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对智远大棍子伺候,对这厮也是大棍子伺候,不过要先扒光了!柳纯恶狠狠地忖道,冷哼一声,转身走上了向东的小径。
这条小径,柳纯还是第一次来,他进入普度寺之后,一直都很忙,还真没有什么机会闲逛。
小径给人的第一感觉,是颇为幽静。夜幕降临之后,这种幽静往往会转化为阴森。由于白天是阴天,这天的晚上并没有月光,小径上唯一能发光的物什,就剩下脚底下泛白的石块了。所以,柳纯一步步走得颇为缓慢,生怕一不小心坠入旁边的茫茫林海之中。
走了一阵后,转过一个路口,前面的道路蓦然光亮起来,柳纯定睛往前一看,原来前面竟然有一座茅草屋,那屋子的门口亮着灯笼,正好照在这路上。
虽然对于这地方出现的一座茅草屋有些莫名的违和感,柳纯还是暗暗感谢了屋主的祖宗十八代。若非有这个茅屋,越发艰辛的前路就会让他迷失。
但是,柳纯很快发现,光明给他带来的,也不仅仅是好处,也有一种别样的负面情绪——恐惧。
这时候周围明明没有起风,柳纯前面经过的那段路上,两边的林子里都是静悄悄的,而这一段的林子里,却不失传来沙沙的声音。这并不是蛇虺、野鸡、野兔等小动物经过的时候,发出的那种轻微的“沙沙”之声,而像是熊罴、虎豹等猛兽特有的枝丫被压垮的响亮声音……
茅屋的门,是紧闭着的,门内静悄悄的,唯有那灯笼发出有些昏暗的灯光,给人一种隐隐的不安之感。
柳纯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他是真的心下发毛。他不是怕鬼,而是感觉到这林子里似乎真的有一只或者一群猛兽,正在行动。前些天遭遇一头黑瞎子之后,柳纯至今还心有余悸,如果同时遭遇好几只猛兽的话,那比起上次来,好像又要危险了不少。
柳纯颤巍巍地走过这茅屋,感觉耳边的声音从小到大,又从大到小,他的心跳频率却是在不断的加大,直到彻底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区域,重新投入黑暗之中,才渐渐趋于平稳。
很难相信,在这样的暗夜之中,光明的地方,给人带来的,反而是更大的恐惧感,反倒是黑暗给人带来安全感。
但柳纯的安全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被眼前的残酷现实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他者一路走来,应该说前面的那一段路,都是颇为平稳安全的——除了那声音之外。如果说,从伙房到现在这里的这段距离,就是全部的路程的话,柳纯感觉那虽然比较辛苦,却也称不上十分艰难。
或许是为了锻炼寺中和尚的体力,接下来的一段路,是向下的,而且变得十分的逼仄。更主要的是,这段并不是前面的那种石板路,而是泥泞的小道,新雨过后,小道行走十分的艰难。
站在这条小径的顶端,柳纯能隐隐看见道路尽头就是那条目的小河,河中不时泛起粼粼的波光,闪入柳纯的眸子里面。
柳纯小心翼翼地向下行去,心中开始为自己的回程担忧。这样端着两个空桶,都走得如此艰难,等下提着两桶水,岂不更加危险!好一阵子,柳纯才来到了河边,装满了两桶水之后,便开始返身向上爬坡。
情况比他先前想象的,要稍微好一点。因为道路比较逼仄而且湿滑,多了两桶水,相当于增加了体重,踩在路上更加不容易滑倒一些。但松懈,哪怕是一瞬间的松懈都是要不得的。走在前面那段路上,不小心会摔入旁边的林海之中,那固然危险,在这一条路上摔倒,坠入河里。尽管柳纯也算略略有些水性,在这样的暗夜,被河水冲走的可能性还是比爬上岸大得多。
可以说,这一段斜坡,在整个行程中,并不算很长,但其吃力程度却占了整个行程的一大半。相对之下,前面的那段石板路简直就是一马平川。若是能省掉这段路程,一晚上一百桶水,也不是那么难以完成。充其量,可以把它当作强度大一些的身体锻炼。
“嗯——”终于抵达坡顶,柳纯长吁出一口气,前面就是那个神秘而又有些阴森的小茅屋。经过了这段斜坡的一个来回,柳纯看着这略带诡异气息的灯光,也没那么恐怖了,唯一令他还有些发毛的,是林子里面还是会传来那种猛兽出没的声音。
柳纯决定提着木桶快速通过前面的整段路程。一则是因为这声音的确对他的心灵略有冲击,他总是担心会有猛兽从林子里跳出来,二则也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毕竟伙房的那个大水缸,并不是那么容易喂饱的。
柳纯端起木桶,刚跑出两步,异变陡生!
