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你们可崇敬人类的智慧,也可学习人类的文明,但你们不可遗忘本源……”
我们需要走到长久的未来,无关神意,无关命理,仅以自我意志。
此刻并无终结,世界树长立中心,枝叶繁落,所有的一切仍将轮转。
神说,我令你们重生于此,因你们尊重人类,不带歧视,你们又是我引以为傲的龙族,可带领神魔之裔平衡世界。真正的神之代行,以静之眼瞳俯览世界,而光与暗之调停,将纷乱的尘世引向平稳。你们要成为光与暗的调停者。
尘世之上,众神眼下,天地间闪烁两粒浅光,那是黎明之星。
番外1茉丝缇娜
今日天气绝好,日头懒洋洋照着,广场上的冰雪总算开始融化。帝都皇宫的建筑有尖锐屋顶,其上冬白未尽,仿佛利矛挑雪。
茉丝缇娜在冷冰冰的数个主馆花园之一找到了梅洛迪。
一团小火在他的掌心静静燃烧,发际流光,他目视无物,没有看火,没有看任何方小说西。
“梅尔。”茉丝缇娜可不管此情此景,径直走了过去,反正他一直这样。“过来,是天堂城的消息。”
火焰瞬然湮灭,使茉丝缇娜来不及阻拦,她还是很喜欢他弄出来的小火苗。“是什么?”梅洛迪对她笑笑。
老天,你们什么时候能让他不这样笑?茉丝缇娜想,同时讷讷开口:“是你最想知道的消息。”说完这句,她没有接下去。
很长时间,梅洛迪开口:“雪莉丝,有消息了?”
茉丝缇娜抿唇道:“二殿下……不,黑龙王找到了一个小姑娘,并说,等她长大,她便是后。”此刻她觉得胸口一股恶气,脱口而出:“那女孩银发紫瞳,活泼好动,我们不知道那之后雪莉丝去了哪里,她或许死了,但一定又新生了,新生成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雪莉丝一直都是二殿下的!”霜叶间残雪成缄,她总归有怨忿的时候。
但效果并未达她期盼——她也并未期盼,只是想说而已。他眼中的伤痛一闪即逝,胜过粲然流星,顿时她后悔莫及。
“那女孩才五岁。”她低头急急说道:“她才五岁,只是殿下找来的慰藉罢了,刚好银发紫瞳,只是那样……”她简直不敢看他的眼。
身后脚步。“你说什么?银发紫瞳的姑娘,五岁?”
茉丝缇娜感觉全身僵硬,这次她没有窒息,稳健回身,礼貌行礼:“公主……啊,皇后殿下,早安。”
“早安,茉丝缇娜。”黄金蔷薇的公主报以她和善妖娆的微笑。
茉丝缇娜轻轻舒了口气。
她还记得帝都之围时,圣殿骑士顺应民意推翻新立政权的终刻,篡权者风镰将军跪于议殿,教宗大人赐梅尔皇室金剑,代表皇室血脉之圣意的金剑一挥而下,安妮小姐尖叫至昏厥,她的父亲被斩杀至当场,终于死在了篡权野望之下。
那之后才是茉丝缇娜回忆的中心。
仅存的皇室正统血脉仅有奥黛丽亚公主一人,在那金殿之上,公主对圣殿骑士高声宣唱:“从未有公主继位的先例,但公主的丈夫可接替皇位,与公主的子女是正统的皇室,我的丈夫,他就在这里……”公主抬起右腕,指向手持金剑的教宗之手,“我的意中人,以我所流的皇室血脉为旨意,命你与我一同坐上皇位。”
在那一刻,茉丝缇娜觉得自己陷入梦靥。
“公主,”教宗大人略显激动,“感谢您的大义,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教宗大人竟觉得这是大义,“梅洛迪?”
那之后死寂许久。
“好。”她的梅尔淡淡说。
似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公主也错愕非常:“你,你答应……你竟然答应!”她面带绯红,“你想清楚,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丈夫。”
梅洛迪浅淡地笑:“那就是了吧。”说完就转身走了。
茉丝缇娜想,如果雪莉丝还在,你可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直至次日,她回想当时,发现梅尔始终没有看她。
“银发紫瞳的姑娘?拉修斯找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奥黛丽亚公主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换回。
“对,五岁的银发女孩,茉丝缇娜说的。”梅洛迪清冷地说,而后他又转向茉丝缇娜,“这个女孩,是怎么找到的?”
