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字来形容。
不知道哪里引来的无数惊雷,每一个都劈的人血肉横飞,而落地的断臂残肢都还会引发新一轮的惊雷。那时候成千上万的秦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想的机会都没有,当数以万计的战马一起受惊乱闯,就算是蒙阔,也再难控制局面。天空中都肉红色的雨丝飘落不停,到处是一闪即逝的哀号声。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
后来的离国百姓相信这是苍天保佑,惩罚侵略者,秦国百姓则认为这是离国有鬼神作祟,此后的几十年都不敢再轻易踏入离国境内。
这个谷地平原,后来被载入两国史册,命名为“无回谷”。
这些都是后话。
而此时此刻,这一役还没有结束。
上万颗地雷一齐爆炸,硝烟夹着血雨,即使是已见过这武器能耐的离国士兵,也被这景象震得说不出话。而秦兵们不知道对方使的是什么妖法,更是早已魂不守舍,无心恋战。
地雷炸光之后,侥幸没有踏上雷区的秦兵再也没有人敢前进。蒙阔大吼着:“撤!快撤!”
此时不追,更待何时?林小容高声下令道:“全体将士听令,追击秦人残兵!”
“诺!”五万人齐声一喝,俯冲下了山坡。
蒙阔领着残兵奔逃入林中,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惊惶,正欲镇定下来仔细打算,却忽然听到后面的离兵欢呼,似乎是在大喊:
“那是什么?”“有援军!”
“是楚大将军的旗帜!”“大将军回来了!”
楚律来了?蒙阔险些将手中马鞭甩了出去。要是楚律也参与进来,他今日还有活路吗?蒙阔第一次觉得,天要亡他!
这时他再也无心布局,只把身上战甲一脱,爬到山涧边上用稀泥涂抹了头脸,便混到了乱军之中,逃命去也!
看到天边旗帜的时候,有一瞬间,林小容觉得自己犹在梦中。然而那连成一片的黑色铠甲,那领头之人如天神降世般的英姿,都告诉自己,真的,是他!是他来了!一瞬间里,心中澎湃的感情几乎将她吞没。
但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高举淬雪剑,她大声疾呼:“援军来了!将士们,一鼓作气,冲啊!”
楚律的到来极大的鼓舞了已经十分高昂的士气。这时候,谁都知道,战局已成摧枯拉朽之势。被长时间压迫的绝望、一直处于被动局面的难挨,都在这时爆发!五万离军同仇敌忾,与楚律的援军一起,如猛虎般扑向四处逃窜的秦兵!
战事直到傍晚方休。楚律与林小容分在战场的两端,眼见天色已晚,便同时下令,鸣金收兵。
两军即将会合,林小容倒忽然起了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段日子没日没夜的,会不会气色很差?看起来很丑?她做了这么多楚律本来并不希望她做的事情,惹了不少麻烦,他会不会不高兴?
这时身边的部下们已经在起哄:“夫人,大将军在前面等你呢,还不快去!”
“去吧去吧,夫人!”
哄笑声一片。
她还犹豫着,忽见远处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忽然心中有所感应,她抬起头,向那边看去,就见到——
那个身姿颀长挺拔、面庞俊美如天神般的男子,正大步流星,向她走来!
他此时甲胄未卸,更添了一分肃杀的硬朗,一双深邃如夜间湖水的眼睛,正牢牢的锁定了她。
在这样的目光中,林小容忽然觉得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向自己逼近。
直到他到了眼前。她才终于能够张了张嘴:“楚……”
话音未落,她感到自己猛地跌入了他的怀中。
林小容的脑筋忽然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叫好声。
天哪!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连忙想要挣开。却忽然听到那人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动。再让我抱一会儿。”
林小容眨了眨眼。鼻端跟着便传来了这盔甲上厚重的尘土味。想必,他是得了消息,便马不停蹄从另一个前线赶来的吧?