旁边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阴风,然后没等柳纯弄明白情况,又传来了一声古怪的笑声。这笑声给人的感觉,并不像在笑,干巴巴的,明显是对某种酣畅笑声的模仿。只是这模仿的效果很是一般,体现不出欢快,反而让人惊怖。
柳纯浑身的汗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若是这笑声发自那茅屋,柳纯倒不会多么恐惧,问题是它发自旁边黑暗的林子,而且这笑声是伴随着枝叶被压倒的声音传出来的——
柳纯第一念头就是快跑,他相信世上并没有鬼,但眼前好像真是见了鬼了!他拔腿就要加速,忽然,一个白影如同一团棉絮一般,飘飘地从空中落下,正好落在柳纯的面前!
若是在白天遇见这种事情,柳纯一定会大感兴趣,将之誉为“天仙下凡”,但现在是黑夜,而且他本来就已经够紧张的了!
“嗵嗵——”柳纯手上的水桶坠落在地上,辛辛苦苦提上来的水如蒙大赦,瞬间溜得一滴不剩。但柳纯并没有心情去注意这些,他自己都被骇了一跳,差点就向旁边的林海摔倒,也好在他还算比较敏捷,才稳住身体,没有跌倒。
待得那白色的影子在地上站稳,柳纯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柳纯留有深刻印象的人——尽管柳纯和他只有一面之缘。
一袭雪白的僧衣,笔直的身形,光光的头顶,呆滞的神情,似若有神又明显极为黯淡的双眸,组成了一个令柳纯很是迷惑了一段时间的身影。
“方丈,长老大师?”柳纯下意识地问道。他觉得有些奇怪,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那猛兽出没的声音随着这和尚的现身彻底归于了平静。而方才那林子里的声音,显然不是人发出的,至少不是一个人发出的。
“方丈,长老大师?”对方的回答,和柳纯的问话一模一样,甚至连语态,声音的缓急都是完全一样。
柳纯有些崩溃:“我先问的,你回答!”
那和尚也有些崩溃:“我先问我,你回答!”
柳纯开始有些抓狂了。随着林子里的声音平息下来,心中的恐惧也就随之消失了。他现在已经开始考虑赔偿问题,两桶生命之源啊,这可金贵得很呢,若是放在沙漠里,是可以挽救好些生命的。这和尚是不是长老暂且不说,他害得柳纯损失了两大桶水,证据确凿,怎么着也该让他赔偿个十桶八桶的吧!这和尚看起来武功高强,这点事情也该不在话下的。
当下,柳纯厉声说道:“学学学,你丫复读机啊你?!别他娘的给我装,你说怎么办吧!”
那和尚也很抓狂,厉声说道:“学学学,你丫复读机啊你?!别他娘的给我装,你说怎么办吧!”
柳纯给气得牙痒痒,抬起拳头就要往对方身上招呼,蓦然想起对方武功高强,打了对方,自己也没好果子吃,拳头到了中途又蓦然被收回,然后他狠狠地跺了跺脚。
一向以来,柳纯都是一个耍无赖的角色,今天遇见这样一位,他才发现,自己的修为还差得远,真正的无赖根本不需要讲道理!
可气的是,那和尚居然丝毫不顾柳纯的愤怒,也学着他伸出拳头,又猛然收回,然后又狠狠地跺了跺脚。
柳纯一怒之下,忽然想到了一个惩治对方的办法,他抬起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身上!