茉丝缇娜隔了少许才意识到该由她来作答,斟酌着说:“啊……是西路菲殿下……不不,白龙王。”最近她总是叫错称呼,总是沉浸在昔日的怀想中。“白龙王把这酷似雪莉丝的女孩带给了黑龙王。”
“这样。”梅洛迪反应不大,“不愧是神奇之星,让雪莉丝重生了呀。”
茉丝缇娜侧眼看到奥黛丽亚公主的表情,带着隐隐的阴郁,她记得当初,公主信誓旦旦说雪莉丝已死,带着高亢表情,对这消息笃定得不得了。
那时梅尔就有点变了。
如今则是完全变了。
“两个龙王现在怎样?”仿佛没话找话,奥黛丽亚随口一问。她穿着皇室的礼装,裙角流丝,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从前的妖冶女人。
茉丝缇娜低着头说:“嗯……主要是黑龙王在治理天堂城,白龙王偶尔在政厅上提提意见。”
当这三个人聚拢一起,谈话总是若即若离,气氛灰沉沉的。
奥黛丽亚是个太差劲的女人,茉丝缇娜不可遏制地就要这样想——公主有份害死了雪莉丝,她将她背叛给黑狱龙王,不止一次。茉丝缇娜发现自己越来越怨毒,十足得蛇蝎心肠,做梦也反复想着,二殿下、雪莉丝的爷爷、梅尔……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给予奥黛丽亚制裁的?她干过那么多的错事,最后竟终成所愿。
她明白自己的念头仅仅因为被她夺去所爱,她是个女人。
“公主,你是有事才到这么冷的前院来吧?”梅洛迪淡淡地问。
“是的。我是要跟你说,你什么时候找个称职的国王之手?”
“进去说吧,”梅洛迪依旧淡淡地说,“这里有风。”
他一直这样,仿佛生来如此。茉丝缇娜悲伤地想,如果雪莉丝当时没有死该多好,如果雪莉丝就在这里该多好。
但她随即推翻这一愿望,如果雪莉丝在这里,她不过是感受另一份心痛罢了。
“下棋都是双方角力,这地图上却有千军万马,棋手上十,我实在不明白,达文的治下哪里会有这样多的叛乱?”奥黛丽亚对达文依旧轻蔑。
他们在暖意融融的室内交谈,炉火旺盛,窗玻璃上布满白雾。每次都是公主起头,并由她保持交谈热度。
“是芬利奇的关系,他光明正大地扶起瑟尔,向全世界昭告他挟持皇子,各地领主总有几个想称王的,一个起头,又是宣誓过的风镰将军……”茉丝缇娜惊恐地发现,当梅尔说起瑟尔,脸上没有一丝纷乱,冷静地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他把心裹起来了。
“这棋盘乱得不行,领主们是有多蠢,才会争先恐后地出兵呢?”
“或许领主们觉得不出兵有损颜面呢。”
“谁知道,蠢货越多越好。梅尔,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教宗之手,比我这个正牌公主在民众当中还要有效力,你在帝都人民的心中……”
言谈稳步进行,茉丝缇娜没有多插嘴。
梅洛迪的红发映照在炉火深处:“你倒不如说说明天守卫们应该防卫什么,对敌手们过于评头论足,反而容易对他们产生偏差,就像你的祖先谢拉蒙嘉兰诺德,听信了太多弄臣对于潮热城的讽歌,以至于在夺回战中失掉那座中心大陆数一数二的大城。”
奥黛丽亚敲着桌子说:“反正我怎么也说不过你,你一天比一天牙尖嘴利……说到潮热城,叛手者有四千士兵会打那附近穿过……”
“……那周边的热涌蒸气比火流星还要……”
“……新城主据说比他父亲狡猾……”
茉丝缇娜垂头听着,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她深深感到自己与这温暖的室内格格不入,她一言不发,他们说得热烈,她真不如站到雪地里当一尊无知无觉的雕像算了。
“茉丝缇娜?”那只她印象中习惯拿剑的手点了点桌面,“你是不舒服?”