也罢,丢人就丢一小会儿好了。这么想着,她便放下了欲推拒的手臂。
好半天,楚律才松开怀抱,由林小容肩上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终于交汇。林小容感到,眼前英俊的脸孔正在逼近她——
她连忙赶在那之前道:“你最近好不好?”
这是一句不痛不痒的问候,其目的只是让眼前人赶紧恢复理智,不要在所有士兵面前大秀亲热戏。
楚律一怔,也明白过来。是他太急了。
先前他从玄尘那里得知孟寒朝的冒险计划,便知这边会有大麻烦。所以他留下了谢承添继续向京城进兵,带着一半兵马,硬是在十来天里赶了上千里路,渡过了秦河,来到了这里。
他倒没有想到他的小妻子有如此能耐。然而,多亏这样。天知道他心里有多么害怕,怕自己来不及,怕那个有时活泼有时善感的女子,就此凋谢。
“我很好。”楚律仔细的望着林小容的脸,仿佛想要记住她每一根睫毛的样子。“你,也做得很好。”
只这一句安慰,这些日子被压抑在心里的担惊受怕和罪恶感,都有了报偿。林小容心头一酸,忽然忘记了是自己刚才要这人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大秀亲热,反而主动扑入了楚律怀中。
十几万士兵见此情景,更是欢声雷动,声音响彻云霄。
只有远处的山巅上,特别安静。
拖着病体的孟寒朝眺望着远处的景象,终于抿着唇什么也没说,只摆了摆手,径自返身离去。
跟在后面的王朗心中暗暗捏着一把冷汗。
殿下才一醒来,便问林想容下落,知道她独自去迎战,是难得一见的暴怒,接着硬是命人架着自己,爬上这山头察看情况。本来来时战局已明朗,殿下好不容易才露出了欣慰神色,谁知紧接着便是这一幕“感人”的鹊桥相会。
这下子……惨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一大盆~接下来人会越聚越多,越来越热闹~
番外 楚律vs孟寒朝
那一年,还是承元元年。鞭炮声里除了旧岁,新皇登基,其余皇子按祖制各归封地,五岁的孟寒朝跟随父亲,由花花京城,到了那传说中的西北不毛之地。
说不毛是有些过了,平凉也算是个大城。但,怎比得京城?没有面人儿、没有炸果子、也没有满街满街的花灯。小小的孟寒朝很沮丧。从前还有京城老宅门房家的二狗子偶尔能陪他一起,如今,这里连个同年纪的朋友都没有。母妃生下他便撒手人寰,父王一直没有续弦,他这独子委实无聊。小孟寒朝捧着下巴,坐在池塘边上,手里还捏着根狗尾巴草。
“世子、世子,您在吗?”
奶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孟寒朝无奈的回过头。他这个奶娘,别的都好,就是紧张他过了头,虽说他出生时是弱了那么点儿,可这五年来父王也算是给他搜尽了皇宫大内的补品,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出生时只有四斤三两的小婴儿了。但是,让人担心总是不好的。于是他站起身,向奶娘招了招手,奶声奶气地说:“奶娘,我在这里。”
“世子,可算找到您啦!边关来了客人,王爷叫您去呢!”奶娘快步跑到他面前,一面说,一面给他整了衣衫。
客人?小孟寒朝眨了眨眼。
别看他年纪小,他可什么都明白。父王与皇帝叔叔感情最为亲近,所以自从父王归了封地,天天都有趋炎附势之徒上门巴结,对他也是费尽心思的讨好,可他从来不待见那些人恶心的嘴脸,父王也不愿他去见那些腌臜之人,怎么今天……?
想归想,他还是迈开小小的步子,向花厅走去。奶娘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还未走进里面,就听到爽朗的笑声。
父王好久没笑得这么真了,来的是什么人?小孟寒朝心里有了两分好奇。
他迈步进去,先向父王行了礼。
定西亲王笑道:“朝儿,快过来,见过你的楚伯伯。”
小孟寒朝被父王揽到身边,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就见到一个中年美大叔。
嗯,一身英武之气,多半是个武将,着便服看不出品级,但多半是身居高位,父王让他如此称呼,看来私交不错?
