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骢马还给柴公子,依旧上路。
这一日来到稷王山下,忽然路旁一声锣响,冲出一伙强盗,为首三骑人马,后面跟着三十来个喽啰,一字儿拦在路口。
柴荣见来势汹汹,忙喊:“韩兄弟,小心!”
那韩通并不答话,抡起铁扁担,便向那几个骑马的杀去。这几个强盗一来也有点功底,二来又仗着人多,不把韩通放在眼里,把他围住厮杀起来。那一群喽啰见儿围住黑汉厮杀,他们也一齐拥向柴荣,刀棍并举,打了起来。
那韩通本是个不知死活的莽夫,恃着自己功夫好,力量大,左来左打,右来右劈。那几个贼首交手过了几招,知道这黑汉果然了得,不敢轻敌,也都往后退了后几步,只把韩通围在当中,觑空袭击。
那柴荣也被一伙喽啰团团围着,也在奋力撕杀,无奈坐下的坐骑不中用,不免手忙脚乱,顾得了前来顾不了后。顾得左边顾不了右。虽然挑倒了三几个喽啰,自己腿上也着了两处棍棒。
韩通被几个贼首围着,一时占不了上风,正在焦躁。忽见柴荣受伤,勃然大怒,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运起神力,舞动铁扁担,朝着一个最凶狠的贼首猛杀过去。那贼首见这黑汉猛地舍命冲来,大吃一惊,急忙回马闪避。不料人是闪过了,那马却躲不脱,马屁股挨了一扁担,蓦地蹿起,把人翻到地上。两边的贼人看见,大吃一惊,赶忙左右冲出,夹击韩通,要救贼首那韩通正杀得怒火冲顶,不顾一切,冲前两步,抄起铁扁担向摔倒地上的贼首抡去,登时打了个脑浆迸裂,五官成糊,一命呜呼了。
正在这当儿,冷不防那两旁夹击过来的贼人,在韩通腿上戮了一枪,惹起这位黑无常无名火起三千丈。带转马头,直冲过去,闪电般的一连几扁担,杀得几个贼首一时蒙头转向,招架不及,又伤了两个。忙不迭散了开来。那边的喽啰见伤了几个头目,也一时乱了阵,只得远远的盯着柴荣,不敢向前。韩通见了,又要冲过去。
柴荣见了,忙策马过来,大喊:“韩通老弟,穷寇莫追,咱们上路吧。”
韩通回头见柴荣安全脱身,也放心了。也喊道:“柴老大!你前面先走。俺后面堵着,看那个不要命的敢跟上来。”
柴荣听了,赶忙连加几鞭,离开那群喽啰包围圈子。韩通见一众匪徒四散分开,不敢向前,谅他们也不敢再战了,便让柴荣先走,自己缓缓断后。
那一众贼寇东西没抢到手,反倒连头领的命都送了。又伤了两个小头目,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更是不敢追上来了。
离开稷王山,柴荣,韩通二人因为腿上都受了枪伤,只好缓缓前行。午后来到新绛,找了个店家住下,柴公子随又叫店家找了个伤科大夫前来,替他们疗伤。幸亏创伤不深,这大夫医术也高明,经用药内服外敷,三四天后也就愈合了。将息了两天,便又继续上路。
因见韩通力气过人,奋勇杀贼,柴荣对他的印象也改变了,走在路上,都是有说有话的。柴荣因问:“这路上的土匪可不少,你做买卖可不容易……”
韩通说:“原来是没土匪的,北平王的兵调走了,那土匪就多起来了。你那柴老二不敢送你,他就是怕这儿的土匪厉害。”
柴荣笑道:“你错了,他是估计这儿不一定有土匪才不来。这几个土匪他才不怕呢,那边黄土冈的土匪有百来号人,都叫他一?伙打散了……”并把那事前前后后的再说了一遍。
郑恩听了,半点儿也不信,把头摇的货郎鼓般的,说:“瞎吹!瞎吹!”
这正是:打开铁门出猛虎,砸碎金锁走蛟龙!
正文 【326】 结义金兰
柴荣说:“我怎的瞎吹了?”
韩通说:“你说他有那号本事,你是他哥,咋的你的本事就不如他?”
柴荣道:“怪不得你不信呢,你打量他是谁?”
