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正是方少文冥冥之中的在天之灵,才指引着她未来的方向吧。
和尚道士的乌压压的坐了一院子,缓慢而有节奏的念着经文。收了人家银子的和尚,到底会不会付出真心为方少文祈福呢?收了银子的祝福,已经脏了吧?
佛曰: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
对于宋可人来说,这一刹那实在太长太长,长到压的她无法呼吸。刹那的别离,换来一生的伤痛,那是一种无法体会的心情。
宋可人就这样穿着红衣走进院子里,她这一抹妖艳的红色在众多缟素的衣衫中显得格外的鲜艳。众人都不禁的回头看着她,而她,则径直的向方少文的棺材前走去。
正在临时搭建的账房中休息的方老爷忽然看到宋可人的出现,立即不由分说的站了起来。他狠狠的白了老四一眼,老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还不快去把她给我拦住?”方老爷怒道。
老四听了这话,顿时像是老鼠听到了猫叫一样,立即冲了出去。这时候,宋可人已经距离方少文的棺材还有几步远。
她的红衣实在是太耀眼,从未见过有人在出殡的这一天穿上红衣。就连低头念经的和尚们也都不由自主的向宋可人看去,这古怪的一幕最终打乱了和尚们诵经的节奏。小和尚赶紧低下头,听着旁边人的节奏,赶快跟上。
宋可人走到棺材旁,她俯身低头看着躺在棺材中的方少文。火把的光将方少文的脸映照成金灿灿的黄|色,可宋可人知道,他的脸曾经是那样的苍白。
宋可人伸手要去牵方少文的手,忽然,一只手挡住了她。
“宋姑娘,请下去休息吧,你的红衣会影响少爷安寝的。下面备好了面点,请宋姑娘去尝尝吧,你最近几天也没有吃过什么。”老四说道。
宋可人缩回了手,低头看着方少文,他的尸体冰冷,比这跟十二月的寒气还要寒冷。宋可人不觉一震,又想起那天方少文咽气时的样子,宋可人忽然感到一震的眩晕,随后,她的身子一软。多亏着老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宋可人。老四急促的唤来丫鬟,将半昏迷的宋可人扶到了屋子里。
周唐氏与周恒在一旁看到此情此景,立即迎了上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可人张开了眼睛。
这时,她感觉身子底下一阵晃动,她疲惫的向身旁望去,只见周唐氏正关切的看着她。宋可人的身子沉的像是压了一只大象一样,她几乎连抬起手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唐氏用帕子帮她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轻轻的对她点了点头。
“孩子别怕,咱们这就回家。”周唐氏说道。
宋可人这才看清楚,自己是躺在车中。她猛然间想起几个月前,方少文跟她一起去临安的场景,那时,她晕车晕的要死,方少文将所有的梅子都给了她吃。谁曾料想,这样的场景竟成了如烟的往事。方少文,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宋可人有流下了眼泪。
周唐氏连忙用帕子将宋可人的眼泪擦掉,一面擦,她一面轻轻的抚弄着宋可人的发。她忧伤的看着宋可人,抿着嘴唇,内心升起一种莫名的怜悯。
“孩子,你别担心,有奶奶一口饭吃就绝对不让你饿着。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往后,咱们好好的过日子。阿,听话。一切都有奶奶在呢,你放心吧。知道么?”周唐氏安慰道。
宋可人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肯听周唐氏说话。她跟周唐氏非亲非故,周唐氏却肯收留自己,一下子到让宋可人想起了周唐氏努力撮合自己跟周恒的事情。她不愿意任人摆布,但是,她依旧感激周唐氏在这个节骨眼上帮了自己。
忽然,车子猛然的停下了。宋可人不禁的张开了眼睛,周唐氏连忙拉开了车帘,只见周恒与方家的伙计早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