她慌张地抬了头:“没有,我没什么……你们继续。”
她一定是漏听了很多话,以至于说错,他们都沉默地看她。半晌,公主补充式地说:“我们需要和潮热城的城主谈判,至少让他降下热涌上的冰晶石吊桥。”
她的确没听许多方小说西,但从小她便聪明过人。“由我去谈判,梅尔不能离军,公主之身贵如金冠,只有我足够身份,又能将你们的意思准确表达。”她没有犹豫。
梅洛迪静静地看着她,清冷的模样让她想起曾远远一瞥的黑狱龙王,她再次不寒而栗。
奥黛丽亚片刻后说:“这是有风险的,我们无法猜测潮热城主的心思……”
“我想我足够胜任。”她直视了公主的眼。
当日便要启程。她坐上远行的车驾,忽然内心一悸,仿佛会一去不回。
远边的潮热城中有天然温泉,周围也是,以至于严冬时此地暖如天堂。但又因为地热,城墙外围绕着可怕的热涌蒸气,此刻安静蛰伏,听说这些热涌被城中巫师控制着,发动时足以将任何来犯者煮得皮开肉绽。
万幸当下还没有军队傻到来犯,热涌没有发动,城门口还有稀少进出的人流。
茉丝缇娜向领主府邸的卫队长官递交书信,稍后,不安的事情果然发生,城主要她留下护卫,独自去见。
我一定是疯了,她不断想,我从没做过这样疯狂的事,母亲从来只教我当个淑女,我却化身两城来使,身边没有守护,命运只在此城的主人一念之间。
她不敢去想最该想的那个人,若她想到他推她来此的心理,她会当场跪下。
当宽大门口旁伫立的石像鬼上有雪水融化,落下水珠,她忽然有种预感,自己将命丧于此。
精明的城主正在席中呷酒作乐。
当茉丝缇娜走进靡靡宴厅,解下斗篷,任紫发流瀑而下。连日的旅途令她形容稍靡,美貌却越发引人怜诱。
“茉丝缇娜小姐。”说话的城主果然如传闻中一副精明相貌,瘦得像只老鼠,身边围绕的酒水和谄媚者比饭食多出不知多少倍。“久闻您的美貌。”城主带领所有人哈哈笑了起来。
他没有诚意,茉丝缇娜内心冰寒。“久闻暖水丰城之名,倍感喜悦。”她想着梅尔此时该怎么做,于是淡淡开口。
不料又是一阵哄笑。
城主笑嘻嘻地举起酒杯:“茉丝缇娜小姐,听闻你和新皇曾有婚约。”
她寒毛倒竖,像只突受惊吓的小猫,表情一定露在脸上,以至于满堂闲士再次大笑出声。
高高在宴厅尽头的城主则饶有兴趣地继续追问:“小姐,你如今以什么身份留在前未婚夫身边呢?”
大笑不断持续,仿佛那些人都不需要呼吸。
茉丝缇娜却要缓缓呼吸,她不能窒息,若她退步甚至逃跑,她将失去来此的意义。
“正是带着前未婚妻的身份,”她冷静开口,“并且作为副手尽心尽力,而非像个酒囊饭袋缩进温水。”她直取剑尖。
城主露出了凶恶的表情,满堂笑声戛然而止。
“若您想杀我泄愤,抑或将我□,皆无不可,但大陆的诸侯会竞相传说潮热城主如何虐待来使,此后无人找你联盟,而……”她言语犀利,指尖颤抖,“这个国家,终要归于一人之手。”
四下死寂。
啪!啪!城主竟拍起手来,翘起嘴角:“小姐,说说你们能给我的好处。”
“我们并非要找你联盟,”茉丝缇娜惊觉自己的大胆,“而是要你效忠,就像曾经无数诸侯对皇家宣誓,你可称主一方,但若真主召你帮衬,你需尽心尽责。”
满室喧哗,骂声一片。她的要求无异于妄想。
城主与她静静对视,她欣喜地发现,城主眼中没有暴怒。
我真是个疯子,她无数次自省,但我押对了。
“呵。”暖水的城主轻叱一声,笑道:“你的胆识令我感动不已,但说到要我称臣……”
“我们有半国人民的帮助,土壤之上受过圣殿恩泽的人民都愿意帮助教宗之手,供我们吃穿,保我们平安,并且,”茉丝缇娜深知自己必须挺胸抬头,“天堂城的龙王为我们后盾。”
沉默。
热雾在厅室边缘暧暧而升,宾客踌躇不安,保持沉默是最好的伪装。
城主当下对她刮目相看,目中都是光辉,嘴里却说:“小姐啊,你也明白西大陆同样战事纷乱,黑龙王给了你们一支羽人部队,可没说能再给你们什么,一队角马?抑或半巨人?你的筹码并不绝对……”