韩通说:“你家的柴老二呗。”
柴荣笑道:“那是你说的,谁也没告诉你他是柴老二……”
韩通想了一想,说:“你是老大,他是老二。你姓柴,他不也姓柴吗?”
柴荣说:“我跟他是拜把兄弟,我姓柴,他姓赵。”
韩通点头说:“那他就是赵老二了。”
柴荣说:“也不能叫他赵老二,他跟我拜把,比我小,这才第二罢了。他在家可是老大,都叫他大郎。”
韩通说:“俺也不管他大郎二郎的,反正你刚才说他那本事,俺就不相信……”
柴荣说:“那你知不知到他究竟是谁?”
韩通说:“这还有啥究竟不究竟的,他姓赵不姓柴,不就是赵大郎呗。”
柴荣笑道:“对!他就是叫赵大郎。你想想看这赵大郎是干甚么的来着?”
韩通想了好一会,狐狐疑疑地说:“终不成他就是骑泥马的那个赵大郎?”
柴荣大笑道:“这下终归让你猜着了。”
韩通一想,连说:“不是!不是!你又是胡吹。”
柴荣忙问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又是胡吹了呢?”
韩通说:“人家那个赵大郎都当皇帝了,你这个赵大郎倒跟你跑到这儿来。他要是当了皇帝,还有空跟你跑来这儿么?胡吹!胡吹!”
柴荣一想,他说的也是。按实说他不信的,该变个法儿才说得清楚,便反问他说:“你看了那戏文里的赵大郎是不是红脸的?”
韩通听了,连连点头说:“是的。”
柴荣又问:“那戏文里的赵大郎手里使的是不是一根铁棒?”
韩通忙说:“是啊。”
柴荣接着说:“戏文里说赵大郎是岳州团练使的公子,我这二弟他正是岳州团练使赵弘殷赵大人家的大公子,那还能假得了么。”
韩通想了一会,说:“要是他,都当皇帝了,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
柴荣说:“那是你没听清,没看清,那戏文里没说他立马就当皇帝。是说他往后当皇帝罢了。要不,你不看,现今不是北平王当着皇帝么?还没轮到他呢。”
韩通听了,恍然大悟。拍腿说:“这么说倒是的,没听清说他是那天当的皇帝。那照你说,下次就该轮到他了,他怎的不在京城里等着,还跑到关中去干嘛呢?”
柴荣听了,觉得这话越来越说不清了。只好说:“他要当皇帝,还得要有兵马,他这是招兵买马去了。”
韩通嚷道:“你这个柴老大真不够朋友,在先咋的不说清楚,俺韩通也跟他拜把子,当他的兵马。俺才不跟你上晋阳呢。”
柴荣一听,这话又说错了。他这会要不送自己上晋阳,哪路上碰上贼寇可就麻烦了。忙说:“你这个人真糊涂,我是他大哥,这会儿送我上晋阳还是他掏银子雇你去的,你不就是他的兵马一样了吗。”
韩通说:“不一样,不一样。人家赵大郎去关中招兵买马当皇帝,你去晋阳干嘛呢?你也当皇帝吗?”
柴荣陪着笑说:“那有这么便当的事,谁都能去当皇帝的。我到晋去投亲戚,他也是个当官的……”
“你去了找他,他能给个官儿你当当吗?”韩通忙问。
“那当然可以的。你现在辛辛苦苦送我上晋阳,不就是自家兄弟了吗?我如果当了官,当然少不了你一份的。”柴荣说。
韩通想了一想,摇头说:“这不算数。人家那刘、关、张结兄弟是跪到地上赌咒发誓,那才算是兄弟的,这样说说算不得数。到头来你当了官不让俺当,俺找谁说去?”
柴荣这几天确实也让一路上的强盗吓怕了,唯恐韩通不送他上晋阳,便说:“难得你一路送我,我也早就有意跟你结拜兄弟的。”
说罢,便邀了韩通一同下马,一同跪在地上,问过年岁,还是柴荣年长,韩通小。柴荣便对天祝祷说:“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弟子柴荣,韩通二人愿结为异姓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誓言,天地共鉴,如有违背,天必谴之……”
柴荣还没说完,韩通听了,站了起来,连说:“不行!不行!”
柴荣忙问:“怎么了?怎么的不行了?”