老四起着一匹红枣马挡在了车前,周唐氏拉开车帘子的时候,老四刚刚从马上跳下来。一见周恒,老四先是一抱拳。
“周少爷。”老四说道。
周恒眨了眨眼睛,立即回礼,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宋姑娘醒了没有?老爷吩咐我来跟宋姑娘说几句话。”老四说道。
周唐氏看着老四,又回头看了看宋可人。
“醒是醒了,只不过身体太虚弱了。”周唐氏说道。
这时,车子里的宋可人勉强的支撑着身体,这一动就是一身的虚汗。周唐氏连忙过去扶起了宋可人,让宋可人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老四看着一脸苍白的宋可人连连抱拳,宋可人摆了摆手,虚弱的看着老四。
“宋姑娘,老爷说,集锦堂往后就交给宋姑娘打点。明儿老爷会派人将姑奶奶手中的股份买过来,另外,少爷在京兆的房子明儿开始也由宋姑娘居住。请姑娘保重身体,就算是为了少爷,也要爱惜自己才是。”老四说道。
宋可人微微一笑,露出了凄楚的笑容。
“我什么都不要,我跟着方少文不是贪图他的钱财。他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麻烦你去回复老爷,这些东西他留着吧。另外,我没有给老爷道别,麻烦你帮我跟他说一声,他……他老人家要保重身体……”
说到这里,宋可人又嘤嘤的哭了。
老四的眼圈也跟着红了,老四一抱拳,说道:“姑娘放心,姑娘的话老四一定带到。但是,集锦堂是少爷的一番苦心,还希望姑娘念在跟少爷的情分上好好经营。文书等明日与姑奶奶交涉后一并送上,请姑娘莫要担心以后的生计问题。”
老四说完,看了周唐氏一眼。
这一招实在有效,一来用最小的牺牲保全了方家的面子,不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方家将刚刚过门儿的儿媳妇赶了出去。二来,拿人手短,宋可人这回是注定要守寡了。方老爷虽然不承认她是他的儿媳妇,但是,他也不愿意看到别人站了便宜。在方老爷看来,周唐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宋可人改嫁是迟早的事情,但是,至少要给方少文守寡三年吧?用这些东西买宋可人三年的青春,在方老爷看来十分值得。
老四说完,便又上了马,他扭头看了一眼嘤嘤啼哭的宋可人。天地苍茫,寒冷的十二月的空气中,这个姑娘哭的浑身颤抖,口中呼出的白气缓缓的笼罩在天空之上,像是久久不肯散去的阴魂一般。
天,又阴了。
宋可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轻而易举的就继承了方少文的财产。她进入方家的那一天就明白了自己尴尬的地位,方老爷是不会承认她的。原本,她也不是看上方少文的财产。可没想到,方老爷的开恩竟让自己由无产阶级变成了小资产阶级。
周恒尴尬的坐到了车上,心里十分不平衡。宋可人现在是小资产阶级,自己至少要中了状元才能娶她回来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就是要娶她!
第一百六十九章 老板娘的日子
春日的午后,阳光明媚。春天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季节,在温暖的空气中,人们告别了冬日的焦躁,脸上早早的就挂上了难得的微笑,一个冬日以来由于烦躁而导致的吵架都在春天中悄然而止。
大姑娘小媳妇们换上了春天的薄衫,老奶奶嘴巴里含着半块桂花糖,没有牙的干瘪的嘴巴一动一动的。
春日的微风中,桃花瓣随风飘散,带着淡淡的香气飘散在城市中的每一个角落。宋可人依在床前,满眼是故乡夏天时杨树的大片叶子。她出生在南方的乡下,家中有着几亩闲田,田间有着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中是绿色的浮萍,以及偷吃鱼苗的不太干净的鸭子。
在这个明媚的季节里,宋可人思念起了小时候的日子。如果不来到这里,她还会在每年休假的时候回到故乡去,享受着悠闲的日子吧?