那和尚也抬起拳头,却是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身上……
柳纯顿时吐血,合着这厮真的是什么都学,但完全能掌握分寸,在尽量惟妙惟肖的同时,他也完全不会忽略自我保护!
嗯,经验丰富!
(换了个封面,应该好看了一些吧!)
风流和尚 第45章 时灵时不灵
更新时间:2012-06-14
柳纯有些挠头了。
一个人再蛮横,只要他还稍微讲道理,柳纯就有和他理论的信心,只要不是浑身长满嘴的,柳纯又都有信心占得上风。毕竟,他自己是有多次把死的说成活的,把一坨屎说成一坨黄金的辉煌履历的。
但对于眼前这部高智商复读机,柳纯毫无办法。他又试了好几次,希望能够引诱这个“复读机”海扁自己一顿,但到了最后,他发现他自己海扁了自己一顿。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这样耗下去,恐怕到半夜都没法打好水,柳纯只好咬牙切齿地放弃。再这样下去,把自己打散架了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骗子,骗子,装出好玩的样子,却在玩弄我们这些可怜人!”柳纯低头拿起一个木桶。
正当他要去拿剩下的那个木桶的时候,却见那“复读机”抢上一步,拿起了那个木桶,然后用哀怨的语气呢喃道:“骗子,骗子,装出好玩的样子,却在玩弄我们这些可怜人!”
这时候,如果柳纯的武功比这“复读机”还好的话,他一定会杀了他,而且要杀他个七天七夜!太可气了,这边都已经算他狠了,他还是不依不饶,就算是无识也不会这样赶尽杀绝啊。
“拿过来,不陪你玩了!”柳纯伸出手,去抓“复读机”手上的木桶。
“拿过来,不陪你玩了!”“复读机”伸出手,去抓柳纯手上的木桶。
结果显而易见的,柳纯完败,木桶被“复读机”抢走。尤其可恨的是,“复读机”为了保证自己的“复读”效果,居然又把自己手中的木桶塞到了柳纯的手里,差点把柳纯推倒在地。
遇上这样的事情,是个人都会有火,柳纯也难以例外,他终于彻底忘记了两人之间完全不对等的实力,向这个该死的“复读机”冲了过去!而“复读机”也是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向柳纯冲过来。
“啊!”柳纯悲愤地大叫。
“啊!”“复读机”假装悲愤地大叫。
两个人斗成一团。
这番争斗十分古怪,柳纯抓住“复读机”,想把他拽倒,但“复读机”稳如泰山,柳纯的这点力气对他而言,不啻隔靴搔痒,根本没有任何影响。而柳纯自己,则是在“复读机”的强力拉拽之下,摇摇欲坠,但“复读机”就是不让柳纯痛快倒下。
柳纯更怒,放开对方的双臂,举拳向“复读机”胸口砸去,“复读机”并没有闪躲,被柳纯的拳头砸了一个正着。
“啊——”柳纯收回拳头,痛啊,这“复读机”不知道是不是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气功,身子坚硬如铁,柳纯的拳头砸在这看起来肉嘟嘟的胸口时,第一感觉就是没有感觉,彻底麻木了,待得收回的时候才感觉到钻心的剧痛。
“复读机”第一次迟疑了一下,他好像对于柳纯这种打了别人而自己却痛得直叫唤的行为感觉无比的怪异、难解。但片刻之后,他还是选择了“原生态地复读”,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柳纯知道在这个变态的疯子面前,闪避是徒劳的,只好闭上了眼睛,他只希望自己的肋骨能少断几根。
这一刻,柳纯想起了自己来到这普度寺出家之后的种种非人遭遇,简直热泪盈眶。早知道,就留在柳家庄了,虽然难免要结婚,而且娶的是未成年少女,但那对于他自己而言,似乎也没啥损失,况且这世上大家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正自忖间,柳纯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又传来了一声怪声怪气的“啊——”
柳纯睁开眼睛,看见“复读机”那做作的样子,不知道好哭还是好笑。但他可以确定,自己的肋骨一根都没有断。
这个死“复读机”,虽然可恶,看来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分寸的嘛,那他为啥就不能讲一点道理呢?