小孟寒朝脑子里快速的转了一圈儿,然后似模似样的拱了拱手:“朝儿见过楚伯伯。”
那中年美大叔很快便道:“岂敢,世子快免礼。”
定西亲王答道:“你我还客气什么,让他行个叔侄之礼也是应该的。”
那中年美大叔又推脱了几句。不过小孟寒朝没在意这些,因为他忽然发现,那美大叔身边还有一个小孩。那小孩一直不言不语,他刚才倒没注意。这会儿看他直挺挺的坐在哪里,因为个头不够高,两条腿挨不到地,却作出一幅稳稳当当正襟危坐的样子,有点好笑。
这时他听到父王说:“朝儿,这是你楚伯伯的儿子,叫律儿。他比你大一岁,你得叫一声哥哥。”
叫哥哥?小孟寒朝又瞥了那小孩一眼。明明看起来和他差不了多少,为什么要叫哥哥?他可是堂堂世子。
因为被提到了名字,那小孩也往他这边看过来,两人的视线正好相对。小孟寒朝一愣。好黑的眼珠!看起来好像……嗯,像有很多星星的夜空。和他茶色的眼珠很不一样,和别人的眼珠也不一样。他盯着那小孩的眼睛猛看。
那中年美大叔见状笑道:“看起来这俩孩子还挺投缘,其实他们年纪差不多,什么哥哥的也不必了,世子,你就直接叫他楚律好了。”
正中下怀!小孟寒朝开心的点了点头,对那美大叔的好感增了一分。
接着父王便拍了拍他的肩:“朝儿,你楚伯伯和律儿会在咱们府上住几天,你可要好好的尽到地主之谊。我看,律儿这些天就跟你住一起吧,你们年纪相仿,也好做个伴。”
两个小孩都是一愣。小孟寒朝飞快的收回了电转的心思,答道:“父王放心,朝儿一定会的。”
“嗯,你这便带着律儿出去吧,我和你楚伯伯还有事商量。”
“是,父王。”小孟寒朝说着,离开了父王的怀抱,走到那小孩的面前,扯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说:“你跟我走吧。”
那小孩竟没有动。他侧头看了那美大叔一眼,见那美大叔点了点头,他才慢吞吞离开了椅子。小孟寒朝在心里“切!”了一声。竟然不听他的,难道他会害他不成。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离开了花厅,小孟寒朝心想,自己好歹也是个主人,不跟他一般见识,倒要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世子风范。于是两人向着他的寝殿走了一段,他转过头,说:“喂,你……”
话才刚出口,他忽然住了嘴。那小孩此刻就紧跟在他身后,小孟寒朝发现,两人并肩而立,自己竟然比他矮了一个头!这还得了!
小楚律还是不言不语,站得笔直等对面的小孩说话。小孟寒朝看了看四周,指着前面的台阶,说:“你先下去。”
小楚律莫名其妙,还是默默的走了下去。
“好了,你回头吧。”
小楚律依言转过脑袋。
现在自己比他高了,这才像话嘛。小孟寒朝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背着手,居高临下的说:“青天白日的,现在回寝殿也太不像话,既然父王让我尽地主之谊,我便先带你玩一会儿好了。你平时都玩什么?”他是主人,当然要照顾客人的感受。
小楚律抬头答道:“骑马、练武、习字、读书。”
小孟寒朝皱了皱眉,他身为世子,每日里也要习字读书,自觉十分勤奋,这小孩竟还比他多学两样,凭什么?而且他问的是玩什么,他干吗回答他学什么?
“我是问你玩什么游戏?斗蛐蛐?拍画片儿?”他随口问了两样那街坊小孩的游戏,虽然这些以他世子身份也是不屑于一玩的,但他想这小孩估计也就玩这些,跟二狗子一样。
小楚律却摇了摇头,“那些是什么?”
“……你真是太无趣了。”小孟寒朝叹息,原来这小孩连街坊小孩的游戏都不会玩,“那你难道也不上街、不看花灯、没吃过糖人儿?”
