而爸爸居然不闻不问,他怕惹怒了高利贷会挨打!”

    “这就是你爸爸的性格?”

    “是啊,没想到,我也完全继承了他的性格,遇到坏人就忍气吞声,整个一窝囊废!”

    “这不是你的错。”

    “那一年,妈妈也快被他们逼疯了——为了逼迫我们家还债,竟然以我的生命作为威胁。他们会在我上学放学的路上跟踪,时不时出来逗我玩,妈妈只能乖乖地就范——我想,她大概被迫跟一个放高利贷的男人上过床吧。”

    “放高利贷的畜生!”

    我激动地敲了一下桌子,几乎把啤酒瓶砸碎,张夜点点头:“是的,人总是会被畜生逼疯的。终于有一晚,那三个男人又来我家催债,爸爸照旧任由他们欺负,妈妈却再也忍无可忍——因为他们钻进我的房间,把我新买的一套课外书拿走了。妈妈从厨房拿了把刀子,像个精神病人似的冲出来,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将三个男人全部刺死了!爸爸吓得躲在角落里,而我也呆呆地站在中间,清楚地看着整个杀人过程——第一个男人被刺中脖子,差不多是被妈妈割喉了;第二个男人被刺中心脏,鲜血喷溅了整面墙壁;第三个男人被刺中肚子,就是对妈妈轻薄的这个浑蛋,紧接着又被砍了好几刀,倒在地板上一路爬到门口,最后在邻居的尖叫声中死去。”

    描述这段杀人情景到最后,张夜的双眼已经发红,右手下意识地挥舞,似乎也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正在刺入高利贷浑蛋的身体……

    “每个人都会有痛苦的过去。”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让他渐渐地平静下来。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那么多年,我一直想要忘掉这个场景,可一直在我脑中不断回放,每个夜晚都会梦见妈妈杀人的细节,梦到满屋子的鲜血与尸体,梦到我的红领巾上也沾满了血腥味。”

    “后来呢?”

    “妈妈发现自己杀死了三个男人,她也吓得手足无措,呆呆地坐在家里,拿起拖把来清理地上的血迹。爸爸则瘫倒在地上,认定高利贷会回来复仇。邻居早就报警了,妈妈在家里被警察抓获。三个月后,她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枪毙。”

    “她不该死!”

    “是,该死的是那三个男人。终审判决那天,爸爸带着我来到法庭,看到了妈妈最后一眼。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似乎泪水早已流干。当我还来不及摸到妈妈,她已被法警拖上了刑车。”

    “你的爸爸呢?”

    “我讨厌那个男人,虽然我是如此像他!给妈妈下葬以后,爸爸为了逃避高利贷的报复,独自潜逃去了广东,至今仍然渺无音讯,我想他可能已经死了吧。”

    “十二岁以后,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原来的房子成了凶宅,也被高利贷霸占了。我搬到附近亲戚家,他们待我很好,却永远不能改变我了。同学们都住在一条街上,出了那么大的事,街坊邻居早已传遍。虽然,有许多人同情我,更多的人则是厌恶——他们说我爸爸是个赌棍,在麻将房出老千被抓住,才欠下了巨额债务。最可怕的谣言则是关于妈妈的,竟说她是个不要脸的贱货,勾引放高利贷的男人,才惹出了杀身之祸。没有孩子再愿意跟我一起玩了,同学们每天欺负我,让我孤零零一个人走在操场里,以我为圆心半径五到十米内,成为一片荒芜的空地。他们给我起了个绰号——杀人犯!经常有一群小孩子,跟在我屁股后面大喊‘杀人犯来啦!大家逃命啊!’从那时起,我就有一种幻想,要把所有的同学杀光!既然,他们都叫我杀人犯……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他们所说的那种人!”

    “不要!在这个污浊的世上,总有各种污蔑与谣言?无中生有,甚至栽赃陷害……某些时候,夜深人静,我也想杀了他们!但能解决问题吗?”

    “能!我要杀了他们!”