“我们在谈的是您的将来,”茉丝缇娜必须全力以使双腿不颤然抖动,“您无意称王,唯有归顺一途,如今不是低不低头的问题,而是向谁低头。我的父亲雷闪将军,曾将您和您的父亲比作暖水丰城之标记,说您比您的父亲还要能审时度势,睿智如星下老者,野望得当,更有年轻人的蓬勃,若没有战乱,如今在皇座之旁辅佐的应当是您。”她发现再说下去已经不难,她只需要列出形势利弊,“没错,龙王未必还能给我们什么,但天堂城之坚不可破,您可曾亲见?我们比其余争夺者更有可依附的都港。是的,我们不比其余的所谓王者更强多少,但是我们比任何一个都难以灭绝。”
当她将这些话语娓娓陈述,精明如坦威尔城主也已无话可说,满座宾客呆然若木,城主则步步走下,对着她恭敬弯腰。
“小姐,您的美貌为诗人称颂,却没有一人提及您的仙灵智慧,可称最惋惜之事。”当他直起腰来,眼中又有精明之色,“我可称臣,但臣下做出尽忠之举,应当有所奖赏。”
“你想要什么奖赏?”茉丝缇娜明白此刻应该适当低头,“说实话,我们筹码不多。”
领主谦恭地执起她的素白双手:“我明白。我曾娶过两任妻子,一为临城的美丽小姐,一为机敏的纺织女孩。虽然您灵舌妙语,但毕竟要以真实的物质来使我降伏,最终我会归顺我主,只心想有异。”
他说得对,我虽然说出现况,礼尚往来却依旧需要,茉丝缇娜全身冰寒。否则这举足轻重的城主未必衷心。
她刚才一刻就知道该送对方什么礼物。
“婚礼在明天举行也可,只要城主大人一片衷心。”她平和地说,并感觉果然命丧于此。四周的热气将她冻成冰雕。
城主的喜悦难言于表,单膝跪地虔诚得很:“不好委屈小姐……茉丝缇娜,我会送出最快的飞鸦,让我们的皇与后一同见证婚礼。”满座宾客欢呼雀跃,仿佛已身在婚礼当中。
上天呐,你竟对我残忍如此!茉丝缇娜阖眼抬首,感到泪水倾出,却不得倾落。“好。”她至始至终都不能说不。
当晚,领主送她城内最美的鲜花、最灿烂的宝珠,让最心灵手巧的侍女为她沐浴更衣,并以竖琴的乐声沁她心脾,倾述对她的爱慕。当她在暖帐中孤独睡去,却梦到初次见到梅尔的情景。
那天她坐在花亭,穿的是母亲精挑细选的淡紫荷叶纱裙,化了淡妆,亭是雪白的玉柱,缠绕有五彩藤花,她戴的水晶发网使百花逊色,将她的美貌尽数绽放。
当时她淑慧动人,不敢提裙快跑,女伴们称她作小紫罗兰。
她十分紧张。她对他早有耳闻,早有见面,早有倾心。
说他早于同龄人两岁佩戴真剑,十六岁获得教宗赐福的长剑,并领队诛杀叛逃的边城守卫,此后战功如长云流水,人人都说他是圣将军长子无疑。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天他穿着雪色军礼装、骑乘同样雪色的赤环角马,发色却是赤红,比朝阳更绚烂,她记得更清楚的则是那双手上的剑茧,比邀过她共舞的任何习剑男士都要粗厚。
“小姐,我……我可能说不出优秀男士那样能令人心悦的话……不,我确实说不出。”他对她说话,眼神闪烁得仿佛初经人世,竟意外有些羞涩。
而她突然不再紧张,并微笑出声:“梅洛迪公子,我想摸一摸你的马。”
话题就这样展开。母亲将她教导成一个善于使人心悦的淑女,他对剑熟悉,对马匹果然也十分熟稔,这个话题选得不错,他们浅浅相谈,就这样慢慢了解。
她对他越发倾心。
后来不知为何,二殿下把她调去露露提亚,那是父亲的意思,她知道,绝非因为二殿下的女友(莎西亚)找上她时说的‘缠着梅洛迪公子的小丫头’——女友的称呼是那女学生自居而成,又在校内广为流传,当时雪莉丝被全校孤立得不像样子,只有一个朋友。
她忽然觉得雪莉丝好坚强,时常欢笑,怪不得梅尔喜欢她。
这一夜的梦像靥兽魂洗,将她浑身的力气都抽得精光,她醒来后只觉得从心底冒出的憔悴,坦威尔城主却说她比昨天更加明媚。
这样一过七天。
茉丝缇娜觉得自己像待死的羔羊,由内里病变,在第七天醒来,她差点以为爬不下床,但却如走肉般静由侍女为她穿衣。
紫发像枯萎的暗色藤叶卷在衣上,侍女突然对她说:“夫人,皇来了。”
指尖剧颤,她愣愣盯着镜中的枯败影子,半晌才找回声音:“怎么……怎么这么……快?”