小楚律再摇头。
“你也太可怜了吧。”小孟寒朝这时由衷的生出一股优越感,跟着又有了两分同情心。难怪这家伙比他高,原来是没得玩,只好长个了,看起来木呆呆的,原来也是这个缘故。顿时他心里的那一分不平衡尽去。“这样吧,今日有些晚,咱们到我书房去呆一会儿,明日,我再带你玩好玩的。”
小楚律点了点头。
小孟寒朝的书房大的就像个书库,小楚律进去也呆了一呆。小孟寒朝见他表情便有了两分得意:“怎样,我的书多吧。这些我已经看完一小半啦。”
小楚律侧头看了他一眼,神色间也有了两分佩服。小孟寒朝心里十分受用。
“好吧,那我们来玩吧。玩什么呢?对了,你会不会画画?父王说,世家公子都得学这个。”
小楚律却摇了摇头。
“不会啊。”小孟寒朝更得意了,“我可会了。我来给你画个画吧,你想要什么?”
小楚律本来一直都面无表情,这时却眼睛一亮,开口问道:“你什么都能画?”
“当然!”小孟寒朝用力点了点头。
“那……你给我画个像,照我的样子,不过把眼睛画的细长一点,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小孟寒朝答应着,磨了墨就动手画了起来。
中间他抬头看了看,就见到楚律规规矩矩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头看着他的画,一脸的专心致志。他心里分外自得。
“你要我画来做什么?”小孟寒朝一边画一边随口问道。
“我哥哥的生辰快到了,我上次答应他这回要送个别致的礼物……”
“哥哥?”小孟寒朝皱了皱眉,抬起头,“你竟然有哥哥?”
小楚律点了点头。“他不和我住一起,但我们很要好。”
小孟寒朝见到小楚律脸上神往的表情,心里有些不舒服。凭什么他有哥哥陪伴,自己就得孤零零一个人在王府里读永远读不完的书学那些学不完的道理?凭什么自己还要给他哥哥画礼物?
小孩子的脾气说来就来不需要理由。手故意一颤,小孟寒朝大声道:“啊呀,画坏了。”
小楚律连忙凑到跟前一看,果然,细细长长的眼睛轮廓上拖出了歪歪扭扭的一条墨迹,像条刀疤一样。这画是毁了。
“算了,我回头再画给你。咱们不在这里呆了。”小孟寒朝说着就拽着小楚律往外走。小楚律回头留恋的看了看桌上的画,又看了看对面一脸固执的小世子,只好跟着走。
小孩子也不大记事,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别的乐子,上树掏鸟下池塘摸鱼,闹一闹就熟悉了。小孟寒朝手上握着小楚律爬树给他捉来的小鸟,脸上笑开了花,一点点才生出的隔阂就不见了踪影,小楚律一番运动,出了身透汗,也高兴起来。晚上两个小孩挤在一张床上睡了,谁的胳膊半夜打了谁的脸,谁的小腿半夜踢了谁的肚子,那也分不清。
第二天,天没亮,小楚律就自动自发出去练武,临走还给睡得香甜的小孟寒朝掖了掖被角。
一套剑法练得差不多,小孟寒朝衣冠整齐的跑了出来:“你还真早,昨天说了今天要带你玩好玩的,我偷偷带你上街去,好不好?这平凉虽然没有京城好玩,不过街上的糖炒栗子还是挺好吃的。”
小楚律的黑眼珠里闪过一抹心动。然而跟着他又摇了摇头:“我们不能上街,爹说了,外面很危险。而且我们两个小孩子,身份又特殊,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小孟寒朝就不待见他这一幅老气横秋的样子,“难道你不想去?你回边关的时候,别人要是问你,平凉什么样?你是不是要回答:‘我没看到’?我堂堂世子什么时候出去不行,还不是为了你?”
小孩子到底还是贪玩。小楚律犹豫了半晌。“好……可是怎么出去?”