窗下的青石板路上,一个男人背着小孩子急匆匆的走进药店。宋可人看着那灰鼠鼠的石头,和那个男人踏实的背。她不禁的会一起方少文的那宽阔而坚实的肩膀,在他身上发散出的令她踏实的味道中,她,安静的睡熟了。
她还记得那时候,方少文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进临安城的药铺。那是一间并不宽敞的药房中,阳光小窗子打进来,也不能温暖药铺中的冰冷。
宋可人好奇的看伙计们从陈旧的抽屉里取出药的模样,一面墙的松木柜子,被分割成无数个隔间。每个隔间里放着盛满药材的抽屉,每拉开抽屉一次,就代表着一个人对活着的期盼。药铺里常年都是苦苦的味道,她生病的时候,家中便也都是这样的味道。难闻的苦涩的草药味挤满了家中的每个角落,熟悉了,也就习惯那种苦味。
方少文死了,伴随着他的离开,她以往了药的苦味。那一天,天空很蓝,阳光也很好,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在她的心中,却失去了生活的重心。
多年以后,她在尘世间的烦扰中,她又看到了他。他阳光一般温暖的脸,浓密的眉,以及笑起来时慵懒的模样。
方少文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她的舞台。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唱起了青衣,生命中的那些人,来来往往,可惜都是过客。停留下的,只有自己。
窗外,时间在悄无声息的走过,宋可人深感疲惫。他不在她的身旁,这几个月,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的。
“吱嘎……”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宋可人听到声音,却没有回头。
低下的丫头端着一碗茶走了过来,轻轻的放在宋可人身边的小桌子上。
“老板娘这是菊花茶,下火的。”丫头说。
宋可人扭过头去,看了看那长的不漂亮的丫头微微的小了。她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白牙以及难得一见的酒窝,目光也随着微笑变得柔和了许多。
“谢谢你啦,难得你还想着我!”宋可人说道。
满脸雀斑的小丫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咬着嘴唇,偷偷的看着宋可人。
宋可人端起了茶碗,象征性的抿了抿。
“对了老板娘,今儿李老板又来了,说是那批货一定要退,刚才账房将他打发了,虽然如此,但他放下话,说明天还要来!”丫头提醒道。
宋可人皱了皱眉头,将茶碗放下,她的脸上顿时没有了刚才望着窗外的那些忧伤,反倒是一副不满的样子。
“怎么回事儿?上会不是答应给他换货吗?怎么好端端的又要退?咱们家的货一向是只换不退,再说了,这么多的布料,我就不相信他没用能用的。这你家也退货,我们家也退货的,咱们家的生意还做不做了?我看他是故意的。这李老板合作了这么长的时间,咱们家的规矩他不是不知道,怎么会莫名的说这样的话,难道,是你们谁得罪了他?”
宋可人连珠炮似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弄得小丫头挺尴尬。她一个卖货的,在怎么也不敢得罪主顾不是?她只好咧咧嘴笑了。
宋可人歪着头、斜着眼睛看着小丫头那尴尬而羞涩的笑,宋可人便明白了一二分。
只见,那宋可人一扬下巴,冷冷的说道:“你知道吧?”
丫头不敢笑了,垂下了头,抿着嘴。
“说就是了,何必隐隐藏藏?你放心,我也不会说是你说出来的,不会叫你难做人!”宋可人说道。
丫头一听宋可人这样说,她慌得连连摆手。
“老板娘,你可别想歪了,不是这样的,真不是这样。其实,我是怕说出来你的担心!”丫头说完,忐忑不安的看了宋可人一眼。见宋可人目光坚定,丫头不禁的垂下了头,像个小媳妇一样的,又咬了咬嘴唇。
“其实,是方家大(奶)(奶)最新开了一家布料庄。据说,店比咱们家的还要大,而且,每家商号都将最好的东西送入了他们那。姑娘就没觉着最近不对劲么?楼下那胭脂铺跟点心铺子送货的都躲躲闪闪的,好像有什么事儿似地。听说,方家大(奶)(奶)对他们这些主顾特别照顾,咱们家要的进店费人家一毛钱都没要,不仅如此,听说那边布料的价格也比咱们家低的多。就比如今年新进的‘飞鸟’咱们家的放货价是三尺一两银子。按道理说,这个价挺公道的。但是,那边却是四尺一两银子。不光如此,听说,他们家的蓝布简直就是白送的价。三尺蓝布只要三十个大子儿,比农妇自己家染的还要便宜。据说,开业那天,买蓝布的农妇几乎将他们家的柜台都要挤破了。多少人都是一批一批的买,买完了回去屯着!”