侍女细致地为她梳头,将一切枯败掩藏在着装下:“听说是骑上快马连着几夜……”
她愣愣听完,不敢置信:“他没带护卫?”
“没带。”
她急急冲出卧房,潮热城的漫红围柱泛起晨光,花瓣冲天飞舞,蓝空卷得像块碎晶。
她跑得太急,完全忘却母亲教导,竟直直撞上迎面过来的梅洛迪。
他满身劳顿,发间还带霜雪,呼吸略显急促。“茉丝缇娜。”当他叫出她的名字,她感觉浑身的力气又瞬间回归。
“陛下,您多天没有休息……”茉丝缇娜才发现城主原来也在身侧。
“阁下,关于这场婚事,恕我这个新皇不能同意。”梅洛迪是看着她说。
城主的脸色就在这一刻变差:“陛下又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你不能娶她。”
“我们双方同意。”
“她不爱你。”
茉丝缇娜捂着胸口,感觉擂鼓之动。“我……”她低微地说,城主皱紧了眉头看她。
“我确实不爱你。”当梅尔也看过来,她流畅地说出。
领主的脸色差到极点。
领主单膝跪下,执了她的手:“我爱你呀,小姐,我会真心对待你,比爱惜眼眸还要珍重你。”
她喉头干裂,不知如何回话。
“你可以娶别的又美丽又聪慧的女子,但她不行,她曾是我的未婚妻,等你当上新皇之手,底下的人就要非议,因为她曾是我的人,而你是我的手。”梅洛迪冷峻地说。
茉丝缇娜感觉像在做梦,她认识的梅尔从不说谎。他说城主会是是新皇之手。
这价码显然也重重击打在城主心头。“啊……大人,新皇之手,你承诺我?”
“是的,我承诺你,你是新皇之手,高于宫廷众臣。”风带起他发梢的一丝霜雪,“因此你不能娶她。”
城主便毕恭毕敬地退下了,带着满意笑靥。他是个又狡猾又识时务的人,万幸他没有称皇之念。
过去许久,茉丝缇娜才发现当下成了二人独处,也才发现自己出跑太急,衣衫还有些凌乱。
她羞怯地整理装束,始终低头,半刻后忽然意识到什么。
“啊……”她抬头说:“梅尔……对不起,城主向我求婚时,我没有那一层。”
“哪一层?”梅洛迪说。
她绞了绞袖摆,繁复蕾丝擦过指尖:“就是……你说的那一层,如果我嫁给城主,以后就要招来非议……你起初就打算招他做政臣,的确潮热城主是当下最好的新皇之手人选……”
“或许吧,”她的梅尔出声笑道:“我没想那么多。就像你看到的,我其实很花心呢,喜欢了三个女孩。”
她像被神后的法箭击中,愣愣当场,半晌才断续地说:“三个……你说三个?”
他看的不是她,领主馆邸上可俯览街景,晨起的人声渐渐鼎沸。“三个。”他静静说。
这地方可看见黎明星屑。茉丝缇娜感觉自己心满意足:“那么哪一个是你真正爱过的?”她忽然有了直面的勇气。
梅洛迪轻轻笑了一声,一同看向天际:“我这人非常无趣。有种伟大的男人,会温柔对待和自己相守的女人,而把能够让自己心痛的女人放在心底最深处……”他说得很慢很轻,最后沉寂无声。
这不像他会说出来的话,茉丝缇娜想,但她真的心满意足。“这可真浪漫呢,梅尔。”她笑了。
“我是个太没出息的人。”
“谁知道呢。”她再次微笑,并在微笑时说话:“世界上有几对夫妻是打从结婚前就真心相爱的呢?”她已不觉悲伤,不论如何,她还可以做他的妃。
番外2西罗
“我开1000金币,”肥胖的商人催促道:“快点把那龙蛋给我!”