    记忆的保险箱已被完全打开,张夜掏出藏了十七年的鲜血与尖叫,拿起啤酒瓶大口吹起来,最后砸到地上粉碎了。

    他烂醉如泥地倒在沙发上,无论怎么叫都无法醒来,我给他盖上了一条毯子。

    假杀人狂已经睡着,真杀人狂却要去杀人了。

    “晚安,张夜。”

    七、一场喝醉的美梦

    八小时后。

    天,早就亮了。窗外此起彼伏着鸟鸣,将张夜从沉睡中唤醒。浑身肌肉酸痛,脑袋几乎要被撑破,这是昨晚酒醉留下的痛楚。掀开一层薄薄的毯子,他从沙发上爬起来。这个房间如此陌生,地上散乱着空酒瓶,厚厚的玻璃碎片,飘荡一股酒精气味。

    他跑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用冷水猛冲脑袋,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晕!竟然在蔡骏家里喝醉睡了一夜?

    张夜刚想抽自己一耳光,看看是否在做梦,身后就闪现了昨晚那个神秘男子。

    “蔡骏”也是刚睡醒的样子,指着洗脸台上的牙刷牙膏说:“随便用,别客气!”

    “对不起!昨晚我真是的——怎么会喝醉了?实在是打扰了!”

    他低头道歉,脸颊红得就像苹果,对方轻描淡写地回答:“没关系,就当在自己家。”

    几分钟后,张夜洗漱完毕出来,“蔡骏”已做了几个荷包蛋放在餐桌上。

    看到主人热情的招待,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两人便一起享用了早餐。

    平时,张夜只在上班路上草草吃些东西,这回却吃得大饱:“太感谢您了!啊,我现在要赶去上班了,还有一个很不好意思的请求——能不能送我一本签名书?”

    “哦?”

    “除了卡夫卡,您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了,哪怕是一本签名的《悬疑世界》杂志也行!”

    对方愣了一下,却发出爽朗的大笑:“哈哈哈!抱歉啊,我不是蔡骏!昨晚,我也和你一样喝多了,就随口一说开了个玩笑,你可别介意哦。”

    “啊?你真的不是蔡骏?还是不愿让我知道?我会为您守口如瓶的,更不会泄露您的行踪与住址。”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是那个家伙?看看我住的破地方,再到网上去搜搜他的照片,就知道根本不可能是我啊。”

    张夜困惑地搔了搔后脑勺,再看眼前这个男人苍白的脸,确实感觉不太像蔡骏。

    “好吧,就当昨晚是个梦。”

    “先是你要自杀的噩梦,然后是一场喝醉了的美梦。”

    “什么美梦?”

    张夜猛然摇了摇脑袋,昨晚的梦似乎全都忘光了。

    “那就不说了吧。”

    “哦——”他还想再多聊两句,但上班快迟到了,只能借了这个陌生男人的衣服,走到门口说,“再见,我能留下你的电话号码吗?”

    那个男人报出一个手机号码。

    张夜的手机掉到苏州河里了,只能用一张纸条记下来。

    “对不起,还不知怎么称呼?”

    “x。”

    “啊?”

    “你叫我x就好了,这就是我的名字。”

    ※※※

    九点过十分,张夜才赶到公司打卡,被行政罚款了二百元。

    打开电脑,桌面上依然是卡夫卡的照片,这个遥远的奥匈帝国犹太人说过:“不仅仅在这里的办公室,而是到处都是笼子。我身上始终痛着铁栅栏。”

    从十二岁那年起,张夜就一直是这么感觉的。

    每个白领上班第一件事,通常都是背着老板上网浏览新闻,而他的老板刚被人杀了,至少不会有人站在背后,将他像小鸡似的拎起来。

    本地新闻冒出一条劲爆消息——今天凌晨,一名单身女子在家惨遭杀害。

    杀人?

    他本能地点开这条新闻,受害人名字被隐去了,但案发小区却很眼熟——这不是前女友的住址吗?

    “死者生前系一家航空公司销售处职员,发现尸体时还穿着航空公司制服,有人分析凶手可能是制服变态。警方同时在凶案现场发现,死者储藏的大量贵重首饰被盗。凶手作案手段非常凶残,在死者身上连刺七刀……”

    连刺七刀?