正思忖间,忽听得“吱呀”一声,这边的光芒大盛,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宝宝,你又在逗谁玩了?”
柳纯听得“宝宝”儿子,意识到指的是“复读机”,又给狠狠地雷了一下。他循声望去,却见一个披着袈裟的老和尚正缓步走出门外。这老和尚的面容轮廓和“复读机”果然有点相似,就是眼神大不一样。老和尚一双眸子十分灵动,绝没有他这种年纪的人特有的那种浑浊。
老和尚抬起头,一眼看见柳纯,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下一刻,怪异的事情发生了,老和尚也顾不得他的“宝宝”了,回身就跑,好像身后有什么鬼在追着他一般。
柳纯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阵灵光,他忽然认出了这老和尚,连忙高声喊道:“老和尚别跑,站住!”丢下“复读机”,向屋内追去。
“复读机”也抛下木桶,大喊一声:“老和尚别跑,站住!”跟在柳纯的身后追了上去。
柳纯追进茅屋,却见老和尚正对着茅屋的四壁发愁。原来,这茅屋只有一道门,就是正门,其他地方都是封死的,饶是那老和尚身手敏捷,在不肯拆掉自己屋子的情况下,也只能接受被包饺子的事实。
刹那间,老和尚做出了决定:以攻为守!他蓦然回过头来,疾言厉色地向着柳纯道:“小和尚,你要干什么,私闯别人的宅子,于律法不合且不说,你还尊重不尊重老人家了?就算你不尊重老人家,你总得尊重这附近林子里住着的那么多鸟兽虫蚁的歇息了?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你说说你一念之差,闹翻了多少个世界,多少个浮生,多少个天堂,多少个如来……你说你知罪吗?”
柳纯顿了一下。他倒不是被老和尚给问住了,而是奇怪“复读机”怎么没复读。
而老和尚却把柳纯的沉默当成了他被自己唬住的证据,顿时露出得意洋洋之态,下巴的银色胡子都翘了起来,整个人更是趾高气昂。
柳纯确定了“复读机”失效之后,顿时喊道:“老和尚,你少给我绕,什么花草什么狗屁世界,我才不管呢,我只问你,老子的钱呢?”
老和尚见柳纯完全不吃自己那一套,眼神中闪过明显的失望。但他还是强问道:“什么钱,你的钱我怎么知道在哪里?我们出家人,四大皆空,世间的钱财,老衲不屑一顾!”
柳纯给气得乐了,怒道:“擦,你个老秃驴还真够没脸没皮的,穿上了一身马甲,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以为老子就不认识你了?我说的是那天在主簿山下食店里面,你偷走的我的钱!”
老和尚正要出言耍赖,却听那“复读机”“嘻嘻”笑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说道:“偷钱,羞羞!嘿嘿,羞羞!”
老和尚那一张老脸成了酱色,满嘴的抵赖狡辩之言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而柳纯对于“复读机”的感官,则是有了三百六十度,哦,不够,应该是五百四十度的大转变。蓦然间,“复读机”变成了一个脑袋虽然单纯一些,内心却无比善良的好孩——好中年。至于他前面的那些“貌似”讨厌的事情,也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幽默是人类进步的润滑剂嘛,纯天然的幽默比刻意做作的幽默无疑更有人性的光辉。”
柳纯也没有继续多言,而是向老和尚伸出了手掌,意思很明显——给钱!
老和尚偏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柳纯伸在他胸前的手,眼珠子还在不停乱转,显然还在打着各种主意。最后,他转向“复读机”,细声细气地说道:“宝宝,你先出去好不好,待我和这位大哥哥谈一谈!”
柳纯已经彻底无语,对于雷人的事情再也没有多大的感觉了,因为麻木。好吧,大哥哥就大哥哥吧,什么东西能比钱更加重要呢?如果囊拿回钱,不要说“复读机”,就算是老和尚本人叫他“大哥哥”,他也一样会一本正经地答应。
“不嘛!不嘛!”“复读机”再一次没有让柳纯失望,不住地摇着头,道:“偷钱,羞羞!嘿嘿,羞羞!”