丫头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宋可人一眼。
果然,在四月桃花一般的阳光下,宋可人的脸色变了。
自她接手“集锦堂”后,方老板娘便退出了舞台。听说,方老爷为了将集锦堂的产权完全由宋可人控制,被迫花了一大笔的钱。这一项银子却让方老爷换来了美名,能将没有名分的儿媳妇安排的这么好,全天下除了方家也没有别人了。由此,方老爷得了一个大善人的美名。不过,这美名除了给他带来了虚荣以外,更多的是破财。
据说,自从方老爷得了大善人的名字以后,逢年过节庙里、庵堂里送名帖的和尚、尼姑明显增加。导致方老爷在丧子后的第一个新年里,收到了三十多张平安符。哪一张不得掏银子?真令方老爷哭笑不得。
方老爷帮助宋可人拿到了全部的经营权,从此以后,宋可人便过上了难得的老板娘的逍遥生活。但对于此,宋可人并不太感兴趣。她经营布料行的全部思想,都只是为了祭奠方少文的在天之灵。这是他一手建立的店铺,她不能叫它伴随着他一起离开。
对于宋可人来说,集锦堂就是她的遗腹子。他是她留给她的最后财产,她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它的存在。
“大(奶)(奶)开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宋可人忽然问。
丫头抬起了头,在春光中,她看到了宋可人目光中的坚毅。
“是……是前几天的事情,就在西街的巷子口。是悄无声息的开的,开业放炮的那天咱家小六子跑去看热闹,没想到竟看到了大(奶)(奶),这一打听才知道,是大(奶)(奶)的店。这两天,听说那边像是不要命了一样,亏本卖布呢。”丫头越说声音越小,仿佛是害怕惊着宋可人一样。
宋可人冷笑了一声,心说,她这是故意的。这是故意做给她看呢!
这集锦堂当年也有方贵和的一部分心血,忽然将心血拱手让人,心情自然不会怎么好。对此,宋可人深表同情。但是,令她想不明白的是,方贵和难道不要命了?将自己的家底全部拿出来开店跟她拼命?
想到这里,宋可人不觉的又皱起了眉头。
“消息还真不灵通呀,对手在我们家的附近开了店,结果我们谁都不知道。多亏着李老板来闹,不然,集锦堂倒闭的那天,我还不知道谁是对手呢!”宋可人冷嘲热讽的说道。
丫头听了这话,连忙摆手。
“不是这样的,姑娘想的太多了。听说大(奶)(奶)开这家店从筹备到开业不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她都是在暗无声息的做,若是她想瞒着咱们,咱们就算是可世界打听去,不也是打听不到吗?我记得半个月前经过西街巷口时,那会子那还是个饭馆呢,这才用了多少天?小六子去打探了消息,说是当时二十多个木匠一起帮忙装修。装修的时候,所有的木料都是从后门进去的。偷偷摸摸的,好像是故意隐藏着什么似地。我琢磨着,是大(奶)(奶)不敢得罪姑娘,所以,才故意的悄悄的动手。”
宋可人听了这话立即冷笑了出来。
“她哪里是不敢得罪?她是故意做给我看呢吧。不过是不让我提前警惕,要打我个措手不及罢了!”
第一百七十章 反目
宋可人冷笑一声,方贵和这是故意做给她看。想想也知道,方贵和故意挑衅,背后的目的绝对不是争口气这样的简单。
首先,方贵和跟她没有深仇大恨,不应该如此强烈的对抗。方老爷又给了方贵和一笔不菲的养老费,这些钱只要不赌博外加上她开点心铺子赚的钱足够过一辈子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方贵和恨她,但也不至于这般不要命的来打击集锦堂吧?
三尺蓝布三十个大子儿,这至少要赔掉一半。就算最破烂的蓝布,进价也要七八十个大子儿。她如此不惜血本的招揽生意,难道只为给她一巴掌?
宋可人笑了。
方贵和不是笨蛋,虽然方家对宋可人的态度十分冷漠,但是方老爷也绝对不会允许方贵和来欺负方少文的遗孀。方贵和也是要脸面的人,不可能背负着欺负侄子遗孀的骂名。
这就有意思了,方贵和到底是为什么要来跟她作对?
这般看来,方贵和的背后定然有一个强大的财团,不然,方贵和不会拿出自己养老的钱来置气。方贵和也应该知道,得罪方家的下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啥事儿?