西罗摇了摇头:“我没有……”
他还没有表达出委婉拒绝的意思,商人就叫了手下来抢夺,别无选择,他只能把贪财的商人及其同党尽数卷入桥下的河流。围观人群一哄而散,显然都是把自身安全凌驾于看戏娱乐之上的人。会魔法的人受到尊敬又使人害怕。
像椭圆冰晶一般的蛋微微一动。这些天来,它已动了数次,离孵化不远。要再回去龙谷,西罗心想,他本希望这枚蛋能够在大海中心孵化,但显然时间上已不被允许,他还没有抵达海岸。
它就在他怀里,对旅行来说太大了点,但想到往后它的成长,能够超越千龄古树的高大,又觉得眼下这颗龙蛋小得不可思议。西路菲殿下曾说,这小孩的父母都是真龙,他以后长壮实了,说不定有本事把你推倒……这句话的内涵,西罗本能地认为不该多想。
龙蛋被包裹在厚重的黑色貂皮中,为了在冬季保留足够多的热量,但这小家伙的出生需要的不是热量。随着孵化期将至,西罗感觉自己的魔力快要被吸干了,但愿这孩子能够平安出生……并且他也能活着。这便是龙的诞生,伴随掠夺而生。
但还有一个途径,可以用纯粹的魔力宝石供给魔力,这是龙喜爱财宝的一个重要因素,也是西罗必须再回龙谷的原因。
西国多的是山峦峡谷,似乎上神在编造这个大陆的时候特别粗心,随手一挥便把地貌搞得错乱不堪……不,或许西大陆才是众神心血,毕竟远处看去这地方充盈了自然的美,如今白雪皑皑,几乎所有事物都随冬季蛰伏,天地间纯净得要命。带霜的落叶飘过耳际,雪花碰到龙蛋而化。这蛋的温度越来越高。
西罗在一间偏僻的旅店落脚。他的外貌过于出挑,金发金瞳,整个人如同金像一般,加之冰晶般的龙蛋,简直令他寸步难行,以至于必须时刻披着黑色斗篷。老板娘对于这个外黑内金的人多看了不止一眼,没说什么。“最近这一代都有恐怖的吼声,出了事情我们可不负责。”老板娘阴郁地说。
旅店只提供简易食物,此刻还有夕光,看来老板娘想将节约能源进行到底,并未点灯,以至于黄昏的这刻成了旅店里最灰黄的一段时光。这偏僻的旅店内还有些客人,对光的一桌占了几个人类汉子。
“又要打仗,”说话的那人虎背熊腰,“和平了才十来年,上天要还有点良知,就该让那些统治者做鬼去!到处都开始征兵,连我儿子那样瘦巴巴的小个子都不放过。”
“我女儿还一辈子当不成兵呢,这算怎么的?差点被征兵的老爷拖上马背!”另一个汉子接口。他们都没用餐具,黑面包不需要餐刀,喝酒也不需要餐勺。“十来年的和平算是长长久久,足够把孩子养大,然后给了方小说南西北的国王们充苦力,这一个月的日子真是……”
西罗的听觉有些滞后,那些人说了很多,提到黄金的公主、婚约、达文殿下、天堂城……事后却无论如何也组织不起来。他必须休息,龙蛋吸收魔力的速度前所未有得加快,仿佛今晚就要破壳……或许真的是今晚。
他遮着眼睛站起来,留下桌上几乎没动的食物,想要就此上楼。现在连视力都有点重影。
那几个汉子不知何时挡在了通往楼梯的路径上,仿佛无声无息,西罗知道这不可能,他漏听了太多方小说西,包括这几个人的脚步声。
“嘿,哪来的贵族家小子?看看他的头发,跟金子似的……”
“……方小说西一点没吃,看来是瞧不起穷人的……”
“他手里拿的是上好的貂皮,包了什么……”
西罗稍稍睁开眼,那些人评头论足,显然受到太多有钱人的闲气,这不重要,反正他当下也听不灵便,随他们说。但幸运之神今日不打算眷顾他,那几个人伸出手来,想拿走上等的皮料,并打算看一看贵族少爷抱不离手的方小说西。
冲突就这样发生。旅店狭窄的厅堂里响起暴躁节拍,间或老板娘的愤怒吼声,只不消片刻,桌椅倾倒,汉子部队腾空出窗,队形统一,西罗丢给老板娘两个金币,撑着额头摸索上楼。他有些后悔,今早不该把魔力浪费在胖商人和他的走狗身上,早知孵化迫在眉睫,近期都该用暴力解决问题。不知为何想起西路菲殿下提及的‘最熟悉最亲切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天空很快黑去,仿佛一抹黑墨划下,干脆利落,星子亮起,硕月攀空,这墨黑的天空于是化身丽景,浪漫得不像样子。偶尔有流星划下。
西罗整夜没睡,抱着龙蛋坐在床头,以他现在的状况,睡不睡着都没两样。“你可比你父亲母亲都要能吃……”西罗半阖着眼睛,喃喃地说,视线中只有莹蓝如冰晶的亮光。他随后想起不知怎么说了这句话,仿佛记忆没有缺失,他一点也记不起失忆前关于这孩子双亲的事。
他的意识渐渐朦胧,只满心期望龙蛋平安孵化,并在清醒的梦中看到贝克化身石龙环绕蔚蓝珍珠、莉莉跳进大海变作海中蓝星的场面——他不记得养子,却能时而梦见那个场景。
幸运之神依旧不乐意眷顾他,今夜又起波澜。
西罗不是因警觉而回神,龙蛋不规律地轻微颤动,细小的生命在内里挣扎。似乎是小家伙过于专注敲破蛋壳,对他的魔力吸取少去一些。西罗的知觉在一瞬间回归,并听清了门外鬼语般的低低交涉。
“老婆子,还敢要再多,这根手杖就会戳穿你的另一只眼!”