“哈哈,跟我来!”小孟寒朝冲下楼梯,向小楚律招了招手。小楚律跟上。两人绕啊绕,就到了王府的一个墙脚。
“这有个狗洞,来,咱们钻出去!”
“可是……”
“别可是了,快,让人发现就不好啦!”
于是,堂堂亲王世子和镇国公的儿子就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一路狂奔,一脱离了王府区域,两个孩子都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相视一眼便大笑起来。
“嗯,原来你不是石头嘛。”小孟寒朝拍了拍小楚律的肩。
小楚律一僵,“你才……”跟着他便想起来对面人的身份,不敬的话收进了肚子。
“好啦,快走,我们到东大街上找糖炒栗子去。”
平凉城比京城虽然比不过,却也是热闹繁华。小楚律长年随父亲呆在边关,从没上过街,见到这么多人,就显得有些诚惶诚恐。小孟寒朝也好不到哪里去,从前他难得出来一次,也是奶妈小厮前呼后拥的,眼见这人流如海潮,都能把他挤没了,他也有点儿心慌。被人挤得东倒西歪了好几次,两人的手不知何时就拉到了一起。
总算到了东大街,小孟寒朝兴奋起来,拉着小楚律道:“快,就是前面那家,他们的栗子最好吃,个又大壳又薄!”
小楚律被他拉着跑,心里也是高兴的。
俩小孩挤过人群凑到跟前,看着那栗子在黑色的石子里面滚啊滚,香气四溢,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那卖栗子的早看到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富贵小公子,立刻凑上来问:“两位少爷,要栗子么?”
“对啊!”小孟寒朝大声道,“快给我来四斤!”
“哟,两位少爷,你们是自己吃,还是给家人捎带啊?”
“自己吃。”小孟寒朝清脆的答道。
“那两位少爷买一斤就够啦。”这店家倒是不欺负小孩。
“我说四斤就四斤!”小孟寒朝鼓着腮帮子道。
“等等。”小楚律看了那店家一眼,见他一脸的诚恳,不像个坏人,便道,“店家,多谢你,还是一斤吧。”
小孟寒朝瞪了楚律一眼。
店家麻利的包好了栗子,递给小楚律,才道:“诚惠两文大钱。”
俩小孩对视一眼。钱?
出来的急,谁身上带那个?
店家一看就知道不对了。可这两位小公子看衣着就知道得罪不起。他只好说:“算了,两位少爷尽管拿去吃吧,算我送二位了。”
小孟寒朝一噘嘴:“那怎么行!本……公子怎能白拿老百姓的东西。”说着,他便在全身上上下下的翻找,想找值钱的玩意儿。可想来想去,也只有脖子上的黄金长命锁,但这是他母妃留下的……小孟寒朝捏着那锁头,心里着实舍不得。正在挣扎间,听到旁边小楚律说:“店家,这个你留着,回头我们让家人送钱赎回去。”
小孟寒朝扭头一看,那是一块玉佩。他看了小楚律一眼,见他也是一脸舍不得。他咬了咬牙,“还是拿我这长命锁吧。”说着就要摘下来。
“不用啦。”小楚律按住他的手,“这店家是个好人,回头准能赎回来,押谁的不都一样?”
小孟寒朝到底有两分私心,听他这么说,也就算了。
小楚律右手捧着栗子,左手拉着小孟寒朝,俩人跑到街边一座门楼下面台阶上坐好,开始拨栗子吃。小楚律是从没吃过这玩意儿,小孟寒朝是从没自己动手拨过壳,弄得那叫一个手忙脚乱。幸好两人都是聪明孩子,过一会儿也就摸到了窍门。
一斤栗子吃完了,俩人的肚子都吃的圆滚滚,革命情谊也建立了,两人手拉手,继续逛大街。其实他俩都没见过什么世面,平时又装大人装惯了,这时候没了管束,真是看什么都希奇。
正在对着街边卖蝈蝈的指指点点,忽然听到有人一声惊叫:“快跑!马惊了!”
跟着便听到没有章法的马蹄声奔驰而来。大街上的人乱成一团,小楚律和小孟寒朝一起扭头跑到了街边,却听到有人喊:“孩子,有孩子在路中间!”