韩通说:“你跟赵大郎是结了兄弟的,现在又跟俺结兄弟,哪不就像刘、关、张般的三兄弟了么?怎么你只说俺跟你两个人结拜?”
柴荣说:“老二他不在这儿么,那自然是咱们两个人结拜……”
韩通说:“不拜,不拜。那当皇帝的不跟俺结拜,你跟俺结拜?没用。”
柴荣说:“怎么的没用?他跟我结拜了,他比我小,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如今你跟我结拜,你又比他小,你就是老三。这都是一样的,怎么没用?”
韩通听了,也有道理。问道:“俺如今跟你结拜也就是跟老二结拜一样了么?”
“当然是的。我是老大么。”柴荣说。
韩通听了,也就重又趴下,叩了几个头。又问:“你说的那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是明儿你当了官也得让俺当当官……”
柴荣忙答应说:“那自然是也得给个官你当的。”
“当了皇帝也得让俺当当的。”
柴荣听了,心想:这种浑人,说的真真的不是话。真有那么一天你要说这话,哪可是要砍头的。只好说:“咱如果当了官,当然是可以给个官你当的,可当皇帝这话可不能乱说的,让人家听了,可是要砍头的。”
韩通听了会给官他当,高高兴兴爬起来,两人继续上路。由于渐近晋阳,翦径的匪徒也少了,柴荣心急赶路,在黑龙关饱吃一顿又继续往前走。黄昏时分来到一处庄院,门前挂着“彭家寨”三字的牌子,柴荣因见前无村后无店,便上前问讯借宿。
守门的庄汉见是两个过路人借宿,便说:“俺是下人,作不得主。”
回头往里禀报家主。少时,一个满脸腮胡的矮汉踱着方步来到门前。柴荣见了,料想这便是家主了,拱手作礼道:“庄主请了。在下兄弟因赶路,错过了宿处。如今天色已晚,前后又无乡镇,拟在贵庄借宿一宵,未知可否容纳?”
那矮汉且不答话,只把眼珠骨录录的把柴荣,韩通二人看了一遍,说:“看你也不是个黑道上的主儿。”回头向那庄汉说:“领他们到西边闲房睡一宿吧。”说完,竟自回头进去,也不跟柴荣答话。
韩通看了,窝了一肚子的火,正要发作。柴荣见了,暗下了把他按住。
那庄汉领着二人拐了两个弯,来到西边后院的一座柴房。开了门锁,对二人说:“里面有两铺炕,你们就在那儿睡。马就拴在外边。”说完,掉头就走。
那韩通看见这一家子那副德性,闷着一肚子的气。让柴荣一直压着,开不得口。看着那庄汉去得远了,柴荣这才悄声对韩通说:“三弟,咱们过路借宿,人家肯让咱们进来,免得露宿荒郊,也是天大人情了。得忍且忍,得耐且耐,别说话了,反正明天清早就走的……”
韩通咆哮不已,说:“没见过这等断子绝孙的人家,借你家住一宿罢了,又没要你婆娘陪睡……”
柴荣忙止住他再说下去,说:“好了,好了。咱们早点睡,明日清早好上路。”心想:人心难测,也不知这户是什么人家,那马也不要拴到外边,都拴进房内算了。因见房内成堆的稻秆,扯几把喂马,扯几把铺到炕上,扣上板门,两人和衣便睡。
说来也是这柴世宗的厄运未离,吉星未到。今夜是投错了门,入错了宅,进了这家贼巢。
这户人家家主姓彭,老大彭大,老二彭二,就只兄弟二人,领着七、八个喽啰,一贯都是干那不要本钱的营生的。前年劫了一宗大买卖,不想再流窜山林,就在这四处不着边的地方盖了个庄院,也就是要逮一些碰上网来的野食。今日出来见到客人的,是老弟彭二。看见柴荣,郑恩前来投宿,因见柴荣锦衣骏马,囊橐丰硕,料知是个有油水的主儿。这也是财迷心窍,没把那黑无常放在眼里了。命令喽啰把二人安顿到后院,便回前厅告诉彭大。彭大听得来了有油水的“肥羊”,自然欢喜。又听说是身带?伙的,便也作了一些安排。反正碰上网来的鸟儿,都是稳稳当当吃定了的。
是夜三更时分,柴荣,韩通都睡得正熟,忽然院外传来杂乱脚步声,又见火光闪动。韩通是个粗人,依然酣声如雷,毫无警觉。那柴荣却是个精细人,院外稍有动静,便已立即惊觉了。随即悄悄起床,走到墙缝往外一看,只见那矮汉子家主领着七,八个人,手执火把弓箭刀棍,一列的围在门外,不禁大吃一惊。回身悄悄的推醒韩通。
正文 【327】 祸事临门
那韩通醒来见院外火光闪耀,也忙跑到墙缝处看,他是个火炮的爆烈性子,一见来势不善,便知是着了道儿了。也不待柴荣开口,便叫骂道:“外边的龟孙子,半夜深更的拿刀动枪,要怎么样?”