方贵和背后的财团一定非常的强大,这股势力明显可以与方老爷暗中较劲。宋可人深吸了一口气,她有些想明白了。
也许,这件事儿根本就是冲着方老爷来的!
也许是试探,以欺负宋可人来试探方老爷的态度。若是方老爷保护宋可人,他们会怎么样,若是方老爷不保护宋可人他们又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宋可人不免焦躁。能跟方家抗衡的势力,会有谁呢?
下丫头不安的站在宋可人的面前,看着主母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有些担心。她不停的偷偷的看着宋可人,活脱脱的像个小媳妇。
当宋可人的目光落在小丫头的脸上时,宋可人又微笑了出来。好一个腼腆的姑娘,要不是家里穷困,她也不会被迫出来做这样辛苦的工作。
好歹遇到了宋可人这样的老板娘,她很少给员工脸子看,这样的日子还算好过。
“帮我到楼下孙吉糕点庄买些点心,对了,在去给我包一包的莲子心。去孙吉家买点心,直说买清热泻火的,那些甜点心一律不要。我记得他们家有黄连泡水和面的那个点心,那个要一斤,找个食盒,不必新的,最好是旧的。另外,叫小六子预备下车,我要出去一趟。”宋可人说道。
小丫头连忙飞快的记下宋可人的吩咐,答应了便点头离开了。
宋可人微微一笑,输不能输在气场上。
那一日宋可人本穿着家常的衣裳,于是,她特别寻来寡妇的青衣,给自己换上了衣服。宋可人将脸上所有的颜色洗掉,只狠命的化开一点子胭脂,在眼皮上铺了薄薄的一层,远远的看去像是哭过一样。
宋可人将头上的发钗摘下,换上老妈子才常带的荆钗。她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既然你要欺负我,那我就让你欺负喽。
小丫头再次上来的时候,瞧见宋可人换了衣衫不禁的吃了一惊。宋可人微微一笑,冲着小丫头说道:“学着点。小六子把车备好没有?”
小丫头连连点头,宋可人吩咐小丫头将那点心盒子放到车上便是了。另外,在派人打探一下看看方老板娘有没有在店里。
等到宋可人打扮妥当之后,派出去的探子也回来了,说是方贵和正好让一个客户缠住了。宋可人微笑不语,立即下楼坐车向方贵和新开的绸缎庄去了。
被逐出方家大门的小六子驾车带着宋可人穿过了长街,正是春天,大街上好不热闹。卖花的女孩儿,卖低档胭脂的货郎,举着烤馍篮子的小贩儿,谁不想在春天中有一个美好的开端?青石板路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卖货的买货的凑热闹的,好一派春意盎然。
接近暮色的阳光下,是宣告一天即将结束,这正好是一个打架的好时间。才短短几个月不见,宋可人忽然变得坚强了许多。过去,她是一个有些怕事的姑娘,而现在,她则变成了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也许,是因为方少文不在了,所以,她才会如此的坚强吧?因为她最后的依靠已经不在,她为了保护他们的遗产,她会做出任何的事情。
车窗的帘子开着,宋可人透过车窗看到人们脸上兴奋的表情。偶尔风吹过,吹落了桃花瓣,是谁唱到:阶前落梅如雪乱,佛了一身还满?