说时迟那时快,惊马已经狂奔过来,距路中间的小女孩不过两丈远。小楚律心中一动,正要上前,就被小孟寒朝拉住。回头看他,一脸都是不赞同。小楚律却猛地一使劲,挣脱了小孟寒朝的手腕。
这时候街上已经空荡荡一片,眼看着那匹马越来越近就要踏上那路中间的小女孩。
小楚律从怀中快速拔出三岁起便从不离身的匕首,对着惊马冲了上去。
小孟寒朝看着这惊险的一幕叫不出声,只眼睁睁的看着楚律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险险跃上了那比他的人还高的马背,跟着便将匕首狠狠□了那马的颈动脉。
惊马轰然倒地,就倒在那小女孩的身边,血流了一地。那小女孩见了血忽然“哇——”的大哭起来。
小楚律由马身上抽出匕首走过来,却有些犹豫。管马他在行,可女孩子这种生物他从小到大接触的真没几个,实在没有经验,只好站在旁边干看着。等了半天,也不见有这小女孩的家人过来。路边行人指指点点,可也不知是不是怕麻烦上身,都没人上去帮手。
小孟寒朝这才叹着气走上前去,蹲在那小女孩身前,和颜悦色地问:“喂,你没事吧?”
那小女孩见了英俊的小帅哥一脸的笑眯眯,倒愣住了,也不哭了。
小楚律深深的松了口气,走到孟寒朝的身边。谁知那小女孩看到小楚律手上染血的匕首,又“哇——”的大哭起来。
这一番动静太大,很快便有人报回了王府。下人们总算找着了失踪的小世子,放下了心中大石。那小女孩自有人去管,小孟寒朝也没有回头,倒是小楚律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几眼。
回去两人都是一顿好罚,齐齐的跪佛堂。小孟寒朝跪着噘嘴道:“都是你多管闲事,不然我们偷偷回来就没事了。”
小楚律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小孟寒朝世子出身,哪里容得别人跟他赌气?他自然是要赌回去。晚上他不招呼楚律,楚律也不理他,自己另寻它处睡觉去了。
小孟寒朝躺在床上还很不满。凭什么?楚律他凭什么?哼。他还不是担心他的安危,楚律一六岁小孩,还以为自己是侠客是英雄么?一不小心自己小命就葬送了,而且万一马还是踏上了那女孩他还得背责任!别人都不管,他一小毛孩充什么好汉?充好汉也得量力而行嘛!
第二天一早,他躺在床上恨恨地打了几个滚,才狠下心去找楚律。他可不是要和解,要和解也非得让楚律跟他道歉不可。
小孟寒朝在府里找来找去,却不见楚律人影。一打听才知道,镇国公忽然有急事,带着楚律已经走了。
走了?小孟寒朝一愣。这就走了?他都还没跟自己道歉!也没跟自己道别!
啊!他忽然想到,昨天糖炒栗子的玉佩……
小孟寒朝连忙遣人去问。昨天回来那么忙乱,楚律又走得匆忙,肯定没能赎回来。
下人回来时,果然带来了玉佩。小孟寒朝拿起来把玩,发现那玉佩上有一个“律”字。看来也是什么重要的贴身之物吧。捏着楚律的那块玉佩,小孟寒朝心想,下回见面,再还给他好了,那时候他一定要告诉他,保护别人之前先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楚律明白了,愿意道歉,他也可以原谅他。还可以勉强帮他画他哥哥的画像。
那家伙虽然没什么表情,像块石头一样,但人还算是好的。
对了,他以后也要学骑马、学武功,下一次,可不能让楚律一个人出风头。
对了对了,还要多吃肉汤,绝对要长得比他高!