那矮汉听得里面发话,哈哈大笑说:“你们两个牛子既然醒了,那敢情是好。快快出来受死,老子给你一刀一个,送你上路,免得明天走得辛苦……”
那些喽啰们也一阵嗷嗷乱叫,韩通登时只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抡起铁扁担把门打开,就往外冲。说时迟,那时快,柴荣见状,丝毫没有思考的余地,抄起银枪也随着冲了出去。
那些贼人原也没料到这两个“牛子”如此凶猛,话没说完竟自个打了出来。彭大见了,忙喊:“放箭!放箭!”
韩通是砸毁了门先出了两步,那柴荣慢了两步刚到门口,腰间臂上,各中了一箭,一个趔趄,摔倒地上。韩通见了,怒火冲天,一个箭步冲到那几个射箭的喽啰跟前,也容不得他们换箭寻刀枪,一连几扁担,狂风扫落叶般的,都打的脑袋粉碎,血肉模糊了。
彭大见了又惊又怒,喝令另外几个喽啰道:“小的们!给我围上去,别让这黑牛子溜了。把他逮住,给弟兄报仇。”自己与彭二各执大砍刀,把韩通团团围住。
这也是彭大彭二恶贯满盈,命该当绝。他们不知到这“黑牛子”乃是黑虎魔星转世,有万夫不当之勇,是来保天子打江山的。他们这几个毛妖小寇,那里是对手?斗了十来回合,那几个喽啰都已死的死,伤的伤,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了。彭氏兄弟看了,胆战心惊。无奈此时此地,是走也走不脱,逃也逃不掉的了,只好合力拼死夹击韩通,以求一逞。
那韩通正杀得性起,扫掉了那些小喽啰,没了碍手拌脚的东西,一连几个套路,把彭氏兄弟打的进退不能。眼见彭大手下一软,韩通反手扁担一挑,把刀挑飞。也不让他回身躲闪,回手又是一扁担迎头打下,便即登时倒地。
彭二见了,吓的魂飞魄散,转身便往内堂逃去。韩通那里肯饶,回身紧追不舍。那彭二进了一道门,随手连忙关上。进了第二道门,又随即连忙关上。惹得韩通心中焦躁,抄起扁担便砸。待赶得到大厅时,只见满堂灯火辉煌,却是不见人影。
韩通虽是个粗人,但在这刀枪相对,格斗扑杀的生死关头中,还是粗中有细的。一来是夜里,二来又是在别人家里,情况不明,道路不熟。难保有没有机关暗道,有没有埋伏偷袭,不敢乱闯乱撞。因此,放开嗓子叫骂了一阵,不见回答,心里又记挂着院子里受伤的柴老大,突然心生一计,抓过架上的灯笼,桌上的烛台,一古脑儿扔向两厢板房,不一会,熊熊火焰烧将起来。韩通这才跑回后院来看柴老大。
那柴荣虽是受伤,但见韩通一个人单打独斗,自己也勉强支撑站起,绰枪倚在门旁,以作自卫。因见前面火光突起,不知原由,正满怀疑虑。今见韩通跑了出来,这才放心。
韩通见柴荣站了起来,忙把他扶到院中坐下。说:“大哥,咱们走吧,这龟孙子的房子也别给他留,烧他娘个干净……”
柴荣说:“三弟:前边你放了火,这大门是出不了了。咱们后门出吧。”
韩通听了,跑进屋里把两匹马牵了出来。又跑到前面取过一把火,把这柴房也点着了,抡起铁扁担,砸开后门,扶着柴荣,牵着两匹马,出后门而去。
且说韩通扶了柴荣,牵了马匹,出了后门,上了大路。那彭家寨的大火正烧得毕毕卜卜,火光烛天,照得四周一片光亮。回头看时,只见柴荣伤口仍在流血,脸色苍白,气弱声低,忙扶他就地坐下。问道:“大哥,怎么样?还能走吗?”