车子转了个弯儿,便来到了西街。小六子“吱嘎”的一下将马车停下,他将下车的凳子从车上搬了下来。
宋可人扶着小六子的肩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只见小六子停下车的对面,“孙吉布料状”五个大字的牌匾高悬与空中。
小六子回身将点心盒子拎了起来,宋可人伸手就要接过。
“我来吧。”宋可人说。
小六子连忙笑了笑,下意识的躲开了宋可人的手,将那点心盒子抱在另一侧。
“老板娘,还是我来吧。好歹进去了,也有个照应!”小六子说。
宋可人微笑着白了他一眼,不由分说的将小六子手中的点心盒子抢了过来。
“我一个人进去,你先回去吧,一会我自己回去。另外,帮我看住了,他们家这样一闹,到咱们家退货的人就多了,别让顾客看见,把所有的老板都领到后堂去,知道了吗?”宋可人说道。
小六子连连点头,可眼神中也不免流露出几分担忧。自方少文死后,小六子就暗下决心,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宋可人,就算自己丢了命,也不能让宋可人又任何的闪失。
在未来的日子里,小六子完成了他对于方少文的许诺。在一次保护宋可人的时候,他壮烈的牺牲了。小六子无怨无悔的闭上了眼睛,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保护了主母的贞洁。
宋可人拎着食盒走进了孙吉家,一进去,顿时又一种熟悉的感觉。
原来,这孙吉绸缎庄跟集锦堂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楼下是杂货区域以及一部分低端的布料,宋可人根本不用上楼也能猜到,这楼上就是买高档布料的区域了。
宋可人一进来,便有卖货的小妹笑脸相迎。那语气与表情,简直跟集锦堂的小妹一模一样,不用说,这是山寨版的集锦堂。
“这位客官……”
“我是来找你们家老板的,我是她的远房亲戚,从乡下来带些东西给她。”宋可人说道。
小妹来回打量了宋可人一番,宋可人仰着头,模样甚是骄傲。小妹见宋可人一副代答不理的样子,又想到是老板的亲戚,便连忙走进去了。
宋可人十分聪明的寻找到一个角落里的椅子坐了下来,她隐藏在布料中间,偷偷的看着买布的客人,以及细细的数着布料的品种。
没过一会,方贵和一脸不耐烦的走了出来。
方贵和并没有看到隐藏在角落里的宋可人,她径直的向大堂的中央走过去。见并没有熟悉的人,不禁的露初了不悦。她回头皱着眉头训斥了小妹几句,才要往回走时,宋可人站了起来。
“姑姑。”宋可人说。
方贵和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她吃惊的看着这个猛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寡妇模样的女人。足足过了五六秒钟,方贵和才看明白,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宋可人。
一看是宋可人,方贵和顿时变了脸色。她的眼睛里立刻闪出一丝的恐慌,但是,凭借着多年的经验,方贵和愣是将这一丝的恐慌压了下去。
“原来是宋老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开绸缎庄的竟然穿布衣,说出去不怕人笑话么?看看我们的大美女,这样一打扮,我还真没认出来!”方老板笑着说道。
宋可人甜甜的一笑,挺起胸膛,不露出一丝的怯场。
“姑姑可真会开玩笑,我一个寡妇当然要恪守妇道,少文才死了多久,我当然要为他守寡不是?我今儿听说了姑姑开业,于是就赶忙跑过来捧场。姑姑,你也真是的,都是自己家的人,开业为什么不说一声?姑姑是做生意的老行家,往后可要高抬贵手,你侄媳妇不懂规矩,还得请姑姑多多包涵。我面子小,不能求姑姑给个面子。但是,还请姑姑看在少文的面子,是不是的松松手,给你侄媳妇一点生路。你说,是不是?”宋可人微笑着含蓄的损着方贵和。方贵和一听,脸色顿时放了下来。
她一来没为死了的男人守妇道,二来又借机打压宋可人,传出去确实不是什么好话。但方贵和哪里是吃亏的人,当年也是凭着一张嘴打天下的主儿,怎么能够轻易让宋可人这张嘴打败?
只见,那方贵和涂满胭脂的肥厚的嘴唇上下一动,冷笑着说道:“哎呦呦,我可不敢,你这大帽子可压死我了。咱是正常做生意,比的是做生意的头脑,哪儿有谁欺负谁的道理?再说,你才多年轻,少文的爹都说你算不上方家的媳妇,你还守什么寡?”