    张夜想起第八篇杀人日志,正是连刺七刀才杀死了航空公司前女友,同样在作案后拿走了贵重首饰,将现场伪装成为入室盗窃杀人。

    相同的住址,又是航空公司销售处,还有半夜里也穿着制服……

    最后,跟帖的网友爆出了死者生前的照片。

    她死了。

    虽然,两年来他一直想以同样的方式杀死她。

    张夜浑身冰凉地坐着,幸好昨晚手机掉苏州河里了,里头还存着昨晚与她的通话记录!

    警察会不会又找到自己?肯定会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虽然分手已经两年,但还是会被知道的——何况只要一看她的通话记录,张夜就立即凑巧地跳了出来!

    可是,他有不在现场证明!

    昨晚先是跟女朋友吃饭,悲惨地遭遇分手,又跳进苏州河几乎淹死——有许多人可以证明。

    后来,就是那个神秘的男人。

    x?

    昨晚大部分时间,是这两个男人在一起喝酒,聊天,回忆,迷醉……还有什么?

    虽然,一大早从他家沙发上醒来,可张夜记不清凌晨时有没有出过门?

    再也不敢想下去了——是不是跟上次一样?半夜跑出去,杀了人又回来,一觉醒来忘得干干净净?

    张夜拿起公司的固定电话,虽然已没了手机,但他还记得林小星的号码。

    当他拨完那个熟悉的号码,又颤抖着把电话挂了,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不是已经分手了吗,这不是再一次去马蚤扰她吗?

    不,不能让她再和自己沾上任何关系,也不能让她遭遇任何可能的危险。

    林小星会不会有了新的男朋友?

    于是,张夜的鼻头一酸,忽然间是那么想她。

    ※※※

    有部电影叫《这个杀手不太冷》,我喜欢那个杀手léon,他说过一句话——

    “你杀了人以后,一切都会变了。你的生活就从此改变了,你的余生都要提心吊胆地过活。”

    至理名言。

    昨晚,张夜在我的沙发上睡着以后,我便带上沉重的背包出门。

    我打上一辆出租车,来到一个安静的小区。还不到十二点,我想她不会这么早回家,但愿没在外面过夜。我等在张夜的前女友家门口,他日夜惦记着要杀掉的女子。既然,我已知道张夜在哪里上班,就能轻而易举查出对面那家航空公司销售处。至于整天穿着制服,身材高挑,脸蛋漂亮,私生活混乱的女人,我想在那里不会有第二个人。

    守株待兔了半小时,她回来了,还是身着制服,腿穿黑丝,散发性感的香水味。开门刹那,我冲出黑暗中,将她推入玄关,尖刀刺入后背。

    一、二、三、四、五、六、七……

    心里默默地数了七下,在她身上留下了七个洞口。

    她死了。

    当我浑身是血地站起来,在她家里走了一遍,果然如同张夜的描述——他可能来过这个房子,未必打开过她的衣橱与抽屉,但他的猜测与想象都是对的。

    我用手套取走她的许多值钱的首饰,比如钻石项链与白金戒指,带走这些东西都可以帮助我逃过警方的追捕。

    不过,身上那么多血可得清理干净。我将血衣塞入背包,走进死者的卫生间,打开热水给自己洗了个澡。或许,警方会发现陌生男性的毛发,但未必是杀人犯的,也可能属于跟她有染的男人。

    最后,我换上早已准备好的一身干净衣服,离开了杀人现场。

    就像张夜在杀人日志里写的那样,我是一路步行回家的。我把死者那些值钱首饰,全部扔进差点淹死张夜的苏州河里。

    回到六楼的家里,张夜依旧在沙发上熟睡。我合衣躺在床上,在满屋子的啤酒味中,默默等待天明。

    此刻,又过去了二十四小时。

    整个白天,我没有跟踪张夜,而盯上了另一个人——“jack的星空”里杀死的第九个。

    我见过那个人。

    监视张夜的第一晚,他们初中同学聚会的钱柜ktv,我在厕所与那人打过一个照面。他比我高了半个头,体重可能是我的两倍,大大的肚子几乎要贴到便器上了。他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我,而我的目光已判决了他死刑。