当时五岁的小孟寒朝却没想到,这一个下次,会在很多年以后。那时候他不再是世子,楚律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木讷的小孩。
少年青涩的时光到底有没有印在两个人的心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但当今皇上最忌结党营私,再见面时,以他二人的身份,谁都没有去主动提起那些过去。
玉佩,还在亲王府后院的大槐树下,在小孟寒朝那一年埋的聚宝盒里静静的躺着。
时光,一眨眼就是二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坐火车的时候一时兴起的产物……
温情
无回谷惊天一战,离国以五万劣势兵力和极少的伤亡,战胜西秦二十万主力,使得主帅蒙阔狼狈逃亡、大将呼延靖被俘,这消息很快便传遍离国全境。
伴随胜利喜讯的,是“林想容”这个名字,也一起流传开来。
林小容这时还没意识到传闻的影响力。她只知道这一战之后,离军上下,一齐送了她一个“女将军”的外号,她虽然没有任何官职在身,却成了所有将士认可的那个人。
对于这样的荣誉,林小容自然是觉得很荣幸。然而,打仗毕竟非她所好,鲜血与牺牲,即使知道是必需的,即使经历了多次,她也终究没法完全平静以对。还好,楚律回来了。如今他们有了二十万人马,正好与西秦所剩的兵力势均力敌。有了楚律,她再也不用上战场。
楚律收整好了军队,由外面走进来,看到的就是林小容倚着窗子,嘴角微露一丝温柔的笑意。这样的笑容,再坚硬的心,也难免会有瞬间的柔软。
听到楚律进屋的动静,林小容回过头来,脸上笑容未褪。“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楚律说着,走上前去,又将林小容抱在怀里,在她脸颊上轻轻的蹭。
许久没有这样的亲密,心中却也并不觉得有任何的突兀。林小容静静的搂着楚律的腰,分享这温馨的一刻。
分别日久,其实有太多的话可以说,然而到了此刻,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倒不如就用拥抱来感受那些无法诉诸于口的情绪。
“九个多月没见了……”林小容喃喃的说。
“是九个月又十七天。”楚律抚摸着林小容后脑的长发。
“这你都记得?”林小容有些意外。
楚律一笑,不语。
林小容想了想,仍是问道:“你如今不回去了,那边没问题吗?”
“没问题。承添很是争气,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围困京城只是早晚而已,就让他锻炼一下也好。”
“可你就这么丢下前线突然跑了,也不怕那边出乱子?”
“你不用担心,有人替我。”楚律难得的露出一丝显得有些调皮的笑容。
林小容眨了眨眼,“不会吧!难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玄尘会在那边前线扮成我的样子,掩对方的耳目,之后再寻个由头离开就是。我们小时候倒是常常玩这样的把戏,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又派上了用场。”
也是。玄尘要是有心掩饰,扮作楚律骗过对方的侦察一点都不难。
“这么说,接下来就要开始反击了?”
“没错。”楚律的神情肃然,“秦人如今在我大离土地上无恶不作,是该向他们讨回些代价了。而且……”他的右手又摸上林小容的脸,“这么长的时间,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林小容连忙摇头:“没什么,都过去了。回头想想,能经历这些也挺难得的。”
楚律却拉起她起了硬茧的手,缓缓的道:
“其实,如果可以,我倒是更愿意把你关在家里面,外面的事什么都不要你操心。可你这么聪慧,终究是关不住。所以我退一步,希望你能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却没想到退这一步竟逼得你上了战场。这是男人的责任,本不该由你来担负。”
“这么肉麻做什么。”林小容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楚律,“好啦,我也是偶一为之,那不是因为孟寒朝差点翘辫子了么。现在有了你,我肯定不用再上战场啦。”
听林小容提到孟寒朝,楚律脸上神情未变,眼里却闪过一丝什么。然而他的手却移到了林小容的脑后,跟着就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还是很软,很好吃……
林小容气喘吁吁的挣扎:“还是大白天……”
“你什么时候计较这个了?都这么久不见……”楚律手下不停,继续攻城掠地。
“但是……唔,万一有人……”
“我们夫妻久别重逢,谁会那么不知趣?”