“哼……有钱人都忘恩负义,就跟我第一个丈夫一样,老爷,你最好把钱付清,不然我把房门钥匙丢进水井,还会大声尖叫让那个金发少爷醒来。”
“……独眼龙的老太婆都是贪神的仆人……”
门外的人不止一个,说话声音低得像蛇灵爬行。西罗分辨出旅店老板娘和今早那个被他甩进河里的胖商人,他没有仔细看过,老板娘似乎确实仅有一只独眼。
他用了比他们更轻的声音,从二楼破旧的窗户爬下去,没有触动旅店旁高高栽起的树木枝桠。他用单手和另一只手肘攀附,龙蛋紧紧搂在怀中。不论他的武力够不够强,当下都不适合战斗,如果龙蛋再次无节制地吸取魔力,他连龙鳞护盾都开启不了。
这一带是为数不多的西大陆平原之一,比起天堂城和地狱城之间那一块荒绿海洋般的平原要羞涩得多,但也足够暴露一个月光下移动的目标,即使他披着漆黑斗篷。月光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大肆倾洒,并在所有不该暴露的事物边缘婉转流动,真是不讨人喜欢的方小说西。西罗少有地如此抱怨。暗夜流光,他不止一次痛恨自己过于耀眼的发色。
龙蛋一直微微晃动。
西罗别无选择,他该躲进地窖,还是顶着引来屠龙军队的风险化成龙形以便震退对方?听说日渐频繁的战事也令龙骨的武装价值连城,佣兵们愿以任何代价获取一块龙的肢体,而他现在是真正的外强中干,就算幼龙平安降生,也需要持续供给魔力以打好日后学习魔法的基础。“你的父母都是在很安全的环境下诞生的,抱歉……”西罗轻轻拍了拍冰晶一般的壳。是他的错,固执地想让他们见证这孩子的诞生。
龙蛋竟意外地安静下来。
胖商人很清楚自己追求的方小说西有什么价,加之清早的吃亏,他雇来的佣兵数量更加可观,不怕对方逃掉。那龙蛋是他所见过的最为纯粹的蓝曜结晶,足以买下一百艘船,大船。
大批的佣兵包围旅店,火炬通明,照出令人心颤的红血之光。西罗决心赌这一把,他轻轻呼唤龙蛋:“菲文,在我飞进森林之前,不要让我失去五感。”
他展开金色的翼,飞翔了。
永夜之下,再没有比他更迅捷的飞鸟。黑色的斗篷无法遮盖有力的双翼,与金发一起饮了长风,肆意扬动,恍如生命之体。
他落进森林,箭矢的残支仿佛远在天边。他明白这个举动的利弊,若问起佣兵何时屠龙最为有利,老资历的佣兵都会答道:孵化龙蛋时。当龙蛋孵化,母龙已另寻新欢,公龙的魔力被后代吸取,无疑是防御最为薄弱的时候,佣兵们会对携带龙蛋的龙穷追猛打,正是所谓的审时度势,顺便又能加捞一颗龙蛋。西罗可以想见,他暴露出了龙翼,这一群佣兵今后几天都会追着他跑了。“你可真是足够麻烦。”他笑得无奈地看着龙蛋,并从始至终没有想过抛它而去。
夜林中的搜索就此展开。但一阵咆哮,恐惧在风中散步,巨兽的吼声让山林整个震颤。这山中有一只巨兽,一只龙。
西罗万万没有想到,忽而忆起旅店老板娘说过的“最近这一代都有恐怖的吼声”。那竟也是龙吗?