知己啊,柳纯内牛满面,要是这世上所有人都像“复读机”,额,不,应该是宝宝——这样的称呼才能显示出这“小弟弟”简单而又高尚的品格嘛!如果人人都像他,这世界哪里会有争端,哪里会有斗争呢?
他完全忘记了,方才他和宝宝之间,就是充满了争端,甚至斗争的。
老和尚一看无法说服宝宝,情知凭借武功的优势,单独“劝服”柳纯的愿望已经沦为奢望。他有些悲愤,计较良久都难以找出对策。最后,他只好把心一横,挺起胸膛,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态,道:“钱已经花光了,要钱没有,要命有一天,你看着办吧!”
柳纯一愣,没有想到老和尚这么光棍,正要思索对策,却听那宝宝也学着老和尚的语调道:“钱已经花光了,要钱没有,要命有一天,你看着办吧!”
感情这复读机,也不是真的失灵了,而是时灵时不灵!
风流和尚 第46章 你又骗人了
更新时间:2012-06-15
“你不是一个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吗?你不是看不起钱的吗?你,你,你……”
柳纯是真的怒啊,那银子对于柳家而言,固然是九牛一毛,但那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再说了,就算本公子奢侈浪费或者随意挥霍,也要看心情的嘛,老子喜欢把钱打赏给青楼的一位大牌,或者直接扔进河里,那都是自由,不能因为本公子有钱,你就可以伸出第三只手嘛。
老和尚看起来已经是决意耍赖了,丢给柳纯一个无所谓的眼神,转身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吊钱来,道:“其他的没有了,这是最后一吊,你要是愿意接收的话,就拿去吧!”
柳纯一看那吊黑乎乎的钱,差点给气疯了。这不全都是那种铅钱吗?整个一吊,一千枚钱里面,你找不出任何一点铜钱特有的黄|色。老和尚把其他钱花光了,独独留下这一吊,显然不是不想花掉,而是根本花不出去!
想一想,拿着这样一吊钱去集市上买东西,会是怎样的后果呢?被拒收绝对是最好的结局了,被扔出店家或者被店主人找人来殴打一顿甚至被扭送官府,安上一个行骗的罪名,都是极有可能的。
看见柳纯迟迟不接这钱,老和尚眼珠子一转,连忙收回这钱,道:“你看,是你自己不收这钱的,不是我老和尚不还,以后不要随意诬赖我偷钱了。哎,年轻人嘛,有时候说错话也可以原谅,毕竟不是有心。这一次就算我老和尚不和你计较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宝宝有些傻眼,这段话太长了,“复读”起来有些困难,最后他也学着老和尚的样子,挥挥衣袖道:“我老和尚不和你计较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柳纯要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唬住,也不至于混到今天的地步了。见到老和尚耍无赖,他是只有更加高兴,而不会更加的恼恨,原因?这本就是他柳纯擅长的领域啊!
“啊呀,不得了了!”柳纯大喊起来,道:“普度寺的长老大师偷钱不算,还耍赖了!都来评理啊!你要是觉得在这里喊着你没所谓,可以啊,我明天到寺外去喊,再不行我去歙州城喊。我不仅要喊,而且要把你的‘光辉事迹’写成传单四处传发!老和尚你不是不要脸吗我帮你,我让你彻底没脸!”
老和尚的山羊胡子抖了抖,显然,柳纯这一招以耍赖对耍赖,正击中了他的要害。老和尚这把年纪了,并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看透名利,这把老脸,他还是要留着的。
“你怎么知道我老和尚是本寺方丈的?我老和尚的脑门上有字吗?”老和尚弱弱地转移话题道。
宝宝走过去,很认真地摸着老和尚的头,细细查看一番,最后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柳纯则冷笑道:“那简单得很哪,这寺里有头有脸的就那么几个,我没见过的只有长老大师您啊!你看看你穿的这身袈裟,豪华啊,漂亮啊,这可是身份的象征呢,旁人哪能轻易穿?再说,你那天遣宝宝去传话,我也在场的,你总不能怀疑我连这点基本的想象力都没有吧!”