“可……”
“好了,不要吵。”楚律干脆用最方便的办法堵住这喋喋不休的小嘴。
两人滚到了床上。林小容的外衣已经被解开,楚律的大手从亵衣下面伸进去,正在温柔又仔细的丈量那属于自己的温软的土地。
就在这时,煞风景的敲门声响起。林小容一僵,连忙推开楚律。
就听到刃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姑娘,王先生请你去,说亲王殿下的伤有反复。”
斜靠在床头,楚律眯着眼看着忙着穿戴的林小容。
“你又不是大夫,去了也帮不上忙。”
“说是这么说,可……”可孟寒朝终究是为自己受的伤,她怎能不理?林小容看了楚律一眼,不知为什么,忽然不敢说后面那半句话,只好低下头继续和自己的衣带搏斗。
楚律看了好半晌,终于无声叹息,坐了起来,帮她解开那纠结的衣带,又重新系好。
“快去快回,我等你。”
“嗯,一定。”林小容也不知道自己明明就是去探望伤员,为什么要搞得好像是去做贼的心情,但她还是点头应下。
看着林小容走了出去,楚律也翻身下塌。他想着自己也有许多事情,就先去忙一忙,再等她回来也好。
谁知这一等就到了第二天早晨。
林小容走在路上也一点都不好受。从楚律那里离开像是做贼,但一想到马上要见到孟寒朝,她更忐忑。本来孟寒朝的伤前些日子已经好了不少,她还听说她在战场时孟寒朝醒了已经可以走动了。这时候怎么又反复?
一走进孟寒朝的房间,就是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林小容不懂这些,见此情形略有些心慌,连忙拽着王朗问道:“殿下是怎么了?”
就见王朗摇头叹息道:“殿下才一醒来就去山顶观战,本来肺部伤口便未愈合,这时受了寒,又发热了。”
去山顶观战?林小容只一秒钟就知道孟寒朝多半又是因为她,愧疚之心顿生。“那要紧吗?”
“要不要紧,还看今夜热度能不能退下去。发热,这真是……唉。”王朗愁眉不展。
林小容对于古人的病始终是搞不清楚,只知道古人经常一个头痛脑热就去见了阎王,或者烧成了白痴。她回头看了看额头冒着虚汗静静躺着的孟寒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瘦了不少……
终于她下定决心道:“今夜我来照顾殿下吧。”
王朗早就等她这句话,“那么一切拜托了。”他又交待了几句,便走了出去。
其实林小容也是关心则乱一时不查,不然她就会想到,如果孟寒朝真的病的危急,王朗身为大夫怎么会这时候离他而去?
但她完全没想到这一点,所以这时便带着一脸忧色坐到了孟寒朝的床前,开始给他擦汗,将手巾打湿了搁在他的头上。
她才做完了这一切,就听到孟寒朝嘴唇微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梦话吗?还是有什么吩咐?林小容将头凑近了些。
“想容……”听到是自己的名字,林小容一愣。直觉的想要后退,不想听他的下文。
然而紧跟着就发现自己的手被拉住。孟寒朝明明昏迷着,手上却使了十分力气,林小容挣了挣,却挣不出来。
然后就听他继续呢喃着说:“想容……不要走……”
林小容真没料到孟寒朝竟会说出这样的梦呓。一阵尴尬之后,就是满脸通红。
幸好这里没有人,也看不见她这样。
孟寒朝拽着她的左手不放,林小容也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在床边坐着,由着他。过一阵子,再继续给他擦汗,换手巾。
就这样直到日头西沉,她想起答应了楚律,今晚却回不去,总该去说一声。然而她才刚一起身,就见到孟寒朝表情痛苦,满脸大汗。她心中一慌。
“殿下你没事吧?”想到问他也没用,她连忙想要去喊王朗。
这时候孟寒朝又轻声梦呓着:“想容,小心!”
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梦到了那时候山谷中的情景?
林小容心中一团混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呆了一会儿,见他似乎又没什么大碍,也不敢动,只好继续坐着给他擦汗。
就这么等着等着,她终于靠在床头睡着了。
听到林小容均匀的呼吸声,孟寒朝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