    很快核实了这个男人的身份——出身法官家庭,现为知名律师,收入丰厚的钻石王老五,正是张夜日志里写到的“大块头”。

    现在,最漆黑的暗夜,我默默潜伏在他家窗外。

    这是底楼的小花园,翻越围墙并不困难,耐心等待到凌晨两点,看到他醉醺醺地回来。但这家伙并没有睡到床上,而是打开电脑工作,大概明天有重要案子处理。这可有些麻烦,现实与张夜的想象总有距离。如果直接跳窗进去,面对那么庞大的身躯,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于是,我蹲下来敲打窗户。

    那声音就像电报信号,让屋里的主人无从抗拒。他刚推窗往外看,我便一跃而起,尖刀刺入他的咽喉。

    大块头没有反抗,直接倒在地板上,刀子还停留在他脖颈处。

    我翻身跳进房间,小心地把窗帘拉上。没想到他突然跳起,直接扑到我身上。我的反应迅速而冷静,抓住他脖子上的刀柄,又往里深深捅了一下。

    挣扎持续了几分钟,刀子一度被他夺走,又被我抢了回来。他像斗牛场上的公牛,直到差不多耗尽鲜血,虚弱地倒在床上。

    他还活着。

    喉管居然没被割断!大块头干咳几下,嘶哑地说:“不……要……杀……我……”

    这家伙的生命力太顽强了,简直让我心生敬意!我擦干净脸上的血,喘着粗气趴到他耳边:“你,还记得杀人犯吗?”

    “杀人犯?”他痛苦地颤抖了半分钟,又挤出几个字,“不是你吗?”

    “你还记得有个初中同学吗?你们给他起绰号叫‘杀人犯’,其实,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而你一直在带头欺负他,还把剥光了他的衣服,扔在女厕所门口,任其遭受全校师生的羞辱。”

    他的脑子缓慢地搜索着,直到濒死的双眼,发出恐惧的目光:“啊?是你?”

    我想,到了这种时候,他已分辨不出我与张夜的脸了。

    “是,就是我。”

    “对……对……不……起……”

    “太晚了。”

    我看到他的脸上写满悔恨与懊恼,虽然当年还是个孩子,但每个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不是吗?

    “请原谅我!不要杀我!我会赔偿给你许多钱!会尽一切所能来赎罪!不要杀我!”

    死到临头,大块头说话又变得流利了,露出了律师本色。

    我割断了他的喉咙。

    抱歉,你再也不能在法庭上滔滔不绝了。

    当我离开这个充满搏斗痕迹的房间,才发现自己胸口也在流血——居然被刺中了一刀!两个人殊死拼命时,完全没有感觉,现在才有了一丝疼痛,很快便疼得几乎昏倒。

    我也要死了吗?

    八、今夜,无家可归

    大块头死了。

    第二天,张夜接到了同学的电话。

    他的惊讶并不是因为老同学的遇害,而是自己居然还能接到通知?大概前几天刚聚会过,总算在名单末尾没有漏了他自己。

    杀人凶器还是尖刀,大块头家里到处是血,与入室强盗有过激烈搏斗——同学不无钦佩地为死者赞叹:“他真是无所畏惧的好汉子!”

    接完这通报丧电话,张夜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屏保的北极星空画面。

    傍晚六点,同事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

    张夜不知该下班还是该去死?自己的第九篇杀人日志,再度变成了真实的凶案。

    虽然,与幻想中的杀人情景略有不同,但这样的结果似乎更完美——大块头被杀死的过程,肯定要比之前的描述更为痛苦。

    这不是自己十多年来一直渴望的结果吗?

    可惜,没有亲手杀了他。

    经理,“前女友”,大块头同学。

    下一个是谁?