老和尚一听此言,精神大振。他的确是普度寺的长老明恒。这老和尚本来也不是什么坏人,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一个窃贼,行窃的手法高超不说,而且“职业道德”也很不错,专门偷一些仗势欺人、欺压良善之辈。
自从出家为僧,尤其是当上普度寺的长老之后,他便不再以这门手艺为谋生的伎俩。但他这门手艺已然变成了他的一个心魔,纵是他武艺高强,也难以控制自己心下不时长出来的第三只手。所以,他还是会屡屡做一些小小的案子,主要是抒发情怀、陶冶心性所用,倒没有渔利的心思。
本来,以柳纯的条件,还不“够格”成为明恒的下手目标的,坏就坏在那封信上。老和尚那天看了柳纯的父亲柳郁写给普度寺的信之后,便决定顺手让柳纯成为他当日下手的唯一一个对象。原因是,柳纯上山之后,钱反正也没什么用。
而柳纯的银子,老和尚拿到之后,早已挥霍一空。老和尚是个十足的好和尚,寺里的戒律背得滚瓜烂熟,而且十分慎独,在无人的地方,也是积极维护着这些戒律。但就是这样,他花钱的本事还是让一般人望尘莫及。
老和尚最喜欢的花钱方式,就是和路边的小孩玩踢毽子游戏,坚持一下给一文,坚持十下给十文。还有跳绳、拔河,甚至还有用石子砸隔壁有钱人家的屋顶等。总之,老和尚几乎所有钱都“消费”到小孩子身上去了,以至于很多小孩子见到他,和见到钱没啥两样。
但不管如何,老和尚每次工作完毕之后,立即把钱花光,至少在目前,成为了他麻烦的根源。如果他把平时“赚得”的钱留下百分之一作为备用金,今天面对柳纯也就不会陷入如此的尴尬了。
好在,明恒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方式,遂故作肃然地说道:“你不说我老和尚还忘记了!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你只是一个小沙弥,而我是本寺的长老,你明白吗?你是智远的徒弟对吧?你师父智远就是老衲当年一手教出来的!算起来,我老和尚乃是你货真价实的师祖!好啊,小和尚,你好大的胆子啊你,敢和你师祖讨价还价,你这不是欺师灭祖吗?你,你,你还不快认错,认完错立即退出去,老衲还要修行呢!”
不想,柳纯一听这话,不但不退,反而更加火冒三丈:“你不说,我也差点忘记了!老和尚,老子和你不但有偷钱之仇,还有更大的仇!这起因就是你那个宝贝徒弟智远!小样的,这家伙长得斯斯文文的,像个娘们一样,下手可真够黑的,从第一天开始到现在,他是能怎样毁我就怎么样毁我啊,你看看,以我柳纯的英明神武,大智大勇,今天居然沦落到了半夜起来打水的地步。这笔账,如果推根究底,还是要算在你这老秃驴身上。又怎样的师父就有怎样的徒弟嘛,他的小心眼不是向你学的还能是向谁学的?”
老和尚简直要吐血,想想他堂堂的明恒大师那也是堂堂的名僧,走出去如果不遮掩下自己的容貌,是会造成交通拥堵的。一般的人,只要他搬出大名,天大的事情也能就此化解,不想到了眼前这小子这里,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都是徒劳,最后搬出师祖的身份居然还是还镇不住。老和尚的心都要碎了:这世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危险了?
脸色变了好几变之后,老和尚还是不得不低下他尊贵的头,苦笑道:“小和尚,咱们能不能商量下……智远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关我老和尚的事啊。你应该也知道,我已经好几年没管过什么事了。这样吧,回头我找找智远,了解下情况。如果他真是有意针对你的话,我一定重重批评他!至于钱的事呢,你看我老和尚家徒四壁,全部家当都已经在这里了,你总不忍心让我这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把这房子赔给你吧?”