第一百七十一章 炮轰
方贵和满脸堆笑,像是开玩笑似地,却用冷冰冰的语气将这番话全盘托出。宋可人听了这话不急不躁,反而笑了出来。
“瞧瞧我姑姑多会开玩笑,我若不是方家的媳妇,爹爹为何将这集锦堂划到我的名下?爹爹又不是老糊涂,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他清楚的很。对了姑姑,这是一些个点心,你开业也没告诉我一声,今儿我是不请自来,姑姑你可别生气。我带了些个点心送给姑姑,你也知道,你侄子媳妇一向穷,没太多的钱准备贺礼。我想姑姑肯定也不会挑剔这些,这些点心都是上等的点心,姑姑一定会喜欢。”
宋可人说完,就将点心递到了丫头的手中。丫头连忙接了过来,随即,她立即得到了方贵和的一个白眼。
方贵和白完了丫头,扭过头来对着宋可人却换上了一副笑脸。
“可人,你真是客气了,咱们都是自己人,你弄这些俗套做什么?你若是有时间,咱们就里边请,喝喝茶聊聊天,小云呐,你去把李老板给我打发了,就说我现在要跟可人聊天!”方贵和扭头说道。
丫头立即要下去,宋可人哪里听不出来这是逐客令?于是,宋可人笑了笑。
“姑姑不用忙,我就是来看看新开的店。我听说,有家新开的店赔本挤兑我们,这不,我就过来看看,谁料到是姑姑家。我一想,姑姑是什么人呢,过去是怎样疼爱少文的,她怎么会挤兑侄子媳妇?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吧?姑姑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儿,所以,我才提了东西来看姑姑!”宋可人笑着说。
话中句句都指向方贵和,方贵和这个小心眼儿哪里会不生气呢?果然,她脸色一变,顿时由刚才的明媚的笑脸变成了乌云。
“我还是那句话,做生意凭借的是自己的本事。就算是别人把钱放在你的眼前,你要是没那个本事还是赚不到手。有些人总是这样,不找自己的毛病,一出了的事情就来赖别人,真是不知道他们咋想的!既然你还忙,那我就不留你了,你也知道,我这现在生意还算不错,还得忙!”方贵和阴阳怪气的说。
宋可人冷笑一声,歪着头翻了个白眼。
“是呀,姑姑慢慢忙,什么时候姑姑赔本赔到关张,咱集锦堂还是念旧情的,只要姑姑开口,我还能收留姑姑!”
“你那庙太大,我这种小佛怎么敢去你哪里叫嚣呢?我还是自己在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热闹吧,赔了我愿意,那说明咱有钱赔!”方贵和冷笑道。
宋可人没从方贵和那里占到便宜,当然也没有吃了亏。双方在嘴皮子上一较高下,却没分出个胜负。
原本,都是不讲理的事儿,两个人当然心知肚明。但宋可人虽然没占到便宜,嘴角却挂着一丝讽刺的笑容,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事情发生。
“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了!”宋可人嘲讽的笑着,也不管方贵和接下来说什么,她立即扭过身向门口走去。
来方家买布料的人还真是不少,七八个大婶挤在一起,你争我夺的,仿佛是不要钱一样。集锦堂兴盛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的大婶来抢购布料。要说宋可人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她当然嫉妒这样的场面。其实嫉妒,也是一种压力。是对自己的不满意,所以,才会嫉妒。
宋可人仰着脖子,像是个芭蕾舞演员一样,高傲的走了出去。
一出门口,正有个男人急匆匆的走进来。
“噹”的一下撞上了宋可人的肩膀。宋可人不禁的“哎呦”了一声,那男人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横冲直闯的向前走。
宋可人心说,这买便宜布就不要命了?一个老爷们儿也这样,抢购这样的体力活,不一向都是女人的特权吗?
宋可人也没多想,便走到了对街。正打算上桂花糖的糖店买一包桂花糖,忽然听到的背后一阵的马蚤乱声。
那个撞了宋可人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大盘子的爆竹,直挺挺的走到孙吉绸缎庄的中央。这时候,自然有小妹迎了上来。
“这位客官,我们这里的布料都是最新的临安货,您看看您打算选点什么?是个自己买呢?还是帮家人选购?我们这有一批最新的布料,客官要不要去看看?”
小妹挂着一脸的笑意将老板娘培训时学会的话连珠炮似地说了出来,怎料到,那男人几乎连理都没有理会小妹。
小妹一见自己的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骄不躁,脸上依然挂着温暖的笑容。
“要不,您看看我们家最新进回来的蓝布?现在店里做活动,三尺三十个大子儿,比别家店的进价还有便宜,您第一次来我们店里还有优惠的。买一匹送三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小妹又说道。
谁料到,那男人像是听不到一样,直勾勾的看着小妹。小妹不禁的心理发毛,据说,疯子跟傻子见到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呢?