    “jack的星空”的第十篇日志,也是最后一次杀人经历,是关于他合租的室友——他不堪忍受其半夜看球声音太吵,奋而踢门将之杀害。

    不,张夜没想过要杀他!合租一年来,室友间关系还算融洽,那天凌晨写日志纯属发牢马蚤。

    想起电脑里留有室友的身份证号码,他立即上网用室友的名字买了一张火车票,然后狂奔着冲出公司。他跑到楼下银行,从自动取款机里提了五千元。本想在路边拦出租车回家,却发现下班高峰时段街上堵起长龙。他只能改坐地铁回家,一路小心捧着装有现金的背包,照例挤得骨头散架地回到家。

    六楼,打开房门的刹那,他闻到一股特别的气味——十二岁时在家里闻到过这种气味。

    张夜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这种气味只有他才闻得出来,就像死神掖下的香水。

    他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像一只小心翼翼的猫,推开室友的房门。

    “不!”

    他控制不住自己,尖叫起来,似乎左邻右舍都要听到了。

    他看到了室友的尸体——横在地上,脖颈缠绕着一根尼龙绳,舌头已伸出嘴巴。

    一群苍蝇钉住他的眼睛与耳朵,或许正在死人的七窍产卵,几天后就会孵化出蛆虫。

    他是被人从背后用绳索勒死的,与张夜在日志里描述的杀人方法完全相同。

    第四个!

    日志里的最后一个,还会不会有其他人?比如,经理之前的那六个人?

    张夜已把自己看作了第一嫌疑犯,他不敢碰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惟恐留下指纹。他的包里还有五千元钱——这是给室友回老家的路费,还有在网上买的那张火车票。因为室友肯定会把他当作精神病,更不相信什么杀人狂的鬼话,唯有如此才能把他赶走——只要离开这座城市,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他慌张地冲出去,连房门都没带上,一口气跑到楼底。

    半小时后,张夜步行到中山公园时,已是饥肠辘辘,在路边吃了碗兰州拉面。他掏出昨天新买的手机,里面只存了不到十个电话号码,其中一个联系人叫“x”。

    张夜知道那家伙就住在边上,可是贸然上门不太礼貌,还是打个电话问一下吧。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真想把手机砸了!

    不过,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不,他使劲摇了摇头,千万不要去找她,不要让她再陷入旋涡,更不要让她有任何危险!

    张夜脑子里已一团糨糊,可他太想跟林小星通话了,哪怕只是听听她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手机上所有的联系人同时都关机了?

    张夜感到某种不安,难道林小星也?他猛扇自己一个耳光,但还是放心不下,便打上一辆出租车,赶往浦东林小星的家里。

    车子在高架上堵了许久,八点才到德州新村的一个小区。这是林小星父亲留下的房子,现由她独自居住——她带张夜来过几次,但从没留他过夜。

    她不在家。

    还在加班?虽是护士,但林小星属于门诊部,很少会晚上留在医院。

    一小时后,他来到杨浦区的一家公立医院,问了好几个人才有结果——她在傍晚六点准时下班,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火速有了新男友?张夜不相信会有这种事!

    心急如焚地走到街上,又一种不安全感,迫使他走进一家超市。当他刚从收银台走出来,给自己戴上新买的口罩与帽子时,却看到超市门口的电视机里,紧急插播了一条警方提示——

    〖今晚七时,本市某小区民宅内发现一具年轻男子尸体,遇害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与被害人同住的男子,具有重大作案嫌疑。警方向全城发布通告,请市民一旦发现该嫌疑人踪迹,立即拨打110报警。〗

    张夜在电视上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姓名、出生年月、工作单位。

    最后,主持人特别提醒电视机前的观众——

    〖据市公安局叶萧警官介绍:该名犯罪嫌疑人极度危险,身上可能藏有杀人利器,最近犯下数桩凶残的案件,请市民务必提高警惕,深夜不要在外逗留,入睡前记得检查门窗。〗

    好吧,平生第一次上电视,却是以通缉犯的身份。

    张夜平静地看着电视中自己的照片,第一反应却是——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啊?怎么把自己拍得那么难看?就像是个白痴的小丑!公司入职时的报名照吗?