他心下却恶狠狠地忖道:“今天这事一旦解决了,我一定重重批评智远,批评他对你这可恶的小和尚太宽容、太仁慈了,提水这种小小的惩戒,哪能让你这种从骨子里坏到表皮的家伙改过自新?起码得是挑粪,每天挑别人三倍,不,十倍的粪!”
只可惜,他这番yy是建立在“今天这事一旦解决了”的基础之上的,柳纯显然没有轻易让老和尚蒙混过关的心思,他冷笑一声,道:“没钱还是吧?这屋子我可不要!我是那种自食其力的人,对于别人的东西,可没有某些人那种特别的爱好!这也好了,咱们一起去找智远,让他给我换个差事,也不要多么舒服,轻松一点就好。我看果园的园主就不错,就让我和无识换一换吧,我看无识最近身材有些走样,明显是中年发福的征兆,让他锻炼一下也不错!”
明恒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双手也跟着摆了起来:“不行,不行!我老和尚几年前就当众宣布不理会寺院管理的事情了,不能食言。再说了,明恒这个维那,其实当得还是不错的,当然了,有时候管理方式上也有点简单粗暴,但出发点还是好的嘛。我亲自去找他,会给他造成心理压力,也会损害他的权威。以后这寺院还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老头子插手过多,不利于培养他们啊!”
柳纯听得老和尚到了这时候还如此道貌岸然,企图蒙混过关,就更加不愿放松条件了:“老和尚你不必多说了,本来如果就你一个人冒犯了我也就罢了,偏生和你有点关系的,都坏我好事。你徒弟就不说了,还有你儿子,刚才明明打了两桶水,经过这里的时候,被你儿子打翻不说,还浪费了我这许多时间,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老和尚眼珠子又是一转,道:“小和尚你误会了,他只是法号叫‘宝宝’而已,并非是老衲的儿子,老衲出家之人,怎么会有——”
“爹爹,你又骗人了!”宝宝插入道。
风流和尚 第47章 前倨后恭
更新时间:2012-06-15
明恒彻底囧了,呆在那里彻底没有了方寸。这种打脸方式,实在是太有力了,他感觉宝宝的话语就像一个巨大的巴掌一般,狠狠扇在他的脸上。痛!
而柳纯也囧了,其实他方才之言,只是讹诈而已,他可不相信堂堂的普度寺长老,著名的得道高僧,居然会有儿子,而且还将这儿子带在身边。
其实,柳纯对于明恒的这种讹诈,只属于耍赖的范围,纯粹是为了增加一个攻击对方的筹码而已。反正他已经占得上风了,能多捞便宜自然是最好,不能的话,一只是说错了一句话而已,并没有什么后果,何乐而不为?
世事就是如此的出人意料,这个结果好得连柳纯自己也愣住了,半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向明恒道:“老和尚,现在你怎么说?”
明恒今天第一次没有骨碌碌地转眼珠子,而是垂着头,略带委屈地说道:“没什么好说的宝宝既是他的真名,也是他的法号。而我和他的关系,寺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因为他是我老和尚出家之前就有的孩子,我们爷俩是一起出家的。”
柳纯暗道一声“晦气”,心情坏了一些。本来嘛,抓住了这样一个把柄,就等于抓住了老和尚的命脉了,以后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在这普度寺里当太上皇,完全可以无所顾忌了。不想,这眼看就要实现的愿望,刹那间又变成了空想,这怎能不令人着恼!
“既然是这样,你大大方方承认了便是,为什么偏要遮遮掩掩的呢?”柳纯还不怎么死心地追问道。
老和尚眼中泛起傲然之色:“我老和尚不单在主簿山,就是在歙州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带着一个儿子总不是什么好看的事情吧!再说了,宝宝人又单纯,让人知道他是我儿子,对他不利怎么办?”