柴荣喘吁吁地说:“此地不宜久留。走得要走。走不得也要走。”
说罢,抽出佩剑交与韩通,说:“三弟,你先切断箭杆,替为兄包?伤口再走。”
韩通听了,接过佩剑,切断了柴荣身上的箭杆,又扯下衣袖包?好伤口,扶柴荣上马坐好,自己牵着两匹马,缓缓前行。走了两个时辰,前面已是汾西。这时,天已大亮。柴荣箭伤甚重,一路上也只是伏在马背上,再经不断颠簸,已是昏昏沉沉,神识模糊。找了几家客店,店家见韩通相貌凶暴,性格粗鲁,已是畏了五分。更见柴荣浑身血迹,奄奄一息,更怕一但死在店中惹来是非,因而都不敢接纳。韩通十分焦躁,擂桌子敲板凳的,正与那店家争吵起来。招来街坊围观。
柴荣昏迷中听了,勉强抬起身子,对韩通说:“三弟,莫要为难这家主人了。且到城外找个郊野地方安歇也罢。”
正在这时,一位面貌清秀,三绺微胡,身穿苎衣布冠,读书人模样的人,排开众人,来到前面,发话道:“人有急难,正当出手救援。尔等为何都推之门外,无半点恻隐之心……”
那店家听了,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拉着那人的手,请到跟前,说:“教授来得正好,也要请你说句公道话。你说的恻隐之心,难道小的就没有么。只是小店是待客的店家,你看这客人伤重病危,小人若把他接待进来,一但死在小店之内,不但难免招惹口舌官非,恐怕其他客人也不敢来住,这岂不是砸了小人的饭碗么?”
那些围观的街坊议论说:“救人危难,那是要的……”
也有说:“店家不敢接待,也说得有理……”
也有人说:“慕容教授,你学问渊博,见多识广,您就出个主意,救他一救吧。”
这个人,他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华字。乃西燕慕容氏之后人。早年就学嵩山书院,九经三史,无所不精。天文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晓。自负有管、乐之才,萧、曹之智。只叹是生不逢时,适逢乱世,无人赏识。只好沦落民间,招了十来个小学生,以教书糊口,大家送他个称他教授。由于道德文章,受人敬重,所以市井民庶偶有纷争,也都常去求他主持公道。是个极有民望的人。
这一日,慕容华授课完毕,安排那些学童自己?诵,他便自背着双手上街散步。因见一个黑汉牵着两匹马,那青骢马上伏着一位遍体血污的锦衣公子,走了几家客舍,都不肯接纳。便在后尾随,要看个究竟……
要知这位教授早年曾得异人传授,掌握了一套秘宗星相风鉴,观人贵贱荣辱,兴衰成败,真是十中九有,极有准绳的。今日一见韩通,虽然容颜丑陋,面带晦煞,但隐隐约约之中,却蕴藏着一股富贵福泽。实属异相异人。此时又值柴公子抬头说话之际,那慕容教授举目一看。只见这位公子虽是满脸乌云,却盖不住祥瑞光彩:浑身血污,掩不了龙凤资质,暗下里大吃一惊。心想:看此人眼下虽临困境,伤患不轻,但从他气色光华来看,危而未殆,衰而不绝。龙腾虎跃,看来也就在眼前。自己的风云际会,一生富贵,也许就在此人身上。想到这里,便拱手向柴公子道:“这位公子不必惶恐,店家恐影响生意,不敢接纳,也是情理之事。在下茅舍简陋,略可容留歇息,无须去至郊野之外。”
柴荣听得有人接纳,抬头看时,见是个读书人,心中自是欣慰。在马上勉强支撑作礼道:“多蒙相救接纳,没齿不忘。”回头便向韩通道:“三弟,如今这位教授先生仗义相救,你我就到他那里安歇吧。”
韩通那里正焦躁,忽听有人接纳,又听柴大哥发话,便忙忙的牵着马匹,催促着慕容华领路,直往城东而去。那教授在路上问了韩通,这才得知两位的姓氏。