那男人猛然左手拉住了右手,猛然间从袖筒里掏出了一卷子爆竹。小妹一愣,随即就惊叫了出来。
小妹的惊叫声刚刚喊出来,那男人已经打开了火折子。慌得小妹屁滚尿流的赶忙往后退,那点燃的火折子已经伸向了爆竹的引线。
“噼里啪啦……”
随着一阵剧烈的鞭炮声的响起,大妈们迅速吃惊的回过头。那男人随即做出了一个惊天的举动,只见他的右手一甩,将那些鞭炮飞过头顶顺着大妈们的鬓角就去了。
顿时,人群中一阵惊呼。
人们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店员+顾客没一个剩下。
宋可人站在街对面,看着孙吉绸缎庄里发出的奇怪的生意,以及随后跑出来的人们,不禁的傻了眼,这是唱的哪一出?
买布的老娘们儿们,跑到了安全地带,一个个的气喘吁吁。更有甚者,一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方贵和家的商店,破口大骂。
老娘们儿骂街一向都是各有一套,问候起祖宗十八代,骂个一两个时辰都能够不带重复的。这就叫技术!
老娘们儿骂的开心,一骂那该死的放炮人,二骂倒霉的孙吉绸缎庄,三骂这该死的老天爷,好端端的让她们挨了炸。
骂的花样百出,从放炮人(奶)(奶)头发上的烂荆钗,一直到玉皇大帝的小姨子的二舅妈的侄子女婿一个都没落,听得宋可人目瞪口呆,深深佩服这骂街的本事。
要说一个老娘们儿骂街很平常,一大群老娘们儿骂街可就是壮观。在加上她们的声线高亢,骂街的花样繁多,简直如同交响乐一样。没过一会子,大姑娘小媳妇加上不少的小伙子老爷们儿就跑过来围了观。这下子,更加的热闹了。
宋可人原本站在街对面,没过一会,她就发现,自己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包裹了起来。看热闹的人都挤到了街对面,足以见得这几个老娘们儿的号召力。
老娘们儿骂归骂,却没将方贵和骂出来。这一点,就连宋可人都不禁的竖起了大拇指。方贵和的定力实在太足,真真是令人佩服。若是她自己,听到了这样一群的泼妇骂街,不说是害羞,就算是生气也够气死的。这些老娘们儿的骂人花样实在不堪入耳,多少大姑娘害羞带扫的听着,脸上是不是的露初羞怯的笑容。
宋可人摇了摇头,推开了人群,走了出来。
这是有人故意找茬,看来,方贵和惹恼的人不禁是宋可人而已。想想也知道,大家都正常做着生意,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规矩,胡乱砸市场这种事儿不是没有,但是通常的结果基本都是两败俱伤。
方贵和不惜血本的往外卖货,已经触发了大家的底线。这街上忽然出一个竞争的对手,本来就有多少人看着呢。同行是冤家,这句话永远都正确!
可是,会是谁呢?会是谁这样跟方贵和作对呢?明眼人都不难看出,方贵和的幕后支持者来头不小。好吧,退一万步说,方贵和之前在怎么说也是县太爷的情妇,就算失势了,也不见得现在就上来欺负她。谁没有个东山再起的时候呢?做生意的人,一向都是小心翼翼。
该不会是方贵和想的苦肉计吧?宋可人一面走一面想。可随即,她就摇头打消了这个怨念。不会是苦肉计,方贵和还不至于跟自己开这种玩笑。
当然,宋可人很快就联想到,方贵和一定很轻松的就想到了自己。因为自己今天来踢场,搞不好,是谁故意陷害自己呢!
正当宋可人在大街上胡思乱想的时候,方贵和正在后院里发怒。原来,小厮们一个没看住,那放炮的人竟然跑了。这下子方贵和吃了个哑巴亏,气的她火冒三丈。
一低头看到了宋可人送来的食盒,方贵和愤怒的将食盒打翻。正巧他们家的降火点心以及莲子心撒了出来,方贵和顿时怒发冲冠。
这什么意思?这不是叫,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吃吗?
宋可人,你给我等着!
番外:重生之宋可人与方少文的大婚之夜
本人生病中,所以,这一章十分凌乱,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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