柳纯听得似乎也有些道理,便不在这上面继续纠缠,而是直接质问道:“好了,既然你承认你是宝宝的老子,那就好了。俗话说的好啊,子债父偿,徒债师偿——”
“好像说反了吧,父债子偿,师债徒偿才对吧!”明恒弱弱地纠正道。
“你闭嘴!”柳纯怒道:“没有师父哪来徒弟,没有老子哪来儿子?徒弟和儿子本就是你这种当师父和老子的人创造出来的,他们欠下的债岂非正是你欠下的?现在咱们也不要多废话了,时间不多,你说你怎么偿还你徒弟和儿子欠我的债吧!”
明恒委屈地看着柳纯,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柳纯略略一沉吟,道:“我看这样吧,便宜你了,你既然死也不肯干涉你徒弟做出的决定,那我成全你。毕竟,你的理由也说得通,寺里要提拔、重用年轻人,为了将来考虑的方向,是没有错的。但你徒弟既然污蔑、无故陷害我,也不能这样算了……”
“智远跟了我很多年,他的为人我了解,他不会无故污蔑、陷害人的。”明恒不合时宜地插话道。
“那好!”柳纯起身就往外走,嘴里说道:“那我也让大家了解了解你明恒大师的为人吧,传单这东西做起来还挺麻烦的,而且还要很多份——”
“算我怕了你了,智远污蔑、陷害了你好不好小祖宗!”明恒一把拉住柳纯,毫不费力地将他拉回了原位置。
柳纯再一次感受到了老和尚无比强悍的力量,心下对老和尚其实还是很敬佩的。毕竟,以老和尚的身份、武功,要对付他柳纯,其实也还是有办法的,但他嘴上说得硬,其实根本没有想过利用这些天然的优势。单就这个意义上而言,他也算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光明磊落的贼人。
“方才说到哪了?你徒弟智远污蔑、陷害我对吧?他对我的惩罚,就要麻烦明恒大师你帮忙承受了,毕竟你才是罪魁祸首嘛!当然,作为一个善良的人,我也不为己甚,以后我来打水,你帮忙负责前面那一段斜坡就好了。后面那一段长路,我自己来好了。”
他这样说,仿佛前面的那段斜坡很容易,而后面那段平路反而很艰难一般。而事实恰恰相反,后面那段平路虽比前面的斜坡长了很多,却明显容易经过多了。
老和尚忙讨价还价道:“这样不好吧,不是作弊吗?不如这样,宝宝打翻你两桶水,让他陪你两桶水吧!”
柳纯冷哂道:“哪那么容易,你知道什么叫精神损失吗?我被你徒弟污蔑,被你儿子惊吓,要不是够镇定,脑子都出毛病了,这是几桶水能比拟的?还有我被他们浪费的时间,怎么算?俗话说得好,一寸光阴一寸金,我被浪费的光阴可以用里来计算,你说值多少黄金?不过是要你几桶水而已,怎这么多罗唣?”
老和尚给呛得无语,也放弃了申辩。他一向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在柳纯面前,却完全落在下风。他已经明白了,这绝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有重大把柄落在对方手里的原因,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对方更无赖。
“好吧,怕了你了,以后就让宝宝帮你打水吧,他有时候是顽皮了一点,干起活来还是很认真的。”明恒欲哭无泪地说道。
柳纯对这话是相信的,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宝宝的时候,他在众人面前学那句“由他去罢——”的样子,那样子无疑是很认真的。
“嗯,谈完了你徒弟的事情,咱们再谈谈你儿子吧!”
“哥们,差不多得了。方才我不是说了吗?让宝宝帮你打水,咱们就这样算了吧,你看我老和尚都快要哭了,你总不好意思这样欺负我这样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吧!”老和尚挤出要哭不哭的神情,可怜兮兮地说道。
柳纯却显得异常的冷血,道:“长老大师,你可别这样,你是歙州城内都有头有脸的人物,若给人知道你也会露出这般神态,人家还不定怎么想我呢!打水的事情,咱们原先就说好了,是解消你徒弟对我损害的,现在谈你儿子。其实办法会很简单的。”
明恒已经被柳纯折磨得有些疯癫了,半信半疑地说道:“真的会很简单?”
“当然!”柳纯信誓旦旦地诱导道:“只要你点头。”
老和尚虽已经不甚明白了,却还保持着一丝清明,道:“还是你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