来至慕容华的住所,便知他刚才自称“茅舍”并非谦词。他住的确实是茅舍。正中一栋瓦房,是当地乡正拨给他作教学课堂的,里面有十多个小童正在高声朗读。东边厢一排两间茅屋,便是他的住房。西边厢一排两间房屋,是堆放杂物和厨房之用。听得慕容教授带着两人两马归家,他的妻子王氏牵着一个三岁的孩儿迎了出来。
慕容华忙领着王氏,收拾西边厢房以安置客人。等到收拾妥当,安置柴荣躺下时,只见他已精力耗尽,昏死过去了。
慕容华见了,忙吩咐王氏下厨做饭以待韩通,自己上街找大夫替柴荣疗伤。不一会,领来了一位姓安的外科大夫。那安大夫一见柴荣满身血污,昏迷不醒,把了一下脉搏,先自皱起了眉头。对慕容华说:“教授,你这位朋友伤得不轻呢。”
说罢,从药囊中取出一颗丹药,先?柴荣服下。回头又吩咐:“速备热汤。”
慕容华忙唤王氏端来一盆热水。安大夫剪开柴荣的衣服,露出两处箭伤。由于是近距离中箭,伤入肌理,血肉模糊,委实伤得不轻。
正文 【328】 药到病除
慕容华忙问:“安大夫,看这创伤之处,没伤及脏腑吧?”
安大夫一面替柴荣洗涤伤口,一面说:“医者父母心。不管伤势如何,老夫都是应当尽力而为的。”
那韩通正听不出个子午卯酉,焦躁地说:“什么尽力不尽力的,你就说那一天治好就得了。”
柴荣已被折腾醒了过来,正疼得满头大汗。听得韩通鲁莽,忙说:“三弟……大夫正替愚兄疗伤……你……你就别……别说话了……”
慕容华忙做手势叫韩通别再说话。又对柴荣说:“柴公子无须费神,安大夫是不会介意的……”
安大夫仔仔细细的替柴公子清洗好伤口,取出了两个箭头,足足费了一个多时辰。柴荣也疼得昏死几次。
待大夫料理完毕,柴荣向慕容华说:“在下那行囊之中有银?的,请教授代为取出交付诊疗费用……”说完,又昏迷过去。
大夫替柴公子敷药包裹后,慕容华遵嘱在柴荣的行囊内去出银子付了给大夫,送了出门,并叮嘱明早前来复诊。回到室内,见柴荣仍昏睡不醒,不敢离开,便静坐一旁守候。
那韩通见柴荣昏迷,与慕容华又话不投机,吃饭时又无酒无肉,甚是无聊。知道柴荣囊中有银子,便自去取了,到街上吃喝赌博去了。
慕容华是局外人,本来不知底细,也不知柴、韩之间的关系,因而不敢说话。自己既把柴荣带了回家,这好人就要做到底。一心要把柴荣的伤治好,送他上路,其他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连几日,安大夫都是绝早便来看治,无奈柴荣体质素弱,此前在白虎岗已受毒害,稷王山又遭枪伤。这次身中两箭,更是大损元气,病情日重,一连几日只都是昏昏沉沉,毫无起色。安大夫看着也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到了第四日,柴荣已是奄奄一息,命如悬丝。安大夫见了,自量已无良方,未免心中惶恐,便对慕容华说:“贵友伤势严重,老夫多日诊治仍无起色,已是黔驴技穷矣。为了免诒误病机,请教授另请高明,老夫明日不再来了。”
慕容华虽然再三恳留,无奈安大夫去意已决,也只好作罢。要说这歧黄之术,慕容华也非门外汉。但知柴荣所受之伤,已伤肌理,非自己能力所能及。安大夫医术在自己之上,故一开始即便请他来医疗。如今柴荣病况日渐加沉,安大夫又撒手而去,正烦恼之际。谁知那韩通又平地掀起风波来。
那韩通本是个愚鲁之人。路上听柴荣说到哪个去了关中的老二就是在汴京跑泥马,后来当了皇帝的赵大郎,当时就懊悔没跟他上关中,跟错了柴荣来晋阳。兼之一路之上见柴荣屡次受伤,认为他没一点本事,更没把他放在眼里。如今看这老头不再为他医病,料想这柴荣是必死无疑的了。心想:“既然他是死定了的,我呆在这儿也是白呆,不如赶早去找赵大郎,他当了皇帝俺也好讨个皇帝当当。”主意已定,取过柴荣的行囊,掏出几锭银子,交给慕容华。说:“你这个教书的听了:俺这大哥治不好了,这银子你就买口棺材埋他算了,俺去找二哥。”说完,背上行囊,坐上青骢马,出门走了。