数十把火炬向着咆哮的方向冲去,仿佛长河流灯,火星在空气中落寞地洒下。当耳鸣再次降临,西罗想的是西路菲殿下又说过的‘大多数成功男人都是彩票杀手’……
当火炬走到够远,龙蛋发起光来,夜晶还要璀亮,冬夜炭火,它可真是温暖。西罗用貂皮裹紧了龙蛋,黑色的皮料在黑夜反而散失了热度,但还能保温。他感觉疲惫极了,在浅浅的山|岤里闭上眼睛。
“西罗,我是莉莉,你不会不记得我的。”他蓝发的养女在梦中哭泣,地狱下,围石中,灵魂之光使长空泣血。“我们一起去找贝克吧,他和西路菲殿下一起被石化,但王需要殿下,必定有解除石化的药,否则空幻之子就没有用了,我们……我们去……”旁边的金发女人冷酷地说:“你的贝克把灵魂交给了大海,那已经不是解除石化的问题了,他为了保护你们……”于是莉莉哭了整晚。
西罗被一声巨吼吵醒,那如此之近,已不是之前听见的遥远山中。他睁开眼,看到紫红天幕,一颗血红彗星拖尾曳下,天空被硬生生劈出一条伤口,仿佛还在滴血。预者说那是血扫尾,代表凶兆纷起,大陆上战祸将近。
一条红曜巨龙低首看他,血眼深处反射蓝光。
西罗全身的知觉都在此刻绷紧,这红曜龙,想要蕴含魔力的龙之蛋。
这或许是他此生最狼狈的时候,在山林间没命奔逃,怀抱别人的孩子,身后追击的是一条不是真龙的龙。树木像被死神的镰刀齐断,声音又大又发人惊恐。在这种亡命的时刻,西罗想起的是莉莉,曾对他说:“你比以前更加喜欢沉默了。”他心中空无一物。
眼前景物模糊,耳边轰响,西罗惊异于自己居然没有被成片倒下的树木或者山石绊倒。可以闻见浓烈血腥,想见那些近利的佣兵被屠戮,被肢解,他们的武装虽然足以洗劫村落,但要对付一条不在孵蛋期的龙,实在太需要技巧和狗运。
红曜龙暴躁地吼:“把龙蛋给我!放你走!”
“不。”西罗轻轻地说,不打算让对方听见。风声大作,猩红的龙尾摧断树木,结结实实击打在他身上,这龙尾上布有黏浊血液,死亡之气,红曜龙肯定刚用这招杀灭不止一个佣兵。西罗被扫飞出树林之外。
“一个人没关系吗?菲文可以接来这里。”恍惚中又听见西路菲说话,“我孵化的时候,废掉了爷爷几乎全部库存的宝石,之后为了给我奠下魔力基础,爷爷每天采矿采得累死。你们都不知道,我小时候狼心狗肺得很……不过现在也没好多少。”他所信仰的黎明之星如同晨曦光耀天际。
红曜龙没有趁胜追击。当西罗爬起来的时候,触到刺手草叶,胸口沉闷似铅,并且菲文不在怀里。
原来只过去数秒,红曜龙正将蓝晶龙蛋抓离地面,一侧的翼膜因手爪下移而低坠,像旗子一般。龙蛋剧烈颤动着,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即将破壳。
西罗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有力气,紫红天幕上被流星划开的伤痕早已愈合,如今又为金芒所覆。他化开龙之形态,咆哮着与对手厮杀。
远近的村镇好似都亮起恐慌烛灯。这是野蛮的打杀,没有绚烂魔法,更没有诗人传颂中的神龙之威,只有两个疯子伸出尖利爪牙彼此毁灭,红龙间或还会喷火,西罗则完全只凭暴力。龙鳞像雹雨倾落,龙血浇灌原野,他们也没有飞翔,还互相撕扯对方翼膜。龙蛋像顽童手中的皮球一般翻滚,发光发热。
最终西罗感到力不从心,魔力从骨髓间流走,当他自灵魂尽头深深忏悔,蓝晶龙蛋从草地升上半空,好似长了一对精灵薄翼,不停打转发光,随时可能爆开。
红曜龙的利齿咬上脖颈,西罗眼中的情形却被龙蛋的光芒所占据。它转得那样快,那样炽热,仿佛是个火流之后,而非冰晶龙子。
龙蛋伸开了它那不存在的獠?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