    忽然,超市收银员大妈对张夜说:“吓死人了!小伙子,晚上不要荡在外面,早点回家吧!当心碰到杀人狂!”

    “谢谢!”

    张夜很有礼貌地点头,戴着口罩与帽子,装模作样咳嗽几下,缓缓走出超市大门。

    当他离开超市大妈的视线,立刻飞奔着躲进树阴下。他游荡在城市阴暗的角落,即便戴着帽子与口罩,依然害怕被人看到。不能坐地铁与公交车,连出租车都不敢招手,因为电台可能也在播放通缉令。

    也不知该去什么地方?只能蹲在一个桥洞底下,他闻到一股浓浓的酸臭味,因为常年有人在此大小便。他又感觉自己如此疲倦,累得真想一觉睡去再也不醒来。周围是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用废纸板箱搭起睡觉的小窝。

    今夜,他同样也是无家可归。

    就这么东躲西藏一辈子?跟这些流浪汉们一样?或许躺在身边的那个人,也是许多年前的杀人狂?不,自己没有杀人!没有,又何必要逃跑呢?如果,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潜逃,警方也不会认定自己就是凶手。

    正当张夜在后悔自己的愚蠢,站起来准备去公安局自首,以为只要说清楚就会没事时,心底又响起另一群声音——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这些声音永远没有从耳边消失过,尽管“大块头”已经死了。

    张夜坐倒在桥洞下,捂着耳朵颤抖,连流浪汉也过来关心他,问他是不是打摆子?

    自己真的杀了人?

    还是最初的感觉,他有强烈的杀人动机及欲望,也具有完整的犯罪时间。至于,那个神秘男子x,完全是被臆想出来的,是张夜的另一个人格?

    没错,杀人的是x——而x就是自己!

    张夜绝望地抬起头来,星空却难得如此漂亮,就像北极群星一般闪耀。

    当他把头低下,却是倍感孤独。

    前所未有的孤独。

    九、真实的幻觉

    我也喜欢这里。

    抬头是拜占庭式的高大穹顶,月光透过不知多少年头的彩色毛玻璃,倾泻到斑驳脱落的高墙上,布满灰尘蛛网的木十字架——文革时造反派要把它砸烂,却因为太高,有人爬上去不慎失足摔死了。

    我用铁钳打开锁链门的刹那,就像走入中世纪的坟墓,迎面扑来一股霉烂腐朽的气味,让人怀疑有埋藏多年的尸体。张夜说的没错,这里有巨大的机器,很符合机甲战士的设定。机器上印着俄文字母,褪色的硕大红星,果然是老苏联的古董。

    我能想象二十或三十年前,这间屋顶下的热火朝天:工人们穿着蓝色工作服,拎着各自的铝制饭盒,装着老婆或老妈烹饪的菜肴,操纵这台堪称神器的大家伙,每个人都那么自豪与骄傲。如今,他们大多已老去,秃了头发挺着肚子在家,领着退休金带着孙辈……

    想起小时候吃饭用过的饭盒,我的手里正拿着一次性的塑料饭盒——这玩意儿跟尸体不太一样,埋在地下哪怕五十年都不会烂。

    厂房深处有间小屋,从前是车间主任办公室,门口点着几根蜡烛。我打开铁皮门的环形锁,将一盒鸡腿饭套餐,以及一瓶矿泉水塞了进去。

    等待良久,才见到一只女人的手,缓缓接过盒饭。

    我重新把门锁好,默默等待了一刻钟,门里响起手指的敲击声。

    开门接过吃剩下的饭盒,看样子她的食欲还不错。

    当我正要把门关上,里面冒出一句幽幽的话:“我想上厕所。”

    这真是个难题!

    大厂房里当然没有洗手间,而外面是一片废墟和工地,苏州河边的荒草丛中,不知藏着什么脏东西?何况她作为我的囚犯,随时都有趁机逃跑的可能。

    我在四周转了一圈,捡起一个搪瓷托盘,用布随便擦了擦灰,塞进小房间。

    “这怎么行?”

    黑暗里传来颤抖的女声。

    “抱歉,条件有限,我会帮你清理干净的。”

    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