慕容华原来就不知他们二人的底细,见他那狰狞面貌,粗暴性格,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只好眼睁睁看着他去就是了。至于柴荣的伤势,慕容华倒并不十分担心。他的医术虽不算高明,但他却相信自己卜筮是绝不会有错的。柴荣来到家中那天,日值癸亥,他占得是支六爻皆动的否之泰卦。本卦虽然两见官鬼,看似大凶。但之卦又是两现子孙爻。这子孙爻既是本宫乾卦所生,又得日神癸亥之助,是必能克制官鬼,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但是,怎样才能让这位柴公子逢凶化吉,病体痊愈呢?慕容教授却心里没底了。第一:凭自己的医术是救不了他的。第二:在汾西也找不到一个比安大夫医术更高明的人。
那么,这个应卦的子孙爻在那里?能解救柴荣的吉星是谁?从卦象看,子孙二爻子、亥属水,位应北方。他想:既然卦象吉星应在北方,那就不宜守株待兔,应主动寻访才是。主意已定,次日一早,便与浑家商议。
王氏原来见柴荣伤势严重,心内已有几分不安。后见韩通又撒手不管,突然离去,已是十分惶恐了。如今自己丈夫又说要出门去找人来替柴荣医治,未免更是恐慌了,忙说:“这位柴公子连日来昏迷,他那个兄弟又走了。如今相公又要出去,扔下妾身一人在家,这柴公子一但有个三长两短的,叫妾身如何处置?”
慕容华道:“夫人不必恐慌。这柴公子的伤势虽重,但为夫已算定,是有惊无险,必有从北方来的能人打救,绝处逢生的……”
王氏说:“相公既说有能人相救,那就更应该在家中静候,无须出去寻找了。”
慕容华说:“为夫虽知有人相救,但也只知其事,不知其时。眼看柴公子伤病越来越沉,也是心神不安。与其在家守候,纵有华陀再世,人家也不知到咱们家里有病人需要求医的。因而想到大街之上走走,看能不能遇上公子的吉星。”
那王氏乃是贤良淑德之人,听丈夫说了,也就不好再劝。只说:“哪相公可就不要走远了,只在街上走走便好。不管找到找不到,也要快快回来,只恐柴公子伤病一但有个好歹,妾身是作不了主的呢。”
慕容华说:“这个自然,我到街上也不敢拖延时间的。不管找到找不到,差不多也是要回来看一下的。夫人只管安心就是。”
说罢,便来到课堂,对那些学童说:先生今天有事,放假一日,尔等明日再来上课。那些孩子们正巴不得呢,听先生说是放假,各各收拾书本,一哄而走了。
回头又叮嘱王氏,领着孩子看着家,安心等候,便匆匆出门去了。
且说这王氏终究是个妇道人家,胆子是小的。关上大门在草堂等了半晌,心里又急又怕,便又开门出来张望,看丈夫可曾回来。正顾盼间,忽见对面一前一后,来了两位女冠,背着竹笥,手摇响铃,口中唱道:“三十六天天上天,九天云外有神仙。神仙乃是凡人变,只怕凡人心不坚……济世度人,专治奇难杂症……”正向这边走来。王氏一见,忙迎了过去。说:“两位师傅请了。你们专医奇难杂症,那刀枪之伤也能治吗?”
后面那位年纪小一点的道姑抢着答道:“都能治,都能治。别说是刀枪之伤,只要他是与太上有缘,就算是雷轰电击,也保管能起死回生,药到病除。”
王氏听了,心中大喜,忙把二位请进草堂。也来不及寒喧叙话,便领她们先看病人。那年纪大一点的道姑走近坑旁,揭开被褥一看,心内早已明白,暗暗点头叹息。
王氏忙问:“这位仙姑,你看他伤得那么重,妨事吗?”
那道姑说:“伤势虽然不轻,但不妨事的。”一面说,一面解下背上的竹笥,一面说:“贫道这里有祖师留下的灵丹妙药,拿一颗与他外敷,一颗内服,包管药到病除,霍然而愈。”
王氏听了,满心欢喜,这才想起应该款待人家。一面忙忙的请她们坐下敬茶,一面又说:“两位谅必尚未用膳,且请稍候片时,待奴家到后面准备饭菜,吃饱了再说。”
那两位女冠也没客气,说:“如此甚好,我等也就讨扰了。”
王氏听了,知到她们定必是饿着肚子上路的,俗话说:有功无功,莫让肚子空。何况还是自己请了人家来看病的,岂有让人家饿肚子之理。便带着孩子,忙忙的进去准备饭菜去了。
本是贫寒人家,不外是窝头,葱蒜,萝卜青菜而已。好在两位是出家人,是用不着鸡鸭鱼肉的。王氏忙忙碌碌的弄妥,急急的端了出来,抬眼一看,这两位道姑连同她们的竹笥都不见了。大吃一惊,一时竟愣在哪里。
正在这时,恰见那慕容华垂头丧气地从外面进来,看见愣着的王氏,急忙迎了过来,安慰她道:“为夫一时虽未找到良医,但夫人无须焦急……”
他却不知道王氏愣的不是他,而是不见了那两位道姑。那王氏把刚才两位道姑的事,一五一十的对他说了。
慕容华一面听着,一面接过王氏手中的饭菜,搁置桌上。低头看时,却见桌上放着一张字条,字条上放着两颗丹药。慕容华拿起来看,只见字条上写着:“仙缘正巧合,千里送灵丹。灾星将退尽,鹏程入云端。”
字迹纤秀,正是闺人笔墨。忙问王氏:“这是谁人搁置的东西和字条?”
王氏见说,忙取过字条看了,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这是刚才两位女仙留下的字条,这丸子必定是她们留下的灵丹了。”
正文 【329】 吉星高照
慕容华以手拍着头笑着说:“是了!为夫原来算出柴公子有吉星相救,今日果然救星临门。我看那卦象是不宜守株待兔,因此就跑到街上去寻访。不料只要走出门外就可以遇上了,这真是玄机难测。看来也是夫人与这两位仙姑有缘……”
王氏说:“相公别说这什么有缘无缘的了,救人如救火,妾身也不知这二位女冠的来历,也不知到这两颗药丸是否能对得上柴公子的病。相公作个主,看该不该给柴公子服用。”
慕容华说:“公子的病已是垂危,别无他法,现在已是迫在眉睫之事,恰恰的灵丹又是两位女仙送来的,也容不得我等犹疑的了,先让公子服下再说。”说罢,便吩咐王氏取出两碗温茶,先调化一颗丹药,缓缓灌柴荣服下。随又调化另一颗丹药,细细的替柴荣涂敷伤处。然后依旧替他盖上被褥,自己便只有一旁静坐以观后果了。
那两位女冠来自何方?她们是何方神圣?那两颗药丸又能否治得了柴荣的伤患?这些,都是要在这里细细说清的。
却说那日柴荣,赵烁路过华山,与华山道长赌棋之时,道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已知柴荣此去虽是踏上龙飞之路,但灾星未退,一路之上仍要承受劫难重重,因为这段路近华山,万一有个闪失,自己便难免有个失职之过。故便请值日功曹常加关照,若有急难之事,速速来报。
这日,这值日功曹正巡经晋南上空,忽见吕梁山畔,汾河之滨,有一条小白龙在天壤之际飘游晃荡。上前察看时,原来是柴荣病情沉重,魂不守舍,元神脱离躯体,在外游离ng荡。便急忙回禀道长。
道长得报,心下着忙。这是宗麻烦事:上面没有委派这项差事,你去做了不一定对。但这又是在你华山附近发生的事,一但出了问题又会说你失职。左右为难,便忙到大殿焚香顶礼,拜告元始天尊太上老君。
这日,太上老君正在兜率宫八卦炉前看着徒儿炼丹。蓦地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原来是华山陈抟禀报,柴世宗有难。想起数年前赵烁汴京跑泥马之时,是宣了金铃子去解救的,如今柴荣之事,与她相距路近,不如也就召她去办好了。于是,便向她发了一道?令黄符。
那金铃子当日正在王屋山房入定静修,忽然接到太上发?br />